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用“心”打工的人
2001-06-12吉祥
吉 祥
我如何踏上做老板的台阶?就在于我在做勤杂活儿的同时,眼睛和心灵都没闲着
含泪辍学,我从小保姆做起
1977年那个春天,我出生在河南省义马市霍村,妈给我起了个好名字:吉祥。家里却并不怎么吉祥,穷日子,爸妈常是怄着气过。我七八岁时,妈带着我改嫁,还是穷日子,继父不久便蛮横起来,柔顺的妈经常挨打受气。
我很倔,妈挨打时,我就用幼小的身躯护妈,冲继父大吼大叫,棍子打在头上也不退。上学到初三,我得了不少奖状,心里早憋上了一股子志气。家里越来越穷,继父早就不想让我上学了,不敢说我就打妈。那天,继父再次找妈的茬时,我便决定不再上学了。
妈受的是穷气,为此我小学时便幻想着去打工挣钱,初二的假期还跟几个同村的姐姐去洛阳试过一回,感觉不错。
我把我的十几张奖状贴在家里的墙上,扑进妈的怀里擦妈妈的泪,当着继父的面,我大声说:“妈别哭!我去打工,我给妈打出个大老板回来!看谁还敢欺负你!”
第二天我便到了洛阳,16岁的我,开始打工圆“老板”梦了。
兜里只剩下了5元钱。我挨家挨户找活儿,终于被一户人家收留了,伺候一位病卧在床的老奶奶。
走进老奶奶的小屋,一股臭味便扑鼻而来。接着,我便掉泪了,走到床边拉住了老奶奶柴棍似的枯手……妈曾对我说过“久病无孝子”这句话,现在我信了。老奶奶瘦得没了人形,硬板床上,她的屁股下面被挖了个大洞,拉撒之物便是从这洞口直到床下。我一边清理床下的粪便,一边冲外面的主家夫妻哭叫:“你们咋这样?忍心吗?”
主家夫妻很忙,很少回家也很少在家里住。我开始尽心尽力地干了,我知道万事开头难,这打工也一样。再说,老奶奶也实在可怜,我遇上了,就得让她好过一点。人都会老,我也会!主家夫妻没规定的事我也干,做饭端饭之外,将床上铺的盖的及老奶奶穿的全拆洗一遍,每天为她擦洗一遍身子,日夜守着,喂吃喂喝,还想方设法逗她乐。几天后,主家夫妻回家来,竟傻愣了半天,几天一直没说话的老奶奶忽然挣扎着要起来给我磕头:“菩萨闺女!你是我惟一的亲人了……”主家夫妻的脸上也挂了泪。主家夫妻当即给我加了200元“工资”,我也不推辞,良心钱,受之无愧。
从这第一月开始,我便有了400元的月薪,还有老奶奶的笑脸和主家夫妻的感激。我每月给妈妈寄去300元,另100元存着,是我将来圆老板梦的钱。
伺候老奶奶一年多,种种给予和收获之外,我还磨出一种超越寻常的细心与耐心。这不也是将来当大老板时必备的“素质”之一吗?
