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把青春献给你

2004-04-29东方不亮

山花 2004年5期
关键词:干妈

东方不亮

江明群曾经带我去他干妈家。那段时间,他失业了,呆在屋子里两眼放着绿光,整天像一只老鼠一样到处咔咔地翻东西吃。

我们走向公交车站,江明群说:“我干妈特别有钱,有钱人都有点小心眼,所以到现在了我都不敢告诉她我跟小贤的事,怕她看不上。”我说靠!“你干妈经常打电话过来,小贤还不知道你有一个干妈啊?”“小贤知道,”江明群说,“我干妈还不知道她,所以,今天你去可别漏了嘴。”“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呢!”我一脚把一个空罐头踢了一个筋斗,说:“你干妈这么有钱,中午管饭就可以了。”

“知道我为什么辞了职吗?”江明群两眼放光,“干妈说了,要投资让我发展点事业,哥们,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过来帮我……”

我们挤上了公车,右手攥着拉环像一吊熏肉晃来晃去。江明群的头从一个大个子腋下探出来,说:“我干妈是炒股的,一年下来,顺了,几十万没问题的。”我没有搭理他,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喃喃地说:“有钱人真他妈好啊!”

干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见到江明群就眉开眼笑地搂上了,小群小群地抱怨起来:“这么久不来看干妈,你是要找死呢!”又飞快地招呼我坐下:“到了干妈这里,就别见外了。”

“没见外,没见外,到了我就当自己家了。”我跟着恬不知耻地叫着干妈,直夸她:“干妈您真年轻呵。”

到了中午,干妈开始张罗饭了,说是在家里吃亲切点,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好,打量着房子,一个四十来平米的一房一厅,在这地带的小区,应该是不会太便宜的。江明群曾经说,他干妈原来的房子有一百多平方米,离婚了,给那个男的了,特别爽快,后来自己又买了这一块。

我打趣过他:“那怎么没把你判给‘干爹呢?”江明群说靠,“我认识干妈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很久了。”

我百无聊赖地转换着电视频道,有很多的节目都是一群年青人在瞎闹,学着台湾人的主持风格,表演却不到位,常常出现一些夸张的大笑,干妈在厨房里忙碌着,跟溜进去帮忙打下手的江明群聊着家常,江明群讲了一个笑话,两人都哈哈地笑起夹,他们小声地聊着一些投资的问题,声音越来越小,我懒得去听,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吃过了中午饭,我接了一个同学的电话,精神抖擞起来,忙起身向干妈告辞。江明群看见我起来了,也跟着要走,被干妈狠狠地按下了:“好不容易过来看一下干妈,屁股还没热就要走啦?”江明群尴尬地笑着,告诉我怎么走出小区,到了外面坐哪一路车。我嗯嗯地点头,心想江明群我操你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带我比你熟悉自己的裤裆还轻车熟路。

我走到了18路车站,从西北面菜市场刮来的风有点骚味,地上丢弃着一些小广告,在这个冬日的下午我突然想起了自己闲置已久的身体,有点自怜自怨的伤感,我没来由地掏出手机给江明群发了一条信息:你妈妈的!等了很久,江明群没有回复,我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空气里,有股荷尔蒙的味道。

毕业后我一直租住在学院附近的郊区,六十多平方米的二室一厅,这是当地农民专门建筑起来坐地收租的,建筑风格很老土,没什么装修,不过,房价比较便宜。

有一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比较充实,整天呆在屋子里写稿,有两个女孩子经常过来找我。

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安排,其中一个是正常的双休日,另外一个由于公司工作的特殊性,在周二周三轮休。经常是一个人过来帮我把衣服洗了,过两天又有一个人过来把碗筷收拾了。她们来了之后,总是拿起我发表在报纸上的狗屁文章,不顾我的抗议充满激情地朗读,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那时候我还不算太坏,写的东西都是根据心灵的提示一点点呕出来的,在她们眼里,我算是一个忧郁的作家。

