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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快乐决定一种疼痛

2004-04-29张乐朋

黄河 2004年5期
关键词:厂房田野

张乐朋

一种快乐决定一种疼痛

一只黄蜂催开一片芳心

一个生意人盘活了一堆黄金

这片油菜地就算是他的了

看这家伙得意洋洋

下流而从容

野花击打着绿色手掌

采用的是她内心的节拍

招徕拈花惹草的人垂青

春光已足够明媚

随时随地随手都能抓住

一团迷乱潦草、寻花问柳的比兴

春天像一个歪戴着绿帽子的匠人

只顾自己远走高飞

却不知道身边的美已被劫掠

那些临产的鸟陷入焦虑

一边发火一边自责

用无知来生产天良

谨慎地选择了驯顺和服从

“迎醺解愠”

望春的人读出他发昏章第十一

怀春的人魂不守舍

碧蓝的天青多半是厮会和野合的白云

意淫的蜘蛛的又织下一面精细的情网

用黏液、尼龙和它的满腹经纶

胜日寻芳的的儿童已经下水

脱在岸上的鞋壳

像两只耳朵静候着空谷足音

传真一张虚弱的面孔

白鹤从柳树上解下来

其实世界哪来这种洁物

河是空的空得好让四季出神

山脉在奔袭侧斜着

全力以赴的躯体

好一个中风的男人有一半身体

其实已经死了有一半企图

其实也暴露了。它不是看不见尽头

就是看不见自己

它端住一面镜子不

它捧起一面湖水

垂头丧气为什么

这白茸茸的倒影如此颤动

像海绵体你来不及留下一句人言

就变成一缕云彩高高飘腾

上帝献出的风景

——在厂房顶2

眼前是一幅活动的图画

枣红色的村妇在刚刚返青的麦地

挖掘野菜

一个老人在垃圾堆上放牧

一群脊背肮脏的白羊

还有那鬼魅一样影影绰绰

停泊在残冬季节里的树木

崎岖的野路上堆积着灰尘和光线

(混淆视听的银两)

