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来风

王　攻

美国纽约。一座五星级宾馆。梦溪作为首批被派遣的中国商人，在贵宾室正在进行一个重要商务会谈。梦溪四十刚出头，微胖，因为是上中等个，照样显得洒脱、能干。他虽然纨绔出身，但人到中年，也开始认识到事业对男人的重要，尤其是跟蔣岚的婚变，蒋岚的好友何子涛在开发中国西部地区的因公牺牲，还有女友茅蕙的死，对他的心灵撞击极大。他成熟了许多，很想做点事以慰地下。所以，这次他也是主动请缨，做西部地区开辟海外市场的先行官，只身来到了美国。

会谈成功。梦溪选择中国加入WΤΟ最具竞争力的纺织品加工业与美方纺织机械行业知名企业家合作，成立了中美联合纺织机械有限公司。

望着窗外闪烁迷离的灯火，他解下金利来高级领带，痛痛快快地来了个冲浪浴，便酣然睡去了。也许他太累了。他敢来到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闯世界，也主要是想做给中国两个女人——蒋岚、肖雨她们看的。此二人前者是他的前妻，后者是朋友何子涛的遗孀，他朦朦胧胧中一个非常有好感的女人。她们俩目前都在中国西部创业，蒋岚是服装老板，现任西部开发指挥部贺月分部指挥长成天虹的新夫人，肖雨是国企的白领。女人的魅力往往容易把男人推向两个极端：一个是推向“泰山极顶”，一个是推下万丈悬崖。大多数中间状态的，就是平平淡淡一辈子。梦溪不想过平淡生活，他想搏一下。在贺月，他已经收购了两家国有企业，总资产数亿元。由于业绩突出，西部开发指挥部派他对美国和西欧市场进行全方位摸底调查，为中国企业在境外办厂做准备。

第一个报捷的越洋电话应当打给谁呢？他想来想去，第一个电话还是打给了蒋岚。放下电话，蒋岚兴奋异常地对成天虹说：“梦溪这第一炮打响了！如果我们内接沿海，外连世界，就会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在商海里游泳，回旋的余地就大了。天虹，用不用拍个加急电报，以示祝贺？”

“他是个体老板，我们指挥部发电报恐怕不太合适。”成天虹对蒋岚的异常兴奋显然有点酸，因此他是故意降低她的“温度”。

“可是他代表中国企业啊！人家外国商团就认中国的老板，不管是个体还是国有。有些政府官员到国外谈生意，人家还惊讶呢，说是来旅游的，散心的，不是做买卖的。”

成天虹发现蒋岚的话有一褒一贬之嫌，便立即反驳：“话不能那么说，美国总统出访期间，讲完官话，还要举起印着一行字的公文包，对众人大声宣念——请买美国货呢！你能说这也是消遣？”

“那也是美国企业出了资，把广告宣传工作做到总统身上了。好了，我也不跟你争，反正我们的纺织业要打到国外去，也要多做宣传广告。还有，天虹，我想把服装业也拉出去，资金，经验，我都具备。我们国家沿海地区与外国公司联合，已经生产出超细超薄高弹化纤布料，属于世界一流水平。如果发展服装加工业，形成一条龙生产，国外的市场更大，利润更可观呐。”

“中国服装设计目前在世界市场还没有地位，你不怕失败？”

“搞我们的特色，不必跟着流行爬。比如中国旗袍，古代仕女服，敦煌服饰系列，丝绸，还有内衣革命，另外，巴黎的服装设计技术我们想办法搞个‘拿来主义，你无我有，你有我转，你精我特，你特我稀……”

“游击战都来了。看来我说不过你，由你去闯吧。”成天虹了解蒋岚的脾气，认准的东西十匹马拉不动。他也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然而有一点他疏忽了：梦溪是蒋岚的前夫，让她去投向他，会不会有婚姻风险？他想得不多。现在梦溪身处异乡，年轻而富有，事业蒸蒸日上，而且身边没有女人。

一连十几个小时在太平洋上空颠簸，蒋岚到达美国西海岸的洛杉矶后连续几天没倒过时差来，这使她削瘦了许多。等到达东海岸的纽约时，面色白里透着浅黄。心神稍微平静下来，她就催着梦溪给她联系服装企业。

“想在美国经商成功，可不是一个早上的事。你对美国的国情一点儿不了解，就想一个人单刀赴会，恐怕你没有关云长的本领。”

“有你呐，怎么是我一个人？”她觉得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儿，补充说：“还有公司那么多管理和技术人才呐。”

梦溪一时语塞。他没说什么，端详着她。她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女人啊！这么些年走南闯北，他接触的女人数不清，然而多数是吃吃玩玩，临走时还得要一笔小费。有些女人也曾鼓捣他出国逛一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他很少见到蒋岚这样的女子，初到国外，也不追逐风花雪月，采撷奇珍异宝，而是追求成功，完善理想。她活得很经济，飘逸、脱俗……失去她，真是个不小的遗憾。