那段时间,经常是她们过来帮我干点体力活然后让我在她们身上干点体力活,就这样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我一直怀疑这样的好日子是长久不了的,后来确实如此了。

有一次,“周二周三”不用上班了,突然在周六过来了,她本想给我一个惊喜,但是打开门后却发现“双休日”坐在我的怀里。两个女孩同时发出了询问:她是谁?我感到这个问题的难度太高了,就不想回答,沉默着自己走进了房间,听着两个女孩在互相冷笑,她们从争夺我的怀抱一致到达成鄙夷我怀抱的共识,然后像预谋般同时甩着哒哒的高跟鞋远去,同时消失。

在城市里,消失是一个伤亡的故事,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趋向。我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招合租信息”,有一个名字叫小贤的女孩很快搭了腔,我云山雾罩地跟她贫了很久,小女孩还不太傻,对一些明显的调戏语言都能够得体地化解。

小贤上午过来看了房子,她长得还可以,凭着这优势,把价格杀得很低,到了下午,就大包小包地拎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杂的小白脸。我们很快地帮她布置好了房间,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小白脸还没有走的意思,小贤这才落落大方地向我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小白脸从裤兜里拔出一只手,说:“江明群。很高兴认识你。”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声娘,皮笑肉不笑地在他手上捏了一下。小贤在一家服装专卖店上班,动起来能疯能玩,静起来却很贤妻良母,过来没几天,整间屋子总算收拾得像是人住的了。江明群跟我熟了之后,告诉我,小贤是他在一家迪士高“捡”来的。我说靠!我怎么就捡不到?我说你倒是小贤哪次搬家舍不得丢掉的玩意吧?江明群没有生气,笑嘻嘻地说:“你还别不信,各行有各行的专业手段,我就不信你没有捡过女网友!”江明群嘻皮笑脸好像洞悉一切真相的嘴脸让我暗自心惊,只好含糊了事。

江明群好像还真的像是经常在娱乐场所混的,那段时间他衣着光鲜,谈吐不俗,一看就是个有钱人的样子。他在一家甚么“生物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上班,是一个业务主管,谈的一些很虚很前瞻的项目,主要是到社会上找人投资,说白了,就是找一些冤大头要钱。后来公司倒闭了,江明群抽脚抽得快,没有惹上什么麻烦,他干妈也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江明群说,“我干妈为了支持我的业务,几万块钱给套上了,连眼都没眨上一下。”

我回到家时已经灯火通明了。

江明群和小贤坐在沙发上,两个人脸色铁青,互相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我呵呵一笑:“干嘛了你们?说到底了还是群众内部矛盾,怎么都这么凶?还没吃饭吧?”我一个个地掀起锅盖,里面都是昨晚剩下的,腻着一层黄黄的油污。

江明群把我拉到阳台上,燃了一根烟,说:“杜峰,我干妈下周末要过来这边住两天,小贤有点不理解。”我说:“过来就过来呗,关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江明群说,“咳咳,这两天,我跟小贤说,假扮是你的女朋友……”

小贤突然在客厅里尖叫一声:“杜峰,咱们现在就睡觉去!”我咯咯地笑了,说:“我无所谓,你们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好了。”我走进房间,带上了门,外面小贤突然又爆发起来,江明群低声下气地哀求着:“我也是为我们将来好,你不想看着我这么瞎混下去吧?干妈是想让我以事业为重……”我打开一本书看着,听到江明群说到“事业为重”四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小贤老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眼光看着我们,到了周五晚上,慢慢地软了下来,走进了房间,把江明群的东西一件件地抛了出来,江明群低头哈腰地捡着,把东西搬到我房间,又屁颠屁颠地把我的一些零碎用品拿了过去。