这是上帝献出的风景

需要攀上壁梯才能看到

在厂房顶上我的思想空空地运转

仿佛一座凋敝企业衰竭的脏器

生活的风暴在囊腔中发作

它岑寂诡谲秘而不宣

只要你感到了动荡

就无法重获平静

疾病上身

——在厂房顶3

疾病上身

就像螳螂荡上了草尖

万籁暂息于耳

深广的嘉禾倒向两侧

绿色的联合收割机跃然纸上

拍着利刃狂笑:疾病上身

螳螂的自由泳螳螂的兴奋

无出其右它劈波斩浪

在方圆最高的叶尖悬崖勒马

大叫:你插翅难逃

我得承认我满腹苦水

我认识绿玉深嵌着螳螂的智慧

但我不认识疾病鬼斧神工

我认得锯腿象征着杀伐决断

它既不是哲学也不是真理

我让梦魇住了:击水三千

螳螂迎头赶了上来

从我心底找出波纹

疾病上身这是证据

菊花摇落但在心地

分摊着月亮的草药

思念一切的局外人

——在厂房顶4

最怡人的风景已经结束

油菜已经收割田地重新耕过

一桩使命完成

安静地休息保守着秘密

麦子尚未吐穗用绿色奉承

一望无际的阳光

田野随风起伏

我多日不曾攀登上这厂房顶

因为一次工伤。不能向这些久违的朋友

送去关切的目光送去思绪

甚至送去惆怅

我热爱安静和绿色的阳光

爱使阳光变得轻微浑浊的尘埃

爱这座让大气层包裹成青灰的山脉

山脚下房顶上

我是惟一花费时间阅读这本大书的人

是这本典籍的最后一位借阅者

我见青山多妩媚

听听不远处那燕子的叫唤

根本不用修饰

根本不用我去观察

我是思念这一切的局外人

我惟一担心是心底的邪恶会伤及无辜

保存

——在厂房顶5

我要保存一块老树皮

因为砍伐会持续

我要保存一声像叫唤

因为来自马戏团

我要保存一个二月天

因为风筝会断线

我要保存一次性冲动

它配享天地和日月

一盏黑夜的灯

高举人间的希望

一片无人的旷野

孕含着彻夜的大风

牛马成群的农人一宿睡不踏实

他唉声叹气地抱怨媳妇

但不肯说出睡不踏实的原委

废弃三十多年的引黄灌渠

几乎被垃圾填平

榛榛荒草

恰似命如草芥劳动者白下的苦工

大风把树快摇死了

我的眼窝发涩

想到改变一生可能已经无望

远处的房顶

空荡荡的

一个违反生活的人

躲在房顶上

一览今夏的麦田

麦子熟了麦子熟了

雀鸟成群

在乡村各级的电线上站成几排

一窝齿轮和红薯

——在厂房顶6

一窝齿轮和一窝红薯合计为10

装满井筒的矿工和一产道卵子

也是最明白不过的投入与支出

比喻照亮的部分有限并且不成敬意

最快捷的通约可以下岗或辞职

“美在生活中上升着”

“——上升着谁说的”

变速箱的齿轮在传唱像拘谨的工人出现

在五一歌咏比赛上

他们又何尝不希望劳动即艺术

每一天都能放开喉咙

每一天都经得起讴歌

一系列逝去的时空在胶片定格

那细小的空间里开列出昏暗的生活场景

他隐匿在高高的厂房顶

形同油膜趴伏在工厂的皮肤上

自命不凡地概括生活

“我用一句白话就能道出——”

形而上的麻烦

形而下的现实

红薯的生长发育不好窥破

这日益胀大的家伙像上帝脸上的粉刺

是情不自禁的下意识

像马胯下粗鲁的蕴藉

“是在野蛮的表皮下饱含着情感的积淀

还是清晰的血管从眼角通往涸辙”

变态者在扭曲的臆想中增大投入

他给一座塔画下光芒一样的阴毛

“你们不是颈椎有病就是脊柱弯曲”

由于证明过上帝之手是强有力的

你看这里再看这里

离这里三里开外就是乡里的医院

那帮庸医流氓成性

无名的鸟

——在厂房顶7

一只无名的鸟随风落在房脊

今天的风劲真大那鸟在房脊上几乎

站立不稳

它太小了最多大过一只饺子

脯子白白似乎还沾着面粉

它距我几步落脚

与我眈眈相向

它毫无惧色啁啾不已

在不停的风中调整自己

已经有过3只同伴来过它的头顶

奓开翅膀但旋即就被疾速

的大风吹得偏离

只有它还能在房脊人字的尖上

啾啾地吹着口哨有时

它会让风吹得倒腾几步羽毛分张

但它始终在设法稳住自己

(我已感受不到头发飞扬万千烦恼丝

入夏前我就把它们剃削一净)