纽约，美国经济的一个象征。摩天大厦与露宿街头同时并存着。不同肤色、不同国别的人在这里汇集，使它成为北美洲最大的移民国家。

梦溪带着蒋岚在纽约的大街小巷穿梭、拜访，很受人们的瞩目。近些年中美贸易千丝万缕，双方都获利匪浅，因此，一些企业也都很热情地接待他们，介绍情况。接连几天，他们感到了疲惫。回来的路上，已经很晚了，在这个不夜城，梦溪主动拉起蒋岚的手，故意不坐车，想同她走一走。还哼起中国三十年代电影《十字街头》中的小曲。

“岚子”，梦溪过去一直这样称呼她，“过得幸福吗？”

蒋岚点点头。

“有人说老成是‘卡列宁式的丈夫，你没有安娜的感受？”

“别贫嘴，说说你自己，在这天堂里，找几个洋妞了？”

“哪敢呐？再说，我看谁都不如你，跟你离婚，我真后悔。”他瞅了瞅她，看着她的洁白、透点浅黄的脸，黑发黑眸子，典型的东方美人样，有点动心地说：“我还有没有机会了？”

“你是皇帝呀，昨天离婚，今个结婚，想离就离，想结就结，天下都是你家的？”

蒋岚说的虽然是不痛不痒的、半刺激半开玩笑的话，倒是真刺着了他的一根神经：心爱的女人不能随心所欲，把玩于股掌，就因为自己还没有达到龙颜至尊的地步。

如果说梦溪、蒋岚他们是一支为迎接中国入世的小股侦察部队的话，那么，贺月指挥部、东南沿海地区乃至全国都是紧急筹备着的大本营，大后方，大部队。这不是危言耸听。商战，确实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随着中国西部贺宁铁路、输气工程相继投产，贺月地区就像插上了两个翅膀，腾空而起。沿海地区、内陆地区，包括国外一些投资纷纷而来。特别是沿海地带的轻工业、加工业，快速向西转移，形成梯级结构。为了冷静分析形势，正确应对，贺月市市长布岳带市长助理叶莲子来到成天虹办公室。叶莲子是成天虹曾经资助过的红颜知己，三十好几了仍未结婚。如今丑小丫已经出落成人，而且一眸一式很有女人风度。但因为有夫人蒋岚，他们似乎不敢也不能发展什么。

“许多人来跑马占地，大有英国１６４０年圈地运动的架式。土地是国有资产，用什么政策来吸引投资，又有利于地方政府收益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布岳提出了发展地方经济的重大问题。

“主要在地价，要定得合理合法，使用好级差地租。对投资者一视同仁，公开拍卖使用权。对新开发地块，一定要提前规划，工业区，商业区，住宅区，不能穿插混杂。对轻工、加工项目，我们要多引进，服务好，给政策，因为这些是资金、劳动密集型生产，有利于安排劳动力就业，促使西部尽快脱贫致富。” 成天虹好像早就胸有成竹。

“这样好，我们可以联合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同时，安排体改、政研部门尽快出台相关政策措施，土地可以分期拍卖，要宣传好我们的卖点，创造宽松的投资环境。小叶，你跟有关部门打个招呼。另外，近期几个规模较大的国有纺织和服装企业准备组成“联合舰队”，成立集团公司，甚至打到国外，组建跨国公司，气派很大呀。我想亲自带队，派出个规模较大的企业家出访团，在纺织、服装业方面看看能否将蛋糕做大。”

“我赞同。如果我们西部开发与世界接上轨，就会形成经济大环流，西部就可以对入世后的中国经济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叶莲子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发言，她愿意倾听和欣赏贺月市的这两个主要人物拍板决策事物的过程，从中学习，提高自己。她似乎发觉了：未来的一切竞争，都会与人的智商有关。她见两人交谈有个短暂的停歇，就问成天虹：“岚姐她们前期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一切顺利。不过，只是开始，困难在后边。听说对于克林顿急于协助中国加入WTO，美国国内出现不少反对意见。美国服装和纺织工人联盟主席马赛尔组织活跃分子前往西雅图会议表示抗议，米尔肯公司总裁把协议比喻为美国‘纺织业的死亡证书。还有一位纺织业总裁认为面对中国纺织品的竞争，美国将有5５万工人失业。”

“这说明美国人的忧患意识很强，”布岳若有所思，“我们国内有的人以为入世一片欢天喜地，没那回事，别说有些行业我们明显处于劣势，就是比较占优势的也不容乐观，战斗正未有穷期呀。”

布岳有个会议先走了，叶莲子留了下来。蒋岚赴美后，莲子主动承担起照顾成天虹的义务。她是成天虹身边仅次于蒋岚的女人，这是公认的，也是公开的。他们不避嫌。

“小叶，最近在读什么书？”

“《西土取金》，国内经济专家写的，有关西部开发。”

“好哇，跟得挺紧呢。我这还有《孙子兵法》，你也拿去看看，这可是商家必读书目。我想你也不一定总坐机关，将来或许去当企业家，大老板。你看你岚姐，风火惯了，脚上像踩着风火轮，身上像装着发动机，总是闲不住，这一点倒很像我。”

“岚姐走了多久了？”

“大概有两三周了。”

“听说那里有位梦老板，是岚姐的前……”她发现自己说走了嘴。

“噢？……”成天虹若有所悟。

“想岚姐吧？”

“她是一片云，想也没用，抓不着，看不见哪。”

“……”

见莲子没了话题，怔怔发呆，他挑个新话头：“但她毕竟还有我，可是你，啥时候能接上那另一半？”