干妈周六下午终于到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江明群忙跑上去拎包,一个劲地埋怨:“怎么现在才到呀?”干妈摸着江明群的手,说:“瘦了瘦了,几天没见又瘦了。”我帮着江明群奉承一句:“人家小群想你想瘦的。”江明群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干妈高兴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小贤一直猫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吃晚饭的时候才露了一下面,也是冷冷地一言不发。江明群看出我没有介绍的意思,干笑着说:“这是杜峰的女朋友,小贤。”干妈也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小贤一溜烟又闪进了房间,过了一会,高声喊道:“杜峰,睡觉了厂我挠挠头皮站起来,江明群说:“那你们就先休息吧。我今晚到客厅里睡一下沙发就好了。”我向干妈道了晚安,走进了房间。小贤用被子包着身体,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脱呀,还不赶紧脱了睡觉?”我低声嚷了一下:“别闹!”开了床头灯,随手拿一本书翻了起来。“怕什么呀?”小贤说:“你不是我男朋友么?”

刚翻了几页书,小贤突然咿咿哦哦地叫起床来。我十分恼火,凑到她耳边说:“小妮子,哥哥我也不是圣人,你再这么发骚,等一下还真把你给强奸了!”小贤用挑衅的眼光望着我,叫得更响了,我不再理会她,她叫着叫着果然就静下来了。客厅里电视机在嗡嗡地报着新闻,一个女中音说:“巴勒斯坦权利机构主席阿拉法特…”

我侧过脸看了一下小贤,她已经不闹了,瞪着天花板无声地流泪……

半夜里突然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从趴着的桌子上站了起来,打开房门,小贤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客厅里呆呆地看着打碎的暖水壶,可能是黑灯瞎火上洗手间,不小心给砸了……

一宿没睡好,到了中午我才打着哈欠起来了,江明群还窝在客厅沙发里,睡得口水直流,客厅里干干净净的,暖水瓶碎片已经没了,我想起昨晚的一声巨响,好像是梦一样可疑了。

干妈正在厨房里做饭,看样子已经起来很久了,我哟哟地说:“干妈,怎么能让您动手呢,我来我来。”干妈笑着说:“没事儿,也是打扰你们两天了,昨晚我想好了,想把小群叫回家住,也好照顾些,这孩子,一直叫他过去,老是推托离单位太远,现在就好了,他那工作也辞了,该干点正事了。”我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是啊是啊。”

吃饭时,干妈就把她的想法说了,江明群一听就急了:“干妈,我在这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呢?”干妈和颜悦色地说:“小群呵,眼看着咱们的项目就要开始了,从今天起,你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瞎闹了,干妈是为你好,要以事业为重!”江明群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佯装吃饭低下了头,这时候,一直坐在沙发上喝水的小贤突然冷冷地说了声:“不要脸!”

江明群夹菜的筷子闪了一下,对我说:“那就只能这么着了,杜峰,小贤,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再搬回来吧。”江明群对我说话,可眼睛却死死地瞄着小贤。沙发上,小贤正大口大口的喝水。江明群干笑着捉住我的手说:“都是好兄弟!我发财了不会忘了你们俩的!”我抽出他捉着的手,嘿嘿地笑着说:“我还是无所谓。”

江明群简单地收拾着行李,在我房间里低声对我哀求说:“哥哥,我是有苦衷的,替我先照顾一下小贤,我很快就回来的……”我面无表情地从他包里拿出一把刮胡刀,说:“拿错了,这是我的。告诉你江明群,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少把我扯进去,本来,招租的时候我也没找你。”

江明群不时地偷偷看着小贤,小贤蜷着双腿,抱成一团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出门的时候,江明群打了声招呼也没反应。客厅里的时针哒哒地走着,小贤突然像一头小兽一样跳起来,跑到房间里拿了一只布熊,跑到阳台上用力地抛了下去,歇斯底里地叫:“江明群,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你这个不要脸的!”

我跟着跑到了阳台,江明群已经走到了路头,听到喊叫回了下头,在正午的阳光下,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小贤终于伏在沙发上哭了出来,我无动于衷地修着指甲。我早说过,在城市里,消失是一种时尚的趋势我和小贤正对面坐着,低着头吃东西。我给自己泡了一碗“康师傅”,小贤一口一块地吃着动物形状的饼干,我的嘴里吸溜溜地响,她的嘴里沙沙地叫嚼。我看着吃得凶巴巴的小贤感到十分好笑,小贤就

抬起头来恶狼狼地说:“你笑什么?”我用纸巾抹了一下嘴,说:“没笑什么,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做饭了。”

“凭什么给你们这些臭男人做饭?”小贤低下头继续吃饼干,“臭男人!”

