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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辜负了它

2001-06-12汤馨敏

青年文摘·下半月 2001年6期
关键词:狂吠笼子狗狗

汤馨敏

那天中午,路过教育街的宠物市场,突然,一只小狗从旁边窜出来,趴在我的脚前。它呜咽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哀求地看着我。牵着它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使劲地拉着狗链,样子很凶。

有那么一会儿,我动了恻隐之心,想收留这只即将被主人卖掉的可怜的小狗。但我最后还是逃掉了。我不敢面对那只狗的眼睛,它流露出来的忧伤及哀怨无助和惊慌,让我不禁想起我的狗姑娘,多么相似的眼神!

狗姑娘抱到我们家的时候,刚刚睁开眼睛不久,把它放在屋子里,它竟然迷了路,找不到出来的门。

那时,我上初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骑自行车到20里外的学校赶早自习。那时的狗姑娘半岁了,它每天都要把我送到村外,陪我走过天亮前那段阴森的夜路。有一天,我的自行车坏了,搭了一个男同学的车上学,可能是我跳上去的动作重了一点,同学的车龙头一歪,差点摔了一跤,于是他说了我两句,语气有些不耐烦,狗姑娘立即冲了上去,朝他狂吠,同学把车骑得飞快,狗姑娘箭一般地追赶我们,我赶它回去,骂它,吼它,同学用脚踢它,都没用,它一直跟着我们。就这样跟了20里,一直跟到学校前的马路上,太多的人流和车流淹没了我的气息,它才停住。我回过头去,看见狗姑娘坐在十字路口惊惶失措。我没有回去抱它,因为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

那一天就像一万年一样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心急火燎地冲回家,上帝保佑!狗姑娘还活着!它一拐一拐地冲到我面前,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它身上有伤,很多伤。那20里路,我的半岁的狗姑娘是怎么走回来的,至今是个谜。

此后,我和狗姑娘成了铁杆。我们去山上摘野果子吃,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奔跑,累了它就趴在我鞋子上睡觉。家里炒肉的时候,我会把我的那份夹出来,偷偷地给它吃。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谁知道父亲突然就出事了,父亲去送粮谷的路上,翻了车,受了腰伤,家境急转直下,我很快就交不起学费了。一天正吃饭,父亲说把狗卖了吧,我立即放下筷子,绝食抗议。可有谁会理会一个中学生的抗议呢,几天后,一个狗贩子来了,给狗姑娘开了30元的价,父亲说狗姑娘最听我的话,让我给它喂饭,好趁机抓住它。我说不,我宁愿不读书,也不卖狗姑娘。“啪”地一声,父亲抽了我一个耳光。转过身去,我第一次打了狗姑娘,我踢它、踹它,想赶它走,走得越远越好。可就像那天早上一样,不管我怎样踢它,它都死死地赖在我的脚边。

狗姑娘真傻。它居然把命运交给我,一个中学生,一个家庭中的弱势群体,一个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它的人。

在和父亲僵持了半个小时后,我选择了妥协。我给狗姑娘装了一碗饭,泡上菜汤,他们趁机套上了它的脖子,把它往笼子里拉。狗姑娘狂吠着,挣扎着,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变成了呜咽,一声接一声的呜咽,它看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和绝望,好像在责问我: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最后,它被关进了笼子,拉走了。等待它的将是漆黑的命运。

那是我生命里遭遇的第一场生离死别,经历后,我就长大了。

后来,我好几次在梦里见到狗姑娘,它朝我呜咽,不停地呜咽,我听见自己在梦里一遍遍地安慰它:狗狗不哭,狗狗不哭。

这就是我那天逃离教育街的原因。狗姑娘对我那样不离不弃忠心耿耿,我最后却出卖了它。从此,我害怕看所有的狗的眼睛,怕听所有的狗的呜咽。

当我还很弱小的时候,我被迫失去了生命中最好的伙伴;当我有能力保护一只狗的时候,我却选择了放弃。因为失去狗姑娘后,我的心念已不再纯净,这就是成长的悲哀。

(李琳摘自《女报》200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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