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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探索者

2002-04-29范守恕

清明 2002年2期
关键词:王涛画展画院

范守恕

我常想:天下第一奇山黄山在安徽,美丽富庶的长江、淮河流经安徽,举世绝有的‘文房四宝又都产在安徽。有这么好的一方水土孕育着我们,我们在艺术领域怎能不有所建树呢……

——王涛心语

一、京沪上空的亮丽风景

金色的季节,金色的辉煌。

1998年9月的北京,层林尽染,秋色正浓。位于东城“五四”大道上的中国美术馆里一次看似寻常的中国画展览,却给浓浓秋色里的首都,吹来了一阵沁人肺腑的和煦春风。这就是轰动首都画坛的由安徽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主办,省书画院承办的“‘黄山风中国画作品展”。

这是安徽画家建国50年以来首次以整体阵容进京亮相。出自老中青三代安徽画家之手潜心创作的150幅书画作品,以其鲜明的地域个性和饱蘸激情的时代笔墨,引起北京中外观众的瞩目和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和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晚报等首都各大媒体,在当时宣传报道“98抗洪”压倒一切的特殊时刻,都仍然挤出时段或版面对画展作了报道宣传。中央电视台“美术星空”栏目,还对画展进行了专访。安徽的各家新闻单位更是不遗余力,同步进京,跟踪报道。

9月1日上午的开幕式,从规格到盛况和影响,又都是中国美术馆近几年来同类画展之少见。画展受到一些国家级领导人和安徽省委、省政府、省政协领导的高度重视。画展的前言由时任安徽省委书记的回良玉撰写。省政协副主席张润霞、省委宣传部部长王明方、副部长陈发仁、省文化厅厅长赵世对等领导都专程赶赴北京出席并主持了开幕式。上午9时,随着参展人群的鱼贯而入,在悠扬明快的迎宾曲和阵阵热烈的欢迎掌声中,全国政协副主席陈锦华、周铁龙、李锡铭来了,曾在安徽工作过的老领导袁振、王郁昭也来了。与此同时,中国美协党组书记刘大为、中国画研究院院长刘勃舒、中国美术馆馆长杨力舟……等一大批美术界的知名专家学者相继进了展厅……很快,画展的热度急剧升温,“黄山风”所有作品,笔墨酣畅,气韵生辉,既有南方中国画之飘逸、清丽,又有北方画之雄健、浑然,个性各具而又融汇于总体格局之中,赢得了一片喝采声。70年代曾在安徽工作的原安徽省委副书记酷爱书画的袁振同志看过展览,连声叫“好”,当即挥毫疾书,写下了“辛勤耕耘,非凡辉煌”八个大字。中国美术馆馆长杨力舟先生在现场接受记者采访时赞赏道:“安徽还是出人才的地方。从这次画展来看,安徽画家的总体水平,完全可以和江苏、陕西、广东相抗衡。”而当代画坛权威、徐悲鸿大师的得意门生、中国画研究院院长刘勃舒先生,在称赞“黄山风”成功展出的同时,竟然激动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连连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王涛不简单!王涛了不起!”

刘勃舒不同寻常的赞扬,引起全场人的惊讶,齐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掠向站在展厅入口处正在同来宾们一一握手的王涛。

他就是王涛吗?他一手倡导策划了惊动京城的“黄山风”大展,他的参展作品又是那样的大气磅礴,而在这样一个当之无愧的亮相时刻,他把自己深藏在不起眼的“迎宾”位置上……王涛究竟何许人也?

王涛,安徽合肥人,1943年生。1967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艺术系。1981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研究生班。作品多次入选国内外专业大展,并获奖收藏,其中《高山流水觅知音》于2000年被国务院办公厅紫光阁收藏。先后应邀赴美国、德国、新加坡、韩国、日本举办画展和讲学。评议家论其作品“题材广泛,意境深远,墨彩交融,挥丽豪放。画面构成的气势和力度表达了个人情趣和现代意识的吻合。”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安徽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政协委员、安徽书画院院长、党支部书记、国家一级美术师,享有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显然,在这位我国新时期脱颖而出的著名画家的身上,同时还具有党员和艺术家的双重特质,造就了他对人生价值观和艺术观的独特追求。这追求正如他自己在这次大展中所言所行的那样:不图外在的虚华,但求艺术上永远止境的探索,和实实在在的做事、做人。

正是凭借这种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清醒追求,自80年代中期以来,面对西洋文化的巨大冲击,和艺术界“走穴”追钱之风愈演愈烈,以王涛为中坚首领,以郭公达、朱松发、朱修立、黄永厚、徐永万、葛庆友、杨其铮、丁雪郁、方贤道、何南燕、许云瑞、耿明等为骨干力量的安徽画院一批中国书画家,不恋浮云,甘居清贫,积20年之久的探索和孕育,喷发于20世纪末之顷刻,勇敢地亮出了一面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黄山风”画派旗帜。并把这面猎猎战旗打进北京,成为中国美术界献给新世纪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毋庸置疑,“黄山风”98年的进京展,是在首都举办的建国以来安徽一次最高水平的画展。但王涛尚不满足,他要让“黄山风”到更广阔的空间里去接受检验。两年之后,他又把“黄山风”回旋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都市上海,在那里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黄山风中国画小品展”。这次不只是北京展式的翻版,而是收卷起丈二的“巨幅”,展示出一色蕴含着江浙韵味的“扇面”、“册页”、“手绢”等玲珑精美的微幅“小品”。

那是2000年12月22日,世纪之末的大上海,到处洋溢着一派喜迎新世纪到来的喜庆气氛。就在这样的时刻,安徽画院的“黄山风”小品展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拉开了帷幕。展览的开幕式于当日上午9时举行。直到9时前,王涛的一颗心尚在悬着:发出去了几百份请柬,可画家名流们都能来吗?对于一个地域性画家群的作品展出,高手云集的上海画家一般是难得轻易垂青光顾的……然而,不仅上海画院的画家几乎全来了;沪上的文化名人也大都欣然应邀!连80高龄的当代中国理论权威王元化先生,也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展厅,亲自为展览开幕式剪彩。上海市副市长龚学平夫人、画家张蕾平偕其妹妹张丽平姐妹俩都来了。张蕾平女士在一幅幅美妙的小品前,兴趣盎然地读着,流连忘返。她叹为观止地对王涛说:“美。真美。你们的画展搞得这么好呀!早知如此,我应该请他(指龚学平)出来看看才对哩。”“哦,不必了。”王涛诙谐地回答道:“您和画院的画家能来赏光,就是对我们莫大的鼓舞了……”