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这话，也只有成天虹敢问。恰恰一说到此，叶莲子就默不作声。她在想些什么呢？她在等谁呢？该不会做一辈子处女吧？

在成天虹面前，每逢听他提起蒋岚，叶莲子的心就发颤。她不敢跟蒋岚比，除了年龄比她小几岁，其余的都远不及她。人，尤其是女人，确实有档次之分。这是社会心理促使人区分的。都说女人有三种，好女人，不好也不坏的女人，坏女人。自己到底属于哪种？坏女人，肯定不是，不好不坏那种？还亏了点，自己哪坏呀？是好女人？跟蒋岚一样的，又不及。蒋岚喝过洋墨水儿，自己是土造；人家见的场面、世面多，自己的天地有限；人家有事业、资本、金钱，而自己初出茅庐，羽翼未丰；人家生就的细皮嫩肉，而自己再好也是个沙刨子……再说，自己为什么对成天虹总有一种敬畏的感觉呢？见他在台上讲话，做报告，她心跳过。他有学问，见识广，有爱心，但他毕竟已经是岚姐的人啦，再想他想多了，岂不是坏女人所为吗？！可是她自己又常常阻止不了自己去想，所以，她把自己定位于第一种和第二种女人之间。有时她觉得，有一种优势，是蒋岚所不具备的，那就是她可以跟成天虹象朋友般地无拘无束，无话不说。

一朵含苞的蓓蕾，映入叶莲子的眼帘：“您喜欢养花？”

“喜欢看植物、生物的循环过程。花开花落，自然之理。人都会变老的，花也要老。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人也如此。”此花是他前妻的爱物，睹物思人，留以纪念；抑或是点给莲子，人生有限，莫负光阴。但他没有点破。

“听说前任嫂子是个作家，跟岚姐比，她们哪个更好些？”

“调皮鬼，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给我出难题。”

“我想知道嘛，照实说。”

成天虹拗不过她。他娓娓地诉说着。叶莲子听得十分入神-——她对外边的世界，外边的人，都很好奇。她双手托着两腮，静静地谛听；时而低下头，像罗丹的“思想者”。她为什么总爱在几个女人中做比较，到底对谁、对什么最感兴趣？他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成天虹是认帐的：她帮助他打发了许多寂寞和难奈……

此时的蒋岚在纽约正从睡梦中惊醒，已经半夜两点了。她发现枕巾已经淹湿了一大块——梦中哭得很伤心啊！是什么令她如此伤悲呢？

原来头天晚间听完成天虹打来的安慰电话，她就觉得忽悠悠地若有所失。这要是在贺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飞跑到家，顾不得满身风尘，一头扎进成天虹的怀里，让他的有些连腮的胡子茬在她的脖子上、脸上、嘴巴上乱扎乱刺一番，直至引得她兴起……可是如今，左右隔着两个大洋呢！这种思亲之情，只有相亲相爱的已婚之人才能体验得到！失神赶走了睡意，到后半夜，她冥冥入睡，便一头走进了梦乡……她分明看见成天虹穿著雪白的衬衫，酱紫色背带裤，英气飒爽，乘一块飞毯从天而降，当她正要扑向他怀抱的时候，突然被一道金光遮挡住，她的腿再也不听使唤，不能走近他一步。但却见成天虹像魔术师般地掀起那块红毯，竟然走出两个浪声浪气、缠绕他左右的年轻女子来，她们穿著也太暴露，只是盖住了三点。这两人还好面熟，那脸，不是茅惠吗？曾经跟着自己的前夫梦溪来西北，一口一个“成指挥”叫着的，后来被劫匪绑架杀死了，怎么阴曹地府里的人，来捉襟活人？另一张脸她更害怕了——竟然是叶莲子！平时那么老实的一张脸，如今长在一付浪荡的身段上！

“岚子！起床了吗？”轻声敲门后，是梦溪的声音。

她擦擦眼睛，穿上睡衣，打开门。见她双眼红肿，梦溪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她脸颊微红：“做了个恶梦。”蒋岚陷入沉思。梦溪感觉出她有心事，又不好深问。两人同来异地发展事业，本来有很多破镜重圆的机会，但梦溪已经变得老练了许多，他觉得女人是不能勉强的，特别是像蒋岚这样的人，有婚姻波折，对男人挑剔，又是名花有主，自己如果死磨乱缠，虽然也能得到她，满足一时的欲望，可是不但得不到她的心，反而造成她的反感，欲速则不达。她一走，纺织、服装一体化的全盘计划就会落空，不但影响自己的利益，还可能影响国内西部开发进程。况且，他们立即就要购置土地，建设厂房，招募工人，运进原料。仅仅招工一项，就会相当困难。美国失业率仅有５％，并且是政府为营造蓄水池，增加在岗人员的压力感危机感而故意留出来的，所以劳动力价格昂贵，如果创不出驰名品牌，形不成规模经营，很难在这里立足。眼下，个人情感只能成为事业的动力，他不该因小失大呀！……

