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在南京三日记
2003-04-29董宁文
2000年9月,正是江南一年中最舒适的初秋时节,流沙河偕夫人在龚明德的陪同下,踏上为期十余天的江南之旅。南京是第一站。离开南京后,他们还去了苏州、嘉兴、海宁,最后取道上海返蓉。沙河夫妇此番是初次东下,龚明德却是20余年后的重游金陵。对于南京,三位虽说不是太熟悉,抑或是陌生的,但在书中读到过南京的朝代兴衰。此次的南京之旅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并有一种浓郁的亲近和亲切之感。
他们三人到达南京的当天傍晚,长沙的彭国梁也飞抵南京,与沙河先生一行搭伴,开始了一次颇有兴味的江南之旅。
三天的南京之游,我有幸陪同左右,并记下了所见所闻,聊备有兴趣的朋友们闲览。
第一天(9月10日)
中午1时许,去火车站接流沙河、吴茂华、龚明德三人。他们乘184次列车8日晚9时从成都开出,今天准点抵达南京。
流沙河夫妇是第一次来南京,龚明德20年前曾来过。
在车上流沙河听说是入住凤凰台饭店,便随口吟出:“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诗句。一路上三人对南京的绿化赞不绝口,看到路上行人车辆均不多,感慨南京的环境真好,成都可不是这样,人多、车多,自行车流亦浩浩荡荡。到达饭店,安排好房间,流沙河夫妇住2017房间,东窗遥望紫金山一览无余。龚明德住2105房间。下午两点半左右,与蔡玉洗联系同流沙河一行见面事,他说晚上要去省委参加一个活动,8点以后才有空,可以那时在开有益斋见面。这样按他们三人的要求先去中山陵一游,于是叫上小吕,开上蔡玉洗的专车奥迪直奔中山陵。
一路上,我向流沙河三人介绍沿途的景观及旧迹。 3点半左右抵中山陵,我们四人拾级而上。流沙河的精神特别的好, 69岁的老人登中山陵一点都不累,与我这30出头的人一样,甚至觉得比我的身体还好。
登上中山陵,一览层峦叠嶂的南京城豪情油然而生,大家都觉得南京中山陵太壮观了。在中山陵上,我取出随身带来的四本流沙河的书请他题字留念。龚明德说太妙了,真会找地方题字。我说这也许是沙河先生空前绝后的一次题字吧。
在《流沙河诗话》(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10月版)的扉页上题道:“同董宁文游中山陵,时在二千年九月十日下午。同游者为龚明德以及内子茂华。流沙河题。2000.9.10中山陵上。”
在《流沙河随笔》(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 5月版)的内封上题道:“踵迹巨人,天风爽朗,流沙河游中山陵为宁文题扉页。2000年9月 10日下午。”
在《南窗笑笑录》(群众出版社1995年1月版)的扉页上题道:“中山陵树年年老,扫墓余郎已白头。改于髯句之于为余。流沙河2000.9. 10下午为宁文题扉页。敝姓余,名勋坦。”沙河先生题词中的“于髯”当指于右任,即当年以一部大胡子闻世的“于胡子”。
从中山陵下来进音乐台,然后再去廖仲恺、何香凝墓。约6时返城。
我邀三位去四川酒家小酌。我说你们刚从四川来,吃一吃家乡菜,感觉会很好的。其他人有些客气地婉拒,沙河先生说主人盛情那就去吧。
宾主入座四川酒家二楼一隅,由吴茂华点菜。她点了一个毛血旺,两盘凉菜,一盘麻辣豆腐,另外还有一两个菜记不清了菜名,另要了一瓶啤酒。
在饭桌上,沙河先生讲了他戒烟的故事:
我16岁上高一时开始抽烟,一直抽到60岁。还有1个月零4天,我戒烟就满9年了。我为什么要戒烟呢?因为我买到了假烟,有一次我买了两条烟,我一直只抽一种牌子叫“五牛”的烟,两条花了40元,平时一条需要24元。抽时发现是假烟,我很生气,于是就将两条烟全扔掉了。从此戒烟。那时,我住的房子前面正在加盖成都烟草公司的高楼,于是我想这大楼里面的砖有多少块是我送给他们的。
戒烟以后,我做过几次梦,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墙角旮旯处猛抽烟,一边抽还一边说,我堕落了!我堕落了。