它现在跃下房脊来到距我

一步之遥的地方,它一定是只胆大

包天的鸟,但它的确也没有错看了人

在这么高的房脊,今天下午

只有我们两个会来,会在这么大的风里

立住脚。麦子正在风里

快速成熟这是一群来自外乡的鸟,它们

不是麻雀,它们举止轻盈,与人为善

大概来自一个缺粮地区

脆弱的平静

——在厂房顶8

怀着空想的人

望着丛枝密叶无所事事

他们应该怀上千古幽思

像意外坐胎的少妇且喜且惧

顺从着变化平静地等待

回忆着幸福甜蜜的时辰

多脆弱的平静它是一只玉手

弄不好连碎片都找不到

在每个角落和树丛上它们的到来

简直就是耗子和麻雀简直就是这么一群

胆小如鼠的家伙 “色斯举矣,翔

而后集”。小心翼翼地聆听呼吸

惟恐慌乱的心跳惊动周围

晴朗的风哗哗搓洗树冠树梢,好像

打发到河边的丫头她们心不在焉

将一件件心事和一件件衣物一起

让河水漂走

歌颂

——在厂房顶9

土壤是大地的衣裳

农人驱赶牛马为它们纺织

秋怨看来还不是很深

经过一个夏天的狂欢

大地从热烈复归宁静的秋日

犁铧在泥土底下行吟

夜歌涨满胸腹

现在它大醉酩酊

豁开的土块轻轻推搡

不敢过分声张自己的谦卑

一天的耕耘让泥土翻新

农人为它抻展每一根神经

——松软的土壤有多么解乏

像尚未着墨的心地

像彻底断了的念想

似乎沉重的呼吸换来

悠远的回音

——诗歌应该再宁静些

免得让沾满词汇的脏手修改

现在我的心情就是这整座秋天

它剧烈的变化也是来自微弱的变化

它隐藏起来的情绪多于显露出来的

塞满噪音的厂房里

四季的谱线被拉直

鼓风机的扇叶打碎自然的音韵

岁月在挥发不知不觉

一年要少看多少野外的路径

埋头生活

盯紧田野深处的耕耘的农人

那里一场温柔的小雨

正把疲惫的泥土缓缓浸润

出汗的红旗

——在厂房顶10

牙齿磨损的齿轮无力传唱

内心的转速

回忆润滑着他的每一天

他找到一些失落的片断

但都不太连贯:大堆的碴石

下流的污水工地上出汗的红旗

……他回忆的都是工厂的旧貌

……沉入地下的烟火……

散做一堆的零件是报废设备的

机器下水两天多

一股陈年的机油味薄如丝缕

恍惚老年人暧昧的气息

心性黯淡地绕来绕去

实在找不出更有分量的线索

能像天车的吊钩,提起成吨的往事

他有一肚皮话要说但苦于没有听众

终于逮着一个往往又神不守舍

……如今再长再硬的钢索在他

委屈的心中

都会像往事节节寸断堵成茅塞

“工厂我是画不出你

心性阴郁的面孔

但我儿子能他可以借助橡皮

和铅笔”

他沉默机油味致密

他动手机油味飘走

钢蓝色的笑靥在起皱的相片黄锈

他看到的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他眼里的东西不是东西是他自己

“可惜岁月是不能翻新

就像一张旧唱片”

他只好摇头

寂静消化了鸟叫

——在厂房顶11

寂静消化了鸟叫变成田野上的寂静

绿色融解了阳光和雾霭成为田野上的绿色

田野也吸纳了人迹和阡陌

使绿色的版块明朗而幽怨

房舍被浓荫吞噬到所剩无几

我站在厂房顶上了望

想说“这其实是同一种形式”

这里的景色十年未变

(它不是政策)

我也十年未变悄悄站在厂房顶上

偷懒思考发愁写作

田野上闪着太阳的光太阳的光

为每一叶尖刀般的草叶烘托

我在想着一首诗的题目,

指望它自己长大

像田野上直立或匍匐的草木

无罪无孽地生活

这种善愿不能和晒干的农人相提并论

渐近中午的阳光下,我惯常站立之处

麻木和头疼令人昏昏欲睡。

我只想说,“其实这些形式,

既不是苦难也不是诗歌”