贺月市企业界出访团的到来，让蒋岚和梦溪高兴了好一阵子。尤其是肖雨也随团而来了，他们少不了一番欢聚。肖雨这次来美，是公私兼顾，她是个技术员，也是质检员，是商战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同时，她还真想把女儿送到美国来读书。梦溪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他带她们母女俩把纽约的名胜游了个遍。本来还想去较近的费城、华盛顿，肖雨说往后还有机会，就没去。梦溪对肖雨说：“孩子留学的事，我全包。”“不，不，这不行，我已经备足钱了。”“你别急，我话还没完，我说全包，是有条件的。”“啥条件？”“请你留下来，既照顾孩子，又可以帮助我们。”

梦溪一身豪爽气，令他身边这两个女人都十分惊喜。女人欣赏男人，往往不是相貌，而是一种内在气质。就连蒋岚也很纳罕：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啊，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这种潜质呢？他是同何子涛、成天虹他们完全不同特质的另一种男人，慷慨、洒脱、果断、富有，而且更具备那种令女人心动、心醉的冒险精神！都说女人世界丰富多彩，其实男人世界也不是单颜色，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它让世界多姿，女人多情……

肖雨的不期而至确实让梦溪产生一种新的萌动。他打算加快某种进程。孤儿寡母，本来就令人生怜，加上她又是何子涛的结发之妻，与蒋岚有情感上的联系，人正当年，风韵未减，却又守身如玉，更使得梦溪这个过去风月场上的纨绔子弟有些迫不及待。常言道：黄金千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他的感情投资渐渐地倾向了肖雨，他想出一个比较自然而又周全的投入方式……

布岳市长同成天虹通了电话后，决定由国内五家国有企业与蒋岚的服装公司、梦溪的纺织和机械制造公司合并，改组为中国银燕跨国股份有限公司，并特聘梦溪为总经理，常务董事，蒋岚为常务副董事长，同时，聘用美方迈克逊为副总经理，协助中方工作。至此，一杆中国现代纺织、服装加工企业的旗帜飘荡在美国本土，与其它跨国投资企业、行业形成了携手联合之势。商品倾销与反倾销，资本输出与反资本输出的商战大幕徐徐拉开……

布岳在他的宽大的额头里有一本帐，他曾是西部派到北京专攻国贸经济系硕士生，决策从不空穴来风：“1998年我国与美国的400亿美元贸易顺差中，有280亿是纺织品出口，进入WTO，这块阵地不但要守好，而且必须有所扩大。我们国产的纯棉内衣，很受西方人欢迎，成装也大有潜力。只要我们在技术上占据一流地位，就不愁市场。我回国给你们组织大批原料，也可用本地原料。我们这叫境外办厂，观念，体制，管理，都要与国际惯例接轨。国内也要设分厂分部，国内市场也不能丢，两个拳头打人，让银燕为提高我国国民生产总值做大贡献。”

“布市长，董事长什么时候到任？”蒋岚的问话有弦外之音。

“人选还没考虑成熟，很快，你们大胆工作，遇到困难，及时联系。不过，可不能什么事都找我啊，你们是放飞的银燕嘛！我和老成给你们做后盾。”他看了一眼蒋岚：“想不想跟我回国，看看老成去？”

本来，忙过这一阵子，蒋岚真想回去看一看，她想成天虹，结婚后头一次长时间分别，对谁都是痛苦的，何况那个梦，使她害怕后院起火。叶莲子并没有随团而来，也许是没安排，也许是她不想来，守着成天虹，做她自己的梦？她不敢往下想……但她相信小叶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她确信成天虹不会背叛自己的感情，于是，她对布岳表示：“这里工作刚刚开始，正需要人，我是这的副董事长，又主持全面工作，暂时还不能离开岗位。为了加强这里的工作，我还想向市长要一个人”，“要谁呀？”“肖雨，我想让她留在美国，做副总工程师，负责技术工作。”“行，她要是同意，我看可以，得商量一下，国内也很需要她嘛。”……

梦溪很快给肖雨租了一处环境优美又远离尘嚣的住所，２００平米左右，有上下楼，设施和各种装修齐全。肖雨看后，觉得太奢侈：“咱们公司刚刚起步，我住这样的房子，合适吗？”“你是第一个带家属过来的，有孩子，另外，这不占公司的钱。”“是你的？”“是，是我的。你不接受吗？”肖雨望着他，她的眼神凝固了。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凝固渐渐融化了，变得柔情。那是一种女人爱男人又羞于出口而惯用的眼神，加上肖雨本来就长着一双很令人着迷的大眼睛，这房间里只有他俩，她可以用眼睛尽情地诉说。

爱利斯海的爽风从开启的小窗吹进屋，肖雨拉开半边窗帘，她步态轻盈，举止斯文，她此时确实有一种被异性宠着的女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好受，心身颤悠悠的。这就是那种抵挡不住的诱惑吧？这就是感情堡垒临近陷落的前兆吧？拉帘时她有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的皮肤由于生活条件的改变而光滑白净了许多，国外的化妆品使她眼角浅浅的鱼尾纹消失了，她确实比在大西北时年轻了。

