肥了黑房产商，倒了贪副省长

2004-04-29欧阳雨

检察风云 2004年11期

欧阳雨

胡作非为多年的刘长贵终于被清除出共产党的队伍了。人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也许还有人说，刘长贵那点犯罪数额在当今真是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你去读一读时下颇有影响的《中国农民调查报告》，了解了九亿农民的生存状况，你就知道刘长贵这类人是何等的可恶之极。在贵州的麻山、瑶山一带，至今还有全家总财产不足一百元的家庭，刘长贵曾以此为例，教育过大家时刻不忘民众疾苦。那些数九寒天露宿在贵阳街头的“背篼”，刘长贵的小车所过之处，他难道一次也没看见？都说执政为民，情为民所系，刘长贵究竟是在为谁服务为谁忙？那么，就算刘长贵只受贿10万元，也当严惩不贷。

2004年五一节的前一天，也就是4月30日上午，在贵州省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那修葺一新的法庭里，贵州省原副省长刘长贵沮丧地站在被告席上，接受法律公正的审判。

法庭的判决使刘长贵既庆幸又伤心。庆幸的是，在犯罪事实的认定上，依然如3月24日开庭时，检察机关指控和法庭认定的那样，他受贿罪的金额是134.2万元人民币。只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的数额略有变化。上次检察机关指控的是他尚有176.4万元人民币的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而今天法庭认定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金额为169.9万元人民币。

想想原贵州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刘国庆（本刊今年第10期曾作报道）仅受贿59万元人民币，就被判刑13年，而自己已受贿134.2万元，还有近170万元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两罪并罚，却只判了个有期徒刑11年，实在是划算。这就是刘长贵暗自的庆幸。

当然，刘长贵被判得这样“轻”，法庭在判词中是这样叙述的：“鉴于被告人刘长贵检举他人犯罪有重大立功表现，依法应当从轻处罚。”

无论是上次公开开庭审理，还是此次公开开庭宣判，有关方面都没有透露刘长贵因检举何人犯罪而有功这个秘密，只是据有关人士介绍，他检举揭发了过去提拔重用他的那位大恩人、他的顶头上司——贵州省原省委书记刘方仁。

市长原是“有缝的蛋”

刘长贵并非贵州“特产”，乃山东日照市人，1946年9月出生，文化不高，中专文凭，但是那张嘴特别会讲、会吹。早在六盘水水城钢铁厂做官时，他就暗地里整了不少钱。那时候就到处传言他受贿，都说他是贪官，把个红红火火的水钢搞得濒临破产，而后被人兼并。但正因为他有了钱，又把省委书记刘方仁拍得紧，所以，不但没有被查处，反而在仕途上一升再升。1994年他调任中共贵阳市委副书记、贵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次年升为贵阳市人民政府市长。1997年在副省长竞争中，他挫败对手卢万里（原贵州省交通厅厅长，已于近日被一审判处死刑）而高升为贵州省人民政府副省长。据说，前国务院总理朱基来贵州视察时，曾不屑地批评刘长贵：“你连一个水钢都搞不好，还当什么副省长？”但是，刘长贵不以为然，照样在副省长位置上捞钱不止，且安然无恙。

虽然刘长贵在六盘水的问题只是传言而未被证实，但可以肯定地说，正是刘长贵在六盘水市就搞惯了手脚，搞大了胆子，才会一到贵阳后就马上“进入角色”，马上和贵阳市的一位个体老板，即快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林勾搭上了。