“招租的时候不是看中你会做饭么?”我开玩笑地说:“你要老是这么少奶奶作风,性质就变了,我成了金屋藏娇了。”

小贤梗着脖子,挑衅地望着我说:“你这算勾弓我吗?”

我哈哈大笑起来,说:“一开始你一个人过来的话,我可能会勾引你,现在太熟,下不了手了。”小贤轻蔑地哼了一声。广州频道正在放一部无聊的青春爱情剧,小贤的脸在荧屏前一明一暗地闪,没几天,她脸上挤出了一粒粒的疙瘩,不像是青春痘,完全是急火攻心的症状。我也跟着瞄了几眼电视,告诉她:“男主角的母亲最后还是会答应他的婚事的。”小贤没有理我,我自感没趣,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我打开了电脑,上了QQ,昨晚喝多了,给QQ里所有的人头都留了言:想给我一夜情吗?刚刚上线,人头哗哗地闪动起来,我一一看了留言,几乎所有的男孩都表示愿意所有的女孩都回了:神经病!这是一个无聊的季节,不懂风情的人是可耻的。QQ里有两个女孩的人头永远黑着,从那个不幸的星期六开始。

小贤突然变得喜怒无常。心情好的时候会乖乖地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把家里到处擦得锃锃亮的等我回家了夸她;有时候却会因为我把她的鞋子放乱了而勃然大怒。吃饭的时候拼命地跟我抢,明明是平时不爱吃的也要满满地堆在碗里,我气得直骂她:“小妮子,用不了半月,你准会吃成一个胖妞!”小贤嘻嘻哈哈地说:“胖妞才好看呢!杜峰,我长得漂亮吗?”我打量了一下,果断地告诉她:“不漂亮。”

小贤的脸暗了一下,我刚想找句话来圆场,她却豁然开朗起来,说:“杜峰,那你会喜欢上我么?”我知道不能像刚才那样冒失了,嘻皮笑脸地说:“你说我会么?”“肯定不会!”小贤说,“我知道你这人,不会真心喜欢上谁的。”

“没准你还看走眼了,我还真喜欢上你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小贤说:“我还不知道你。说真的,如果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对她?”

“管她吃,管她穿,由她随便地使用我的身体。”

“你怎么这么庸俗呀,光是吃吃喝喝的有什么意思。”

“真要崇高点,”我沉吟了一下说,“条件宽裕的话,我会给她买一别墅,然后给她找一个长得至少得谢霆峰那样的男人陪她。我呢,偶尔走过了,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真他妈流氓呵!”小贤笑着说,“你还真崇高,捡绿帽子也这么奋不顾身。”

“不是这么回事,”我像一个行吟诗人般深情地说,“爱,不是占有,而是远远的一棵树……”

“真恶心!”

“说自了呢,就是多相爱的人整天搞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烦的;以前的山盟海誓现在老是翻出来当证据,以前呢,是吹气如兰;现在呢,一开口就是胳肢窝。”小贤默默无语。我不合时宜地问了句:“你是真心爱江明群么?”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小贤突然暴怒起来,一挥手把杯子向我砸来,我下意识一闪,慢了一步,头被砸破了,鲜血痒痒地流了出来,我厉声说:“你这是怎么了!”

“混蛋!”小贤呜呜地哭着说,“他妈的都是混蛋,跟江明群狼狈为奸!你们设计了来害我的,你肯定知道他的事的。”

“谁他妈知道你们那破事,”我给气疯了,摸着鲜血直流的额头说,“快跟我道歉!”

“不道歉!”

我气急败坏地掐住她脖子,厉声说:“你道不道歉?”

