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别这么无耻了
2003-04-29尧阳
尧 阳
我是在山西省图书馆查阅有关人民币票面汉字的书写者马文蔚先生的资料,偶然在1999年8月26日的《羊城晚报》“天天文摘”专版上看到了一篇《书家与领袖》的文章。文章转载自当年的《云南日报》,作者叫熊树文。
读后令我吃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我又读了第二遍。文章写了一个叫钟灵的人一生中令人尊敬的三件事情:第一件是1939年钟灵在延安“和毛泽东对弈”。第二件事是1949年6月,周恩来总理交给钟灵两个任务:1、将“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写到天安门城墙的两侧;2、尽快设计一枚“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的图章。第三件事是“人民币上的书法”,写了钟灵怎样书写人民币的过程,先后到图书馆、文物单位和古玩市场对各种字体反复研究,取魏碑之方劲,自创一体,挥毫写成了“中国人民银行”6个字。
正是钟灵先生这段书写“中国人民银行”的特殊经历,才让我对《书家与领袖》难以割舍,仔细琢磨整篇文章,最后我用了曹雪芹的一句话给这篇文章作了概括,那就是“满纸荒唐言”,何谓荒唐,谎言也。
坦率说,如果没有第三节“人民币上的书法”,我会对钟灵先生敬重有加,并且会对他的传奇一生抬首仰止,可是,因为有了这么一段钟灵先生书写人民币的光辉一页,才使我对这位与毛泽东周恩来有过交往的先辈充满了气愤和厌恶。心想,钟灵先生怎么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呢,难道是在1999年的云南喝醉了酒胡乱吹出来的?可《书家与领袖》明明白纸黑字写着:“那天,相约在昆明采访钟灵先生,钟老先生显得谦虚而浪漫,并说,这都是史话,是昨夜的星辰,划过了就是一片休止符,完了。”
好一个谦虚而浪漫的钟灵先生。
我只得搁下其它事情,去查钟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果然在《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中找到了钟灵的踪迹。
辞典是2001年12月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在书中第225页,我看到了有关钟灵的介绍:钟灵,1921年生,山东济南人,字毓秀,笔名金雨、晓钟,1938年赴延安入鲁艺美术系学习,1940年在陕甘宁边区从事文化教育工作,任中共中央财政部美术秘书、边区政府教育厅编审员,后又任林伯渠秘书等职,1953年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1955年从师齐白石,为政协会徽和国徽的设计者之一。作品有宣传画,并出版《钟灵动物诗画》及《方成·钟灵政治讽刺漫画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令人敬重的文化界老前辈,一个老文艺工作者,尤其1938年就奔赴革命圣地延安,更值得让人敬仰。大凡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至今都保有着一种特有的激情和气质,比如对革命事业的无私和忠诚,对人对己的坦荡、热情,但是,钟灵先生身上根本看不到这些时代性质对他个人性格的影响,相反置已成的事实于不顾,又一次对媒体记者说“中国人民银行”6个字是他书写的。笔者认为,钟灵先生这样说,其一是知情者都已先后去世,信口戏说也没人敢与他对质。其二是满足他谋求名利的虚荣心。一个和毛泽东下过棋,亲自完成周恩来总理布置的任务的人,能是一个心怀劣迹的人?窃以为,《书家与领袖》一文中“与毛泽东对弈”、“周恩来交办的任务”无非是给钟灵后面的胡编乱造制造一个气氛,铺垫一个台阶,让人相信一个和毛泽东、周恩来打过交道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都会对钟灵先生倍感敬重,对这位既参与了政协会徽与国徽的设计者、天安门城楼两侧标语的题写者、人民币上“中国人民银行”6个汉字的书写者钟灵先生充满了无比的敬意。
可是,恰恰是这么一个让人敬重的老人,做出了让人失望的事情。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民币上的汉字,并不是6个,也就是说不只“中国人民银行”这6个大字。应该是19个汉字,包括元、角、分、壹、贰、叁、伍、拾等汉字。