后来我还写过文章将戒烟比作自己给自己涨工资,每一次烟涨价,我都很高兴,因为我又涨工资了。
以前抽烟对烟具很讲究,打火机是日本的,烟盒是英国的,后来都送给别人了。
约6点半钟,彭国梁从禄口机场给我打来寻呼,告知半小时左右到南京。约半小时后,我电告让他径直到四川酒家来找我们。
快到时,彭国梁又打来电话,于是我与龚明德去门口迎他。遇见大胡子彭国梁时,他说已到三楼小包间绕了一圈子,没有看到我们,正准备再给我打寻呼。
上得二楼,彭国梁上前与沙河先生寒暄坐下后,又让他点菜,他又要了一份毛血旺,一份酸菜鱼,一瓶啤酒。约7点45分,吃完饭,我说,我家即“癖斯居”离这里只有10来分钟的路,请他们去小坐片刻。沙河先生说,那么我们就走去好了。我说打车5分钟,走路要20分钟。
五人挤进一辆桑塔纳至癖斯居。入座后,我即拿出马得画册给他们看。沙河先生与茂华女士对马得的画极为喜欢,一页页仔细地看着陈汝勤编的那本《马得戏曲人物画集》(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7月版),一边看还一边评说。乘着他俩看画的间隙,请龚明德、彭国梁各写了“书缘”二字,又各自在册页上写了一段话。龚明德写道:“爱书是一种缘,龚明德2000.9.10晚8点。”彭国梁写道:“有缘千里来相书,彭国梁。”
二人题毕,我拿出一张宣纸请沙河先生留墨。沙河先生挑了一支毛笔,从容地挥笔题道:“夜临书城。公元二千年九月十日之夜,偕国梁明德以及内子茂华访宁文之书斋,诸君所谈莫非书也,夜久竟不得出。流沙河记”。
这幅字沙河先生先写下“夜临书城”四个大字,在题记时只写了“二”之后就将“千”字写为年的起头,忙说,写错了,重写一幅,龚明德忙说,这幅也得留着,为错版。另外,他还指出书斋应写明“癖斯居”更佳,说完,自我解释道:做编辑的么,就该这样。
约8时45分离开,刚出门,我就领他们来到秦淮河边。因夜黑看不见河水,只闻得一袭臭味,约两分钟后离去,行至明故宫机场候机楼遗址附近时,我指给他们看,可也因天黑不得见。
约9时许,一行人抵凤凰台饭店开有益斋,蔡玉洗、薛冰、徐雁三人在此已等候多时。寒暄数语,大家落座交谈。沙河先生谈了对南京的印象,并对开有益斋给予较高的评价,闲谈了近1小时,我说沙河先生旅途劳累,应早些休息,明天还有活动,于是请沙河先生为开有益斋题词,沙河先生题道:“数百年世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流沙河二千年九月十日夜深写在开有益斋。”
龚明德题道:“开卷乃读书人乐园。成都龚明德二千年九月十日访开有益斋。”
彭国梁题道:“编编闲书,写写闲文,读读《开卷》,闻闻书香。”
第二天(9月11日)
上午9时许,我们五人乘上饭店昨天凌晨刚从上海买回来的别克轿车,第一站驶往中华门城堡,在城堡大约徜徉了半个小时。沙河先生谈了女儿墙、城池等的来历,对这座城墙保存得如此完好十分欣赏。下得城堡就去了雨花台。沙河先生对雨花台的绿化及雕塑很是赞赏,说成都找不到有这么多树的好地方,龚明德亦持同感。
在雨花台的二忠祠,沙河先生读到祠内墙上文天祥的《正气歌》刻字,发现“汗青”写成了“汉青”,让我通知工作人员,这个字错了,应改正。
约11时许,一行人抵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刚刚进得馆内,即见迎面的一堵墙上赫然刻着“遇难者300000”几个黑体字,沙河先生说:这“300000”,应该写成“亡魂三十万”更有震撼力,这300000应是精确的数字表达,你能说遇难者就是这个数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吗?这样的写法十分荒唐,如果都写成阿拉伯数字,那么写南京的那首: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中的“三”、“二”改成阿拉伯数字的“3”、“2”岂不十分可笑,在邓小平题写的“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右侧的一面墙上,还刻着一组上为中文,中为英文,下为日文的“遇难者3000000”的文字。