自白

——在厂房顶12

一只鸟站在电线上求偶

她声声呼唤擦亮了

背景中的山水

仿佛普拉斯的性冲动

一阵强似一阵地进入诗里

一只鸟站在电线上

她想起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一只鸟在飞行途中肢解了

残骸抛撒在一些段落里

在凌晨的灯下

我试图复制

普拉斯

她的自白——

为什么会和这鸟叫一样

费解

爱情的小瓜子

站得脚都酸麻了

她抓着细细的电线

要比我什么也抓不住要强

秩序的韵律

——在厂房顶13

一切原本宁静,缺少起伏

就连山脉也只是一道凝固的波折

时间在重复刨搔着内心的暗礁

就像伸直了四只蹄爪的四季

在我眼前失魂落魄

寂寞天低树

旷野树木房舍阡陌

在四个方向固执地岑寂

黑白的光影在两肋尽情演奏

像两把刷子上下翻飞

互相涂抹互相宰割

一忽而至的阴影总是难于挣脱

干脆就在房顶等着

——今天我躺到大雨落下

并在雨声喧哗中亲切地听到

时间的韵律与之相和

生活就是污泥浊水

大地的杯盘照样盛放

这些都是最好的方式耐心承受

不加思索没有起伏

高高地搁在房顶上搁上山脊

搁在这豁朗的世界上

我在暗中抓紧一个环索

不敢松开,现在我的手心又热又湿

翻开田野的典籍

——在厂房顶14

终日面对的田野是一册翻开的大书

插上电线杆子摆上树木

人烟和风物依然如故

俯首大野的牛羊头戴号角

一旦风吹草动

它们呜咽的命运

就会吹拂伪装心地的一片荒芜

那些耕耘的牲畜步步生尘

在那里由它们趟起的尘埃

将在最后

吞没它们

在厂房顶坐观

这巨幅的田野

我看清了遗忘是如何尘封记忆

它的速度

约等于“十年一觉”

约等于白日做梦

我无力翻开新页

因为我还算清醒

我缺少改变现实的力量

我无力翻动这沉重的页码

只好温故知新日复一日

浏览它层出不穷的单调和困倦

田野是一本需要翻过的典籍

翻开新页需要的不是时间

而是屈从

就像“空空”击桌的屈指

我时常在子夜叩问

这样坚硬的声音正如落井下石

它砸中的记忆现在空白一片

上午难以忍耐

沉闷从头到脚

我在厂房顶上坐着

却分明是坐井观天

——时间冲刷着我

我实在无力改变内心的旋涡

早雾散播的爱情

——在厂房顶15

雨天里燕子追尾

在电线上列队飒爽英姿嗓门嘶哑

它们飞过细密的雨丝

情绪高涨为了稳获一个发情期

把清晨的早雾散播在乡村和爱情的房脊

我看见春风刮断的对联

像一道血痕

抹过特快速列车的车窗

它是田野上惟一没有失血的景物

密而不宣地插叙

夜半的汽笛曾经误入睡梦

映红那里依稀的字句

怀着阴郁的心情太阳的刀剑

横加在春情沸扬的床第

阳光的被盖从一斑新花掀起

多少规规而行的夫妻难畅所欲

多少莺飞草长的性情

不见天日

自牧

——在厂房顶16

看着大地吃草

望着天空咀嚼

我是牛一样喜欢花费力气读书的人

这一刻眼里布满安静祥和

思想的山脉正在宏大

我要寻找的意义草一样茂密

草一样茂盛

从视野外不断涌入视野的事物

也把丰盛的美意阵阵送来

这都是书本的力量催的

我听到脖子后面妈妈的声音

你好好念书吧,好好念书

但,我还是三岁的孩子吗?“耕也

馁在其中。”书本和挽具

早在命运纸牌的两面画成

在慢悠悠的天性里

常映照披挽软纱的天仙轻飘飘

来而复去

当然有些事情说不出口

这一刻我不要短笛来陪我担心

它吹出桃花和女人

一片尽现天机的田野适于自牧

适于一只牛游来游去:为了一口奶吃

我爬上没有屋顶的阁楼

为了一肚草

我的精神化为田亩

但为了什么

这些酸困的树愿望朴素

还在抒情

没入书卷细波的人在灯下说

“奔涌而至的大地在让我接纳

它撞开了我周身的大门”

没过全身的云翳

——在厂房顶17

散放在草地的牛群像生菜沙拉

配以糕点

它们不像诗歌能用语言

渐次呈现

来自山林草木背后的山体

像一排孤单的浪头死在眼前

这毗邻围墙的牧场

是十一万伏高压的总配车间

生活垃圾侵没了一半场地

另一半在鼓噪的机声里虚掩

这不是以饮鸩止渴的贪读方式

从灯下驱散的黑暗

而是抽取沉重的

又一次没过全身的云翳,

一次次抹下眼睑

一件件剥去衣饰脱俗一次

就能心怀一泓水

万壑松在白昼宁静致远

直接将心灵交由阳光开辟

让我摩顶放踵感觉绵软

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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