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2001-06-12刘桂菊
刘桂菊
某些事,发生的时候,你总是感觉不到,直到一切已成为结果,才确信它曾真真实实地存在过,就好像无声飘落的雪花,在不经意中染白了大地。
那是我印象中最寒冷的一天;我冒雪独自去沈阳购买照相器材。在一家大商店里,我发现自己被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跟踪了。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甩掉他们。朋友们说,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轻易去陌生的地方,可是在我出发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出了商店,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可是大雪中的街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熙攘,那两个身影一直如幽灵般尾随着我。我想报警,但他们现在并没对我做什么。忽然,发现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停在一家小吃铺门前,车号竟是我家乡的。我好像看见了救星,毫不犹豫地走进小吃铺。那时是下午四点钟左右,由于不是用餐时间,铺里只有两个男子在吃面条。“门口的车是你们的吗?”我问。他们说是。于是我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他们,并请求搭他们的车一起回家。其中那个中年汉子问了问我家乡的情况,以及我住所方位,似乎在考查我说的话是否属实。而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我回答问题的时候,已经跑到外面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进来说,真的有两个人在附近。他们相信了我,并同意让我与他们同行。吃完饭,我就跟他们一起上路了。
年轻人开车,中年人坐中间,我在驾驶室一侧挤着坐了下来。随着卡车的启动,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尽管车很破旧,他们又不爱说话,可我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危险而无比欣慰。
雪越下越大,车速极慢,天已经黑下来,我开始忧虑一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要把车直接开回他们厂的话,我在离家最近的地方下来,也还有个多里远的路程。以现在的速度,到家时至少已是夜里十一点左右了,我怎么办?我在心里盘算,到时我给他们一些钱,请他们送我一程,但愿他们不要狮子大开口,我可是别无选择了。
行至一个山谷地带,卡车突然陷进一处被雪填平的凹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车抛锚了。
我们在公路两,旁推开雪,找了许多碎石头垫在车轮下面,好在车里有千斤顶,使问题解决起来方便多了。大约一个小时过后,卡车终于前进了。
望着公路两旁被白雪覆盖的群山,我的心忽然由焦灼变为恐惧。我在沈阳摆脱了那两个陌生人的跟踪,难道我旁边的这两个人就不是陌生人吗?难道仅仅凭着老乡的关系,就那么可以信任吗?在沈阳,我面临的只是被劫的危险,而此刻,却有更大的危机潜伏在这茫茫雪路上。他们俩还是一声不吭,这更使我的恐惧感迅速加剧。忽然,中年人把手伸进他大衣里的裤兜里。我在暗中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如果他真的掏出一把刀来,我的拳头岂不是显得可笑?幸亏,他摸出的只是一个打火机。司机的一声咳嗽,也使我联想到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络暗号……我闭上眼睛,似乎在听天由命一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真切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柔弱。
我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绝对不能睡觉。可是我竟然睡着了。或许,这是我在潜意识里逃避恐惧的方法;或者是一整天的忧虑和疲劳给了我太多的压力,使我终于顶不住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多钟。我发现身上盖着一件老式军大衣,那是中年人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你到家了。”我听见中年人对我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儿辨认外面的景物。没错,我真的到家了!我竟然到家了!他们竟然直接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400元钱,分成两份递给他们,可他们把钱推回来。年轻人说:“收了你的钱;就不叫做好事了。”中年人说:“要是我们想收钱,在沈阳我们就会跟你讲好价的。”
……
卡车直等我走进楼门里,才缓缓离去。
(刘庄摘自《女友》200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