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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家园

2003-04-29曾培新

长江文艺 2003年12期
关键词:鸿毛场长笔会

曾培新

秋老虎最后挣扎的日子,一羽淡黄的鸿毛,从《三国演义》的主战场——湖北襄樊飘落到我的案头。因着这羽鸿毛,我飞到诸葛孔明躬耕的南阳,来到襄樊黄集林场。

都说贵人招风雨,可我们一拨子穷书生也惹来了此地立秋以来的最大风雨。从襄樊市到黄集林场大约60公里路,我们从早上9点一直颠簸到中午12点。一路上坎坷多于平坦,泥泞多于坚实,加上风雨助虐,平日1个多小时的路竟走了3个多小时。

我们这些文人骚客大多来自城市,一踏进近乎原始森林的林场,宛如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有高楼的世界,没有车流的世界,没有人潮的世界,没有喧嚣的世界。这里只有一座座青山,一片片绿林,一湖湖秀水,一阵阵花香,一声声鸟语,只有几幢坐落在林中被称为“别墅”的低矮瓦房。

此别墅非彼别墅。想想曾涉足过的城郊别墅,宽敞豪华的客厅,温馨舒适的卧房,还有那设备齐全的卫生间;看着这连桌椅都不见的厅堂,空调风扇都没有的寝室,镜子也没有的洗漱间,真有云泥之别啊!倏忽间脑海里窜出个钩子:笔会主办者何以找这样个鬼地方?

秋风秋雨真多情。从笔会揭幕至闭幕一直缠绕着我们这些多愁善感的墨客。风雨将我们逼在会议室和别墅中,原想去森林里浪漫一番的美愿落空了。一天到晚只好蛰伏在室内谈文学、谈创作。从住址到会室、饭堂要走好长一段泥泞小路,初始开会、吃饭,我们便手擎报刊挡雨,踮起脚尖走路,跳芭蕾一样跳到会室和饭堂。朴实得像泥土一样的林场人,心却细得草尖儿似的,他们将开工时自己要用的雨伞雨衣雨靴,打在我头上,披在我身上,穿在我脚上,这使我有点凉的心骤然热了起来。

没有山珍海味,但有大鱼大肉;没有国酒外酒,但有襄酒家酒,没有洋米洋面,但有土米土面。面对这些土食,我胃口特别好,吃得特别香,撑得特别饱。早已减退了的食欲,忽悠一下子回到青少年时代回到共和国最缺少食物的50年代末60年代初……

头枕松涛,耳听鸟鸣,鼻闻花香,数倍于都市的负离子像最好的催眠药,令我这块常在床笫上辗转反侧的老烙饼,一落席榻便安眠静睡到天亮。夜里有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山乡,梦见自己赶着小黄牛,但见四面青山苍苍,小河淙淙,那清可见底的小水潭里,几条三指大的鱼儿正摇头摆尾地向我游来。我一下子把自己剥得精光,赤条条“噗通”一声跃入水里……

啊,那“噗通”原来是敲门声,是文友叫我起床吃早餐了。我揉着惺忪睡眼,心里念念口里喃喃:大自然多好,童年多好,返璞归真多好!

许是去了趟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的“三顾堂”,沾了点诸葛亮的文气,原本木讷的我,当轮到我在会上发言时,竟口若悬河地讲了几乎一个上午。其间,我听到了久违的听众屏息声,听到了连绵的春蚕噬叶似的笔记声。末了,还听到了盖过窗外风雨的掌声。面对一双双爱文若渴的清澈目光,我的双眸却朦胧了,模糊了……

年已73岁的林场老场长赵明贵,从笔会开始一直陪到我们离开。据说老场长没多少文化,读不懂我们的作品,但听说要在这里开笔会,作家们要来,他比当年获得劳模称号还高兴。他是这个林场的创始人,带领场员们历经了30多载的风霜雪雨。他以林场为家,妻子惟一的一次怀孕时,在顶风冒雨为他送饭的路上摔倒了,流产了。曾有不明就里的人问他,你有几个子孙?老场长豪迈地朝周遭一指,那些,那些树木都是我的儿子,那些花儿都是我的女儿,那些苗儿草儿都是我的孙子孙女!老场长的话如雷贯耳,震撼了我的心。当我凝视这个个头不高但却铜皮钢筋铁骨的老人,当我环视四周高高低低绵绵延延郁郁葱葱的林海时,我从心里猛然蹦出四个字:当代林公。

天下没有不散的笔会。短短几天里,我又浸淫在文海林海里,浸淫在文情真情中。我们几个“老编”编务在身要先走了,可风仍不走,雨也不走。几天的雨把林场到镇里的20多里土路弄成了泥淖,甭说是汽车,恐怕连手扶拖拉机也难走动。热情而周到的林场人,怕风把我们吹倒,雨将我们淋坏,他们一双巧手用竹条木棒雨布将手扶拖拉机扎成大篷车。风雨中,我们一一握手,依依惜别。雨淅淅地下,泪哗哗地流,雨泪交加,真情难舍……

大篷车突突突地上路了,风更紧,雨更大,路更烂,车更难走了。坐在颠颠簸簸的车里,心潮也随着起伏:是天意还是巧合?这风这雨这路,是否寓意着文学之路来也艰辛去也艰难,而且越来越难了?可是无论道路多崎岖、多曲折,你既然选择了文学这个灰公主、穷王子,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也要与之走下去呀,一如林场的老场长,一辈子钟情于草木,不论遭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始终无怨无悔、忠贞不渝地坚守他心中的那方净土、那块绿洲,坚守自己的那个灵魂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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