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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在夜色中的回忆

2003-04-29戴文晔

山西文学 2003年12期
关键词:眼儿伪科学蚊子

戴文晔

过去的一切都没有过去,他们在另一个时空继续着,痴情地等待着我们再一次不顾后果地陷入。我看着这篇小说,看到了所有文学创作者心中的过去,也看到了读者面对这过去的大放异彩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是在搞伪科学,并且,没有比这样的伪科学更叫人兴奋的了。我们自己,由于幻想和回忆的诱惑与纵容,把我们的灵魂躲避在了黑夜里,成为了不是弱视就是幻听的那么一群人,然后在比我们更严重的人们那里,汲取他们的痛苦,并且由这些痛苦中,感到神清气爽,胃口大开。

我不想在看完一篇小说后谈技巧,因为那毫无用处。面对同样敏感而痛苦或者说恬静的灵魂,我所能做的只是某种交流。

小说情节的白天部分十分混乱,而夜晚则安详、甜蜜、紧张,小眼儿的爱情是掩饰在夜色中的,就和任何人细腻的回忆一样,只能在某种不太具象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却又顽强不息地存在着。

我起身回家。村子里黑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了。走到我家院门口,我在石狮子边的青石上坐下,亮小菊从黑地里闪出来,坐在了我的身边。她把双手伸出来,让我握住。她轻轻叫我一声名字,我愣了一下。已经好几年没人叫我名字,我只是在作业本上写它,现在听着感觉都有点陌生。我答应一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她的手稍微小一点,温度有点低,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柔软。我想让她的头靠在我身上。她没有。她直着头,在黑暗中望着另一个方向。我们默默地坐着,我想要一直这么坐着,她却转过头来,说:“跟谁也不要说,看他们打你。”说完,她抽出她的手,站起身,轻轻地走了。我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像一个幽灵,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他们的爱情很简单,就像张楚的那首歌中说的一样“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没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一切已经十分明了而且足以令人感到了幸福。而且他们的这种关系并没有纯净到不像在人间。小眼儿对亮小菊的恶毒的关于马大空扇巴掌的想像以及种种不堪的言论也参与其中,这在美感上做到了节制和真实,除去了任何渲染,也就达到了极致。所谓极致不是超越到了极致,而是回归到原生状态的极致。

我继续坐在石头上,六月的夜风变得凉起来,我紧紧肩膀,望望星空,想着回家去听娘的叫骂,还是坐在这里,让谁也不知道我哪里去了。

这个夜晚是安静的,轻悄悄的。这世界上有各种不同样的感情,它们或使人疯狂,或使人沉醉,但是假如有一种感情使人感到了安静,那似乎就成为一个终极的幻想,一个家园。这里主人公似乎回到了某种感情的本质,或者说作者描写的对象已经不是感情,而是对美的崇拜和保护。因为在大众的话语中感情这个词似乎总是需要某种动机,某种目的,那些心灵过于热烈精神过于固执的人们并不能理解这种撇开感情不谈的单纯的对美的崇拜。

我起身跑开,像赛跑一样钻进了刚收割过的麦子地,一跤跌倒在地里。摸到一堆麦秸杆,我就躺到上面,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是蚊子把我咬醒的。两只手互相摸摸手腕,蚊子咬得真够呛。电影也才刚刚散场,我躺在麦秸上没动,看着人们一群群走远。放映机的灯亮着,两个人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晃动,像两只木偶在动。头顶上繁星点点,天空黑蓝黑蓝。

这是一种追忆,“小眼儿”幸运地成为了一个快被蚊子搬走的单纯的孩子,可其实也许并没有那样一个真正单纯的时代,因为那种单纯是稍纵即逝的,不仅外在的欲望会侵犯这样一个境界,对所谓的感情的渴求也会把它破坏。而在多年以来的意识形态中,对感情的讴歌和怂恿已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巨大力量,任何沉浸在这样的无意识中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一个境界转化成一个被公认的境界,不管它本身是否需要,这几乎让所有人成为了集体意识操纵下的滥情的机器。所以,那只是一个心中的时代,一个永远只能在现实中昙花一现的时代。

在各种不同的选择中,有些人同步地活在这个嘈杂的集体无意识中,有些人却回到自己的精神家园,在六月的夜风里仰望星空,满怀感情却又平静地,游荡在谁也找不到的领域里。

作者也许有意避免了任何一样事物的象征意义,即使提到了时代对人的感情镇压,同伴对优秀者的不正常的态度,也是闲聊式的点到为止,并且立即抽身而回。这样,一些具有“社会意义”的东西成为事情发展的陪衬而不是主题,经过这样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因为要把文学看出某些所谓的深刻思想的普通读者和评论家太多了),作者就把一个境界,一个美好的境界,原原本本地放在我们的手上。

写动物不是写动物,而要以拟人的方式来写出他的可爱,写人不是写人,却把他塑造成某种“典型”,这样的所谓文学太多了。可是文学除了宣扬作者的狭隘意识满足读者的对自身的认同的快感或者获得不论是什么形式的社会效应以外似乎还应该有些别的意义,因为跟生活的真实感情的真实比起来,任何用来宣讲的思想和意志都是渺小而没有魅力的。并且,人与只知道取其所需的动物的区别不就是在自己的爱好之外仍能把一切的事物当作它本身来爱吗?

正如周恩来总理所言:“我们爱我们的民族,这是我们自信心的来源。”这是一个不为通常人所用,但却十分奇妙的逻辑。周总理在说这话时已经不仅仅是个政治家,而是一个普通地思考着自己的家园和爱的人。最好的总理不会仅仅是一个总理,好的作家也不仅仅是一个作家,那是因为他们回归到了自己的本义,做了一个纯粹的或者说地道的人。生活是为了工作为了爱情为了快乐,但更重要的,生活就是它本身。文学是对某一段某一种生活的提取和概括,省略和修改都是为了进一步的真实。这是个简单的故事,人物的思想语言也简单到了不像是初中生,但是却回归到了某种本质,抓住了最关键的东西,可以说是一个孩子自发的对美的追求,并且仅仅是对美的追求。

我依然要强调,这是个简单的故事,语言和情节在发展中躲避着一些已成定式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过于坚硬。这是一种庖丁解牛式的人生观和艺术手法,在避开外在侵害的同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理解有些人的身上天生怀着野蛮种族的忧郁,还有迁徙的本能和对众所周知的生活的固有的厌恶,这种厌恶使野蛮种族在各种纷繁的象征性语言中离乡背井,为了与已被使用得又脏又旧的话语形态相互分离,并且随身携带着对自己的温柔同情。

看完一篇小说后之所以要写文学评论,我想只是为了一释那便秘似的的感觉,等到一切通畅了,我的评论也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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