“肖雨，我爱你。你越是这般冷漠，我越是认为你是一位好女人，对我越是有吸引力……”梦溪潇洒大方地走到肖雨的身边，用双手抚摸着她的双肩，她先是轻轻地挣脱了一下，可是梦溪用双臂的力量将她缚住了。他缠拢着她，令她挣不脱，走不掉。许多女人，就是这样被男性俘虏的——“国外的女人，年轻，漂亮，又有钱，你何不找个洋太太？”肖雨这样问，也是发自内心的。“我喜欢中国仕女。”梦溪觉得久远了点，似乎还想着“卷帘人”，便补充一句：“知识女性。”“肖雨忽然想起，梦溪的宿舍墙壁上，确实挂着一幅古代仕女图。“我拖累你咋办？”“你是我的动力呀！”她紧靠在他的前胸上，任凭他的热烈的、湿漉漉的嘬吻，眼圈湿润着，并把舌尖献给了他，发出了女人特有的轻吟声。梦溪微闭着眼睛，享受着拥抱亲吻肖雨的感受：“这一个”女人独特的“味道”……自从茅惠在国内被一伙流窜抢劫犯杀害，他已经半年多时间没有接触女人了……

“你不爱蒋岚了吗？”肖雨用两个指头轻轻地往后按了按他的嘴唇，很固执地望着梦溪那张干净、富态、泛红的脸。她似乎不怕破坏情绪，用理智指导感情流动。

“人家名花有主。再说，她是一座冰山，我推不动。”

“我是雪山，棉山？见风就化，一推就走？”

“噢，不，不是。她有绳系着，你没有，你是自由飘浮的风筝……”

“可是，我这样，对不起子涛……”

“我正在做着他没做完的事业呀！你不愿意让他永远活着？”

肖雨噙着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失去了任何反抗的理由，顺从了眼前这个她曾经看不起的男人。人，总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好。人，只要不违背意志，感情的潮水顺着理智的河床走，就不会泛滥。

梦溪跪在肖雨面前，将她的腰臀都揽给自己……肖雨以手当梳，“梳理”着他的浓发。她觉得双腿站立不住，混身绵软下来……

窗外，两只蝴蝶欲进欲出地飞舞着，不愿离开，像是在倾听一曲精神交合曲；又像是偷看人类闺房中特别神秘的体操。纱帘垂地，大西洋的爽风微拂，依旧是轻尘不飞，纤萝不动……

银燕首次凌飞，就突遇了一场暴风雨……

董事会全体会议，蒋岚居中，气氛十分紧张。

“全体董事们，我向大家报告公司的工作进展及其遇到的困难……”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状态，蒋岚打开一张图表，分别向大家介绍了部分建成的厂房，安装的设备，开工的产品等，之后，她立即转入了需要大家马上讨论的正题：“目前公司遇到两大难题，一个是雇工问题，一个是资金问题。核心在技术和资金。由于我们使用的是世界一流设备，操作需要计算机工程师，设备管理和维修都要高精尖，而目前国内很难找到这类人才。简单的操作工人也要求有相应学历、专业，条件很高，否则，美国会以具有移民倾向加以限制。若在美招工，雇佣一名蓝领工人一年少说得四、五万美元，这在国内可以雇到教授、博士，在美国雇白领更是天文数字。我们没有这样的财力啊！”

蒋岚的话虽然还没说完，但却触动了梦溪的一根难忍的神经，他插话道：“我们国内改革前许多国有企业，没有爱护、珍惜人才的观念，也有财力的原因，留不住高级人才，结果改革中都跑到三资企业去了，或者自己单干了，造成今天国有企业人才严重亏空。教育，人才，对于立国，强国，太重要了，人才，仍然是我们的弱项啊！”

“在重视人才方面，我们确实有教训。”蒋岚看了一眼迈克逊：“这有美国朋友在座，美国从二战结束就着手收罗人才，至今仍在实行对特殊人才的绿卡制度，它成了世界最大的人才库，诺贝尔奖金的获得者有三分之二在美国。所以，银燕要想翱翔在世界商海之林，要不惜重金，聘用高级人才。可是，对于急需的其它技术、辅助性人才，给我们的资金造成了巨大压力。此外，集团内有两个企业的股本金还没有完全变现，银行提不出资金，很可能造成一部分项目停工候资。迈克，你熟悉国情，有没有良策，帮助银燕飞过这道难关？”

迈克逊的心态一直很平和。他对蒋岚这位年轻的集团董事长举止言谈的关注比集团命运的关注仿佛更强烈。在银燕这个困难时刻，蒋岚把迈克逊推上前台，是很睿智的一举，一个是发挥他的能力，一个也是检测他的能力。迈克逊对蒋岚给他这次表现的机会自然相当重视。有两回他请蒋岚吃饭，蒋岚婉言谢绝了，他懂得中国的规矩，没再勉强。蒋岚很看重和尊重他，把他当做小她几岁的大弟弟。

“我是公司的一员，公司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我想一方面到移民局去，在移民政策上寻找空当，另外，我们也可以面向中国留学生，吸引他们入盟。他们也要勤工俭学的。资金的缺口很大，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必须由现有产成品、设备、专利、厂房甚至土地房屋做抵押，方可启动拆资程序。这方面，我找父亲帮助。”

蒋岚突然也想到国内的“父亲”，梦溪的爸爸，他是国内一流的富有者。但想到自己是另嫁他人的儿媳妇，不好意思张口。她看一眼梦溪，知道他身边又多了个肖雨，这便可以迂回、曲线地做工作。“其它各位董事都讲一讲。”蒋岚一边启发大家，一边策划着下一步的举动。她打算与迈克逊亲自去一趟移民局，安排梦溪做留学生的工作。几个董事都提出在国内拆钜资的建议，与蒋岚的想法不谋而合。因为纺织服装业在国外是我们的赢项，有很高的信誉，她也想回国一趟……会后，她把迈克逊和梦溪留下来。

