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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在大墙内演绎现代童话

2004-04-29

检察风云 2004年14期
关键词:监狱女儿

樊 钧

也许您不会想到,在森严的大墙内会发生这样甚至比家还要温馨可人的一幕:一间整洁的小屋,一抹柔情的灯光,一曲缠绵的《梁祝》。而此情此景中,一位漂亮的少妇正依偎在她犯人丈夫的胸前,一面从摆在床上的各式菜肴中搛出一样儿,送到丈夫的口中,一面展开了一本新收到的杂志样刊,与丈夫一起细细品读他们刚刚共同署名发表的文章……

也许您会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在监狱的大墙里?

是的,这是笔者于2004年5月23日在辽宁省沈阳第一监狱采访时所亲历的完全真实的一幕。

那位少妇叫朱钰,她的犯人丈夫叫陈诗国。他们于1994年6月在未及办理结婚证明的情况下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但他们在刚刚共同生活了不到4个月的时候,陈诗国就因诈骗罪、贪污罪和挪用公款罪被大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而在此后近十年的时间里,恰恰是监狱为九死一生的朱钰创造了在狱中与丈夫团聚的可能,更是监狱为曾经绝望轻生的陈诗国赢得了即便是在法外都难以得到的可谓是巨大的幸福与成功。

以下是陈诗国的真情倾诉。

真情相依,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切还都该从我和朱钰的相识相恋说起。

我与朱钰相识相恋于一次偶遇。1992年6月4日晚上,我和两位好朋友(准确地说是我的两个同案)像往常一样,到我们经常光顾的一家高档酒店去潇洒。我们刚在包厢坐定,就听见舞台上一位陌生女歌手的歌声。按说,她唱的只是邓丽君的那首老歌《千言万语》。可不知怎么,这首平凡的老歌经她一唱,立即就把我深深地攫住并打动了。等我再抬头向台上望去时,我发现不但她的歌声缠绵凄恻,满含了掩饰不住的忧伤,她的形象与气质更有一种充满了忧郁的高贵。我向老板打听后,得知这个新转场来的歌手名叫朱钰。此后,朱钰在这家酒店连续演唱了一周,我不但每天都准时到场,而且连续七天都给她献上1000元的花篮。

当时,朱钰被我如此出格的破费给吓住了。第七天,朱钰忐忑不安地走下舞台,对我说:“陈先生,我不能再收您的花篮了,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十分坦诚地对她说,我绝无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她多赚一点钱而已。可她连连摇头说:“以后我真的不能无缘无故接受您的馈赠了。”她如此的超凡脱俗,让我原先对她还只是喜欢和怜悯的情愫,只在一瞬间就蓦然升华成了重未有过的爱慕。就这样,我毫不犹豫地向她提出了要交朋友的请求并同时开始了热烈的追求。

朱钰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声乐系,当时是大连某铁路小学的音乐教师。1989年3月,她与同样做老师的丈夫结婚,但不幸的是,两年后,她生下了一个脑子先天有缺陷的女儿。她的丈夫数次狠心遗弃孩子,甚至偷着将孩子遗弃在了市郊一处桥墩下的草丛里,想让蚂蚁把女儿咬死。为了女儿,她不得不与丈夫离了婚。离婚后,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为女儿治病上。但治病需要很大的一笔费用,这样,她又不得不廉价请了一位保姆,自己则凭借曾参加过辽宁歌舞团多场正式演出的功底,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了到酒店唱歌打工的生涯。

朱钰的不幸经历更加深了我对她的同病相怜似的,甚至是相见恨晚的怜爱。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对我有了那种可以信赖的好感,觉得我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只是她不明白,我何以要过着她所见到的这样一种夜夜买醉的浪子一般的生活。为此,我特意找了一个机会,原原本本地向他交代了我的不幸——那场把我逼上了犯罪道路的婚姻。

1989年,我高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区乡镇企业局供销公司,成为了那里最年轻的业务员。我上班不久,就经人介绍认识了某国营大型企业的女工王影。王影身材婀娜、风情万种,一见面,我就被她的美貌给深深地迷住了。王影也对我表现得情有独钟,并在我们刚刚相识一周的时候,就主动和我发生了性关系。

可不知为什么,我与王影的恋爱却遭到了王影母亲的坚决反对。直到1990年4月的一天,王影的母亲见阻止不了我们,才向我提出:“我要搞个体运输,你要是能帮我借钱买一台货车,我就同意把女儿嫁给你。等我挣了钱就还你。”我见爱情有了转机,也顾不上别的了,当即就向朋友借来3.7万元钱,兴奋地直奔长春市,给王影母亲买回了一台东风140型货车外加2.5吨汽油。