鼓舞王涛的另一股重要力量,则是安徽省的领导部门对“黄山风”一如既往的高度重视。同两年前的北京展一样,省政协常务副主席杜诚率领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省文联的领导陈发仁、刘孝龄、杨屹、鲍加等人,专程从合肥赶赴上海出席了展览开幕式。

小品展在上海也在全国美术界产生了更为广泛的社会影响:上海数家电视台、电台同时对开幕盛况作了现场报道。《中国书画报》、《中国美术报》、《美术》和《江苏画刊》……等全国许多家专业大报刊,有的整版刊发了“黄山风”的作品,有的组织了名家的评论文章,对“黄山风”的举措、命题和成功之处,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著名艺术评论家徐恩存先生在

一篇题为《长空掠过“黄山风”》的文章中写到:“‘黄山风正是当代安徽画家的一个战略性行动举措,是一个思接千载、视通江淮大地的艺术命题……安徽画家们,以自己的辛勤耕耘和不倦探索重建着今日的辉煌,他们的成果是令人注目的,可以肯定地说,重建辉煌已不再是遥远的想象了,正在成为现实。”

然而,人们在盛赞“黄山风”今日辉煌的同时,也许很少有人知道,为了重建这份辉煌,为了寻找“思接千载,视通江淮大地”这道古老而新颖的艺术命题,以王涛为首的安徽画院一班人,不知历经了怎样的艰难探索和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鲜为人知。唯有王涛头上那原本所剩无几的青丝被这“风”给彻底“刮”成当代“弘仁僧”(1)似的形象,可以替他作证。

二、艰辛的选择与选择的艰辛

目睹“黄山风”社会影响力的日渐扩大,回顾这“风”的形成过程,爽朗而自信的王涛,感慨大于欣慰。他说:“真正动议、决心要做这件事儿,是从1997年开始的。但回顾它的孕育源头,恐怕要追溯到八十年代中期的那股‘八五新潮的冲击……”王涛用朴素语言,道出了一位艺术家为创新民族文化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艰辛选择的心路历程。

马克思主义历来认为:一切社会现象(包括艺术)变革的背后,都有经济规律的作用。王涛所说的美术界“八五”新潮的产生,同样不能例外。曾几何时,经济改革,国门洞开,随着国外先进科学技术的引进,促使国民经济的飞跃发展;与此同时,流派纷呈的各种西洋文化跟着潮水般地涌进了古老的中国艺术殿堂,形成一股来势汹涌的巨大冲击波。于是在美术界,大量的“抽象派”、“超现实派”、“未来派”的绘画应运而生。这些绘画大多没有具象,没有形象,不少是纯属个人发泄。构成一幅五彩斑斓而又光怪陆离的艺术景观。就在这时,某省的一位美术评论家对中国画发出了极其悲观的哀叹:“中国画已走到末路,继吴昌硕之后,再不会出现现代传人了!”更有甚者,有人公开提出不要传统笔墨,“笔墨等于零”的主张。至此,很多画家特别是相当一批中青年画家,齐都沉醉在“自我”里难以自拔,还有的为了寻找个人艺术市场,干脆抛下笔墨,远涉重洋,跑到西方“淘金”去了。一时里,惊厥、彷徨、失落、迷茫等各种难以名状的思绪,弥漫着整个中国画坛。人们惊喜这艺术领域百舸争流的空前繁荣景象,但也不无为优秀传统文化的存亡而陷入种种历史性的凝重思考。

时任安徽省书画院副院长、已在中国美术界崭露头角的中年画家王涛,便是这众多思考者中的一员。应该说,那时的王涛也在挣扎,也在寻找,挣脱单一“主题化”绘画的束缚,寻找与他个人气质相吻合的新的艺术语言,寻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东西方文化溶合的切入点。但是他不能认同那种扬弃民族文化、取消中国画的观点。中国画有一整套规范的程式,要不要改?要改,但决不能全盘否定。具有几千年悠久历史和优良传统的中国画,不仅早已在世界美术领域自成独立体系,享有崇高的地位,而且承前启后地产生出一代代绘画大师。在他脚下的安徽黄山四周,明末清初之际,以渐江、汪之瑞、孙逸、查士标等安徽画家为代表人物所创立的“新安画派”,就曾创造过辉煌的艺术顶峰,整整影响了几代中国画坛,连西方人都视为“艺术魂宝”。1984年,王涛刚从中国美院研究生班毕业,回到安徽画院,亲眼目睹了在合肥举办的纪念渐江诞生320周年大型纪念活动。在一次渐江学术研讨会上,来自太平洋彼岸的美国的一位美术史论家,赞誉渐江等“新安画派”画家的作品,是“对永恒的自然景物,以及不灭的文化传统的执着追求。”你看,外国人都这么钟爱中国画,中国人反倒要抛弃这份珍贵的艺术遗产了,岂非咄咄怪哉?这时的王涛心潮如海浪翻腾,终日沉浸在巨大的反思漩涡之中:中国画难道真的到了末路了吗?显然不。问题在于它如何创新,怎样振兴、弘扬?