“你弄疼我了,”小贤呜呜地哭起来:“你说,江明群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心一软,把手松开了。夜里刮起了北风,密密地在窗缝来回了好一阵,到了下半夜,终于虚虚地尿了点雨,把风声慢慢按了下去,空气突然就锋利起来。我裹在被窝里,厨房的水龙头没有关严,水滴一点点厚实地砸在堆积了几天的盘碗上,我随着这规律的声音在黑暗中一步步陷了进去,在睡梦中我磨牙砸舌,有很多熟悉和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喧哗打闹,迷迷糊糊中听见客厅电话的拨号音持续地响着,有一个女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句话:您拨叫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天气迅速地转凉了。我站在阳台上,忘了收起的衣服被北风吹到了地上,我那条天蓝色的内裤已被刮到了楼下拐脚的路上,被雨点在电线杆边擒住了。小贤在我身后,身上套上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衫,她盯着我的额头看着,问:“还疼吗?”

“心疼。”我装着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对你好不起来,心深深地受伤了。”

小贤没有上我的圈套,埋在羊毛高领里的脸凄然一笑。

我们决定去逛一下天河城广场,但出门后我就后悔了,颠簸着转了几路公共汽车,又晕滴滴地跟着人群在购物中心转圈,像被卖了“猪仔”般任人摆布,小贤每个柜台都要停一下,每样东西都长进眼里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为了怕把我丢了,小贤用她的食指勾住了我的手指,这种最为纯朴的肉体接触使我业已用坏了的身体突然一震,类似于挠痒痒,一下子就找准部位了。

在二楼咖啡厅我们占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节假日商场里人头攒动,一对对的情侣组合从我们眼前走过,我无聊地用小钢匙搅动着咖啡,小贤看着走过的情人,突然若有所思地问我:“你说他们会长久么?”

“如果彼此装得像样点,也许能合作愉快吧。”

小贤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跟江明群也是这样的吧?”

“这可是你先提他的啊。”布莱希特乡间别墅的住宅楼

“我无所谓了,”小贤说,“他爱干嘛干嘛去吧。”

“这腔调听着熟啊,”我开玩笑地说,“跟着我长进了。”

“你更恶心!”

“说真的,”我喝了口咖啡说:“你一开始就打算跟江明群白头偕老吗?”

“没有啊,”小贤桀然一笑,“认识你之后,我就想着甩开他了。”

我呵呵一笑:“你要为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油腔滑调负责,我可没想把你训练成女流氓……”

我们转到了电影城,看了—部国产的武打片,在厮杀怒喝声中我昏昏入睡,小贤把我叫起来时人群已经在散场了。

随着散场的人流拥出了天河路,街上已经灯火通明了。小贤问我:“今天这部影片怎么样?”我昏昏沉沉地回答:“我觉得过了一个有意义的日子。”

江明群真的消失了,就像一滴水被舔进了油锅,顷刻就烟消雾散了。我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他的手机已经换了,拨叫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他可能是不会再回来了,我想起他临走时回头那一刻露出的狰狞,已经明确地向小贤传达了信号。小贤经常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东西,这次不像搬家时那样大规模的背、扛。只是弄些小玩意回来,整天忙忙碌碌的,大幅的画报往墙上晾,到处摆满了饰物。我前前后后地看得暗暗心惊,说:“你不会把这儿当家吧?”小贤笑着说,“是啊,把这当家了。我要辞职了,以后就你养我了。”我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说养你了?”小贤嘿嘿地笑着:“你不养我可以啊,你搬出去,我找人来养我。”

“张小贤,你怎么这么流氓呀!”我给气昏了,“都是劳动人民,你就不能自食其力吗?再说,要搬也得是你搬,你可别给我家里招些糟老头过来。”

小贤咯咯地笑了,说:“逗你玩呢,舍不得吧?”

我看了看她,说:“明白了。还想着江明群回来留住他吧?”

