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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们能一起走吗?

2004-04-29

旅游纵览 2004年6期
关键词:虎跳峡手链丽江

轶 名

有一些人迎面而来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注意,你以为只是每天行路时,必然会有的碰面。在那一瞬间的擦身而过后,又各回各位,生活从来都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所以,当我坐在喧嚣而脏乱的火车上的时候,我总是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我在火车上碰到很多的人,可是,到现在我依然没有能够记住任何一个人的样子,或者她说话时候的神气。我的旅行是一个人的,从来都没有伴侣,对我而言,寂寞总好过无趣的语言;我的生活也是一个人,即使我有很多朋友,但我们不会结伴而行,因为我们都很清楚,人与人之间的界限。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去了一趟丽江。因为去不了欧洲,所以我就把丽江当成欧洲。当然我要写这样的一篇文章,是因为我在丽江碰到了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但是,我记住了她。如果是你,我想你也会记住她的。一直到今天,经过了一个萧索的冬天,当树叶又开始绽放它青绿的热烈的时候,当我又听到春水淙淙的声响的时候,我开始想她。

我是晚上才到了丽江古城的,经过了整整一天火车和汽车的双重折磨。还没有到,就已经可以感觉到古城里热闹的气氛,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欣赏,只随便找了家民居住下,以准备好足够的精神和力气来对付第二天极度挑战体能的虎跳峡之行。

虎跳峡是国内最为有名的徒步旅行线,它顺着山势,逆着长江的支流,在山腰间蜿蜒崎岖成了一条为难徒步者的天然山路。据说,是被一个外国背包族发现的,名气流传开来就成了所有背包族们寻幽探险的好去处,一共有三条路线,从桥头出发到中虎跳是最难的,据说多数为外国背包族,而只有极少数的中国人会选这条路,当然对于我这种以挑战当乐趣的人来说,当然要选这一条了。早上十点,我拿到了门票处那份简易的地形图。穿过山上的中学,山路泥泞曲折,昨晚下过雨,山路就愈加难行了。路上偶尔会碰到几个当地的农民,都很热心的告诉我正确的道路,山上的岔路很多。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人了。直到我看到她。一个倔强的身影,走在幽静的山间小路,略显孤单,却又有种自由自在的逍遥,可能很多感情都是由第一眼来决定的,她的背影寂寞得让人心疼,又逍遥得让人嫉妒。

我被一种力量驱使着,迅速地走到她身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留给自己,直接说:“小姐,我们能一起走吗,”等到说出口,我顿时才觉得很紧张,她会怎么回答我,“先生,这样搭讪的话是不是太陈旧了一点?”更甚者,她会不会说,“先生,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去看精神科医生,”如果她这样说,我该怎么办?老天保佑,她都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只看我的眼睛,被这样的眼光看着,我竟有微微的窒息感,那又怎样,男子汉大丈夫,我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我也直直地看她的眼睛,绝不敢让视线游离。

不知是我鲁莽得太笨,还是我直接得太可爱,她看着我,微笑起来,“{尔好,我叫LIZZY。你呢?”“Sam。”“Sam。我们一起走。”这就像是一种仪式,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才能够让两个陌生人从心底消除一些怀疑或顾虑,自然地走在一起。可是,名字对我们来说,真的具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意义吗?我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看清了她的样子:很平凡,皮肤有些粗,鼻上还有几粒痘痘俏皮的红着,嘴唇有些白,显出几分不健康的样子来,惟一可以称赞的大概就只有那头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可是我知道她吗,不,一点也不。但我们现在一起走。

她仿佛认识所有的植物一样,请原谅我用植物这样一个词,因为那实在是很让人惊奇的事情。她递过来一个绿色的圆圆的果实样的东西的时候,我就很被吓了一跳。因为,我实在看不出来那是什么,颜色绿得陈旧,还泛着深棕色。“这是什么,”我忽然觉得我自己像个傻瓜。“问那么多干嘛,你剥开来看就晓得了。”我只有听话的命,后来我一想,觉得我这一路上,好像都是在听从她,然后就惊诧于她所创造的神奇。可是,任你再聪明,你大约也料想不到那是什么吧。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那是一颗核桃,一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的核桃,我握着它,呆了。她自然应该是有点得意的,当然,如果我这样神奇的把一颗核桃递给女孩子,我还不知道我会拽成什么样子呢。

“喂,你怎么呆掉了啊?”

