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源”公司拍卖槌响惊八方

丁　毅

达县意源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意源公司)原先叫达县建设煤矿，虽有近百年历史却名不见经传。2002年以来，这个地处达县西北角深山里的国有煤矿在破产拍卖前后发生的贿赂案件和不依法行政的政府行为，不仅使该公司名声远扬，而且备受各方关注。

第一拍，贿赂者与不依法行政者共同把水搅浑

达县政府对意源公司第一次拍卖前，曾搞过一次委托管理。当时，达县县委、县政府领导一直被意源公司311%的资产负债率和晚卖一年政府就要多支付460万元费用的事所困扰。2001年7月，达县县委、县政府出台《关于深化和完善我县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意见》，准备让意源公司破产出售。当月，达县建设煤业公司经理杨直标、达州市中汇煤业有限公司经理任光本，向达县政府企业出售领导小组递交了《收购企业申请函》。已被意源公司搞得焦头烂额的达县有关领导，对杨、任的收购行动欣喜不已。时任县委书记的张举示、县长余泽富等人在申报函上批复：“此事甚好”，“表示欢迎，抓紧办理”。根据书记县长指示，县里成立了由原县经贸委主任肖华毅、县法院合议庭庭长杨春等人组成的意源公司破产还债清算组(下称清算组)。

2002年12月27日，清算组在《达州日报》上发表公告称：达县政府将对意源公司实行先委托管理、经营，再协议处置。有意收购者务必在2002年12月31日前递交书面申请，同时缴800万元安全生产保证金。申请人履行上列义务后，可竞争委托管理资格，中标者享有收购破产财产的权利。

截止公告规定日期，只有杨直标、任光本二人合伙按时履行了公告要求的内容。5天后的2003年1月5日，达县的另一家未缴保证金的公司也申请要收购意源公司，同时，达州市检察院等部门接到了“意源公司的委托管理是暗箱操作，其中有贿赂行为，收购意源公司是违法的决定”的举报。1月8日，达州市检察院反贪局预防犯罪处介入后，清算组的官员们竟将此当作机遇趁火打劫。1月10日，某官员对因缴了保证金却未能托管到煤矿还反被举报而焦急万分的任光本、杨直标讲：“你们要给杨春庭长表示一下，否则，你们买意源的事麻烦得很。”托管者在缴了800万元保证金后，实在拿不出钱表示了，这位官员说：没钱可先在清算组借。为了顺利从清算组接手管理意源公司，任、杨二人借款20万，于1月15日给杨春和那位官员各送去10万元。此后又给多位官员送过钱物。因行贿款系任、杨二人共同负担，故任光本将每次的贿赂款都记在一个本子上。

金钱与清算组官员“握手言和”后，委托任、杨二人管理意源公司的事仍无着落。清算组用任光本、杨直标缴去的800万元保证金兑付了工人的工资并恢复了生产。产出的3000多吨煤炭却被清算组不断拉去销售。任光本、杨直标急了，两人于2003年1月22日给清算组及达县县委、县政府领导寄去《严正申明》说：“按清算组公告规定，我们2003年1月1日就有管理意源公司的权利，但达县政府不履行《公告》义务，我们要求赔偿违约金，并退还我们的800万元保证金。”

一则《严正声明》惹怒了县里一主要领导。2月10日，这位领导在《声明》上挥笔怒斥道：“如此向政府声明是何道理!还未开始就向政府索赔，岂有此理。对达县投资环境如此放肆评估，用意何在!请清算组转告该公司，达县人民政府不接受如此无理的指责!”

