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袅袅

高菊芬

假日的一天，我突发奇想：走出家门到乡村去散散心。于是坐上公共汽车来到远离城市的偏远农村，刚一走下车，一股泥土的清香混合着麦熟的香味，轻悠悠地飘进我的心脾，使我陶醉于其中。

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远眺一望无际的田野，五脏六腑的污浊气一吐而出。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安徒生童话选》看完了吗？”另一个应答：“看完了，放假前，我从‘书香袅袅室'借了5本书。”

“书香裊袅室？”我默默地念着，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记得师范刚毕业那年，分到农村小学教书，周末几个要好的同学常聚在一起聊天。一位同學说，他分到最偏远的农村小学——就是现在我脚下这块土地，东面是戈壁滩，光秃秃的，几百里渺无人烟。南面也是茫茫戈璧，戈璧上，坟丘连绵起伏，三危山突兀地矗立之上。北面是盐碱地，只有西面与农庄连接。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都感叹条件之艰苦。

他叹了口气又说：“学校离最近的农户有一两里路，学校周围都是坟冢。白天还好过，有学生热热闹闹的。到了晚上，校园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灯陪着……”

他一边说，我的眼前一边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青年秉灯读书到半夜，刚要躺下休息，远处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青年以为是哪个弃婴在求助，迅速穿好衣服，寻声走出了校园，不小心踩在了坟冢上，被绊倒了，爬起来用手电一照，是一块死人的白骨。他心中害怕连忙往回返，谁知又被绊倒了，低头看去是块石头。总算回到了宿舍，长叹一口气……谁知刚刚躺下，那啼哭声又响起，一声比一声凄惨，直听得善良的他心里一阵阵发酸，忍不住又出去寻找，声音却戛然而止……折腾了一晚上，什么也没见到。

他自嘲道：“从那天晚上起，我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戈璧游侠。”我们着急地问：“那婴儿的哭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哈哈一笑：“是猫站在校园墙头上叫。声音特像婴儿在啼哭。”我们大家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这些困苦其实都可忍受，最让我难受的是学生没有课外书，眼界特别狭窄。一次，我出了一道作文题——我最爱读的课外书。结果百分之九十的学生写的都是语文书，他们竟然不知道课外书是何物，更谈不上自己有课外书了。为了完成这篇作文，我只好让学生到学校图书室去借，谁知学校根本没有图书室。”我们一阵唏噓，一时竟都无语……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聚会时“戈壁游侠”宣布：“我决定自己捐款，为学校办一个图书室，学生们高兴极了，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他一下子拿出了500元，给学生买课外书。校长十分感动，也出资500元，支持他的举动。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图书室就这样办起来了。顿时，我们对“戈壁游侠”肃然起敬。你想啊，当时我们每月的工资才100多元，500元相当于他5个月的工资呢。

不久，我们怀着好奇来到那所戈壁小学，参观了他新办的图书室。说是图书室，其实就是他的办公室，一间掉了墙皮的房子里，放着一排书架，上面摆了许多崭新的图书，散发出浓浓的墨香味，特别引人注目。下课了，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有秩序地来借书，一双双小手捧起新书，如醉如痴地读起来。遇到书不够借时，可爱的孩子们就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同看一本书。

我万分感慨，“戈壁游侠”哪是捐出500元？这分明是把自己一颗赤诚的心捧给了学生，分明是把外面精彩的世界捧给了学生，用多姿多彩的知识充实了学生饥渴的心灵，为他们展现出未来美好的蓝图。

我的眼睛湿润了，为这些孩子能走出文化的荒漠而激动。送我们走出校园，对着四周荒草中的坟丘，“戈璧游侠”自嘲道：“老祖先常常陪伴着我，眼巴巴地望着我，望着孩子，希望我能多为孩子们做点事……”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祖先看见你这样热爱孩子，在地底下也就酣然入梦，默默地祝愿你领着孩子，走向知识，走向明天。”一位同学调侃道：“干脆叫你‘戈壁书侠。你的图书室也改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叫‘书香裊袅室吧。让满校园书香裊袅，让书香一直渗透到学生的心里。”

此后，同学聚会很少再见到他的身影，我们都知道他在……再后来，各自都有了家庭的小天地，音讯渐断。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今日又踏在了这块土地上，不由得思绪万千。我追上了那两位拿书的学生，要过他们手中的书，细细翻看，书已经很旧了，书香仍在……物是人非，惟有书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