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景中穿梭的迁移
2004-04-29陈末
陈 末
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靠近天山脚下的小镇上,迁移到远离沙漠地带近7000公里的沿海地带,一路的风景,突然就像一个人缩短的命运,撞击着你的视野与心灵,在你来不及透视的目光中,风景忽然释放出太多的喜怒哀乐,让你感叹着一个人命运的多变与不测。可是,仔细地看过去,风景和一个人的命运又是那么的相似,或充满生机,或沉默寡言,或激昂澎湃,或蕴藏暗流……似乎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埋藏着无数个春夏秋冬,风雨雷电同时考验着你每次举步投奔的路途。
这是1994年的4月,我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乘上南下的火车,从新疆往深圳投奔。本来说好,儿时的伙伴一起上路,她是一个和我一样有着“天高的理想、地厚的资本”的少女,可是,忽然,她就决定不上路了。她死活也不肯出来见我,原因十分简单,她深深地爱上了一个清贫而富有才华的青年画家。在我和画家之间,她理直气壮地选择了后者,这意味着近7000公里的路途必须由我一个人来走完。她在十多年的友情与一年的爱情之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心里顿时很是“轻蔑”,觉得她临阵抛弃我也并不值得我再苦苦等候,反正爱一个男孩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世界上还有更好的男孩儿等着我。于是,我提前上路,而且是准备一去永不复返!
在路上,我的境况已经不能仅用孤独与寂寞这两个词语来形容,钱少、胆小、怯生、怕上当、话不多、晕车……心底里从来没有彻底的睡眠,睡着了也在醒着,隐隐约约地听着车厢里所有的响动,当看到行为不轨的陌路人把目光留在我的眼底时,我便立刻觉得呼吸困难,如果穿山洞时他或她仍默默无语站在我身边、好像一辈子也不打算挪开,我便以为这一下子全完了——坏人来了,火车来了,我也快了……
最后,我想了一个办法——看风景!我把自己弄成一张巨照,一个孤独的、寂寞的、藏着远大理想抱负的少女剪影,往车厢的过道上一挂,背后是形形色色正在迁移中的陌路人,眼前却是一幅又一幅令人惊叹的风景画面。想想吧,7000公里,多少图画在清洗着眼睛,清洗着被世俗染色过的灵魂。与新疆起伏度大、景观壮阔的风景相比,南方的风景变成了小鸟依人状。从车厢的过道里拍摄下来的风景,不单单是移动的,而且就像放电影,时而上天入地,时而飞山越林……与南方柔柔的、软软的、油油的、无止境的大面积绿色植被相比,西北的风景可谓一眼观四季,你可以从小小的车厢过道里、在同一个地区欣赏到春天的娇嫩、夏天的艳丽、秋天的饱满、冬天的清冷,因为,沙漠、湖泊、山脉、树木、野草、鲜花、牛羊、放牧人都在一个图画里同时展现着,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唇齿相依互吐衷情。而南方,则更像一个多情的少女,披着轻纱,笼着淡雾,吐着天香,挥着仙气……就这样,西北的白杨和南方的椰林在我看风景的过程中完成了我命运之中最壮观的一次迁移。
到了南方,住在深圳,我以为迁移是一件小事,深圳之小人人皆知,无非是北环、红荔路、深南大道、滨河大道、滨海大道,几条大道并行而过,再来无数次的十字形大交叉,整个城市就像是装在肚子里。等时间过去近十年,转瞬间到了2003年年末,我才发现,住在深圳,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次迁移?恐怕没有哪个深圳人不会被迁移一事搞糊过脑袋。往往要住遍深圳的各个区域,搬过无数次家后所要面临的还是有可能发生的搬家一事。小小的迁移左右着深圳人的生活,也同时形成了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这或许也是人群迁移的一个显著生活特点。原来是从一个省到另一个省,现在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再接下来,极有可能是从一个省到一个城市,再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省的乡下……而相对于人的迁移,风景却在不变中蕴含着万变的可能,这或许是人们试图通过迁移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