这位领导的签字“镇”住了任、杨二人，二人只好忍气吞声。在请一些政府官员吃喝玩乐数十次并送钱送礼后，2003年4月1日，清算组终于同任、杨签下了将意源公司委托给二人管理经营至同年10月30日的协议。在4月20日开始托管后的一个多月里，任、杨在煤井及其他债权债务方面投资达200余万元。

刚托管意源，麻烦也接踵而至。某公司老板多次找任、杨“谈判”，要他们退出意源的管理经营，更不能参加收购，“否则，你俩就死定了!”此话听起来都令人不寒而栗。当时，虽被“某领导在同某老板共同参与争夺意源公司”这类风声威胁着，但任、杨仍硬着头皮苦苦支撑着意源公司。支撑的结果是引来某税务机关收取了10万元“查税保证金”，之后又对任光本的纳税情况进行调查，而调查的结果近一年半都还没有作出结论。倒是某公司老板叫阵中的那些“预言”很快变戏法般地演变成了现实——2003年6月10日晚，有人给杨直标的手机发短信息说：“你去死!”吓得四处报案的杨直标以为自己被黑社会盯上了。第二天，却见《达州日报》上发布了清算组将于6月18日对意源公司进行拍卖的公告。

清算组与任、杨签托管协议不到两个月便不通知对方而单方毁约，提前拍卖意源的做法使任光本、杨直标措手不及，二人去县里领导处徒劳抗议一阵后，只好将缴清算组的800万元安全保证金转出600万元作竞买保证金参加竞买。6月18日竞拍前，深圳的一家公司本要参加竞买，但被人以种种手段逼退。于是，这次拍卖只剩下了由任光本出资大部分保证金，由杨直标出面与另一家公司的竞拍。竞买经89轮竞价，杨直标以2820万元的价格竞得意源公司。

第二拍，拍出“掉价820万元”和“无证开采”之争

第一次拍卖失败后，达县政府又连续在成都对意源公司进行了4次不成功的拍卖。直到2003年12月26日，才在成都全兴大酒楼将该公司顺利拍卖。至今，很多人对那次拍卖的顺利程度还深感难以置信。

首先，这次的竞买保证金由第一次的600万元降为260万元。其次是只有达县的刘某同江油市的一公司竞拍。数家媒体都这样记录当时的情景：拍卖过程中，反常沉默的江油老板成了刘某的陪衬，一直未举牌，因此，公布2000万元底价后，刘某在无人竞争的情况下举牌，一次就竞得了意源公司的采矿权。整个过程只有3分钟。

毫无竞争氛围的拍卖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国土资源部矿产管理司的金愉中接受某记者采访时，听说这次拍卖的情况后“感到非常吃惊”。他说：由于资源有限，采矿权一直非常抢手，其他地方拍卖采矿权时，往往有十多家单位参加竞争。为什么意源公司拍卖时只有两家呢？他认为拍卖背后另有隐情。

不少媒体对达县政府掉价820万元贱卖意源公司深感疑惑。他们认为“最近一年来，由于煤电紧张，煤炭价格已经从当初每吨80-90元，飚升到目前的每吨330元左右。而达县意源公司采矿权拍卖期间正处于煤炭价格飙升的时期。因此，该煤矿采矿权第一次拍卖时，竞买人之间才出现了竞价89轮的激烈争夺，最终以高出底价(1900万元)920万元的价格成交。但在最后一次拍卖中，却只有一家举牌，一轮竞价，最终以起拍价2000万元，低于第一次整整820万元的价格成交。纵观两次拍卖，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不禁让人疑窦顿生”。

当达县政府领导对贱卖企业三缄其口时，有人开始置疑达县政府2003年12月26日对意源的拍卖是否有效。早在拍卖的当天，杨直标就在会上告诉拍卖师：根据国土资源部和省国土资源厅的有关规定，拍卖矿产资源至少要有三家参加。这次只有两家竞拍，属无效拍卖。

对杨直标的说法，达县政府官员不认可。接任清算组长的曹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时是公开拍卖的，有公证处、工商局等部门在场，我们是严格依照《拍卖法》来组织拍卖的，从我们自身的角度来讲，这两次拍卖肯定是合法的。”

四川省国土资源厅矿产管理处处长田光华则坚持：任何单位只要涉及采矿权拍卖，都要遵守国土资源部的法令，拍卖中至少要有三家竞买人。达县意源公司12月26日的拍卖只有两家参加竞拍，肯定是不合乎规定，必须重新拍卖。该厅的宋副厅长还强调：意源公司的拍卖已引起省委省政府领导重视，省国土资源厅正在对“重新处置”这一行政行为进行评估。