促使王涛要举“黄山风”旗帜另一个成因,是他由国外转了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1986年,王涛首次跨出国门,应邀赴美国关岛主办中国画展。接着,从1987年到1995年间,他先后赴德国、新加坡、泰国、韩国、日本、澳门等国家和地区,多次举办了个人画展和访问讲学活动。他的作品因洋溢着浓烈的中国气息,而又不失现代西方人的审美情趣,而广受国外欢迎。尤其是在华裔相对集中和崇尚东方文化的国度如新加坡、日本等国,愈加倍受青睐。1988年,他的一幅《李白诗意图》,曾入选24回亚细亚现代美展,获日本第12回美展头等奖。1990、1995年在新加坡的两次画展中,创造了一幅画26万元港币的高位买价!可贵的是王涛并未因金钱而迷住了视线,反而清醒地意识到,“中国画的根子在中国,只有牢牢植根于中国大地上,它才能有无限的生命力。”顿时,一种无可推卸的社会责任感和紧迫的历史使命感,驱使着他把焦灼的目光由国外转向国内,转向养育他的那方水土安徽,和安徽画院里的那批中国画家……是的,安徽沉默得太久了。历史上“新安画派”的巨大阴影长期笼罩着安徽画坛;而凝重的突破和艰难的创新选择,又使得当代安徽画家们一直处于“蝉蜕”般的苦苦求索之中。以至改革开放20多年来,在中国美术界同行们的眼里,安徽画坛的总体水平,较之名声显赫的江苏“金陵派”和陕西“长安派”,似乎一直是“下游”和“中下游”水平。事实果真如此吗?王涛不服。他太了解安徽画院里的那批画家了!他们大都是毕业于知名高等艺术院校,有着较高的艺术素养,求新若渴的心态早就跃然于他们的丹青之上,只是缺乏应有的组织和引导,没能把他们的艺术创作力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形成合力张扬出去。那么,谁来组织引导、谁来当这个张扬地域文化的“领头羊”呢?在王涛苦苦思考的时候,时代也呼唤着王涛。于是,自1995年应邀赴新加坡举办第二次“王涛画展”后,王涛嘎然中止了他的“外事活动”,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黄山风”运筹之中。这期间,王涛整整“沉默”了两年。两年之后,1997年夏秋之交,他把一项继承和弘扬徽派文化精神的重大战略举措,向安徽美术界向画院里的画家们郑重推了出来。他说:“画院建院已20年了,至今还没有在北京举办一次大规模的展览。1998年是中国国际美术年,我想借这个机会组织大家进北京打一个‘集团军大仗,充分展示一下安徽画坛总体水平,弘扬徽派文化精神。”

这一倡议,立即得到画院全体画家的全力支持。但是,给这画展定个什么题目呢?在这个问题上颇让王涛动了一番脑筋:不能叫“新新安画派”,也不能叫“新黄山画派”。因为画派不是自封的,而是后人总结出来的。然而画派及其代表人物的形成和产生,除了特定的政治经济因素之外,却又往往和举办大型活动所产生的社会影响相伴相生。在当代中国美术史上就不乏此例:首开先例的是南京的傅抱石,是他于上世纪50年代初挑了个头,组织一批江苏画家搞了个“长江万里行”的长途跋涉写生活动,进而

在北京举办了一次大型展览,由此创立了世人公认的“金陵画派”,带出了亚明、宋文治、钱松岔等一批知名画家。另一个也是50年代末60年代初,以石鲁为首的一批陕西画家,在北京举办了一次大型西北风情写生展,独特的艺术见解和鲜明的黄土高坡地域特色,又形成世人公认的“长安画派”,产生了赵望云、方济众、何海霞等一批饮誉海内外的知名画家。但是,这两家画派的形成,都是当时历史条件的产物;时至今日,斗转星移,画坛浮躁难安,心态各异,能有人来关注你这与己无益的“傻冒”事吗?再者,“新安传人”的老一辈代表人物有的移居外省,有的仙逝作古,靠画院现有画家能形成阵容打入北京吗……画家们兴奋之余,仍不免心存疑虑。

王涛的信念倒很坚定,别人不愿做的事,未必我们就做不成,无非是先露的“滩头”遭浪“湍”呗。眼下不就是定个题目举面旗帜吗?他考虑打合肥或安徽的旗帜都不如打“黄山”响亮,从黄山这里刮起一阵风,岂不更能体现地域特色?

“那就叫‘黄山风吧。”画家朱松发说。

“好!”一拍即合。举一面“黄山”旗帜,刮一阵现代画风。画展定名就叫做“黄山风中国画作品展”。

三、闯关夺隘的筹备脚印

无数历史现象表明:文化如风,每当历史季节变更的交叉点上,总会有它新生代表人物呼风而出。而在这些新生人物的身后,无一不是留下一串布满闯关夺隘的深深脚印。当年的傅抱石、石鲁留下过这样的脚印,今日要举“黄山风”旗帜的王涛,同样无法绕开这串艰辛而苦涩的脚印。

脚印之一:展厅里的不速之客。

怎么样才能打好“黄山风”这一仗?在题目和切人口“黄山风”选定之后,展览的规模、格局以及具体操作方法上的参照系数等问题,曾经一度困扰着王涛。恰好就在这个时候,1997年10月间陕西画院即将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类似的“陕西当代中国画展”,已进入了布展阶段。消息传到安徽画院,王涛高兴得一拍脑门:“好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一定要去看看。也好借此见识一下‘长安新风。”

王涛和郭公达、朱松发及画院办公室主任、画家丁雪郁4人,连夜乘火车赶到北京。下榻在京西宾馆,第二天下午就赶往中国美术馆,看陕西同行们的布展操作。一连四五天看下来,引起陕西画院一班人的狐疑:怪,安徽来的这几个人,都是有名的画家,展览尚未开幕,他们每天来看什么呀?而王涛等人,藏而不露,只称前来“学习”,闭口不谈“黄山风”,暗自把他们的设计、包括展板的尺寸、宣传方式、需用经费……等等,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久而久之,陕西人倒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认为这班人只不过是对“长安画派”崇拜而已。不过,当时有一个人倒是看出了王涛妙藏的玄机。他就是也是来自陕西的美术家、中国美术馆馆长杨力舟。一天,杨力舟拍拍正在忙碌中的陕西画院院长苗重安,笑着问道:“老苗,你可知道安徽王涛这班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他们不是说来看看的吗?”苗重安漫不经心地答道。

“什么看看呵!人家是要来和你们‘较劲的哩。”杨力舟双向鼓舞道:“你们要重振‘长安派雄风,他们则要推出更厉害的‘黄山新风。”

杨力舟的话,引出了一段插曲,那就是陕西举办这次画展的真实背景。也是时代召唤的产物,也是重振和弘扬地域文化的战略举措。西安是个出大画家的地方,建国以后形成的“长安画派”,其雄风曾经威震中国画坛。如前所述,“八五”新潮之后,这里的画坛老将们,有的已作古,有的先后离开了陕西,名声显赫的“长安画派”显得有些接不上气了。这时,也就是1997年上半年,有人在上海新民晚报上给“长安画派”击一猛掌,发表了一篇题为《长安雄风今何在?》的文章。文章字字千钧,发馈震聋,震惊了中国画坛,震醒了如梦初醒的长安人,引起陕西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长程安东这位原毕业于合肥工大的皖籍陕西领导,看了这篇文章后,当即拍板:拨款100万元,指令陕西画院一定要在当年到北京去办一次大型画展,出一本大型画册,把曾在陕西工作过的和已故的老画家的作品都征集起来,办一个老中青三代于一体真正体现陕西画院实力的画展,再刮一场“西北风”。