“你从哪里来?”

我忽然很想真正地认识一个人,认识一个陌生人。

“乡下啊。”

“要去那里?”

“想去的地方啊!你在打禅啊?走吧!”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跟着,我说过,我总是在跟着她。即使是讲禅,也会有完结的时候,但她给我的惊奇却不会:在最轻松的那段路程,我们是吃着世上最新鲜又最原汁原味的梨、苹果、核桃走过的。每当看着她摘水果的背影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沈从文先生所说的一种生活,淳朴而自然,热情又淡然,甚至是“庄严和透入”,因为我们和几亿年前的生存那么贴近,生活变得那么真实,而城里的生活就显得孱弱和苟且了。

只有走在山中,才可能会懂什么叫“变天如变脸”的箴言。出发时还是阳光普照,才两三个钟头的光景就乌云密布,而且大粒大粒的雨滴就毫不留情的落下来,砸你。不过,我们都早有准备(任何一本介绍云南旅游的书都不会忘记提醒你,雨季到云南可千万不能忘记带上雨具)。我们撑开伞,躲到崖边的一棵大树下,在伞和树叶的庇护下,一边躲雨,一边吃午餐。那实在不能算是午餐,因为只有几只酱猪蹄而已。

对于在北方阳光下呆惯了的我来说,这种天气就有点扰人了,雨滴那么细密,缠绵得有点忧郁。我斜眼看她,她看起来倒像是很受用于这样的天气,打湿了衣服裤子也好似没有关系,悠然自得的让人嫉妒。也许是看出我的烦闷,她突然大叫起来;“快看,快看啊!”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对面的山峰,我只能说那是一片奇观:山本来就立得那么莽撞,更和山脚奔腾浊黄的河水相映成趣,而上升的水气形成一条一条白色的云带,层层叠叠、柔柔密密的把整座山都包裹起来,山水鄙透出点淡淡浅浅的柔情来,和晴空下的山峰相比,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总是不会等我,我还站着,她又先走了。她走在雨中,走在山崖边淡红的,淡黄的,淡紫色的野花中,隔着迷蒙的水雾,真真是又青春又甜蜜。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各自躲在伞下大声说话,可能那不算是说话,而是在喊叫,那点点的山水,让你实在想要喊叫,喊那些远离我们,又和我们互相依偎互相抚慰的人:你们都听到了吗?

下午三点零七分,雨后初晴。我们站在一个小山头,halfwsy还遥遥无期,但我们不能动,因为舍不得。这个突如其来的震惊吓着了我,还吓着了她。散开的云雾,露出了对面遥远的山头,但那山头不一样,因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雪白的圣洁的光辉,是雪山,玉龙雪山,就在我们对面,展示着她秀丽纯净的雪峰。可,她的神态太高傲,睥睨着山下每一个仰视的身影。我几乎不敢粗重的呼吸,害怕我污浊的呼吸会引起她稍微的蹙眉,又退回她的宫殿,只余下我们在这里感慨追悔。我们就那样站着,良久,良久,等到腿开始酸麻,等到那山又开始退却(她一定是因为我们这样直直的盯视而有点害羞了),才能够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我想有一天要从那个白色的峰顶上跳下去。”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犹豫。

就一直走,一直走,天渐渐的黑,炊烟渐渐的升起来,我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一直走到晚上八点左右,我们才到了当天的目的地:halfway,这条路上最有名的“客栈”。淋了半天的雨,踩过了深及脚背的泥泞路,我们看起来都有点狼狈。所幸的是,体贴的老板已经为我们端出来了一盆火红火红的炭,又安排我们洗了个温暖的热水澡,以及我所吃过的为数不多的一顿好餐饭,总算是驱走了身上些许寒气。