照此说法，达县政府两次对意源公司的拍卖都是无效的。它决不会因“是公开拍卖的，有公证、工商部门在场”而变得合法，也不会因达县法院的说法而变得有效。因为拍卖的基本前提一错，其余皆错。

在质疑意源拍卖是否合法的同时，杨直标及几家新闻媒体还提到了新买得意源公司的刘某无证开采的问题。

省国土资源厅的官员证实：我们至今仍未给他们颁发采矿许可证。看来，刘某无证开采的确属实。但某记者引用达县法院的话说：意源公司一直是证照齐全的合法矿，其采矿证至今仍在有效期内，只是涉及所有权人的更名问题，而且现正在依法变更和换证过程中，不存在“无证开采”问题。

如果换成另一种素质的领导，问题是否可以避免

一个简单的破产企业拍卖案弄得如此复杂，如此惊动八方，并迟迟收不了场，原因在哪里？

试想，2002年底，达县县委、县政府在处理意源公司时如果不违法违规地去搞托管，如果托管期间在收了任光本、杨直标800万元保证金后因县里不能兑现公告义务，任、杨要求退保证金就给别人退了，后边的事还会发生吗？但达县政府个别领导一方面想把任、杨的保证金用去兑付工人的工资，另一方面又不想对其履行《公告》义务。收钱4个月后刚与任、杨签订让其托管到10月的协议，达州市检察院发现托管违法违规，要求公开拍卖时，达县有关官员又不做好善后工作，刚签托管协议月余便在不通知对方的情况下突然发布公告拍卖意源公司。拍卖意源如果按《矿产资源法》和省国土资源厅的规定，将采矿权评估结果报省国土资源主管部门进行确认，等有了三个竞买者时再找一个有资质的拍卖行去拍卖，后边那些事还会发生吗？

公正地说，意源拍卖案糟到如此地步，依法行政意识和法制观念不强的常务副县长马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马副县长原是达县检察院检察长。当检察长时，他曾把县粮食局的某副局长等三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看守所各达数百天，他曾指挥人把一个帮银行揽储的企业会计以贪污罪抓进监狱关得疯疯癫癫。某派出所长将一村民打死后，他领导下的检察院竟还签发了对被打死者的“逮捕证”以“平息事态”。干了不到一届检察长，他便指挥办了七八件这样的冤假错案。错案办得太多，马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据说他曾托人求市里一位领导把他调到县政府任职。那位领导说：连一个检察院都搞得一团糟，怎能把一个县的工作交给他搞？

但达州的事情就是那么怪，后来，还是那位认为马某不可重用的市领导点头，让他当了达县的常务副县长。

马某在处理意源拍卖案时，一种官为本的思想使他这位主管意源拍卖的官员，不但从不召见杨直标、任光本这些当事人，也从不做工作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相反，还以一种官治民的心态去对待那些无权无势的投资者，甚至纵容执法人员对其大打出手。杨直标的弟弟等人不服达县政府对意源的拍卖，多次锁上煤井。2月7日，县公安局的警察在一名副政委的指挥下，将杨直标的弟弟杨直光强行带离意源公司，在半路上将其拖下警车殴打，致使其脸、背、腿等处受伤。杨直标向警察求情，让他们不要这样做，某警察说：我也没办法呀，马副县长把任务压给我们!无独有偶，2月初的一天，县公安局某干警也说：我们是奉马副县长之命执行公务!

公安的这种做法不但未能解决问题，反而激化了矛盾。杨直标说：你认为我的亲友该抓该关就依法去抓去关，但数名公安殴打一个被反铐的人，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一怒之下，“忍无可忍”的杨直标向舆论求援。于是，一场新闻大战围绕意源公司爆发了。当事态越来越糟时，马副县长等人却仍摆出一副“一贯正确”的样子在那里硬撑着，不愿与有关当事人见面对话，更不谈如何解决县政府与任、杨二人签订协议让其托管意源公司后的有关遗留问题。而只让第一次和第二次意源公司的竞得者在那里僵持、折腾，致使事态越来越复杂。最后，不得不由四川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们替他们收拾残局。

8月，张仲伟省长等领导对本案的处理作了批示。

但愿省领导的介入能把达县个别党政官员摆下的意源拍卖案烂摊子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