这就对了!老中青三代于一体,它既表现一种尊重传统,更体现了一种承传关系,证明中国画后继有人!不虚此行。陕西的画展给了王涛理念上的很大启发,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办“黄山风”的决心。在经费、作品和展览画册等一系列棘手的问题均尚毫无着落之际,王涛当即便在北京和中国美术馆展览部拍板签定隔年协议,敲定展览日期,于1998年9月1日在它的二楼展厅展出。签过协议,王涛便偕郭公达等人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合肥。

脚印之二:无奈的“秀才人情”。

回到合肥后,王涛一面向省文化厅、省委宣传部直至省委、省政府领导逐级汇报,一面召开画院全体人员会议,进行整体动员。说是全体人员,实际只有为数寥寥的16个人,其中包括王涛在内画家12人(含三名院外特聘画家),和4名工作人员。担子重呵,王涛的担子更重。故而在这次会议上,一向宽厚、随和而诙谐的院长一反昔日面容,以一种少见的严肃口吻对大家说道:“‘黄山风明年进京展出,已是出了弦的箭,定办无疑。我就是要检验一下我们这个小画院能否办点大事出来,显示一下安徽画家人穷志不穷的风骨。我提议,连我在内在座的12位画家,每人拿出10幅新作来……”

“就我们12个人?”有人兴奋中不免有些惊诧。

“不。”王涛激动地站了起来:“和陕西一样,把画院历任正副院长、名誉院长,包括已故的健在的,把他们的作品都征集起来。这样我算了下,总共就可去21人了,21人连人带作品都开到北京去,那就是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了!在座的各位画家只管去画画,经费由我和办公室的同志负责去筹集。至于画什么?你们完全享有充分自由,我王涛绝不加干涉。但是有一条,传统的笔墨不能丢,表现形式要出新,徽文化底蕴气息要透射出来。一句话,尽快拿出作品来吧!是‘骡子是‘马拿到中国美术馆去溜一溜!哈哈哈……”王涛说完,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起来。

甭问,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即便王涛的决心这么大,画家中仍有人心存疑虑。10幅作品对每个人来说,并非难题。安徽画家较之广东、江苏沿海者,衣长袖短,略显寒窘,但心情都较平稳,不浮躁,心底都有艺术沉淀物,利于出作品。疑虑点则是另外一个字,“钱”——画展所需的那笔庞大经费从何而来?办画展必须要出大画册的,这是常识,光出一本大八开的精美大画册一项造价少说也要一二十万。还有其它大量的“硬件”费用,没有80万到100万元,是很难拿得下来的。再说你能和陕西相比吗?人家是自上而下的指令,你安徽是自下而上的争取。君不见当今之世办事情,自上而下“势如破竹”;而自下而上则比“登天还难”。谈何容易啊!

恰恰相反,王涛担忧的倒不是经费,而是作品,拿不出过硬的作品,再多的钱也成不了气候。至于经费嘛,针对安徽财政实际,无非是软磨硬求。水滴石穿罢了。他坚信省委、省政府会支持他们的。因而,从动员会之后,王涛一面着力抓画家们的创作,一面独自领着他的“管家”、画家兼办公室主任丁雪郁,四方奔波找钱。从文化厅奔到宣传部,从宣传部奔到省里,最后一直把画家们领到了时任安徽省常务副省长(现任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副主任)汪洋同志的办公室,把要钱的报告直呈到汪洋的手里。幸运,汪洋支持,当即给他们批了40万元。加上进京前丁雪郁运用各种办法从省财政厅争取到的18万元,总算把58万元经费弄到了手。不过那期间,从行财处长到财政厅长到省领导之间,来来回回的奔波和饱尝的苦涩滋味,至今令王涛、丁雪郁难忘。这年头再正经的事儿,没有人情关系也休想办成。可画家们有什么人情关系呢?包括王涛在内都是些终年闭门作画的“画秀才”、“书呆子”,唯有一点可作人情关系的资本,便是画几张画送人,博得求助单位和某些领导的支持。于是,无可奈何之下,王涛、郭公达、朱松发、丁雪郁等画院的那些名画家,一边为“黄山风”展览精心作画,一边还要画一些“人情画”,用作筹集画展不足的资金。遇上识货的,说声“谢”字,倒也能使画家们得到一点宽慰;如遇上不识货的或明知这画的艺术价值仍要故作姿态拉拉架子的“卡脖子”人物,可就惨了。

就这样,安徽画院1998年“黄山风”进京展和2000年的上海展所需经费,除了国家拨款之外,不足部分,都是画家们用心血和汗水编织成“秀才人情”给换来的。为了印制那2000本精美的大画册,取得广州一家企业的资助,他们一次就给这家企业送去了20幅画,外加12万元人民币。为啥还要另加12万呢?难道这些名画家的20幅作品还不足以抵付你那20万元制作价吗?但是没办法,在商人的眼里,再美的画,也唤不起美感。正如马克思所言:“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再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由此对那只“耳朵”来说,意义和价值只能是“利润”二字。此外,进京展出期间,住在京城的安徽大厦,为了能节省几个钱,取得住宿的优惠,他们无偿给大厦门前精心绘制了一幅丈八大画。充分体现了这批艺术家为弘扬民族文化的无私奉献精神。这其中王涛画得最多,奉献得最大,但他无怨无悔。

脚印之三:三拜九叩请“神灵”。

对王涛来说,争取到了画展经费,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还有许多恼人的事儿在后头。首先是你这“黄山风”旗帜在省内能否打得出去?能否获得艺术界的认可?仅画院的画家就能够代表安徽水平吗……一时间,有人质疑,有人非议,有人撰文评头论足。那意思很显然,小小画院能搞出什么玩意来?王涛不信这个邪,他恪守那位佛罗伦萨诗人的一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罢!”好在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坚定地支持“黄山风”,支持他们的方案,才使得王涛从各种舆论羁绊中解脱出来,投入忘我的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

然而,有一件事,连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也爱莫能助。那就是征集老一代画家参展作品即历任正副院长、名誉院长赖少其、肖龙士、孔小瑜、徐子鹤、王石岑等当代名流画家的作品。为这件事,竟然使王涛他们差不多给陷入“三拜九叩请‘神灵”的艰难境地。难就难在这几位老画家有的已逝世了,作品尤其是精品大多在他们的子女手中,不肯拿出来;有的调离安徽,作品大多散落社会的汪洋大海里,你用什么办法把它们打捞上来?

