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巴米扬大佛石像的碎片

赵念国

盗卖文物的地下市场从未像今天这样“繁华”

发生在巴格达博物馆馆长塞尔玛女士和美国前外交官官员彼特罗之间的冲突已持续了数星期，塞尔玛女士斩钉截铁地发誓，不向美国占领军透露博物馆里价值连城的古文物的藏身之处。而彼特罗必须找到这些无价之宝，因为它们的失踪，在世界舆论看来，这是美国军队的渎职，甚至怀疑他们和那些倒卖文物的黑手党同流合污。彼特罗的耐心终于战胜了塞尔玛女士的沉默，她承认，她一直在小心地保护着那8000件无价之宝的古代珍品，为了避免美机的狂轰滥炸，为了防止暴徒的贪婪，她将这些珍宝砌进了博物馆地下室的夹墙里。

这些珍宝戏剧性地失而复出，并没使那些博物馆负责人、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和艺术市场的经纪人如释重负，他们清楚地明白，盗卖文物的地下市场从未像今天这样“繁华”。当有关人士正在为巴格达博物馆的文物抢劫案该谁负责而吵得不可开交时，有人在加拿大的克里斯蒂和美国的博纳姆等地举办了伊斯兰艺术品的销售会，一根14世纪雕刻的木梁被拍卖到46万欧元，一个伊朗13世纪的墨水瓶被一位买主以162万欧元的天价购走，一些清真寺圆顶上的瓦片被拍到每片12179欧元。这些文物都有刮痕和新的裂缝，这充分证明了它们是数月前被挖掘出来的，并非是馆藏文物。再说，没有任何海关文件来证明这些文物的“身份”和出口的合法性。它们将偷偷被人送过中东与欧洲的边境线，根据国际法的规定，对这些文物的出售是非法的。

但在瑞士亿万富翁乔治·奥尔蒂斯的眼里，国际法算得了什么！他是世界上迷恋埃及、苏美尔和东方古代文物与艺术品的著名的收藏家之一，他大言不惭地声称：“拯救这些艺术珍品，就是要将它们分散到世界各地。”他蔑视所有的国际公约，认为这些国际公约仅仅是意识形态的产物，无非是要将这些文物留在本国。他批评这些国际公约无视这些文物面临的战争、渎职、宗教愚昧和腐败的危险，居然冠冕堂皇地扬言：“应让那些受到威胁的艺术品有权以‘文化难民的身份移居国外。”

驻喀布尔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负责人吉姆·威廉斯听到乔治这番言论不禁勃然大怒。数月来，他亲眼目睹了在亚洲与西方挥金如土的购买者的诱惑下，阿富汗的考古地点受到了日益加剧的洗劫。一些不法走私商贩奔波在阿富汗的各个省份，例如在巴米扬地区，他们精心编织起“关系网络”，让联络员向当地农民购买他们在耕作或建房时发现的文物。法国考古学家扎法尔·贝芒确认，在巴米扬地区，只要走私商贩手下留情的话，那么藏在巴米扬地区地底下的文物，足够科学家挖掘一百来年。吉姆·威廉斯还掌握了一些从空中俯摄下来的马扎里沙里夫地形的照片，这些照片清晰地显示出，这些偷渡者挖掘了约有三千来个洞穴，通过这些洞穴，可以直达那些埋藏着世界文物市场最感兴趣的文物地层。照片充分显示了这些挖掘具有高度的专业水准。

吉姆指出，这些不法走私商贩之所以能搞定这些利欲熏心的技术专家，是因为他们拥有大量的资金。说到底，那些在幕后的所谓的“文物收藏家”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收藏家声称只要文物令他们感兴趣，他们可以支付不管怎样的价钱。吉姆坦言道，这样的收藏绝不是为了欣赏，而是为了发大财。在这个世界上，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纯粹的艺术品收藏家，他们往往都是散发着铜臭的商人。例如，7年前挪威亿万富翁马尔丹·斯科耶从伦敦艺术品商人萨姆·福格手中花了700万美元购下了7世纪的140幅佛教手稿残篇。这些宝物是阿富汗走私商贩骑毛驴翻过兴都克什山脉送到巴基斯坦的，而巴基斯坦的走私商贩仅用数百美元就打发了这些走私商贩。佛教界人士认为，这些手稿的价值同在死海发现的基督教与犹太教的古代经文手稿同样珍贵。今天马尔丹欲以60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它，如果这一拍卖运作成功的话他可能将得到1亿美元。吉姆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什么‘拯救文化！”马尔丹·斯科耶、乔治·奥尔蒂斯和其他亿万富翁之流耗巨资收购珍贵文物，随后以20倍的暴利将其抛出，他们这种“拯救文化”的言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吉姆看来，亚洲和西方大投资家趋之如若鹜地涌向古代艺术品市场，其带来的后果极为明显：在阿富汗几乎所有的大规模的考古点都成了走私商贩发财致富的“宝地”，他们从中获得的暴利与毒品走私不相上下，于是在艺术品市场里犯罪现象屡屡发生，军火商和毒品贩子从此在走私货车上装上了盗来的首饰与石像，犯罪组织深深地卷入了这地下的艺术市场。