沙河先生说中文写在上面,日文写在下方,中间夹着英文有些荒唐,中文下面就应写日文,这是中日双方发生的事情,夹写英文有点荒唐,为什么非要写上英文,如果写上英文,那就应该再写上法文、德文、西班牙文……
在拉贝纪念馆内,沙河先生说:看了这些历史图片,我想还是要讲一点自由主义的,如果没有这一点自由,也就是说新闻自由,这些照片就留不下来,日军那么样的野蛮,还允许一些新闻自由,拉贝是德国纳粹党南京小组的负责人,他能做出保护难民的事情是人道主义在让他这样做,在欧洲政治与人道是分开的,政治不是一切,除此之外还有人道。一个社会没有达到政治统治一切的地步,还是有一丝光明的。
任何一种政治都应给一个中立区域,我们的“文革”甚至达到了夫妻互相揭发的境地,很可怕,人民在政治的绝对统治下,把各自家中的锅都打碎了。
我在解放前看过一部由沈浮拍的电影《圣城记》,白杨主演,讲述了一个美国牧师营救中国人,最后被日本人所杀,临死前,用手在地上写下英文“中国万岁”,后来这部电影被禁映。
中午12时30分左右在夫子庙六凤居吃了70余元的小吃,沙河先生爱吃玉米羹。约l时30分,彭国梁提出与龚明德去一趟中山陵,于是小吕开车送他们去了。我与沙河夫妇吃完饭,首先走进大成殿,在殿中听了一会儿古乐演奏,沙河觉得很受感染,出来后去了乌衣巷王谢故居、李香君故居,对这几处景观,沙河先生感慨道,虽然这些景观没有旧时的影子,但能建成这样的规模已相当不易,成都的很多人文景观就没能像南京这样建起来,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一是盲目地去搞基建去了,二是没有资金,三是当权者没有眼光。
约4时30分,我们在二十一世纪书店(桃叶渡旁)会合以后去总统府,在总统府参观了蒋介石办公楼等几处,约5时30分返回饭店。
稍稍休息后,李泽平请大家吃了便饭,其间在龚明德房间,祁智、宋吉述来访,叙谈了一会儿。
晚7时许,按原订计划,江苏电视台记者来采访沙河先生,事前,我与龚明德、吴茂华、赵允芳一道磋商采访范围,稍后常芬到。
8时许,采访开始,蔡玉洗从饭店赏月晚会现场来到开有益斋与沙河先生交谈,请他谈了对南京的印象,蔡玉洗亦谈了办书吧的一些设想。
沙河先生说,开有益斋不错,这次如果不是《开卷》董宁文的邀请可能不会来,这里是南京文化的一个表现,来了以后,开了眼界。我来南京后觉得南京确实是一个文化古城,一路上我听宁文给我们介绍南京的古迹及历史掌故,觉得中国的历史是那么的漫长。
南京是有着浓厚的历史背景的,我的家乡也很有历史背景,看了南京夫子庙的乌衣巷、王谢故居等,很受启发,这些景点实际上只是留下了一个名字,具体的地方早没有了,但这些景点做得不错,比如说王谢故居、来燕堂等都是后来修的,但是毕竟有一个与千年前的情景挂钩的所在,成都也有很多这样的景色,却没有去做,一是做不来,二是没钱,可能精力都用在大兴土木上去了,公路修了不少,但缺少一些历史文化的痕迹。成都有价值的遗迹,大多被人为毁掉了,所有的文化古城大概都是这样的。
成都从1949年以后,50年建设的基本路线就是把一个消费城市改为生产城市,这个路线有些片面,成都曾经还是一个教育城市。抗战期间,沦陷区各大城市的大专院校,包括南京的七八所大专院校迁往成都而改变了成都人的观念,观念的改变与文化背景有关,如果要彻底改变文化面貌,只有靠文化来改变。
成都的大慈寺,在唐代相当有影响,那时长安城有百万人口,是世界第一;第二就算到成都了,有很多人都来过此庙,可见其影响之大。
现在成都的这个样子,与一些主管官员的文化程度有关。成都人的生活比较闲适,满街都能看到闲人泡茶馆、摆龙门阵。闲,不一定就好,不一定就不好。
在南京一天多一点,在街上看到青年男女穿着打扮都比较朴素,而成都的服装就华丽多了,有不少人将头发染成黄色、绿色,嘴唇画得乌黑,这个说明南京风气比成都纯朴一些。成都虽然是内地,但在化妆上却是开风气之先的。成都还有一点很不好,遍街赌博打麻将。以前,每一个居委会都有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现在所有的活动中心都摆起了桌子打麻将,包括我所在的四川省作家协会,照理说这里的人都是文化人,可还是一天到晚地打麻将。这个风气是怎样形成的,很难判断。现在每个城市都要求提高市民的素质,提倡爱国主义、集体主义,这一切的基础是文化素质的提高。如果没有文化基础的提高,光靠进行道德宣传,我看是靠不住的。道德是建设在文化基础之上的,没有文化基础的道德是伪道德。