把一个不是的东西说成了是,把真正的书写者给抹杀掉,把自己大言不惭地说成了真正的书写者,这就是那个与毛泽东、周恩来有过交往的钟灵先生。他的言论不仅给社会给人民币货币制度造成了混乱的恶劣影响,而且给原书写者马文蔚造成了极大的名誉伤害和侵权。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钟灵先生早在九七年在山东就对记者讲过“人民币的汉字是他书写的”言论,不过那篇文章只刊登在山东的《大众日报》上,没有这次在云南谈话的影响大,因为《羊城晚报》转载后,文章的受众面更加广泛了。
笔者记得钟灵先生九七年在山东的谈话被记者写成了文章,题目叫《钟某的传奇人生》,文章发表后,张琼先生随即加以纠正,并在《联合日报》撰文对钟灵先生批驳提醒,“谈话要对历史负责”,想必张琼先生那篇《不朽墨迹究竟出自谁手》的文章,钟灵先生不会看不到。关键是钟灵看了也没有心思改正自己的“毛病”,才有了九九年的云南那一篇《书家与领袖》的文章出现。只是这一次气焰更为嚣张,把毛泽东、周恩来搬了出来,又一次言之凿凿地把自己说成了是“中国人民银行”的书写者。这一次的谈话,比在山东的谈话心态更为恶劣,一个和毛泽东、周恩来有过交往的人会是一个伪善的君子么?
是与不是,自有公论。那么就看一看钟灵在山东、云南先后两次的谈话吧。
山东、云南先后两次谈话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都搞错了,九七年山东《大众日报》说行长为曹菊如,南汉宸只是和他选一选碑帖的助手;九九年云南《云南日报》上则改正过来了,说行长是南汉宸。
至于前后两次谈话关于怎样书写“中国人民银行”这6个字的经过,更是叫人啼笑皆非,自相矛盾。
九七年山东《大众日报》是这样说的,北京和平解放后,曹菊如担任中国人民银行第一任行长,1950年曹行长派汽车接钟先生到人民银行总行,曹行长要钟先生写“中国人民银行”这6个字。
九九年云南《云南日报》是这样说的:1944年边区银行行长曹菊如调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行长为南汉宸先生,1950年春曹女士找到他说:“人民银行研究请你写‘中国人民银行这几个字。”
于是钟灵先生开始书写“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大字了。那么他是怎样书写的呢?
九七年山东《大众日报》是这样写的:“钟先生因为没有用功练过魏碑体,只好找来许多魏碑字帖,从中找出这些字,中、国、人、民、行都找到了,就少“银”字,他就找“金”“艮”两个边旁凑成了“银”字,然后用双钩摹写出来,再用墨填实。”
九九年云南《云南日报》是这样写的:“钟先生听了曹女士的话后,就到处收集‘刀币上的大篆体,唐高祖武德四年的‘开元通宝的楷体,五代南唐的‘唐国通宝篆楷二体,宋初的‘淳化元宝与‘至通元宝的楷行草三体,金代的‘秦和重宝的篆体以及清代的‘咸丰重宝的金体等进行反复研究后,取魏碑之方劲,自创一体,挥毫写成了‘中国人民银行6个字,自1953年3月1日起,带着钟先生书法作品的人民币,正式进入流通渠道,进入国人袋中,至今仍在流通着。”
我们可以看到钟灵先生先后两次谈话的出入很大,人民币书写过程也是山东是山东的调、云南是云南的曲,难道真是山东说山东的故事,云南讲云南的传奇?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和对历史的游戏心态所编造出来的事实只能糊弄不明真相的人们,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两次谈话,虽然差异很大,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可亲又可敬的钟灵先生是人民币票面的汉字书写者则确定无疑。尤其加之记者缺乏事实根据的肆意渲染,终于成就了有违历史史实及真实并对真正书写者马文蔚先生极大伤害的文章。可惜的是马文蔚先生已于一九八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农历二月十二日)与世长辞。再也听不到钟灵先生的“杂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也算耳根能得个干净。想当年马文蔚经薄一波推荐到总行工作,又在南汉宸行长办公室书写了中国人民银行及元角分等人民币票面的十九个汉字,到一九五七年被错误地打成右派遣回阳曲老家,马文蔚先生一生可谓坎坷,但作为一个自由知识分子,他的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凛凛气节与情操,实在是现在的知识分子所不能比的,不然,钟灵先生也不会再三地信口胡说,把自己说成是“中国人民银行”的书写者了。