1990年6月,我终于与王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我们刚刚结婚不久,我的朋友们就开始催我还钱。不得已,我去向岳母要钱,可岳母却反目说:“你骗了我的女儿,又要讹我的钱财。我啥时候借你钱了?”我一时目瞪口呆,无奈之下,我于1991年9月将岳母告上了法庭。但终因当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这个原告的官司竟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我的不幸到此还远未完结。1991年11月的一天晚上,我心情郁闷地回到家里时,发现家门被反锁着。我一脚踹开房门,竟然发现一个陌生男子和王影都赤条条地正在床上慌慌张张地找衣服。1992年4月2日,我最终与王影办理了离婚手续,同时,我的人生也就此几近绝望地黯淡了下来。

听了我的叙说之后,她对我的消沉表示了极大的理解,她叹了一口气问我:“你的那些欠款都还上了吗?”我自然没有讲实话。

1992年12月,在争得了双方老人的同意之后,我们购买了三室一厅的住房并装修一新,按照当地先结婚、后领结婚证的习俗,在我的家里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生死两茫茫,只因为那罪错似刀

结婚后,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掉进了由朱钰带给我的幸福的蜜罐里。我一面全身心地体验着这种美好的甜蜜,一面开始积极地陪朱钰往返于北京、上海、沈阳等各大城市为她的女儿求医买药。这期间,朱钰一面多次为我这种爱屋及乌和不惜一切代价的举动而热泪盈眶,一面再三提醒我,该到民政局去拿结婚证。可我总是说:“不着急,等咱们治好了女儿的病再说。”

然而,在感动和高兴之余,一个可怕的问号终于开始在朱钰的心里出现了。她几次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呀!你以前的欠债还了吗?你可千万不要做出啥违法乱纪的事呀!”但每逢此时,我总是把话题岔开。

1993年7月1日下午,我们的老总被抓起来了,检察院的人在我们公司里查账。晚上,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把这些情况说给她听。她听后不放心地连连问我:“亲爱的,你一定要说实话呀,你是不是也有问题呀!”但我咬咬牙,一面交给她4万元钱,一面说:“要是我真的出了事,你先把这房子卖了,然后带着这钱和孩子离开这里,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管。”我说完这些,就一狠心走出家门,结婚以来破天荒地头一次彻夜未归。

第二天,我刚到单位就被公安机关逮捕了。为了减轻法律对我的处罚,7月4日,朱钰把我们刚买了一年的房子,我刚刚给她的那4万元钱以及我从前送给她的贵重首饰,全部交到了办案人员的手中。也直到此时,她才知道了我所犯下的罪行。

1991年10月25日,我在被前岳母和债主逼得实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利用职务之便,一下子贪污公款3000多元。我原来只想向公家“借钱”还债,以后挣了钱再把窟窿填上。可是当时,妻子的背叛,离婚的打击都让我对人生失望了,而这种失望就像一股润滑剂,使我像一个发了疯的赌徒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犯罪深渊迅速下滑。从1991年10月至1993年2月,我又先后采取用假发货票结算,涂改发货票金额,甚至冒充某单位领导等手段,骗得赃款近30万元。

1994年7月18日,经大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我被以诈骗罪、贪污公款罪、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随即被羁押到辽宁省沈阳市第三监狱服刑改造。

入狱之初我万念俱灭。直到为期一个月的入监教育结束后我才知道,只要积极改造,我还可以被减为有期徒刑,这不但给了我新生的希望,更重新激起了我对朱钰的无比惦记与思念。

通过努力改造,我于1996年8月被依法减刑为有期徒刑19年。我还积极向监狱的内部报纸投稿,我较好的写作功底逐渐引起了监狱教育处领导的注意。1998年5月我被从基层监区调到了监狱教育处犯人宣传组,成为了监狱内部报纸的一名犯人编辑。

然而,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一晃5年过去了,朱钰竟像从人世间蒸发了一样,全没了音信。

我也曾多次向家人打听过朱钰的下落,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自从你进了监狱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这女人怕被你连累大概跑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痛切的思念终于演变成了恼人的失望。那段时间里,只要一有同监犯的妻子来探监,我就会受到一种莫名的伤害。我开始寻衅滋事,因此经常被隔离蹲小号,成为监狱里面有名的“刺头”。要不是监狱教育处惜才,我几次都险些被调离编辑岗位,“发配”到原先所在的基层监区去。

然而,我又哪里会想到,自我入监以后朱钰所遭受的那场九死一生的磨难以及她对我那泣血的挂念啊!