小贤咬了咬嘴唇。

11月4日是小贤的生日,下午的时候小贤就给我发了信息:“阿杜,今晚不要做饭了,我打包回去。”

她老是叫我阿杜,那是她喜欢的一个偶像,我说了,我不会唱歌只会叫床,小贤听了就咯略地笑,说你们男人也叫床吗?我说那你和江明群一起的时候叫不叫?实际上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尽管十分混帐,可也不想在一个小女孩面前那么没礼貌。

小贤拎来了一只烧鸭,几个荤菜,还有一瓶红酒,转了两路公共汽车,菜打开时已经腻了。

平时没有喝过红酒,找不到专业的启子,小贤拿了个螺丝刀,又找了个锤子砸,愣是把木塞给捅进瓶子里了,溅了一脸的酒。我看疵牙裂嘴的小贤呵呵地笑:“你这么一开,今晚整瓶就得喝光了。你不会想把我迷奸吧?”小贤恶狠狠地说,“说不准!别光坐着,起来给我的干活!”“行了行了,”我站起来,“我就给你买一个蛋糕吧,让你惊喜一下吧!长这么大,我这是第二次给女孩买生日蛋糕。”

“就跟你以前受过多大的伤害似的,”小贤笑着说,“第一次买那么刻骨铭心吗?”

“没有……”我的心突然被刺痛了一下,“我习惯伤害别人,谁那么大本事能伤害我呀?”

“吹吧你!”

买回蛋糕时小贤已经把客厅的照明关了,开着昏黄的壁灯。我呀呀地叫:“你布置这环境,是成心让我犯错误了?”“有色心没色胆?我算看透你了,哎,还没听你说过你的恋爱呢!”

“跟你小女孩没什么好说的。”我强颜欢笑着举起杯,“猪你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兽比南山!”

小贤嫣然一下,举起杯子飞流直下,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我说你悠着点,小贤第二杯已下去了,幽幽地说:“去年这个时候,我是和江明群一起过的。”我嘿嘿地笑着没有搭腔,筷子直奔主题。

小贤看着我,说:“你还真长得很像小杜的。”我瞄了她一眼,打着哈哈说:“小女孩喜欢追星。我现在相信江明群是在迪士高把你捡回来的,追星的小女孩都喜欢去那种地方。”

小贤悠悠地说:“他舞跳得特别好……”

一瓶红酒很快就见底了,我上一下厕所的工夫,小贤又不知从哪变出一瓶来,已经开了自斟自饮起来。我忙去抢,小贤呜呜地哭起米:“江明群这混蛋,我跟他三年了。”

“犯不着为他那样,”我安慰着小贤,“很多事你还不懂的。”

“嘿嘿,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干妈来那天晚上我什么都知道的,”小贤哇的一声吐了一地。我心中一动,小贤咬牙切齿地说:“暖水瓶就是我摔的。”

“你醉了……”我忙扶着她躺在沙发上。

小贤咯咯地笑着,突然抱着我压在沙发上,疯狂地撕拉我的衣裤:“你才不懂呢,让姐姐我来,教教你吧。”“你醉了!”我奋力拨开她的手,厉声说,“你这样报复不了谁!”

“我……谁也不报复……”

“你心里还装着江明群!”我捉住她双手。

“放开我,”小贤呻吟着,“疼……”

“别闹了,”我坐了起来,点了根烟,没心没肺地说,“你不知道这种事男的才干得成吗?女的再霸王硬上弓也没办法。”

“流氓!臭男人!”小贤站起来抽了我几下嘴巴,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门咣的一声闭上了。

我走到小贤门前,说:“明天带你去找江明群p巴。”

说完这句话我有点茫然。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就带她去找呢?是我根本不想去管他们的破事还是后来舍不得呢?我看着一地狼籍的食物、突然恶心地呕吐起来……

小区里有几个孩子在追逐,绕着几棵树来回兜圈就玩得热火朝天,我指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问小贤说,“你小时候就长这样吧?”小贤虎着脸,不言不语地走着。