巴米扬大佛石像碎片究竟在哪里？

在喀布尔，许多人认为，2001年3月在巴米扬地区的被塔利班炸毁的两尊大佛石像应被看作在阿富汗发生的首例“文化罪”。在塔利班疯狂破坏的背后有着文物走私商贩的黑手。曾经当过德国驻喀布尔大使馆武官的乌韦·斯，自2001年4月起就密切关注着巴米扬大佛石像被炸毁事件。当时盛传部分大佛像碎片在巴基斯坦的白沙瓦盆地的市场上出售，他认为：“2001年春天，塔利班想让世界明白，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的行为，但他们缺乏足够的资金。炸毁大佛，然后将这些‘可利用的碎片到市场上出售，他们在表明他们决心的同时，可获得数万美金。”

但能证实巴米扬大佛石像这一说法的证人并不多。唯有乔治·卜里斯托，他是伦敦古代艺术品市场的重量级人物，他公开声称，巴米扬大佛的碎片是由塔利班驻巴基斯坦的代表送到市场上出售的。2001年4月有好几位巴基斯坦中间商同他频频接洽，并告诉他，好几辆满载巴米扬大佛碎片的车辆刚刚抵达白沙瓦，尽管绝大部分碎片破损得很厉害，但可以清楚辨认，有些碎片甚至还能拼凑起来。乔治·卜里斯托出于谨慎，拒绝了这些人对他的兜售。显然，在巴米扬大佛被炸毁后的数星期里，乔治·卜里斯托绝非是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走私商贩接触的唯一的商人，但可以肯定，他是唯一敢于将此披露出来的人。巴黎伏泰尔艺术市场的一个商人解释道：“那些曾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走私商贩接触过的商人在保持沉默，因为如果承认的话则表明他们与那些肮脏卑鄙的家伙在合作。”

至于驻在喀布尔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对这个问题他们不愿随便回答，他们只是愿意证实：雕刻在风化岩上的石佛可能在爆炸时裂成了碎片；通过对现场的检查，堆积在巴米扬悬崖下的残片与估计的碎片大致相等。除了现场有6辆或10辆卡车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不愿对其他问题作明确回答。负责在巴米扬地区从事保护10世纪佛教壁画的日本教授山内对这个问题也出于谨慎，没轻易下结论。但是，在一大堆的残屑中，那些重要的、可辨认的大佛碎片的失踪使他深感困惑。在巴米扬地区新开的市场里，人们并不随意谈论大佛被炸的事情。若干年来，塔利班在这山谷实施了恐怖统治，他们在当地还有朋友，这些人会不失时机地让当地人明白，美军不可能永久驻扎在这里。

哈吉有可能参与巴米扬大佛石像碎片的走私

当两尊大佛被炸毁后，当时有10多辆满载大佛碎片的卡车驶往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的塔利班控制区，究竟谁在控制着这些卡车，人们普遍认为，这与巴基斯坦最为有权有势的走私商有关，他们分别是哈吉·哈利勒、扎赫纳·帕韦布特和纳兹努拉·巴巴尔将军。巴巴尔将军曾是巴基斯坦情报处官员，是塔利班忠实的支持者。在塔利班帮助下，他成了掠夺阿富汗文化遗产的重要人物之一。他酷爱古玩，他将自己在巴基斯坦的官邸装饰成一座博物馆，毫无顾忌地陈列着这些偷来的文物。扎赫纳表面上看很传统，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怀疑他积极地参与了偷盗Begram宝物，这个2世纪的宝物由众多象牙雕刻组成。90年代初，从喀布尔历史博物馆偷出的该宝物的某些象牙雕刻，于1994年4月在伊斯兰堡重又现身，价格为29万欧元。1995年，Begram文物出现在欧洲的黑市上，其价格为58万欧元。

在这3个臭名远扬的巴基斯坦走私商贩中哈吉最为胆大。他公开声称自己什么样的“货”都能搞定，只要对方付得起钱。哈吉由此发了大财，那些拥有实力的日本文物商和欧洲文物商从未在他手中失望过。如今，哈吉不得不离开巴基斯坦而移居古巴，因为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居然“忘记”给海关人员与巴基斯坦警方的回扣了。长期以来他们对他一直眼开眼闭，去年4月，巴基斯坦海关官员“恢复了工作热情”，将他一辆装满货物赴法兰克福和伦敦的货车扣在了白沙瓦。货车上52600件来自阿富汗的佛教文物将去欧洲，其中某些“与众不同的货物”价值高达2900万欧元。