映着火光,她本来已经苍白的脸和嘴唇都恢复了些血色,红扑扑的透着神采。我随意的看了看这个名闻世界的小庭院,有点像四合院的布局,很规则,最好的是在崖边立起来了一座阳台,可以在上面看星星,听说,在那里看星星是所有虎跳峡的游客最为得意的事情。可是,我们已经累得没有什么力气了。老实说,我只想能够倒在床上,什么都不闻不问才好呢。床被并不是十分好,而且还有点潮湿的气味,不过,我刚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会周公去了。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旁边她房间有起床的声音,我也不能再睡,便起了身。天刚蒙蒙亮。我在那个露天的阳台上找到了她,双手扶着栏杆,身体后仰,脚下轻轻的踢着石栏。听到我走上来的声音,她回过头来对我轻轻的一笑说:“你也起了。现在刚好,还可以看星星。它们都还在呢。要是没有看到,会很遗憾的。我昨天太累了,也顾不得看它们了。”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旁边,仰头看星空,果然都还忽闪忽闪的亮着,调皮得温柔。不过,这个时候我大约更想看她,我一直侧着脸看着她。她好像是在很认真的看着,那么专注的眼神;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因为眼神中带着点漠然和孤独;而微抿起的嘴唇,偏勾勒出一条坚定倔强的曲线,不容人小觑。我看着,看着,几乎都要忘了她是谁,或者我又是谁,只是心里觉得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我无法自抑地走过去,扳过她,逼她看着我,不容迟疑地吻下去。她想躲开,可是我抓得牢牢的;她想把头埋起来,可是,我已经碰到了她的唇……她的唇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我倏然放开她,心跳得厉害,又像是被某种东西刺痛了一般,有一股又苦又涩地味道从我的某个内脏里泛开来,一下子撅住了我的神经,我定定地看向她,她也看着我,那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有平静。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很安静,我几乎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也能听到我自己在急促地喘气。

“走吧,很晚了。”她忽然说。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说不出。本来以为,我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可是,真的发生了吗?或者以后会发生?我不知道。

从halfway出发一直到中虎跳峡的起点站Tinas,我们这一路上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她不说,我不敢开口。我就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穿着鞋踩进被瀑布截断的水中,那么绝决,就像踩进了无穷无尽狭窄的山道,那么坚定,就像要翻越无穷无尽的未来;看着她轻盈敏捷的往山下跑去……她是跑进了过去,还是未来,是否有可能是现在,她那么实在的就在我面前,我却觉得她的身影都那么不实在,就像是一个影子,会被阳光蒸发掉,而我就像是她的影子,亦步亦趋的附着在她身后,躲着阳光走,但你知道,我甘之如饴。

气氛一直很诡异,可是要如何来打破这样的沉默,我想不出。所以,我感谢虎跳峡谷,那条深埋在山与山之间,长年奔腾不息的河流;还有,那些以无比的勇气来撞击巨大的虎跳石的朵朵浪花;还有,那浊黄的豪气万丈的河水:还有,那千百年来沉默是金的石头:还有,黄霑和他的歌。

是的,当我抓着颤微微的铁丝走过那片悬崖,当我从滑溜的窄缝中爬出,当我越过那座晃动得厉害的木桥,我为眼前的虎跳峡骄傲,激动。整个天地间,都是它在咆哮,怒吼,和它磅礴恢宏的气势一比,那些曾经吓倒过你的困难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站在它的面前,我也豪气冲天,早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猛然吼出声: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豪情还在痴痴笑笑。”我的歌声激越,我的情绪高昂,我热烈如火,我……听到了一个柔

而坚定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

“白云飘呀,绿水摇,世间多逍遥,自由的风,自在的摇,今朝有欢笑……”

我回转身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早先的不愉快(不,我必须说我是真诚的)也在这一笑间随着(,潮水”,“奔流到海不复回了”。我们一起歌唱,歌唱滔滔的河水,歌唱美妙的生命,歌唱自由和解放,总之能让我们觉得快乐的事情,我们都要歌唱。

“我太激动了,你呢?”

“我也是!”

“这种地方,我以后还要再来的,你怎么样?”