不料，在这个会议室的桌子底下，被商战的对手安放了窃听装置，一个险恶的阴谋，正在向他们悄悄地走近……

布岳市长组团出国的这段日子，成天虹主持贺月市的全面工作，送往迎来、觥酬杯应，听汇报，现场办公，座谈、论证，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叶莲子穿针引线，铺路架桥，助手工作做得好上加好，国内市场基础性工作扎实，活跃，富有开拓性。

喧闹的白昼退去了，大西北的静夜悄然走来。成天虹刚刚签完一项与金沙市联合创建西北针纺基地，扩大出口创汇的协议，安排好客人，便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他的办公室兼宿舍。办公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他想起有一份论证报告急需他审核并签署意见，就径直朝办公桌走过去，坐了下来。夜以继日，对他早就是平常事了。

他看得出神，没抬眼，习惯地把右手伸向平常放置水杯的地方，感觉出杯中有热物，就喝了一大口，唉，这水怪怪的，甜甜的，浓浓的，一看，不是水，是一杯刚沏好的豆浆！他回头看他的床，原来是她，那身段，发型，床下的那双高跟鞋。小叶。

成天虹轻步走近她，将外衣盖在她身上。她并没有睡实，这些天她累了，还要帮助他的生活。

见成天虹回来了，叶莲子急速起身，将衣服递拿开。

“谢谢你冲的豆浆，真甜呐。”他凝视着她，先传达他的感激之情。

她准备告辞。“小叶，你等等。”成天虹打开办公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边是一对儿情侣表：“给你做个纪念，将来用得上。”

叶莲子接过表，把女表戴在腕上，关上表盒：“另一只没处送，你留着吧。”

“小叶，该处朋友啦。”

“男人多半靠不住。”

“这就以偏概全了，不能因噎废食吧？”

叶莲子沉默了。她知道，她的婚姻是阻隔他们关系发展的有效话题。这次又触到敏感区，她便开始转守为攻：“人都说女大不中留，跟岳市长说说，把我打发了算了。”

“想哪去了，这些天，你都快成我的影子了。”成天虹赶紧投降：“是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想派你去。”

“该不是拍征婚广告吧？”

“有个大项目，由你兼做副总。”随后将他刚审阅的那份论证报告递给了她……

筹建纺织基地建设的实践使叶岚子丰富了许多基层工作的经验，她越发感到成天虹对她用意非浅，交情不薄。布岳回国后，觉得成天虹对叶莲子的安排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样一来，叶莲子就满可以在企业里搏一阵子了。

“老成，这次出国，得益非浅呐。”布岳给成天虹倒了杯茶：“蒋岚他们工作挺出色，开局势头非常好。目前碰到了雇工和资金问题，我们可不可以到东南沿海地区去搞一次招商引资和人才招聘，蒋岚近期也想回国做做这方面工作。”

“她和梦溪配合得怎么样？”成天虹巧妙地设问。

“很默契。老成，我正要找你商量，他们把肖雨留下了。”

“好得很嘛！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在世界市场独占鳌头，要调精兵强将的啊！不过，国内这块也要赶紧物色好人。”他脱口而出，公私兼顾。叶莲子的提醒很有效，他知道梦溪心中早有肖雨的影子。肖雨跟梦溪结合，也了却了他心中的一惑一愿。

蒋岚答应回国前跟迈克逊单独吃顿饭。迈克逊像扎了吗啡一般，西装革履地驾车来接她。他绅士地给她开车门，送鲜花，如同情人见面。西方人愿意营造浪漫，并不太顾及结果。

“迈克，你怎么不吃？”“我爱看东方美女。”“来，让我们精诚团结，共渡难关。”“我知道中国人喜欢喝交杯酒，咱们也来个交杯吧。”“那不行，我们只能夫妻和情人才喝交杯酒。”“太传统了，我们要破破它。”说着，就来拉蒋岚的手。这时，突然出现几次闪光灯亮，人影随即消失。

他们匆匆离开餐馆，仍由迈克逊驾车，直奔美国移民局在纽约的办事机构。

“当中国女人真幸福，男人都是妻管严。”

“你太太不幸福？”

“我们美国人同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幸福不同，幸福应当是双方的感受。我爱的人，人家不爱我，我是单相思。”

“我能帮帮你吗？”

“能，能帮，就现在！”

车速突然慢下来。迈克逊的两颗黄眸子凝固在蒋岚娇美的脸上。

“你说说，怎么帮？”

“是你……我想要你，你太有东方女人味儿了，让我吻一下……”迈克逊近乎乞求地来搂蒋岚。面对异国同事、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的求爱，蒋岚一时不知所措。

“不，迈克，别，别这样——”蒋岚也近乎乞求。

“可爱的美人，难道我没有魅力吗？”

“迈克儿，你很有魅力，说实话，我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可是，你知道的，我们中国人讲妇道，不能这样随便的……”她胸峰起伏，脸颊胀红。

“难道爱也要受限制？”