“难呵,为了向省内一家宾馆借赖老(少其)那幅丈八大画,我一连跑了数趟,可谓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王涛至今说起,仍感慨万千。

“为什么?把赖老的画拿到北京展出,这不是宣传安徽,弘扬徽派文化最好契机吗?”我问。

“说不出的道道,开始就是不借。我说不行,不借也得借。最后宾馆那位老总总算给面子让借了。借来了还要在尊重原貌基础上加以精心修复。”王涛动情地说道:“赖少其在安徽工作期间,曾长期兼任画院名誉院长,他从一名版画家转向中国画创作和研究,经历了一段非凡的转折和成功之路。他的那幅黄山山水画,气势宏大,枯笔焦墨,格外雄健,在安徽中国画山水作品中,至今没人能超越它。所以当时我就看准了,一定要把这幅徽派‘神灵请到北京去,后来的反响证明,我们的构想是对的。”

这就是“黄山风”进京展出时,陈列在展览大厅入口处的那幅《铁铸江山》。人们在盛赞这幅熠熠生辉宛如新作的杰作时,谁人能知,王涛和画院的画家们从借这幅画到修复出新,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周折呵!

至于搜集已故老画家的作品,王涛和他的同事们,更是遭遇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难题。有一次,为了征集一位已故知名画家的作品,王涛、郭公达、朱松发和丁雪郁等人,先后分头到画家的几个子女家,一一登门求索。可令人意外的是,几个子女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画”。可神色又都一样的惶怵不安。有的虽拿出了几幅作品,但都是些小品而非精品力作。这就怪了?王涛太了解这位已故前辈了,他怎么不留精品在人间哩?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于是,没隔几天,王涛指示将老画家的子女全请到画院来,向他们苦口婆心劝释。郭公达对他们说:“你们是×老的子女,难道不为你们父亲的声誉着想吗?这样的作品能代表你父亲的水平吗?”王涛则开导道:“拿出精品来吧,这是安徽的骄傲,同样也是你们的光荣呵!”没用。横劝竖说,到场的子女,仍旧面面相觑,一声不吭。第二天,感化之下有一位子女终于来到画院,惶惶然道出了其中的难言之秘。他说:“不是没有画,问题是我们不能拿呀?”

“那为什么呢?王涛大惑不解地问道。

“您想,当初为继承父亲遗产(作品)时,我们兄弟姊妹,都在法庭上作过证的,都说‘没,现在拿出来,岂不……”

“岂不露馅了是吧?!”王涛听后真想哭,气愤得仰天长叹。他想如老先生在天有灵,他一定也要感到悲愤欲绝的。商品,金钱,怎会把如此高尚的艺术和人们的灵魂扭曲成这般模样呢……

后来,王涛他们通过向社会各界征集,终于找到这位老画家的几幅优秀作品。同时把7位已故院长的作品都给搜集到了,参加了展览。真难!从“思接千载”到“视通江淮”的选择和筹备,王涛不亚于曹孟德闯入“华容道”,道道都是难过的关。

四、“蛤蟆坑”里打草稿

王涛坚信一条:作品是画展的主体,质量是作品的灵魂。抽去这两点,舆论造得再大,“黄山风”最终也只能是空穴来风。因而,在抓画展的各个环节中,王涛把抓创作、出好作品和提高整个展览品位,始终作为重中之重来抓。他这个“领头羊”带领画家,深入生活,把大本营设在“风”源起始地——黄山。向黄山要素材,“搜尽奇峰打草稿”,向更高的艺术境界攀登。

1998年春节一过,他把画院其它工作交由丁雪郁和转业干部、院长助理刘明全权处理,自己则偕同

郭公达、朱松发和省政协书画室的画家,来到黄山南麓绩溪县境内,翻山越岭,在一个重峦迭嶂深处叫“蛤蟆坑”的地方,安营扎寨,体察自然景色,领略黄山风韵,静下心来创作大画。他认为这是一条出好作品的必由之路。想当年,刘海粟十上黄山,黄宾虹九上黄山,每上一次感受不同,每画一次景观不同,这正是大自然给予千年黄山画不尽的奥妙所在。因而,在松涛阵阵的黄山峰峦深处,在景色优美的练江之滨,在大雾漫天的黄山云海里,在曲径通幽的山乡古民宅石板路上,到处留下了王涛等人搜集“草稿”的足迹。功夫不负有心人,“蛤蟆坑”这个名子不太美的地方,不久便诞生出一幅幅不同凡响的佳作:郭公达在这里创作出丈二山水巨幅《黄山云海》,朱松发画出了别具风情的《皖南老屋》,王涛则醉心于他的人物写意画,画出了唐代大诗人李白诗意图《踏歌行》,一样的丈二巨幅,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笔墨恣肆,把一个放荡江湖的李白形象,昂扬激越地再现了出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蛤蟆坑”期间创作出的这批画,连同王涛的《霸王魂》、《黄山画派先贤肖像图》等吸收黄山神韵的作品,后来都成了“黄山风”画展中的优秀代表作。成为构筑“黄山风”画派的主体“构件”。

王涛说:创作“黄山风”参展作品,并非要求一律都画黄山,也不强求都用一种艺术语言去表现。如有的画家去了西北,画出了中西合璧的《高原舞》;有的画家因工作留守合肥,“捧”出了地道的安徽“家乡菜99——《徽菜佳肴桂花鱼》,同样透出地域性,均不失为“黄山风”出新的好作品。由于尊重画家们创作个性和艺术语言的选择,使画家的创造性和积极性空前高涨,没过一段时间,连同老画家在内的150幅风格统一、个性各具的参展作品,就给精心创作、筛选出来了。