“就这栋楼了,”我对小贤说,“冷静点,等一下别打起来,真打起来我可谁也不帮。”

小贤目光坚毅,冷冷地说:“没人要你帮,今天我只是想做一个了结,要他当面说个话,我也算死心了。”

我们乘电梯到了7楼,我说:“按门铃他们肯定是不会开了,就在这里先等着吧。”小贤二话不说,托着腮在人行梯台阶上坐下了,我一根连着一根地抽烟。为今天的角色感到可笑,他妈的城市,总是这

样啼笑皆非地丰富我的创作资源。等待的过程中有两个小区巡逻的保安过来盘问了一下,我敬了根烟就给打发了:“老乡走亲戚的,房主刚好上门了,联系了在这等他呢!”

傍晚时候门终于开了,我立马挤了上去,说:“干妈,出门呢?”干妈警惕地看着我,说:“你们来干嘛?”我嘿嘿地笑,一扭身就进去了:“想你呵,这不看你来了吗?”

小贤进了门就东张西望,带着哭腔喊:“江明群,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干妈满脸怒容:“什么江明群!我这里没有这个人!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干妈,”我嘻皮笑脸地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这就是你不对了,明明是你把江明群拉来的,人家小两口有了误会,你做婆婆的也不能不管呀。”

“什么小两口!”干妈说,“她不是你女朋友吗?再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江明群!”

“我是小贤他哥。”我自作主张地说,“江明群才是她男朋友。”

“你是她哥?”干妈鄙夷地说,“我倒看到你们睡在一块的。”

“那你们怎么睡?1”小贤狠狠地逼上来,“一个房间你和江明群怎么睡?”干妈的脸刷地红了,恼羞成怒地说:“关你屁事!”

“江明群!你出来!!”小贤愤怒地擂打着房门。

“我不认识什么江明群!”干妈愤怒地说,“我报警了。”我忙上前阻止小贤:“你冷静点。”“他在里面,里面有声音…………”小贤带着哭腔说。

房间里响动了一下,门开了,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带着睡意站在门口,茫然说:“干妈,大清早的吵什么呀……”

“告诉你们没有江明群相信了吧?”干妈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江明群我还想找他呢?这家伙卷走我十万块钱就没人了……”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你们走吧水,冷冷地说。干妈喝了口

楼下玩耍着的小孩子突然一起唱起了歌:“……马兰开放花二十一.二百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沉寂的下午慢慢地喧哗起来,马路上隐隐约约地传来机动车的噪音,一辆辆的公共汽车正在靠站和离开:“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45路车开往……”

春节前夕我接到一家杂志社的邀请到西安开了一个笔会,会议进行了两天,回来时快赶上春运了。趁着会议的空隙,我在地摊上买了几个泥塑的小公仔,准备送给小贤,她应该会喜欢的。

火车在铁轨上迅速地游动,一口一口向南方咬了过去。北方的冬天十分萧条,极目望去,一片焦黄,天空有一些鸟杂乱地飞翔,所有的环境都在诱使你昏昏入睡。半夜里我在一个停靠的小站醒来,在吸烟区隔呆呆地看着外面,这是个临近车站的村落,像极了我刚才梦中的家乡,在梦中我十分羞涩地梦到了童年,梦到了玩伴,梦到了背叛的初恋以及雨夜疯狂的追赶……

我想到了小贤,突然有了很想见到她的冲动,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火车在凌晨停靠了另一个站的时候,手机仍然没有响动,估计,她是睡着了。

回到了家,打开门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家具上已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在桌子上我找到了一张字条,小贤说:“这个月的房租我已交了,我搬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蓝白的烟雾在屋子里浮悬着,这曾经是小贤十分讨厌的气味,现在,就没人来管我了。

从西安带来的几个小泥人,被我放在阳台上,冲了几次雨水,就面目模糊了。

猜你喜欢

干妈
窗边的三角梅
我的干妈
干妈搬家
一只口琴
跪喊娘亲
干妈
大桥之缘
大桥之缘
被恩人怨恨的无奈
天香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