法律无情,高墙内外恩爱夫妻俩怆然

原来,1993年7月4日,朱钰把赃款赃物交给办案人员,在等了一天也没有得到允许跟我见面的情况下,在晚上六神无主地往家里走的时候,被一辆她至今依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型号的汽车给撞成了严重的颅骨粉碎性骨折。

好心的过路人把朱钰送进了医院。朱钰的父母赶来后,医生给她动了手术,在她的头皮下植入了一块金属代替头骨。生命是保住了,但朱钰却一直昏迷不醒。

朱钰在本溪市父母的家里昏迷了整整两年,在她开始部分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时候,就喃喃地念着:“陈诗国,陈诗国!”而每逢此时,为了能让她安心养病,她的父母就生气地告诉她说:“还惦记他干什么,他早就被判了死刑!”

1999年7月,朱钰终于恢复到可以独立行动了,便不顾父母的反对,坚决地踏上了寻找我下落的漫漫路途。她先找到了我父母原先的住处,可那里早已拆迁。她先后找遍了大连市的两所监狱,又去找过辽宁省监狱管理局,她甚至还找到过当时与第三监狱仅一墙之隔的沈阳第二监狱。

就这样,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期间,朱钰在父母和弟弟的支持下,带着女儿在大连办起了一家广告公司。公司生意很好,业务繁忙,但朱钰并不因此而停止寻找我的行动。

2000年4月18日,朱钰为谈一笔广告生意,踏上了前往沈阳的火车。在车上朱钰突然看见了正欲前往监狱探视我的我的父亲,终于从我父亲的口中得知我正在沈阳第三监狱服刑。当天中午,朱钰随我父亲一起赶到了监狱。可是,因为她没有确系我合法妻子的证明,监狱方面不同意她的接见要求。当时朱钰咬破食指,在手帕上写下“爱你”两个大字,让父亲交给了我。

大墙也深情,接见室里夫妻共育美好人生

那天,听父亲叙述了朱钰这些年来的遭遇时,我禁不住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我给了父亲一个电话号码,说:“爸,您这就出去,让朱钰按这个号码给我们教育处的范处长打电话。”

父亲一走,我就将这些年来朱钰的遭遇向范处长做了报告。因为范处长与我结成了帮教对子,所以对我与朱钰的恋爱婚姻情况早就一清二楚。不等我的话说完,范处长便高兴地表态说:“这是好事嘛。”立即指派一位干事把朱钰接了进来。

为了能按照监狱的规定,早日实现在监狱中的团聚,朱钰一离开监狱,就开始了艰辛的奔波,她在监狱和民政部门的关怀和帮助下,最终补上了我们的结婚登记证书。这样,2000年6月18日,我和朱钰终于在狱中团聚了。

团聚的那天犹如第二次蜜月,我和朱钰整整一宿没睡,我们相互望着这几年来岁月留在对方脸上的痕迹,一会落泪一会嬉笑,谁都不愿意让话头从自己的嘴边掉到地上。我说:“我是真想你呀,有那么一阵儿,我真的好悬就自杀了。”朱钰说:“羞不羞呵,人家当了两年的植物人都没放弃过找你。”……我们一直唠到监狱的大院里响起了犯人起床的铃声。

在这之后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朱钰每周都会带着她亲手烹制的美味食物和各种书籍来监狱与我共度周末。她还把自己广告公司收入的一半孝敬给我的父母,自己的女儿也寄养到了我的父母家,三代之家重新拾回了天伦之乐。

监狱的关怀教育和朱钰的至诚之爱,让我在改造和创作上均取得了巨大的收获。到目前为止,我已先后于2000年和2002年,两次减去刑期共2年6个月。我的小说、散文以及纪实等作品,已被《满族文学》《黄河文学》《青年文学家》以及《辽宁法制报》《丹东日报》等数十家报纸杂志发表。

如今,原先的第三监狱已经搬迁到新的地址,改为辽宁省沈阳第一监狱了。我的刑期也所剩不多了,为了感谢监狱对我的再造之恩,为了报答朱钰给我的挚爱,我只想不断地加速改造——当然,我的改造生活是这样地充满了幸福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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