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联想

邱中义

前天上午,阴了许久的天仅下了几滴便不告而停,后来无论怎样阴,终未再下。

昨天，天又阴着，直到中午才飘起雪来。雪花倒是不小，飘飘洒洒的，但一落到地上就不见了踪影，似乎钻到了地下。这样有气势无规模地下了好一阵子，我看地上时，还是几乎什么都没有，无雪也不湿，哦！雪太虚了！

不过，雪始终未停，且越下越大，晚饭时分，除过化去的外，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层了。

雪要下，春要化，这样气势的雪，若在冬天，大地早已被彻头彻尾地覆盖了。

今天早上我是六点半醒来的，异样的亮光射进屋来，起床一看窗外，啊！天正塌了般，洋洋洒洒地下着，对面的楼顶已攒下厚厚一层，远处的山已全被抹白；楼下平时灰蒙蒙的若隐若现的树枝也变得像东北的雾凇、又像小孩子们在有色纸上用白笔勾的画，格外地清晰；藤萝却像一群正嬉戏缠绕着的蟒蛇；雪松则被结成的不规则的大块的雪圪瘩压得弯了枝……

去冬今春，老天是够慷慨的了，年前就已下了几场。我是腊月二十七冒雪回到北留老家的，二十八那天小军和小东他们去讨账开车出发时，就因为地上近一尺厚的雪，我提醒他们注意安全。这之前去晋城紧急送款那天，也是大雪，再之前我去太原拜访韩（石山）老师时，雪未化完那次，也算是大雪了。

今年元旦，之元兄去阳城赠书那天，还是大下，上周四，我输液他去太原取书，也遇上了大雪。昨天下午他去晋城，又是一路踏雪了。真成了王之元出门……路不干行。

近几年，吝啬的老天使不常看到雪的人们已近乎变得麻木了，晚秋、冬天和早春，也变得异常地模糊，人们似乎早已将对常常不期而遇搅得昏天暗地的狂风婆子的憎恶代替了对往往姗姗来迟装饰大地万物的纯洁的瑞雪姑娘的渴望，星星和月亮自然是不必盼就能夜夜见到的，老天连阴一下都舍不得。

老天呀，你把雪姑娘藏到哪儿去了？一任风婆子和世上的污垢横冲直撞吗？

好！这几场大雪下得好！北方已好久没见这样的好气候了，上周去云台山的时候，我已见到始开的山桃花，本想采一枝回去邀功的，可路边近乎孤独的这株树，终于使我含笑抬起的手轻轻地缩了回来……那里的植被和我的家乡九女仙台的植被应该是一样的，却比九女仙台欠缺了许多。一坡坡清一色的马夹圪针似乎太显单调了，稀稀落落的其它罐木类植物似乎太显单薄了，零零碎碎的山桃树去点缀巍峨的太行山似乎格局太小了……全不像九女仙台：山桃花一开，就是山上山下一坡坡的粉红，再点缀些金黄的迎春花，不知不觉便使人想到了繁华，使人的心都开了花一般；植物一绿，便使整个山都绿了，使人想到了茂盛，使人的身心都感到充满了力量；桃花刚谢,马榴花便及时续上，这时，山开始由初春的嫩青变得一天比一天绿，金黄的马榴花被整山的数十里的绿叶们扶持着，张开笑脸，春风过处,数十里的绿叶伴随着它优美的身姿轻轻摇曳，山里的清香也随风溢出山外……

“马榴开花，种谷栽瓜。”田间里,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就是在这春光明媚的希望的田野上播种、劳作。

马榴花就是这样，款款地开着，亭亭地立着，不住地溢着独有的花香，它的花期要持续月余，而似乎突然之间，圆圆的红红的带淡淡的甜味的果实便替代了它的金黄艳丽的花瓣，这时，槐花、桐树花、柿花、杜梨花、马莲花、炮仗花、蒲公英、苦菜花……不光仙台，整个大地都真正地百花盛开了！

“马榴结圪蛋，割麦吃碾转（把新麦子煮熟，上磨推后食用）。”虽说常被琐事缠身的我已数十年未享用那道简陋的美食了，但我完全能够想象到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是怎样用他们挂满喜悦的沧桑的脸去迎接这第一个收获的。

马榴花，在家乡的山上，平凡极了，朴素极了，它没有梅花冷眼天下的傲气，也没有荷花天真无邪的纯洁，更没有牡丹母仪天下的威势，还没有菊花小家碧玉般的孤独……然而，它那朴素自然的花瓣，满山遍野与绿叶和谐地融为一体盛开的气势，溢荡出山外诱人的特有清香，使人耳目一新，身心陶醉。

我深深地知道：家乡的土地并不肥沃，家乡的石上只有寸余土的山更显出它的贫瘠，可马榴花们就是在这儿无怨无悔、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般生根、成长、开花、结果、繁衍……

近看马榴花时，你会感到它再平凡不过了：花朵在它最顶端，五个大花瓣宽宽地围在一簇比花的颜色更深的极短的针状的花心旁，比火柴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叶子对称地密而有序地排在极细的叶枝上，而叶枝又紧紧地附在很少有枝叉的似乎是从地底直接长出的细细的枝杆上……当你想信手采一枝的时候，你才会体验到它的恼怒：叶子和花下藏着的满枝的刺足以使你惊慌失措！但随即它又天真地仰着笑脸摇曳着身姿向你道歉了……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马榴花含苞欲放的那一天起家乡的风便变得“徐”而“缓”了，雨也变得细、柔而绵了。噢，原来风雨也这般爱它！

我们在赏花时，心境再好，也不过是在赏花，也不过是“可爱”和“花好月圆”般的感叹，而你在看马榴花时，它便不仅仅是花了，它透出了一种气势！它代表了一种精神！它显示出一种力量！它像极了平凡而伟大的父老乡亲!

我爱家乡的马榴花！

我爱家乡的父老乡亲！

家乡的山上究竟有多少种植物？我不知道！只知道四季花不断，碧水绕青山。

北国的十月，大地已开始变得萧条，九女仙台周围的山却似乎再次蕴酿着大规模的展示。十月底，人间已被萧瑟的秋风吹得萧条到了顶点，它却倏然地兜出满山的彩绘来，以红叶为主，黄的、白的、粉的、绿的……似乎把一年四季装点过山的功臣们都邀来了……

这是桃花节吗?这是红叶节吗?……都不是!这是仙台！这是家乡！这是仙境！这是美丽如画的祖国河山！

冬天来了，刺骨的风把人们都堵在温室里，山仍然如画，直到如今天般的鹅毛大雪将它覆盖，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正是雪为世界拉上了帷幕吗？

惊蛰刚过一周，生命又要复苏了，虽说地上的雪还有厚厚的一层，但春天明媚的阳光、温暖的大地会很快将帷幕拉开，一场场的春雨会使大地柔美洁净，会使叶子更嫩更青，会使山花更鲜更艳……

家乡的山桃花,你开吧!

家乡的马榴花,你开吧!

我永远挚爱你们!

欣赏过你们风姿的人,也一定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