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村上川晴
2001-06-14谢无双
谢无双
这是我在横滨留学时听来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室友,他来自北海道一个偏僻的山村……
我一直是一个比较笨的孩子,为什么这样讲?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无论识字、说话、走路或者唱歌,我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慢许多。我的父亲很想不道,他和母亲私下里讨论过无数次,还为此请教过一些专家和顾问,但他一直没有问过我,他不知道,我比谁都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贫穷,以及由贫穷导致的—切。
出生没多久,我就很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住的房子,我们的家具,我们吃的便当,都是那么简单,实际上是寒酸。他不知道,我在心里暗暗地恨他——我的父亲,我把贫穷、对母亲的不满、同学的欺辱,全都归结于父亲的无能,我因此拒绝父亲希望实现的任何东西。那么奇妙的早熟,连自己都觉得讶异。
虽然我这样做除了令母亲更多一个伤心的理由之外什么也不能改变,我还是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发泄我的不满,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母亲可以唠叨,父亲可以怒吼,而我只能变得更加愚笨。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到了晚上六点钟左右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我记得那天暗得特别早,父亲提前回了家,让我们把门窗关好,可能有暴风雪要来。全部弄好之后,母亲让我绕着屋子走一圈,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走出屋门,我发现南面的墙角里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好像还微微地动了一动。我忍不住过去摸了一下,那东西竟然动了起来。
那是一个人,他说:
“你好,我是村上川睛。”
我告诉他暴风雪很快就要降临,于是他请求在我的家里避—段时间,等到暴风雪过去马上离开,于是,我把这个自称村上川晴的人带进了我们朴素的小屋。
“你家的房子真漂亮!”这是他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令我和我的父亲、母亲都大吃一惊,当然,也很高兴。贫穷,加上父亲的阴郁脸孔、母亲的哆嗦以及我的迟钝,早就好多年听不见任何赞扬了。
我们并不见得多相信他说的话,那多半是一种讨好似的谢意。可是他开始很专业地分析我们的房间陈设,色彩搭配以及高矮布局,使我们不得不跟着他第一次真正欣赏我们自己的房屋——住了十年的房屋.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窗缝里传来北风的呼啸声,他看了看窗外,头转向我们:“嗅,你们知道暴风雪是怎么形成的吗?”
我们都摇摇头,他便一边用手指比划,一边用尽量浅显的语言向我们讲述暴风雪的成因。慢慢地,我看到父母的脸上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看他破烂不堪的外衣和肮脏的脸,明明就是一个乞丐,但是,他怎么懂得这么多?
父母的态度已开始从最初出于礼貌的热情向真正的关心转变,是因为好奇吗?我猜测着。母亲打来了热的洗脸水、拿来了给父亲明天上班准备的便当,而那人也就毫不客气地享用这一切,可是,他的姿势是那样优雅,远胜于我们村里最受尊敬的长者。
“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太太和一个14岁的儿子,他们在北仓平的大逡生活。”
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他说的那个地方,但是从父母的眼神里,我也能够知道那应该是一个很出名的高尚住宅区,那里应该有成片的砂屋一类的建筑。
“我曾经有一份做记者的很体面的工作。但是养活一个家庭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的收入足以让全家过得很好,不是的,有了房,还要车,有了车,还要别墅,即使你不要求,但太太和孩子会说:‘你看,九尾家已经搬到真原巷去了,我们也可以的。所以,两年前的某—天,我留下一张字条,然后离开了。做乞丐的日子真是快乐啊!”
他感叹了一声,继续吃我父亲的便当。
“那你的太太和孩子现在还好吗?”父亲小心翼冀地问道。
他笑了笑:“我走之后,她开始出去工作,现在,不是已经搬到大逡去了吗?”
顿了顿,他又说:“今年新年,我也要回家啦!做了两年的乞丐,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幸福生活啦!只要换一个角度看,一切都会好起采的。从前觉得压力太大,但现在只要想起贤惠的太太和聪明的儿子,也蛮开心的。做乞丐呢,虽然不那么体面,但自由自在的,也很不错。好了,马上就该回去啰!”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那个叫村上川晴的男人并没有待多久,他说他还要赶路,两年没有回家,他很想念太太和孩子。他也许并不知道,短短的两个小时,他已经改变了一切。
父亲开始微笑,把工作中的小小成就与母亲分享:母亲开始理解,她努力体味着父亲的不易,唠叨变成了包容:我开始认真学习,积极参与各种活动,有了许多新朋友,好像也不再有人嘲笑我的贫穷……然后,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们离开了老家,到了中部的十个城市,再后来,我上了国内一流的大学,然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这么多年,我和我的家人,都始终感谢那个叫村上川晴的男人,他就像上帝的使者,走进世界上阴暗的角落,为他们带去阳光,一辈子都能温暖你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