陈林是刘长贵在刚刚当上贵阳市代理市长时认识的。那是1994年6月，刘长贵被省里一位重要领导请去吃饭，席间他第一次见到了陈林。不久，到1995年1月，也就是春节的前一天晚上，应该说是认识没多久吧，陈林第一次直接进了刘市长的家门，说是给刘长贵拜个早年。拜年的礼品是一个装茅台酒的纸袋子，里面装有两瓶普通茅台酒。两瓶普通茅台酒值不了多少钱，那时的价格不过四百来元。陈林有点怕刘长贵瞧不起那两瓶普通茅台，临出门时便指着放在茶几边上的茅台酒纸袋子说：“刘市长，这两瓶酒你留着自己喝，别送人，里面有点东西，表示个意思。”精明的刘市长岂没听出“那里面有点东西”的弦外之音？果然，待陈林走后，刘长贵从那两瓶普通茅台酒下面取出了三个信封，每个信封里有一万元人民币。

陈林给刘长贵送上这三万元，自然是有他的目的。在给刘长贵“拜年”时，陈林就已经向刘长贵发出了暗示：“我现在正在搞贵阳市中华北路‘01——19地块的开发项目，请刘市长以后多多关照。”一般来说，对于共产党的一个高级干部，认识不多，交往不深，是不敢贸然送钱以事相求的。而陈林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这正是当今行贿受贿中的一个重要法则：凡行贿者必先摸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摸准了便放心大胆地送，即是说，苍蝇专盯有缝的蛋。刘长贵虽然身为代理市长，但骨子里是何许人氏，陈林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故敢于赤裸裸地大胆送钱。

又过了一个多月，到了3月，陈林的那块项目地仍旧迟迟不能批下来，陈林就直接走进刘市长的办公室，也直截了当地请刘市长过问一下，让报告早点批下来。有了三万元的情，刘长贵也不含糊，说：“可以的。”这就是刘长贵的耿直处，即社会上传言的刘长贵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说要办就一定会办，不像有些贪官那样酸不拉叽的赖账。

就这样，不过是三万元的小意思，陈林的目的达到了，就在这块名曰“01——19”的地块上，少缴了近百万元的土地出让金和城市配套费。

陈林得到这块“便宜地”后，又通过刘长贵的权力，赚了一大笔钱。

转眼间到了1996年5月，刘长贵不仅是市长，并且兼任了贵阳市城市合作银行筹备领导小组组长的职务。

当陈林得知贵阳市城市合作银行（即市商业银行）的办公大楼正在选址，而市商业银行筹备领导小组组长正是刘长贵时，陈林用一只有拉链的蓝色旅行包整整装了一包人民币，坐车来到刘长贵家。他开门见山地对刘长贵说：“听说商业银行办公大楼选址的事要报上来，请刘市长过问一下，能不能就选我那中华北路的‘01——19号地块？”

刘长贵欣然收下了那蓝色旅行包，待陈林走后，打开那旅行包数了数，百元票面的人民币，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百张一捆，共20捆，即是说共计20万元。

对这20万元，刘长贵觉得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经过近两年的运作，刘长贵已经把市长的权力运用得得心应手了。他进一步体会到，现在，共产党的许多干部不是怕那些什么党纪国法，怕的只是权力。一个干部只要会用权，你就能心想事成。这事后来的发展，就完全是按照刘长贵的意图走下去的。

然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刘长贵在做买卖时，真是做得合理合法，滴水不漏。

他先是以筹备组长的名义给那银行的一位行长打电话，表面上只是发表个人意见：“快达房地产公司有一块地很好，地理位置不错，可以充分考虑。”一个“充分考虑”四字便有了很深的含意。然后，刘长贵又给另几位筹备组负责人打电话商量：“快达公司有一块地，可以看一下是否合适，合适的话你们可以考虑考虑。”这些下属在听了组长的意思后，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也都顺着竿子爬。后来，筹备组在商业银行办公大楼选址审批报告上，虽然也假惺惺拟写了一二三几个方案，但却是把“快达公司”的那块地当作首选的最佳方案报给了刘长贵。那报告上，各位负责人都签字首先同意选“快达公司”的那块地。刘长贵是采取“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既是大家都选中了陈林的那块宝地，刘长贵尊重下属的意见，也就在报告上最后签字同意买陈林的那块地了。于是，陈林狠狠要了一回价钱，赚了个够。大家也心照不宣，知道刘市长和陈林好，也不便和陈林过多讨价还价，陈林说多少也都依他了。