1993年秋,已98岁的老奶奶终于撒手人寰。
好心必有好报,主家夫妻奔走了几天,托关系让我进了洛轴集团公司总厂办公楼,做勤杂工。
简单劳动谁不会,我要做用“心”打工的人
回了趟家,家里已经祥和多了。妈妈一个劲地笑,继父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过去,咱家是太穷……”我说:“穷,能穷出邪气!也能穷出志气!”是的,我的志气就是被穷逼出来的。走出了一步,心境也缓和了一些。
洛轴是国家一级企业,我虽是小小的勤杂工,却已觉出脚下是踩上了“吉祥”的台阶。做好勤杂活儿的同时,我的眼睛和心灵都没闲着。简单劳动谁不会,我要做用“心”打工的人。
我了解过这样一个打工女:她在组装车间打了三年工,所干的活儿是把几组小东西组装成一个大东西。我问她:“这是啥?”她答:“不知道。”再问:“你咋会不知道?”她竟然反问:“我为啥要知道?”我心中惊叹:如此打工,怎么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只用手脚不用心,又怎么能干好本职再步步向上?也就是这个打工女,骂起“世道”来却足成串成套,好像打工中所有不公所有苦难都冲她一个人来了。我对她说:“打工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递茶倒水打扫卫生,我的手脚闲不住。一是有了勤苦做人的习惯,二是不由自主便“以厂为家”了。干了分内的干分外的,无论谁的卫生区不合格,我都忍不住要去大干一番,人家不好意思时,我就卖憨嘿嘿笑。一有机会,就和楼上的官们搭搭话,请教些问题,学点知识。有时还跑到资料室或打字室,帮帮小忙,尔后便乘机求教,了解厂里大事小情,从轴承原理到机构改革,还学会了操作电脑。官们开我的玩笑了:“吉祥,你是个想当将军的士兵!”
我在打工日记上这样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足好士兵——我是想当老板的打工女!”“狂”了点,但志向确实如此。工余时间,我阅读各方面的书籍,又找来一套高中课本和高考复习资料。厂里最简陋的杂工大宿舍里,只有我的床头堆满了书和纸笔之类。晚上熄灯之后,为了继续学习,我点蜡烛熬夜,为此引来邻床一位阿姨的不满:“吉祥,你别害人害己了,瞎费劲——想当厕所所长?”我只好吹灯入睡。第二天我一个劲帮她干活,边干边跟她谈心,从家里到社会,从她下岗后当勤杂小工的心事到“咱打工女”该有的志气……当晚,阿姨把她家里的小台灯拿来,亲手安放在我的床头。
知识的增多,使我对打工以及身边的事物有了不少感想。半年后,我开始在厂报及不少报刊上陆续发表文章,有的文章便是以厂内改革或生活中有争议的事件为议题,引来不小的轰动。1994年春,报社的记者两次进厂采访,记者们惊叹地问:“你是在厂里打工的?勤杂工?……”
1994年6月28日,我被调到厂部做业务公关,按特聘对待,月薪800元。厂长对我说:“主要是你的言行举止对厂里上上下下的良性感染——好好干!大有前途!”
立志当老板,打工只是热身操
周围环境一下子复杂了许多,厂长经理及科长们笑眯眯的眼睛里有不少清浑难辨的东西,闪烁出久经官场的风云沉积。工作方面,却并不复杂,打打文件帮帮下手,再就足在某些接待、交易场合中做做“陪景”敲敲“边鼓”,吃喝交谈之中常常足不知不觉成了“主角”,也就不知不觉有了“功劳”。官们都赞叹我“好样的”时,我还不知我好在哪里。清闲的时候,我仍想靠读书学习来提高自己,但周围的反应却与我干勤杂工时不同了。楼外职工们都把我看做厂里的“红人”,“名人”,身边的官们像是共同给我画了个圈子,我是圈子里被修剪得已经很不错的成型盆景,无须更改或变迁了。单独交谈时,我听出一种意思:打工打到这个份上,已是奇迹了,若想维持长久,就不能靠书本之类“文功”了,要练习另一种功夫——人际关系等等。
我的打工真的只剩下“维持”了吗?
我不甘心!我的打工定向是另一种天地。
1995年6月30日,我被厂长任
命为销售部经理助理,月薪提至1400元。这在许多打工女眼中,也许已是望尘莫及了。但就在这时,我提出辞职了。
我在日记中这样写:打工只是热身操,我要自己当老板!