“我信任他，我不能对不起他……”

“中国女人真好啊，难怪我在大学学中文的时候，有那么多贞烈节妇！我嫉妒你们中国的男人，更嫉妒你丈夫！”迈克逊长叹一声，一脚油门，汽车突地变速，车轮在地上擦出火苗。看到车旁边似乎有人跟踪，迈克逊情绪更加烦躁，由于车速太快，刹车不及，汽车咣的一声重重地撞在桥墩上……

中国的西北高原，夜朗风清。

这段日子，成天虹和布岳市长组织的赴沿海地区招商引资和纺织基地建设两件大事都有了些头绪。梦溪在美不但吸收了一些勤工俭学的留学生，而且给他的父亲，也是餐饮业的亿万富翁打了求援电话，希望他投资银燕集团。本来梦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抱多大希望。出乎意料的是，父亲这次竟然拿出血本，投入五个亿，支持银燕。

“我在这个时候不能做赵伯韬，投机钻营，买空卖空，要当吴荪甫，搞实业，帮助中国民族工业挺直腰杆子！即使最后失败了，也决不后悔。”老父亲对茅盾的《子夜》看来比较熟悉。

“爸，蒋岚也在美国，现在跟我在一块儿，她是银燕的常务董事长。”

“叫她听电话。”

“她到移民局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早有投资西北、境外的想法。不能光让外国商品冲击我们，我们也要占领外国市场。过些天，我去你们那一趟，给你们站脚助威。”

“老爸，您真是雪中送炭呐！我跟蒋岚商量，给你高息。”

“既然想帮你们，我就不看重回报。我是想让中国国有企业在世界树个好形象。这些年国企改革，搞股份制、兼并、合资、出售，借船出海，借鸡下蛋，借势发展什么的，国有资产有进有退，盘活了不少死资产，安置了职工，确实出了不少企业家，但是也出了败家子，有的地方，搞的国有企业成了空壳，就剩土地了。你们搞国企资产重组，成立跨国公司，好，外国人经常评论咱们在国际市场没有团队精神，愿意搓麻，看住下家，吃住上家，独往独来。说日本人喜欢下围棋，全局观念强，美国人爱打桥牌，讲究队友配合。咱们中国企业必须扬长避短，打志气牌，看看到底谁是赢家。我和你们共担风险，必要时改做股东也不是不可以呀。”

“爸爸，谢谢你。”梦溪心想，老爸真是名不虚传，讲起改革来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其实他有所不知，西北指挥部在南方做了许多工作，光他自己，那有那么大力量？

好戏连台，一顺百顺。贺月市因为搞经济开发，所在的省政府出面担保，从世界银行又拿到一笔无息贷款，银燕集团的资金问题彻底透亮了。

西北开发指挥部里的灯光每晚都亮着，贺月市又有两名副市长挂上了副总指挥头衔。广州、深圳、珠海等地都设立了人才窗口。事业做大了，人才就越发显得重要。鉴于西北地区上市公司不多，根据企业发展需要，动员更广泛的社会参与国企改革，增强它们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开发区的组织者们筹划组建上市公司，并且打算在条件成熟时发行Β股和Η股，让海内外、世界都来关注和投资。

成天虹又习惯地把手伸向水杯。这次是凉的。叶莲子没在他身边，他是感到缺少了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他缺少一个添香的。蒋岚离得太远了，他想得到她太遥远；叶莲子离他近，他想见到她很现实。但是他们又有障碍，说得太深也不行，怕刺伤她的自尊心。

他独自一人在街道上徜徉。新圈的建筑工地和环保绿地一块连着一块，歌厅、舞厅、餐饮、门市比过去多了，霓虹灯比过去大了，色彩杂了，楼房越盖越高，的士逐渐上档……这是一座活城市，开发大西北，给这块多年沉睡的土地注入了生机。

鬼使神差，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一幢高大的厂门前停下来，门卫见是总指挥部的证件，把成天虹放了进来。

职工宿舍里静悄悄的——公司工会组织全厂职工看包场电影，多数宿舍黑着灯，成天虹向叶莲子单身宿舍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过一道状如天桥般的楼梯，那是一道不常用的走廊，过去一直锁着，今天不知谁打开了它，给谁提供方便。由于站位很高，他能俯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大块雾气糟糟的玻璃窗上，他愣住了——

透过云蒸雾绕，分明见得一副女人身体，而且是最具身材魅力年龄的女人的全副裸体。

妩媚是美——如贵妃出浴。蒋岚有时就有这份特色。他想。高山原野般肤色的健美，也是美——如洗浴中的叶莲子。成天虹移不开脚步，怕惊扰她，也怕惊扰神情。一直看到她穿好内裤，系上乳罩，披上浴巾……

“到我这来，咋不先打个招呼？”莲子的嗔怪里掺着喜悦。

“想起你的甜豆浆，就来了。”

“幸亏来晚一点……你是不是看见——”

“没，没，绝没有……”成天虹有些紧张。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谁也没怪你。”说着，嘻嘻笑了几声。她已经穿好浴衣，揉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斜倚在宽大的沙发床上，周身散发着清馨的芳香。“请官人为我沏一杯茶，我口渴。”