初次到夫子庙,就听到优雅的古乐演奏,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在目前的情况下,听到如此清新美妙的音乐,确实使人陶醉其间,在此,我觉得艺术和文学是最能培养人的。
1957年成为右派后,我的人生道路彻底地改变了,痛苦得难以自拔,我之所以现在心境比较开朗,与读庄子有很大关系,大概是憬悟了是非因果关系。这也许是阿Q精神吧,鲁迅先生读作阿桂,这是我听冯雪峰讲课时,听他亲口读作阿桂而不是阿Q。阿Q精神就是安慰失败者,我就是一个失败者,心地也就豁然开朗。
书读好了不一定就能打仗,诗写得好的也会亡国。李煜就在你们南京。
说到《Y先生语录》,沙河先生说,我这个人交了一些朋友,成都的知识分子好坐茶馆。我65岁从作协退休,今年69岁,每个星期有固定的半天与这些朋友坐到一起彼此天南地北地聊天。有时谈到一些社会问题,看到别人谈得不错,我就记下来,后来自己补写了一些编在了这本书里。
有人问我流沙河笔名的由来,沙河先生说,不了解的人以为很有道理,取这个名字其实很偶然,二十几岁头脑很糊涂,如果在今天,就不会取这个名字,不谈这些了。(13日晚10时许,龚明德打来电话,说了流沙河这个名字的由来,他说,沙河先生18岁发表诗作时,随便取了一个笔名流沙,后来他在读《七月》时,发现已有人用过这个笔名,于是就在流沙后面随便加了一“河”字,后来读到《西游记》,才知道流沙河是一个不好的名字。沙河先生曾经被算命先生测过字,说他这个人命里不能有水,于是到了 1957年他因为《草木篇》被打成了“右派”,而且被“流沙河”淹了20多年。)
我读的书和你们年轻朋友不同,因此很难为你们推荐,我喜欢读古代文史方面的书,目前正在读的是中华书局出的一套60多册的历史笔记资料丛刊,这套书从唐、宋、元、明、清一路讲下来,我已读了两年还没读完。我读书很认真,读书要将笔记本放在旁边,读到好地方要批语、夹条子,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为写文章找材料准备一个备忘录,用时好找。
我读书只读有使用价值的书。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开会我都不去。(笑)
我读了一些书,对我了解问题有好处。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中间的很多材料,我多次使用。
我看两种书,一种是历史书,一种是讲文学的书。钱钟书研究古今中外历史找到新的角度,我们的方法是不约而同的。我读研究历史的书很有创意,就是将历史一刀切,观察研究它的横切面。任何研究都要有一种方法。
我研究古文字学是实证学派,把历史唯物主义融进去,有些文字的解释很是牵强附会,我喜欢用新的角度去研究,比如举一个例子,尺寸的尺,写法很简单,按东汉许慎的解释这个字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尸,一个是人,一个人身高八尺应该是2米多,其实没那么高,许慎的解释一直没人怀疑过,我说尺字不是这么回事,尺字就是右手一牭耐枷瘛9糯的尺是很短的,只有五寸,古代称丈夫,即是五尺丈夫,也就?1.70米左右。我为什么说一尺是5寸,因为我在“文革”时拉过6年的锯,我用一?量正好是5寸,很好解释。
现在社科类的杂志很多,但都难与湖南的《书屋》比,《书屋》很好。
成都这个地方一般的市民很少有文盲,就连没读过书的农民对历史都有些了解,那都是在川戏中看来的,看多了,也就知道了。
余杰的文章我看,写得好。
变脸不准传给刘德华这事,我们那边的官员没见识。传给刘德华是发扬光大我们的川剧艺术。我举个例子,历史上有这样的寓言,黄河以南家家都喂黑猪,突然有一天,有一家生了一头白猪,于是大家都觉得了不起,应该喂好了献给皇帝,白猪喂大了,就赶过黄河去进贡,到了黄河以北看到很多的白猪。这十分可笑,正说明了他们见识少,否则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这也说明在文化上缺课,我们四川省作协有一千多个会员,难道这些人不是作家?