人生是座山,知识助你登上山顶
伴随着素质的提高,我的老板梦也在进化。已不足儿时那种因穷而赌气,也不是为了发大财显大势,更不足想一夜暴发而居高临下。我在追求一种自在自为的人生境界,让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
为此,我还需要另一种热身:上大学。
已准备了三年多,我自学完了高中课程,几套高考复习资料也烂熟于心了。在辞职带来的一片惊叹与啧啧声中,我对关心我的厂长详细说明了我的志愿,厂长最后笑叹:“你个吉祥!”接着,我跑厂里跑教委跑洛轴学校,终于感动了诸官,争得了洛轴高中走读生的“挂名”资格,以全校第一各的终考成绩拿到高中毕业证,又以洛轴高中学生的名义参加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洛阳工学院。
这时,家里已新盖了一座小楼房,妈妈和继父有了生意门面,村里人都惊叹真是吉祥女!打工打富了家还打进了大学!
1995年9月1日正式入学,我边上大学边打工的日子又开始了,
上大学是为了谋求当老板的素质,仅这素质还不够,我仍需以打工的形式深入社会的方方面面。在磨炼身手的同时,还要筹备当老板的起步资金。
边上学边打工的女生也不少,而我的打工却是“轻车熟路”,而且目的也不同。有的贫困女生是出于无奈才去打工,只为钱,苦苦怕怕,打来的钱却并不多。我的打工显得轻松多了,钱也越挣越多,有几个女生还曾跟踪过我,结果是疑惑没有了,学又学不来。那天我回宿舍,听见老师在里面数说一个女生:“吉祥品学兼优,你是吗?吉祥能扛大包蹬板车,你会吗?吉祥能为厂家设计一招万利的方案,能把坏学生带成三好学生,你能吗?吉祥为啥打工?你为啥?……”
是的,我啥工都能打。从建筑小工到特殊家教,从计件包工到厂长助理……反正所有能打的工我都打,能打出功绩就没人小瞧,能走稳正道就不必沾邪。从1996年冬开始,高薪聘我去打钟点工的电话不断打到学校。我一边四处打工,一边更发奋地学习。
1997年7月,关林市场一位大老板“闻名”而来,请我去打他的钟点工,让我陪他散步聊天,每个钟点500元。我去了,想了解一下大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一见面,他便说:“活着没啥意思,听说你……请你来聊聊!”我心里有数了,边走边聊,将他带进一片野地里,接着聊蛐蛐的话题。终于把他的“童心”给逗出来了,他竟一反常态趴在地上玩起了斗蛐蛐。我这才大笑着问他:“有意思吗?”他愣了一阵。竖起大拇指喜叫:“吉祥!”尔后不由分说给了我一部手机外加两千元。第二次;我便带他去享受“音乐浴”,有意刺激他这个文盲大老板的求知欲。在音乐大厅坐了好久,他竟睡着了。我叫醒他,他问:“该咱洗啦?”——他把这当成澡堂了哦乘机给他大讲知识与享受的必然关系,说这音乐浴足最高级的享受了,必须学会。于是,从第三次开始,我便成了他的文化家教。第十八次,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含泪说:“如果我给你100万……你愿不愿……”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人无完人,好中有坏,坏中有好,我娇笑着问他:“好爷爷!你喜欢我也要花钱吗?”他愧叹之后,再也没动过不该动的念头。
大学三年打工三年,我获得了一张问心无愧的文凭,还攒下了准备创业的近三万元——以此毕业了。
当什么老板也早就想好了。叫来十几名打工女和下岗女,其中一个便是洛轴公司那位给过我小台灯的阿姨。利用阿姨家的临街房,十几人集资近十万,购物办证装电话……“吉祥家政服务公司”正式开张!
开业的首项生意是为千家万户拆洗被子,几辆三轮车挨家挨户收,连洗带套一床被子5元钱。当天,仅打工者的脏被子便收了几千条。一月下来,净赚五六万。
短短两三年,“吉祥公司”已大有名气。从应召家务直到四五个相关的产品生产车间……我也算是拥资百万的大老板了。2001年春,我在义马分公司试行新决策:设立学校,全体职工一律入学,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四个年级,按程度编班,计入工时,定期考核加薪……我要让为我打工的人也把打工当一种热身,将来去开创他们自己的事业。
我才刚刚起步。
(白帆摘自《深圳青年》2001年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