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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丽江的阴影里(诗歌)

2001-04-29雷平阳

山花 2001年7期
关键词:东巴亡灵铜鼓

雷平阳

丽江:一个世界主义的词条

从它的偏旁部首中间,我曾带着雪山

还带着一条穿城而过的溪水

从梦中往外跳。我以为据此我就可以

摆脱它的名称、特殊的语言以及

那些必须由老人弹奏的音乐

我一直很纳闷:当一种优雅或闲适

成为本能,成为不等于精神分裂症患者

所特有的偏执,我们是否还有必要

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到处逃亡

我的这一次跳跃,一次类似于人们

孤独升降的灵魂的自戕,它是否有根据

假借文字中的神灵之口,也许我们真的

还能在深度的睡眠中,复述逝去的

光阴,并体会到其间有过的恐惧和哀痛

云南的深处,中国最明净的地区

的确曾有过一党人在丽水上

或者铜锭上,用指尖,刻出了一张张

幻灭的灵魂的返乡地图。但它们最终

还是被当成了一种象征符号

跟彝族人撰写的《铜鼓王》所隐含的意义

差不多,积极的、圣洁的,但也是

可以被遗忘的。当铜鼓能够受孕

并生育出一群在群峰之上可以飞奔

对迁徙毫无畏惧的小铜鼓

我们的存活就是徒劳的

东巴经典《东埃术埃》说过

生灵的出现,起源于

天上“喃喃的声音”和地下“嘘嘘的气息”

一个白蛋,永远是宗教的根据地……

——我不曾在古代看见千万只蝴蝶

停满了水边大树的枝条,因此

我也不能率领千千万万的术兵,举着旗帜

在咒语中悄悄死去

我疲惫的骨肉,已经不能苍促地用来

重复一些古老的琐事,它的孤独

只为与时光的刑具保持必要的距离

并对所有乞求的声音守口如瓶

而事实也如同一张白纸,毫无秘密可言

正如特朗斯特罗姆所言:“那些最棘手的案子

虽经过警察的努力,仍悬而未了。”

我现在正忙着在著名的四方街上闲逛

虽然觉察不到更多的奇迹

可还是感到,有些细节性的阴影

仍旧倔牡兀带着皮革青蛙,带着

手工作坊里的车床,带着爱神盘美莎手中

变黑了的玫瑰,移向了一座不朽的石桥

我不肯轻易地为石桥下定义

但我知道,它在流水无法禁绝的催眠下

开始了它新一轮的战斗

每个人是否应该,从亡灵身上

看到自己的义务?就像每个人是否应该

把刀子深深地插进它们的心脏

看着它们,猛烈地扑倒,然后又

缓缓弹起?宽敞的雪山大道

笔直地延伸,它在我空出的地方

集合起我散失了的一切,半真半假地

举行着又一座高楼崛起的竣工仪式

一些生锈的钢筋、腐朽的圆木

一律被刷上了红色的油漆

几乎是同一时间,昆明西郊的一座寺庙

因为历经了五百年,它的佛像上

累积起来的时间的尘埃,也被洗去了

代之的,也是红色的油漆

——这近处的世界,除了变化,再无其他

亡灵们踏着漆黑的道路,走在了我们前面

可我们还要吮吸她的乳汁

也许,我们应当立即停止火一样

飞奔的身体,从现在开始,

就投身到诵经者的行列中去

依偎着衰老的东巴,用手中的木剑

支撑起从空中倒塌而来的经卷

让它们继续接纳大地上的光线、空气

和声音。理由很简单:“暗淡的黑褐色

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而且它是完整的。”

而且,当我们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举着剑

用力地往下劈,也看不见

那惯例中邪恶的假想敌

时间被固定,用清泉、木料和泥土

建造的丽江古城,仿佛死者的亲吻

寂静、锦长而甜蜜,它让万物空虚

让我彻底忘却固有的观念

一个人,摸黑走下了玉龙雪山

一个又一个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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