“当然要。每天都要这样攀上爬下一回,还要躺在这些石头上,就听涛声,就看浪花,就晒太阳,就唱歌。什么《沧海》啦,什么《今朝笑》啦,什么《笑红尘》啦,我要唱他个一手一百遍才够。怎厶样,是不是很值得期待?”她自己说着说着便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好像看见那张平凡的脸上有闪烁的阳光,抬头一看,太阳真的也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喂,我说,你就不怕把山中的乌儿都吓着了?”她佯怒地瞪着我,我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她,两分钟,终于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当站在这个水与水的中央,山与山的中间,实在很难找出理由来皱着眉,垮着脸,憋着气。我找不出。她转过身去,背靠在巨大的石头上,面对着浊黄的浩浩汤汤的河水,河风狂乱地吹起她的发丝,很乱,真正毫无顾忌的自由自在。我也爬到她身边,迎着风,站她一旁。翻滚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向我们扑过来,来势汹汹又柔情万千地抚过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腿,我们的脚背。我觉得皮肤有些酥麻,很想笑。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个人从侧面紧紧地把我抱住,当然没有别人,我有点不知所措,手撑在石头上,不敢移开。只听到她嘴里喃喃地说:“请抱紧我!”我困难地转过身,面对她,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她的身体温热,柔软,她的头埋得很深。我抱着她,闻着她的清幽的发香,但有一句台词却很不识趣地跳进我的脑海中,“我知道她想抱的人不是我,她只不过当我是另外一个人……”

由于在虎跳峡谷中耽误了些时候,等穿过山中盘旋的山路,绕过山上密密种着的开得繁盛的向日葵,再次回到丽江古城的时候,又到了掌灯时分了。远远的坐在车上看着,一片灯火辉煌,那昏黄昏黄的灯光,好像是在低低的诉说着一些遥远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故事,而我们就是它最忠实的听众,为它而深深的着迷。

夜晚的丽江有点凉,她披了件据说有纳西风味的手织羊毛披巾,横格的暗红色的条纹,确是很难在别的地方看到。不过,我就不太清楚是不是真的有纳西风味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她披在身上的时候让我恍惚觉得穿着红衣的安斯美那达,那个有火焰热烈温度的吉普赛女郎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我们去四方街一号吃饭。那家饭店临江而立,楼上有两个靠窗的座位,被誉为丽江城中最有情调的位子。我本来不太相信,因为我去过的简·爱咖啡屋也是有楼上的座位,能看到丽江城大概的布局,还有楼下光滑的青石板路,我认为是很不错了。可是,等我坐到那被传得很幽雅的座位上时,我才终于相信了网上乱七八糟的评论。简·爱是很不错的,但就因为少了一条河,而少了些许的灵气。但这里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丽江河就从楼下经过,而长在河边的古树掩映着小屋,树上挂红灯笼,悠悠的亮河对面有一家小小的装饰店,正热热的卖着手编的手链一双双的情侣亲亲热热的走过来,又走过去,人群熙熙攘攘,但并不匆忙,只有悠闲和自在;夜晚有上升的水气,把全城的空气都弄得湿润而温和,让人呼吸起来都带点慵懒的味道。当然,在这样的气氛中你即使是要思考一下生命的要义也是无所谓的,它很宽容。

吃完了饭,我们都不愿意马上就离开,她懒懒得趴在窗台上看路上的行人,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路上的行人。就在对面的那家手链店里,好像刚刚进去了一对情侣正在热切的选着,但那么多,又都那么美丽,那个女孩选来选去也选不出,正犯着愁呢。她身边的男孩子,把她手中的手链都拿起来,对着老板娘说着什么,大约是问一共要多少钱吧。老板娘也说了一句什么。那男孩子就都买了下来。我很奇怪,他买那么多来做什么。可惜又没的解,很是可惜。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走到我们这里来,可惜,最好的座位已经被我们抢先一步了,他们只好坐到靠墙那面的桌子上。不过,倒是满足了一下我小小的偷听欲,如果刚才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完。果真如此。虽然他们的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到男孩说:“每一条手链,都是我的不同侧面,你戴着它们,就是带着一个完整的我了。”原来如此。

我没有再听,因为她突然对我说起话来。

“你有没有听过王菲的《新房客》?”

“好像有。是《寓言》那盘专辑里的吗?”