成天虹红着脸给她沏好茶，望着她，带点挑衅的口吻说：“你刚才叫我官人，知不知道古代官人指什么？”

“我不知道哇，说给我听听。”叶莲子显然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

他们对视着。两个心照不宣的灵长类。

“我渴……”她没有喝茶，目光深情地望着成天虹，继续重复刚才那句话。

“成指挥，官人……”莲子的身体分明在蠕动着。

《聊斋》里的鬼狐妖怪都是美女。然而这是些很可爱的鬼狐妖怪。她们善良、多情，助人，驱灾，多半是给人类生活增添点色彩。

成天虹今天晚间的灵魂就是被这种鬼怪卷走了，醒来时，他一丝不挂……

成天虹望着她的手腕，看到她的脸红红的：“我送你的表，一直戴着吗？”她点点头。“准吗？”她又点点头。“但愿今后我俩的思维也像这块罗马表一样，不再有一丝一毫误差。”

听了这话，叶莲子稍微欠动一下身子，微微点了点头，她抑制住自己，没让泪水流下来。多情未老先白发，野思到春如乱云。能收拢住思维狂兀的野马，伫足在伦理编织的薄丝外，在当今就是个人物了。她既委屈又激动，忽然像若有所思，披衣起身：“成指，有几个问题正要向你讨教呢……。”

纽约的夜色虽然很美，生活不都是充满鲜花。

梦溪接到车祸讯息时已经深夜两点了。虽经医院多方抢救，主治大夫从手术室出来时的脸色是阴沉的。“请家属过来。”

大夫的眼睛在梦溪和一位金发女郎的脸上用力地扫视一下。因为他凭经验断定车祸发生前车内的一男一女肯定调过情，在即将出事的一刹那，男人有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女人，使得蒋岚只是腿部和头部受到轻伤，而迈克逊因小腹受到方向盘的重击，伤势过重，他永远地离开了银燕集团，也永远地离开了世界……

“请代我买一束最贵重的白玫瑰，放在迈克逊床边……”蒋岚眼中噙满了泪水，嘱咐着梦溪，“另外，向警方做个报告，我怀疑有预谋。”

“保安在会议室发现了窃听器，我们已经报了警。”梦溪说着，嘱咐她安心养伤。

“别把我出事的消息告诉老成，他要是分了心，会出大事的。”

银燕集团按美国方式为迈克逊举行了葬礼。墓野萧萧，人穿黑白，牧师祁祷。蒋岚头仍缠着绷带，用人扶着，带伤参加了葬礼。她曾暗自自责，要是同意迈克逊吻她，也许他的心境会好一些，有把握对付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她对迈克逊的妻子说：“死神夺去了你丈夫，你失去了亲人，我们银燕也失去一位可靠可爱的朋友，失去一棵栋梁之材。他是一位特别优秀的男子，我们会给予特殊的抚恤的。”

“请找我的律师办理吧。”看样子这位金发女郎的法律意识比情感意识更强些。不过蒋岚看到了，她深邃的碧眼里有一层晶莹的东西，她是在这种场合强忍着，没有让它滑下来，这同中国的风俗正好相反。

不久，这位金发女郎接二连三收到一些有关她丈夫私生活的照片。“在公平竞争中斗不过，就采取小人作为，这决不是美国人民的行为。”梦溪愤然而起。

“这起事件不能破坏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的友好关系，破坏不了中美经济合作。”金发女郎是半个美国人，所以她有权力代表美国人民说话。她把那些照片物当作废纸，当着蒋岚的面，点火烧了。

梦溪特别欣赏这位美国媳妇的潇洒和大度，他迎合着说：“中国领袖毛泽东有句好诗，‘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让那些瘟神哭泣吧！”

女郎走时，梦溪送给她一套宜尔殊高级棉纺内衣，并说：“请帮助做做广告。”

“我非常喜欢穿中国针织内衣。竞争对于中美两国企业是平等的，竞争有利于消费者。”

时隔不久，从北京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中美关于中国“入世”谈判获得圆满成功，达成协议。美方首席代表竟然也是一位神采飘逸的金发女郎。

银鹰高翔在太平洋上空。艳阳把机翼上的五星红旗映得格外耀眼。天空碧蓝碧蓝的，脚下云海翻腾。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为首的中国经贸代表团应美国政府之邀，准备在美进行为期半个月的经贸洽谈活动。成天虹成了代表团的正式成员。同时，根据上级的安排，他将逐步由政府官员过渡到企业，出任银燕集团董事长。梦溪的父亲以拳拳爱国之心赢得海内外的赞誉，这次被邀为特别代表，同机访美。

由于蒋岚在国外受伤，需要离职疗养一段时间，身体恢复后另有任用，所以组织安排叶莲子也随机来美国做银燕集团副总裁，协助总裁梦溪工作。叶莲子官升权重，连着装都显得前短后长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她打扮得比过去漂亮多了，特意在国内做了美容，年龄好，身段苗条，加上她一直肯于学习和钻研，秀外慧中，是西北土生土长的金凤凰，很能体现中国跨国公司白领层面人员的气质和形象。

纽约国际机场飘扬着中美两国国旗，欢迎的各界人士云集于此。蒋岚、梦溪、肖雨，他们都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中美两国国旗，向着太阳眺望，翘望那些魂牵梦绕、昼思夜想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