看，这么一桩腐败的买卖，刘长贵竟然是在充分酝酿的民主集中制的运作形式下完成的。多么悲哀的腐败环境。

事情都在吃饭的包间里搞定

这样的环境无所不在。它甚至渗透到我们社会的角角落落。刘长贵在贵阳市任市长期间，还为陈林谋了一笔更大的利。

那是1997年1月下旬的一天晚上，陈林又是去给刘长贵拜年，依然是装茅台酒的纸袋子。虽然这次只有两万元人民币的现金，但那瓶茅台酒却是30年陈酿的上等佳品。这次的意思很明白，还是在1996年夏天，陈林就找过刘长贵，说某某集团的塔楼要改造成酒店，希望刘市长给那个集团的总经理打个招呼，把那装修工程拿给他做。刘长贵当时就给那个总经理打电话，那总经理倒是答应了刘市长，但只定了三层楼的装修工程合同，并没有把全部工程给陈。那么，刘市长能不能再做做工作，把全部工程都给弄过来呢？

就在陈林于1月份给刘长贵拜了年后，2月份的一天，刘长贵出面了。

那天，陈林打电话给那位女总经理，请她在某火宫殿吃饭，并说刘市长也要去的。这是陈林怕那位女总经理不给面子，才抬出了刘长贵这尊大菩萨，那位女总经理自然就准时赴宴了。殊不知一进那豪华的包间，没想到还有一尊更大的菩萨已经在上座。

你猜是谁？——省委书记刘方仁。

他们就这样经常被这些老板精心地喂养着，能不腐败吗？席间，刘长贵再次向那位女总经理打了招呼。于是，陈林终于如愿以偿，弄到了这工程的全部。按照那位女总经理事后的话说：“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照办。”

那工程完工后，刘长贵也完成了从贵阳市市长到贵州省副省长的升迁。到1998年1月，又一个春节来临之际(陈林总是在春节来临之前拜早年)，陈林根据此次装修工程的丰厚利润，特别准备了一份厚礼：一瓶1918年酿造的80年陈酿老窖。除了这瓶珍品茅台外，另外就是50万元的人民币现金。

面对这50万元的人民币，刘长贵居然收得脸不变色心不跳，连一个“谢”字也不说，只一个“哦”字，何等的老道。

就这样，单是在陈林这里，刘长贵就受贿了人民币75万元。

许多工作，刘长贵不是通过开会来解决，而是通过一个精心布置的饭局来敲定。这就是刘长贵解决问题的高招。它完全就像我们老百姓形容某些官员腐败的官僚作风那样——以酒桌为纽带，小吃小办，大吃大办；嘴上抹油，原则全丢；嘴巴一抹，事情办妥……

如刘长贵收受贵阳市某建设集团公司女董事长刘某35万元人民币及3万元美金的事，就是通过饭桌子上的瞬间解决的。

某建设集团公司的刘董事长看中了贵州省化工机械厂（以下简称化机厂）的那块地盘，并和化机厂签订了土地转让开发合同。刘董事长要用这块地盘建什么“常青藤”小区的商品房。可是化机厂却一直迟迟不见搬迁。于是刘董事长多次找刘长贵诉苦，请求刘省长出面做做工作，让化机厂早日搬迁。可刘长贵一直推说很忙。

这刘董事长也是个有气魄的女能人。那天晚上，她先取了35捆人民币，每捆一万元。然后打电话给刘长贵说有急事要见他。刘长贵说让她到他家楼下见。见面后，女董事长说：“刘省长，化机厂再不搬迁，我投入的1000万元就打水漂了。”刘长贵知道女董事长夜到楼下的意思，便爽爽快快地说：“好的，我帮你一把，再催催。”女董事长接着把那装有35万元人民币的黑布包和有关资料递给刘长贵。刘长贵明知故问地说：“是什么东西？”女董事长说：“一些小礼品，你拿上楼去看吧。”