接下来是对这些作品质量的检验——在省内搞“预展”。为此,从1997年底到1998年3月和6月,安徽画院为一次进京展览,居然在合肥“久留米”展馆。连续搞了三次征求意见观摩展。第三次“‘黄山风中国画观摩展”,经过王涛的精心策划,一切都是按进京展出一样的高标准严要求进行的。观摩展首先在合肥引起了美术界的注目,同时也引起了省委、省政府及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省委副书记方兆祥看过观摩展后,赞不绝口:“不错,不错。作品师古而不泥古,高雅而不失通俗,通俗而不媚俗。”这期间,安徽电视台《文化周刊》栏目,以“黄山风”中国画作品展进京背景为题,对安徽画院的精心筹备和作品评价,给予了连续不断的跟踪报道。

王涛倍受鼓舞,信心大增,越发对展览各个环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作品要高质量的,人选作品的画册甚至连送京的“请柬”,都要设计出一流水平来。仅为了那本大八开画册封面色彩的设计,王涛和他的同事们整整一宿未合眼。那是7月下旬的一天夜晚,在合肥“九狮宾馆”里的一台电脑终端前,这班人挤在一起争相琢磨,反复调试,一直琢磨到第二天拂晓,直到词出最佳色彩和版面样式,这时的王涛才肯“OK”一声,撒手罢休。其实出画册,弄封面设计,这都是出版社的事,因何要这般自揽苦吃呢?根子皆在王涛,他要“大气、高雅”四个字。王涛最害怕别人瞧不起安徽,说安徽穷,办事小气,弄不出好东西来。故而他要把连同画册在内的所有参展物品伴随着画家一道,“品位高雅,大大方方、朴朴实实,走进北京中国美术馆。”让北京的领导和画坛权威们,重新认识一下安徽。

果不其然,画展9月1日开幕,封面为深褐色装帧精美、如同“山岩”一般厚重的崭新大画册,提前5天由广州运抵北京,分送到专家学者们手中后,中国画研究院院长刘勃舒爱不释手地吃惊,后来才发出那般“王涛不简单!王涛了不起”的赞叹。画册不仅为画展增辉,为安徽争气,也为出版单位安徽美术出版社赢得了荣誉。这本杰作,当年荣获全国“优秀图书奖”,又为“黄山风”增添了一份辉煌。

实践充分印证了袁振同志的题词,“黄山风”靠的是王涛等人的“辛勤耕耘”,才取得了“非凡辉煌”。靠的是高品位的整体艺术水平和浓郁的黄山地域气息,才得以获得中国美术界的高度赞赏和认可。这一点1998年进京展出期间,在由王涛主持的一次画展大型学术研讨会上,一大批国内外知名专家学者对画展的评价,对此再次作出了有力的证实。中国美协常务副主席、党组书记、著名画家刘大为先生在会上率先发言,他“首先代表中国美协祝贺安徽省书画院‘黄山风展览成功。”他说:“成功之处就在于安徽省书画院的展览整体有非常鲜明的面貌。尤其是水平之高、数量之多,在全国各省都是出类拔萃的。”中国画研究院院长刘勃舒先生则认为,所展的“作品直接反映了安徽书画家的水平,学术性很强,这点从画面上就可以肯定。”中国美术馆美术理论家刘曦林先生,更是直截了当地在会上亮出了评判“尺子”,他说“认真看完画展后,我觉得安徽整体书画水平的发展趋势是由过去的下游水平,上升到了中游甚至中上游水平……”

限于篇幅,我们未能把与会专家学者们的精彩发言一一奉献给读者,我们只能借用刘大为先生在发言中的一段话来对画展成功意义加以概括——“安徽画院的这次展览,明显的特点就是传统的笔墨功夫、传统的观念、传统的中国画审美情趣都有,却照样感到很新鲜,水平很高,这就有力地说明了中国画的改革,它不是要把旧的传统的东西都打倒重来,或在比重上失之偏颇。”

不仅如此,《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把“黄山风”作为当年中国文艺界发生的一件大事载入史册。《年鉴》写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9月上旬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安徽省书画院的“‘黄山风中国画作品展”……不仅显示出老中青三代画家对新生活和时代的感受,而且还显示出他们在艺术上的创新精神。整个画展既具有时代风貌,又具有地方特色。

呵,感谢黄山,感谢生活。王涛带领安徽画家,我以我血造丹青,终于从“新安画派”的巨大历史阴影中走了出来,在传统与现实之间,走出了一条探索创新中国画的成功之路。

五、美术馆里的安徽“灾民”

这条成功之路布满了探索者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勇攀高峰的足迹。往事历历,恍如眼前,任何时候,王涛都难以忘怀……

1998年9月1日进京展开幕,而王涛和安徽画院一班人提前近一个月,便把一切筹备就绪,于8月上旬赶到北京布展。更确切地说,提前进京打前站是王涛、郭公达、朱松发和刘明4个人。4人把100多块自制的沉重展板和150幅作品,连同布展所需的一切材料、工具都给运到了北京,运进了中国美术馆,再乘电梯运上了二楼展厅。清一色亚麻布制成的展板2米高1米宽,特重,特沉,体积也大,上电梯的那一刻,横放竖摆都塞不进电梯。满头大汗的王涛喊一声:“喂,伙计们,电梯进不去,咱们就用肩扛手抬拱上去吧!”在场的美术馆馆员也让这班“秀才”的“虎劲”给怔住了,没见过哪个地方运这么多东西

来北京布展的。馆员们向王涛调侃道:“喂,王涛!你这是干什么来着?你把安徽画院整个家都给搬来啦?展板可到北京来做嘛。”

“怎么办呢?安徽小画院穷嘛!”王涛故作幽默和他逗趣:“你别小看这展板,恐你北京人还做不成哩。你看……”王涛边说,边和众人搬起两块展板一拼,“啪”地一声,两块合一,再一声“啪”,三合一,变戏法似的,一块6米见方的大展板顿时呈现在面前,再朝壁上一挂,布上一幅大画,站远一看,嗬,厚重、墩实、实用、美观、大气。