“我男朋友很喜欢,说歌会让他想起我。他还说,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到丽江去开一家旅店,名字就叫‘新房客。”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懒懒地放在窗棂上,枕着头,悠悠地看着窗外。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分明觉得她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悲伤,这样一个人坐着,无所依凭,就像是一朵临水而生的水仙花,娇弱得让人心疼。我很想问她,为什厶男朋友没有和她一起,但我不能,我惟一能做的,只是陪她坐着,即使要这样坐到地老天荒,我也就陪着。我看着她,她望着河水;我想着她,她心里在想着谁?

躺在旅店潮湿的被褥里,我根本无法再入睡,我不停地去想隐藏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可能脆弱但真实的她的样子,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抱着我哭,为什么……我被这些问题细细地折磨着,辗转反侧,只好爬起身来,走出阴暗潮湿的小屋。夜凉如水,没有月光,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还远远地泛着冷光。或许我和她就像这些星子,永远互相遥望,却永远也无法企及。心乱如麻。

身后传来“吱哑”地开门声,我诧异地回过头,居然是她。她手里拿着一支烟,已经烧了一半,还在一明一灭地闪着红光。在浓重的夜色中,我恍惚觉得这点火光似乎是最亲切的和最温暖的惟一依靠。“你也在啊?”她很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嗯”了一声。在这种时候,任何的交谈都太危险,我怕我一说话,就变成一具透明的玩具摆在她面前。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昏暗的夜色里,谁也不再说一句话,也许谁也不敢。

看着她的烟慢慢地熄灭,看到天边渐渐亮起了一线曙光,她才终于说:“去睡吧。”然后转身进了房间。我听见房门又在背后关上,这才转过头去看她的房间,房门很薄,但却厚到刚好可以把我的所有猜测和心思都挡在门外,没有任何的缝隙。

站了一夜,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没有什么意思,我回到房间,忽然觉得很累,倒上床,居然沉沉睡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有点刺目的光线把我从沉睡中拉出来,居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拉开房门,想去口U她,无意中看到门底有一个白色的信封,瞬时从心底泛起一种不祥之感,觉得这似乎是另外一种仪式,我知道了很久,却从来没有认真举行过。

我捡起信封,没有粘上,封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字:To sam。是一张绿色的素笺,但是还有东西,我抽出来看,是一条手链,用牦牛皮做成的手链。我把手链重新放进去,和信一起放进背包。

退了房,我终于开始我期待已久的丽江之旅,一个人的旅行。我去简·爱吃早餐,虽然已经是中午,但是我很垂涎被网上那些好事之徒海捧了一通的煎蛋;去樱花咖啡屋喝地道的现磨咖啡,坐在河边摇曳婀娜的柳树下,看来往的悠闲的过路人;再去布拉格之春吃甜蜜诱人的冰淇淋。

本来,我以为,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充溢着悠闲而风雅的滋味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不是。

本来,我以为,一个人的旅行是最自由自在的,可是现在,我才相信,一个“圆满”是要两个半圆才能组成的。

我像个逃兵一样,买了下午的汽车票决定逃跑,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可耻的孤独。

车站一如既往的喧闹吵嚷,有无数的人在告别,又有无数的人在相遇,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但是永远记不清任何人的样子,或者他说过的话。我安静地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不置一词,好像整个世界都和我无关,他们在笑什么,吵什么,喧闹什么,我都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我却知道我永远也不能知道。到点了,车子绝尘而去,整个车站,整个世界的人,都留在车尾扬起的一片尘埃中,模模糊糊地再也无法看清。

我终于还是把她的信抽了出来,慢慢地展开,车子摇晃得很厉害,我看不太真切,但我不能放下:

“Sam,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都很明白,无论是Sam还是Lizzy都是可以用于称呼不小心碰见的路人甲或者乙。只是你毕竟还是和路人不同。那天在虎跳峡留言的木柱上写字,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我只写了一句:‘我很爱他,我不害怕。这条手链,我喜欢了很久。”

我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读信,为什么她不再给我多一点的线索,就这样消失,我捏起那条手链,它随着摇晃的车身不停地摆动,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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