我们说过，刘长贵是个耿直的人，他只要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办。

事情是这样解决的：那天，刘长贵的秘书打电话给女董事长，让她在贵阳的茅台金波酒店订个号，晚上刘省长要请一些厅长吃饭。这顿饭自然是上了档次的高标准，客是刘长贵请，钱是女董事长出。刘长贵一边主持大家喝酒，一边给厅长、厂长等作指示，要加快搬迁进度。在这友好热烈的气氛中，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后来，那女董事长的儿子为了得到开发贵州饭店、云岩饭店及八角岩饭店的项目工程，也给刘长贵送去3万美元的小意思。老娘送过了，儿子接着送，是不是这腐败问题就一辈又一辈的延续下去？刘长贵当时也已答应了女董事长的儿子。可惜还没办成，东窗事发，刘长贵便被中纪委两规了，时间是2002年9月25日。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账怎么算？

刘长贵案发当初，沿海一些发达地区得知刘长贵总共才受贿134.2万元人民币，皆认为一个堂堂副省长，才受贿一百多万元，其实还算清官之列。不知持这种观点者，要有多大贪污受贿的数额才算贪官。

当然，刘长贵受贿的犯罪事实绝不仅仅如此，绝不仅仅是从任贵阳市副市长开始到副省长为止，也不仅仅是在陈林、女董事长母子二人身上有受贿行为。社会上传言他在六盘水任职时就开始受贿，难道是谣传？贵阳市那么多个体老板，刘长贵的权力那么大，难道说也只有这两个老板才求他办事？只不过刘长贵不说，那些行贿者也不说，法律就只能让刘长贵这类人拣便宜罢了。

案发后，中纪委查扣了刘长贵的各种银行存单、存折、国库券、股票等共计人民币409万元，美元3万元，港币6万元，其家庭财产总计折合人民币约440万元。检察机关认定刘长贵的家庭财产约折合人民币422万元。

这422万元中，减除刘长贵受贿的134万元后，还有近300万元的巨额财产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长贵一家三口：妻子、儿子。其妻倒是有工作，有奖金，也有些福利。但儿子在部队当兵4年，只有两万元的花销而没有什么大财。

刘长贵精心算出了这些年他两口子的奖金、福利等收入，再加上儿子退伍后参加工作两年的工资，共计有91万元应属于合法收入。这一点，检察机关认了。

刘长贵说，这些年他的各种存款、国库券所产生的利息应属合法收入，检察机关认真查证，认定他这些年各种存款的利息就有12万元，这也算吧。

刘长贵说，他老婆病了，亲戚朋友看望而送的钱应是合法收入。经检察机关查实，那一年刘长贵的老婆住院，收到的看望费有4.62万元，其中刘某一人就送了4万元。

这就有了107.6万元的合法收入。

那么，还有190多万元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长贵又说，他自从当了贵阳市副市长，特别是升上副省长后，经常有人整箱整箱地送他茅台酒。这些酒喝不完，只好拿出去变卖，这卖酒的钱当算合法收入吧。

如果不是在市长和副省长这个位置上，会有人送他那么多茅台酒吗？一个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就这样做廉洁的模范？这是刘长贵的劳动所得吗？这究竟是不是合法收入？宽宏大度的检察机关和法庭也承认了这是刘长贵的合法收入。刘长贵卖茅台酒是事实，但究竟卖了多少？检察机关和刘长贵发生了分歧。

在法庭上，刘长贵说他卖出的茅台酒共收入人民币80多万元。就算这是真的，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腐败？

后来，法庭支持了检察机关的意见。检察机关认定的是，刘长贵在2001年春节前后变卖茅台酒304瓶，2002年春节后卖酒100瓶，共计收入人民币2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