“太好了,这是怎么想起来的?”美术馆众人好奇地问道。

怎么想起来的?穷则思变,变则出新。别的省画院来京展览,都是财大气粗。陕西的经费是100万元,江苏200万元,广东更“野”,那年在美术馆展览,因用一色金属制成高级画框,整个展览花去了近300万元。可安徽画院拢共拨款加“秀才人情”只筹划到几十万元,这就迫使王涛不得不在展览形式上少花钱,多办事,办好事。从而,从展区设计图到展板的设计制作,都由他一人独自去“抠”。这独具一格的展板,就是他借鉴国外一种展板形式设计制成的。乳白色亚麻布做底衬,平整、适用而又造价便宜。于是展板在合肥制作,亚麻布从遥远的东北哈尔滨购运来,这就引出了一段“千里路上等亚麻,急死王涛半条命”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时值7月下旬,各项筹备已进入“倒计时”阶段,画院全体人员日以继夜在赶制展板,可偏偏不知怎地,亚麻布久等不到,电话里叫破了嗓子,厂家说早用“快件”发出去了!“见鬼,发出了我们怎会收不到呢?”王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急行吗?9月1日展期没法变更,后果是什么?弄不好“全军覆没”。你还奢谈打什么“集团军大仗”!幸运,危急关头,亚麻布终于到了,王涛这才倒进沙发,长长吁出一口气……这突破创新的展板,和“黄山风”作品一样,倍受中国美术界的青睐。展览结束后,美术馆和中央美院主动提出要购下一部分。这是展板插曲,再看看他们的布展。

8月下旬,打前站工作包括几百份请柬都发出去了,这时大部队来了,省里的领导和参展的画家共40多人都云集到了北京,王涛把领导们安顿好住进了“安徽大厦”。把画家们则召集到了美术馆,进行战前动员。对不起,这回得请各位大师暂搁下“画家”的架子,担当起“小工”角色了。每人的作品位置次序已排好,不容丝毫挪动。现在的任务是对号入座,每个人的画,各人自己给布上!王涛领头,亲自动手。于是,上自70岁、白发苍苍的郭公达,下至45岁的杜雪松,十几位来自安徽画坛的名画家,在展览开幕的前三天,人人都像身着“迷彩服”的前沿战士,在美术馆里连续激战三天三夜。饿了,每人发一份盒饭;累了困了,席地而坐,或蜷在地上打个盹,硬是把1000多平方米的展厅布成一片艺术“宫殿”。回忆起那几天在美术馆昏天黑地的布展,和画家们打地铺狼吞虎咽吃盒饭的情景,王涛笑着形容说:“那副样子,真像大水过后,一群来自安徽扶老携幼的灾民。”

灾民?王涛不经意间说了句自嘲的笑话,但却给人留下了动情的深思:这是多么可尊敬的“安徽灾民”!如果我们大家都有这种文化“灾民”的忧患意识和凝心聚力奔发展的精神,我们安徽的面貌还愁不能巨变,还愁不能如“黄山风”一样跟江苏、广东相抗衡吗……

六、一只啼血的“杜鹃”

王涛的人物画,大多取材于中国古代文化名人,其画中的形像亦多是呼之欲出,长啸骤鸣。唯有一幅题为《杜鹃啼血》的作品,却如万籁俱寂之际飘来一阵悠悠箫音般的风格迥异。

占据整个画面的,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农村少妇。只见她屈腿跪坐在芳草地上,左手握拳紧撑着下巴,双眸凝视,神情忧郁。在她的头顶上空,一只不起眼的杜鹃鸟,正在扑腾着双翅,挣扎着引颈长鸣。显然,少妇膝边地上的那几朵血红色的山花,是画家笔下杜鹃啼血时“血滴”的演化升华。画面如歌如诉,略带淡淡的忧伤,却又不失悲愤执着的昂然……诗言志,画传情,画家在这片诗情画意里想要传达给人们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感到这幅画好像不是王涛的作品,他的画有过激越,有过昂扬,甚至有过嫉俗的悲愤;但很少有过这类委婉和忧伤……

然而,当我听过王涛讲述“黄山风”的发脉由来,听过丁雪郁、刘明等画院的画家和工作人员介绍王涛为安徽画院的建设发展而呕心沥血事迹之后,我被深深地折服了:那是“杜鹃”殷殷啼诉,啼诉一个“夹缝里求生存求发展”的“啼血”故事。这故事得从1985年王涛出任画院院长和嚷着首先要把“牌子”挂出去说起——

安徽省书画院成立于1979年10月,事隔6年换了几位院长之后,1985年,王涛以其出色的工作和优异的成果,被省文化厅提任为画院副院长,主持全面工作(后于1990年任命为院长),是年42岁。当时的安徽画院实属地道的一穷二白,连个起码的立身之地都没有。所谓画院仅是借用省艺校的一间教室和几张落满灰尘的办公桌。舍此别无他物。寄人篱下,自然也就无法亮牌子了。也不是没有牌子,早在建院之初,我国著名大收藏家、书法家李一氓先生就为“安徽省书画院”亲笔题写了苍劲雄浑的六个大字。由于没有办公楼,这块“墨宝”招牌一直难见天日长达数年之久。“这样不行,首先得要把牌子挂出去,否则还叫什么画院?不成其单位嘛!”上任伊始,王涛发出第一声呐喊,就是要挂牌子,迁院址。但是难呵,国家每年只给画院2万元人头费,经济投放点又不在你这里,谁来给你解决这笔庞大的建院资金?上级拨款无望,王涛就决心“找米下锅”。没力量建新房,就去买旧房。没钱买,就想方设法去借去贷。艰辛呵,为筹集几十万元的购房款,从1985年到1988年,整整含辛茹苦地奔波了三年,终于向政府和银行计借、贷款60万元,在原阜阳路(现为荣事达大道18号)的繁华路口,购置了一幢两层“半边楼”,硬是于购房当年的1988年,拂去岁月风尘,把那块搁置了10年之久的画院招牌临街高挂了起来!从此结束了安徽画院无院址的历史,也揭开了开创安徽画院新局面的崭新的一页。

有了房子还能像先前那般混日子吗?从而,打1988年开始,王涛便连连敲响了重振画院的威风锣鼓,邀请国内外名家大师,一气举办了三次震动安徽艺术界的展览:1988年画院开历史先河,首次和中国画研究院攀枝连理,联合举办了大型“中国画展”;接着1989年,王涛又把德国著名女画家蒂亚克森请来合肥,举办了她的个人“现代绘画展”;1990年,再邀东北画家,举办了观者如云的“关东画友会展览”