早在一九八四年,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已经发函确认“马文蔚同志是一位对银行建设有贡献的知识分子,一九五○年受南汉宸行长的委托,为人民币题写了‘中国人民银行等汉字。”并给马文蔚先生补发了二千元的奖金。可惜的是,马文蔚先生为国家保守这一秘密,含冤受屈三十多年,直到一九八三年《山西日报》上一则豆腐块的文章说“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是冀朝鼎所写,把真正的书写者从隐密推向公开。为了不使事情继续以讹传讹,才促使已是79岁高龄的老人上书总行并表示自己能确认谁是真正的书写者。于是,总行派金融研究所陈溶同志和高级工艺美术师张作栋带着总行“绝密一号”档案来到阳曲县,经过严格的鉴定,以存档手迹为准,终于确认马文蔚先生乃人民币票面汉字的真正书写者。同年《北京晚报》首家披露了这一消息。一时引得海内外哗然。
当年罗元贞教授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兴奋不已,这位被毛泽东拜为一字师的老人亲自赋诗二首敬赠马文蔚,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
人民宝币人人有,六字谁知出谁手。
古雅端庄一大家,新天新地同长久。
今日电台播佳音,荐才国初南汉宸。
始知阳曲马文老,正是当年执笔人。
另外一首诗就有点发牢骚了,不过对于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马文蔚而言,可谓知体入心,感动非常了。
《书家与领袖》篇幅并不长,但架子搭得非常豪华。钟灵和毛泽东对弈、完成周恩来总理交办的任务,只能说这是钟灵个人生活历史中值得记忆的一个方面,并不能说明什么,难道它会给“人民币上的书法”添加什么吗?相反正好给钟灵的谎言做了最好的注解。至于作者,也该给他提个醒,切不可肆意妄为,恣意涂抹历史,不论当事者怀有怎样的目的,可你不该帮着瞎吹乱捧。这样做,既违背了一个新闻工作者最起码的道德良知,也会给其他人造成心灵上和精神上的伤害。历史是严肃的。这一点,年岁长的人都可能有切肤的体验。在“人民币上的书法”一节中,熊树文同志这样写道:“1953年3月1日,1955年3月1日,1957年12日1日,1961年3月25日,1962年4月20日先后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共有9种面额,和红色、紫色、蓝色等版面。‘中国人民银行6字由钟灵先生所书。”
据笔者了解,第二套人民币由1955年3月1日发行,而1962年4月20日,则是第三套人民币发行的时间了,他却说成是第二套人民币发行的时间,这种不应该犯的错误同样出现在《书家与领袖》一文中,那么这篇文章的真实性自然更加地让人怀疑。这样的文章,钟灵先生应该是知道的,一个在延安革命战争烽火中成长起来的革命工作者,怎么就能容忍这样的荒唐文章出现呢。
自然钟灵先生的心态也就昭然了,无非是以此来沽名钓誉,满足一下虚荣心罢了。
想想,心里真是沉重得很,真正的书写者不计名利得失,一派高风亮节,而作伪者钟灵先生却再三言之凿凿说自己乃真正的书写者,如果真是你钟灵书写的,为什么马文蔚先生在世时,不和他来个当面对质呢。
如果钟灵先生尚在,还是请你好自为之,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谎言重复一千遍,然后它会让所有的真实变为谎言。九七年张琼先生就给您提过一次醒“谈话要对历史负责”,你咋就记不住呢。难道真的是老了。可你编起你的“光荣史”咋又是那样的清醒呢。
浮躁的社会总会出现一些浮躁的人和事件,这不奇怪。钟灵先生你竟然也跟着来个“大合唱”,就让人想不通了,你应该从毛泽东、周恩来老一辈伟人身上学到更多谦虚和坦率,而不仅仅是那么的“谦虚”而“浪漫”。也许,正是因为你的“谦虚”不足,“浪漫”过分,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你要知道,真正的书写者心里的悲凉是活着的人不可替代和难以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