这三个巴基斯坦的走私商贩和日内瓦、伦敦的收藏家与销售者保持了悄悄的关系。人们认为，行为乖僻、颇具野心的哈吉最有可能涉足倒卖巴米扬石佛碎片；巴巴尔将军在审美上过于挑剔，扎赫纳则过于谨慎。2001年4月，哈吉在巴基斯坦的势力达到了“巅峰”，他和巴基斯坦国家航空公司负责安全的官员阿尤布·纳瓦兹以及好几个海关高级官员合作。当哈吉对那些过去曾贿赂的警察变得吝啬时，这些同伙全遭到了警方的逮捕。自哈吉倒霉后，他的商店和仓库遭到了警察彻底的搜查。人们并没找到巴米扬大佛残片的任何痕迹。一个走私商贩猜测道：“那些最不值钱的碎片已被扔掉了，而那些可以换好价钱的已被送到了欧洲，送到了日内瓦。”

对这些走私商贩来说，日内瓦以及它的免税区是最安全的地方。它在机场附近，由众多仓库组成，每个仓库被分割成许多小间。谁都可以租它来安全地置放各种艺术品和各种有价值的东西，只要将租金付足，就不会有人来赶你走。主管这仓库的公司保护着这些匿名的客户，停在仓库里的货物从未受到过海关的检查。买卖双方可以在这里安全地做交易。唯有瑞士海关有权过问这里的买卖，但很少见到他们使用这权力。由于有这些便利和好处，日内瓦的免税区成了全世界艺术品非法走私商贩的集散地，数万件的艺术品存放在那里，避开人们的眼目。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瑞士人说：“两尊巴米扬大佛的残片就在日内瓦的仓库里，它们大约是2001年5月被送到这里的，直至2002年夏天，它们很安全地放在集装箱里。拥有这些残片的商人是哈吉的常客，他每年给他们提供了价值5000万美元的阿富汗、伊拉克和巴基斯坦的古文物。他们往往将这些文物耐心地放上好几年，一旦时机合适，他们才会让这些文物在市场上出现，例如巴米扬大佛的残片。”这位瑞士人发誓曾亲眼目睹巴米扬大佛的残片完好无损地放在免税区的一家仓库里，这仓库是一家在日内瓦和纽约有分店的公司租下的。这些碎片与10来件非同一般的来自阿富汗的文物放在一起，并有保安把守。这些保安忠心耿耿，一方面，巨额工资吸引了他们，另一方面，他们明白，一旦泄密那他们必死无疑。该瑞士人为了表示他的证词准确无误，说到了许多细节，最后还说到了某些人，例如艾萨姆兄弟等人。

巴米扬大佛碎片何去何从终将大白于天下

几乎所有著名博物馆的负责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数年来，艾萨姆兄弟在业内备受“推崇”，因为他们成功地将阿富汗、埃及和苏美尼的最珍贵的文物投到了市场上。曾做过艺术品商人的范里尼，后改过自新，今天是联邦调查局的顾问，据他透露，卷入反恐战争的美国联邦警察、税务官员和海关工作人员已将艾萨姆兄弟列入他们重点调查的人物中。2年来，美国政府严禁他俩在美国做生意，至少有2次，税务和海关官员以反恐名义对博物馆负责人做了工作，阻止了他们之间的巨额交易。艾萨姆兄弟的臭名昭著与其父亲苏莱曼一脉相承。苏莱曼出生于黎巴嫩南部的巴贝克地区，在战争期间，他利用了自己与民兵以及叙利亚与黎巴嫩军队的良好关系，疯狂盗卖国家文物，他做生意手段精明并残忍，经常来往于日内瓦与美国之间，很快发了大财。在1998年的一次空难中，他与妻子双双命赴黄泉。艾萨姆兄弟为此获得了2600万美元的赔偿，他们将此钱投入其父亲开创的生意之中。

在伦敦，一位和艾萨姆兄弟熟悉的文物商人曾对他们作了这样的描绘：他俩40来岁，行动诡秘，做生意时咄咄逼人，极为富有，很聪明，也相当危险，被人称为“病毒”。他认为，艾萨姆兄弟的成功主要在于善于制作假证件，来证明他们投放市场的这些盗来的文物是“干净”的，他们将瑞士海关的文件和那些保险公司的档案材料仿制得惟妙惟肖。这位文物商人透露，艾萨姆兄弟依靠的一个律师是他们的“栋梁”，他擅长于那些“最肮脏”的文物在数月内“洗白”。

根据伦敦走私商贩的说法，艾萨姆兄弟可能参与了组织巴米扬大佛碎片的偷运工作，他们认为，艾萨姆兄弟和大走私商贩哈吉的关系非同寻常。艾萨姆兄弟之所以要获取这些碎片是因为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了一个大主顾。艺术品商人范里尼指出，这些大佛碎片的去向可能是日本。1997年创建的美保博物馆与艾萨姆兄弟在“业务”上早有密切联系。美保博物馆是日本信治教派的大本营，它在全世界的信徒约达31万。在80年代初，该教派创始人美保子小山醉心于收购那些最珍贵的文物，由于这些信徒的捐赠，所以她在价钱上从不犹豫。该教的成员相信，对这些文物的尊重，可以推迟世界末日的来临。当塔利班要炸毁巴米扬大佛石像消息传出后，他们一片惊恐。按照伦敦走私商贩的说法，艾萨姆兄弟的嗅觉极为敏锐，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这些走私商贩认为，在四年或五年以后，巴米扬石佛碎片的何去何从终将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