石破天惊。沉寂了多年的安徽画院终于发出了惊人的雷鸣!“接下来我们就没有再在这里搞展览了,而是把活动转向了国外和省内的博物馆。”王涛解释道:“因为我的背上压着几十万元贷款的沉重债务呵,所以我得赶快掉头去动脑筋还债。否则利滚利,越滚越大,久欠不还,我这个负债头儿弄不好要

让人推上经济法庭哩。”王涛说着笑着,笑得很欢也很苦。不过这道“苦索”最后还是他自己给解脱的:把一楼展厅暂闭,把它出租给借贷方银行做门面,以租金来抵还贷款,几年滚动下来,没掏一分钱,便神话般地把欠银行的几十万元贷款连本带息统统“滚”还清了,房产归画院全权所有。画家一眨眼变成了“经济管理学家”。然而这一“变”可把画院一班人给“变”苦了,十几号人全让赶上了二楼几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办公、开会、接待外宾和评画。全都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折腾。还清贷款那年,画家们巴望着这下可以“松绑”下楼了;可仍然不成,又让王涛给拦住了,他要办大事,刮大风,仍然要靠这块黄金地段来为他生财、聚资。至于办公条件嘛,“还是让它继续当可怜的小画院吧!”一个勇走新路的强者的身上,总是挟带着刚柔相济的“固执”。于是1997年在北京筹备“黄山风”画展期间,王涛再次咬紧牙关,把一楼全层一次签了10年合同,租给了北京全聚德烤鸭店合肥分店,以缓解“黄山风”经费不足。画院依旧归之于半边二楼之“小”,一直至今。这大概就是王涛常说安徽画院是个“小画院”的甘苦所在。可这苦他又能向谁去诉说得清呢……

但是,这个“小画院”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呼风换雨办大事之源。翻开安徽画院建院以来“大事记”,你可清楚地看到小画院办大事的神奇魄力和魅力。打1979年建院到2000年底,22年里,“大事记”共记载了36次规模较大的活动,其中王涛1985年主政画院以来,就组织开展了占据近2/3的27次各种中外展览、交流活动,直至把“黄山风”这股震惊中国美术界的艺术雄风推向了京城和大上海,推向中国画探索创新的高峰!固然我们不能把这一切荣耀的光环都献给王涛,但是必须承认这只忠诚的“领头羊”所起的中流砥柱的作用,和他为这一切所付出的鲜为人知的自我牺牲。这作用和这牺牲精神在两次“黄山风”大展中尤为鲜明地凸现了出来——

在1998年“黄山风”进京展中,为了让画家们静心作画,他自己在夜夜绘制“重量级”作品的同时,几乎把所有的“展务”独肩担起,外联内统,日夜操劳。哪里需要“秀才人情”,他又总是第一个铺开宣纸作画。在无奈之际送给广州那家赞助企业的20幅作品之外,王涛一人又另给“甩”出去8幅。还有在“蛤蟆坑”,在上海某部队招待所……等地,为了求助支援办好展览。到处留下了他的“啼血”之作。

在2000年“黄山风”的上海展中,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拼命三郎”。和1998年到北京一样,打前站、寻场地,搞设计,跑新闻单位,请头面人物、包括来上海的画家、领导几十号人的吃喝住行,他都得事必躬亲,一一提前安排妥当。在那些临展前夜短兵相接的日子里,他每晚只能睡五六个小时的觉。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长期超负荷的运转和沉重的思想重压,终使王涛积劳成疾,于小品展开幕前四天的12月18号晚上8点,突然昏倒在浦江之滨!经过医护人员大力抢救,直到深夜两点,他才从极度虚弱中慢慢苏醒了过来。一直守护在病榻前的院长助理刘明担忧地告诉笔者:“那次发病,早有预兆。王院长从合肥动身时就已息重感冒发烧,是带病到上海的。不是一次呵,他这人一惯这样,干起事来总是玩命。长期这样下去,我真有点替他担心……”可王涛并未因这次事件而畏怯不前,相反他甚至还在孕育着更大的“玩命”动作:要将“黄山风”搞成有规律的“双年展”,办大规模的“黄山风”展销,直至把“黄山风”办到国外去……他觉得他已身不由己,如同福楼拜说的那样:“一个人一旦为艺术家而立身,他就没有像别人那样生活的权利了。”唯一可供他选择的权利只有玩命、玩命、再玩命。

他为啥要这般固执地玩命呢?如果换个地位思考,像他这样国内外知名画家,不去玩命弄这些新套套,一心只顾画他的高价作品,岂不活得惬意、流油?多呐,靠“走穴”而被炒红了眼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在当今中国艺术界难道还少吗?问题在于他就是王涛。他的思考视角也不容丝毫变换:他认定自己首先是党员,然后才是艺术家。故而轿车、别墅等等享受似乎都与他无缘。画院虽说有些“秀才”收入,可他至今连一部车也不准买,而是全用在解除画家后顾之忧——住房上去了,好让大家有个安宁的环境,多出精品。截至笔者采访时获悉,他已把全画院15人的住房问题全给解决了,没向国家要一分钱。不易呵。而他自己和夫人连同90岁高龄的岳母,10余年来,一直共居在合肥曙光新村那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居室里。宽容、大度,亲严疏宽,处处为别人着想,时时为弘扬民族文化不倦地探索、深远地谋虑,这就是王涛在安徽画院和美术界的凝聚力之所在。因而在每年上级派员主持对画院领导的述职评议中,他年年都是全票“优秀”连任。画院和王涛本人于1997、1998年连续两年,被省文化厅分别授予“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光荣称号。

他无愧于这“先进”称号。他是一名艺术上的勇敢探索者,更是一名新时期坚持中国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忠实代表。正因如此,他和安徽画院的那批画家及其工作人员,才得以像他作品中的“杜鹃”一样,虽有苦闷而不消沉,虽有烦恼而不失望,依旧在满腔热情地为改革开放的新生活,引颈啼血,啼血长鸣!

呵,“子规(杜鹃鸟)夜半犹啼血,不信春风唤不回。”时代需要这样勇敢的“杜鹃”,更需要这种“杜鹃啼血”的献身精神……

①“弘仁”:清代画家,“新安画派”主要代表人物“渐江”的法号。

②引自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语。

③摘自《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文学艺术”第21页。

④福楼拜:法国近代著名作家。

⑤宋代诗人王令《惜春》诗句。

责任编辑舟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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