四川写长篇小说的人很多,写得好的有李犎恕⒅芸饲邸⑼趸稹⒙硎锻尽5年轻人的小说很少看,我读这方面的书很少。“五四”以后,有了白话诗,进?0世纪30年代以后,中国新诗一直延续到80年代,之后,有了现代诗。我年轻的时候读过艾青、臧克家、绿原、冯至、徐志摩等人的新诗,而且,很爱读这些人的诗,有些诗还能背出来。我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我也学着写,写了几十年后,有了不少困惑,也就不想写诗了。
我接受的最初是旧体诗,旧体诗从诗经、乐府、唐诗、宋词、元曲这一套中学来,写新诗是受诗坛前辈的影响,写了几十年后觉得写不出来,原因是丧失了热情。写新诗受情绪等因素的影响很大,还要有热情,写旧体诗只要将想像、词藻组装起来就可以,新诗则不行,只凭一些想像、词藻的堆砌,觉得过意不去。
写新诗需要热情,激情地全身心投入。年龄大了经过了一些事情,对一些东西产生了怀疑,调动不起来情绪。对“愤怒出诗人”这一点我有怀疑,写诗需要一往情深。
一方面是内部因素,第二方面是对很多事情看得透了,再一往情深做不到。昌耀的诗写得好。食指的读得少,没有看出多少特色。
我在18岁以前,曾经是打麻将的,而且赌博。我还怀在母亲肚里的时候,母亲常打麻将,可说是从娘胎里就受了熏陶(笑)。我出生半年后,就认得了第一个汉字,就是麻将的“中”字 (笑)。很小的时候就会打麻将了,经常家里人打麻将我都在旁边看,有时大人有事或上厕所,他们就叫我上桌替他们打。上个世纪40年代,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开始厌恶麻将,后来就再不打了。
这个受环境的影响很大,打的人太多了,现在对打麻将谈不上反对,但是觉得他们浪费时间,用麻将来做消遣,用英语来说,叫“杀死时间”,Kill time。
对我影响大的书当然很多,比如《圣经》,就是《旧约全书》、《新约全书》,我是读完了的,对基督教的来源、教义和基本关怀等我都是知道的,但我不信教。知道了《圣经》就是知道了西方文化的一半。中国的书喜欢与对自己影响大是两回事,教科书对我影响很大,不能说我喜欢 (笑),我最喜欢读《红楼梦》,读了不少遍,当别人提到书中的什么时,我就知道在哪一页,应该说读得比较透。
这时已近晚上10时,沙河先生说,就谈这些吧。
王振羽拿出沙河先生的书请他签名,沙河先生还为薛冰带来的《台湾诗人十二家》签名留念。
沙河先生回房休息,我去龚明德房间与彭国梁一道,继续谈话至 11时离开回家,相约明天早上8时在汉府街车站等他们。
第三天(9月12日)
早7时30分,我早早来到汉府街车站等沙河先生一行,一直等到 8时30分才到,其间打了几次电话给彭国梁。
一到车站,我替他们一行4人提前买了4张去苏州的车票,本想8时来还可以去距车站不远处的梅园新村看一看,已来不及了。
8时50分,送他们一行上了汽车,从10日中午1点到12日上午9点,沙河先生一行4人结束了江南之行第一站的旅程赶往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