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什么事了
2001-04-29马丁
马 丁
餐馆什么时候最清净?这时候最清净,吃午饭的走了,吃晚饭的还没来。我的合伙人刘秀荣也要走,她一走餐馆才叫真清净。每天这个时候刘秀荣都要回我们的住处眯上一小觉。这一小觉可以让她坚持到餐馆关门,然后守着一大堆票据用计算器3鲆惶斓牧魉账。流水账一出来,刘秀荣要吸一支烟,还要向空中吐几个灰色的烟圈。壹佰元一沓,伍拾元一沓,拾元一沓,都被她排列在眼皮底下,宛如待命出征的士兵。刘秀荣搓搓手说,太棒了!见了钱刘秀荣就爱说太棒了。
我粘糊刘秀荣差不多有四年之久,在这之中,也让亲吻,也让抚摸,就是不跟我上床。一点现代精神也没有。我早就知道一个叫王家昌的男人也在粘糊她。两个男人一粘糊,刘秀荣晕了头。刘秀荣上学时跟王家昌脸对脸喝过饮料、手拉手滑过旱冰。我盯视着刘秀荣问,亲吻过吗?刘秀荣一点也不惧怕我的目光,还女人味十足地甩动着头发说,你说呢?我闭上眼睛,想刘秀荣被人亲吻的模样。越想越害怕。那时候我刚盘下这家餐馆,我想把刘秀荣拴在我的腰带上,这样不就更让人省心了,我说,过来吧,帮我经营这家餐馆!刘秀荣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然后笑了。刘秀荣笑起来甜蜜蜜,像当红歌星宋祖英。刘秀荣这么一笑让我的记忆复苏了。她从来没对我这么甜蜜地笑过。是餐馆让她露出了笑容。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共同经营这家餐馆,两付铺盖也水到渠成地铺在一张床上。这样便利经营餐馆。什么也便利。
刘秀荣走时总要对我说上一大堆话。一件事两件事,她扭着我耳朵说,记住了吗?三件事以上,她命令我拿纸、拿笔。让我拿这些东西就是牢记下她交代的鸡毛蒜皮。让厨师张老胖炸些花生米、黄花鱼,让李大姐多择出些芹菜、蒜苔,让餐厅的小王将杯盘碗碟放进消毒柜里灭灭菌,记着卫生局的林科长,这两天他要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过生日,我要不在你精心点。刘秀荣的眼睛望着屋顶眨动着,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刘秀荣真是个开餐馆的料,泼辣、善言,还会在不丢面子的情况下用媚笑、肢体语言暗示对方。一看到刘秀荣对男人施展妖术我的脸呱嗒就下来了。我甩脸子刘秀荣也给我甩脸子说,来的全是客,全凭一张嘴。你怕什么?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刘秀荣,听听这土气的名字就知道她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刘秀荣要是能认真读完伍十本书,就不会把自己囚在小餐馆里了。外面的天地多广阔。
刘秀荣一走,我一身轻快地往刚装修完的大包间走。大包间里有卡啦OK。我的脚步声让餐馆各个角落一下探出许多张脸,都用一种贼溜溜的眼神冲着我似笑非笑。他们这副笑模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厨师张老胖还跑到餐馆门口,叉着手站在石阶上抽了三口烟。当他确信女老板刘秀荣不会转回来后返身进了餐馆,随手带上门不算,还从里面插上了。张老胖拍着手喊,黑猫餐馆卡拉OK比赛现在开始。主持人张老胖,评委马老板。有人嘻笑着将话筒递给张老胖,他把话筒放到嘴前喔喔试了试声,又扭着脖子请示我说,是不是让参赛选手报一下名?女服务员小丽抢过话筒说,谁想唱就唱呗,还假模假式地报什么名?张老胖怕小丽。一般男人都怕美丽的女人。这是通病。张老胖小声嘟囔说,这样不乱了套才怪呢?你说话呀!我的两手插在裤兜里,脸上的微笑透着亲切。所有的小老板在员工面前都喜欢这样表演。表演出的亲和力非常感人。我说,比赛什么?不就是图个新鲜,过过卡拉的瘾。女服务员们一片欢呼,张老胖脸上挂了层冰碴子,我对一个脸盘挺大的女服务员说,去,给张师傅拿啤酒。张老胖见了啤酒就祥和了。我了解张老胖。
你方唱罢我蹬场,餐馆的女服务员们就是这么干的。没张老胖什么事了,啤酒也没有压抑住他的不痛快。张老胖很快把一瓶啤酒喝净了,还要喝,不喝还不行。我决定帮他完成第二瓶啤酒。张老胖真要喝完两瓶啤酒不把糖当成盐放进炒勺里才怪呢。穿红色锦绣旗袍的小丽不看荧屏上出现的字幕,可以唱一百多首流行歌曲。一百多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唱的。小丽抱着话筒深情地唱道: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们到月亮上去,哪才是我们的乐园。月亮,谁不想上去看看。女服务员们都仰着脸瞅荧屏上一对男女在云彩里穿行。在云彩里穿行是女人们向往的浪漫旅程。我和张大胖谁也禁不住小丽旗跑里的肉腿忽隐忽现的煽情,我的目光还躲躲闪闪,张大胖干脆就直着眼盯。包间的门嗟币幌伦部了。取啤酒的女服务员挥手指着身后半天才说,刘秀荣,她在砸门!刘秀荣的名字平日谁敢喊,可是她一紧张就直橛橛地喊出来了。
我说,你们继续玩,就说我让你们玩的。我人都走到了门口还是被他们截住了,他们不说话却像一群狼盯视着我,我不怕这群狼,我怕关在门外的母老虎。我说,你们忍心我被母老虎吃进肚里?真把我吃了,谁还能给你们提供娱乐玩耍的机会。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说得多明白,只要不是傻子就该让我走。
刚溜进库房兼办公室的黑屋,刘秀荣一路喊叫着进了餐馆,你们插门干什么?谁在包间里哭丧?我在床上摆出熟睡的姿势,为了真实,还弄出些微微的鼾声。我的苦心设计算是白废了,我刚听见门响刘秀荣的手就揪住了我的耳朵,她扯着我的耳朵,我的头乖乖地离开了枕头。刘秀荣才不管我是真睡假睡,她的喊声穿过我的耳膜直捣我的脑仁,你装的挺匀实?餐馆闹翻了天!我还装,我揉揉眼睛,还打了个一点也不真实的哈欠。刘秀荣恼怒地推了我一把,我顺势倒在床上。刘秀荣真的生气了,她连看都不看我,让她的背看着我。女人生气时都喜欢让别人看她们的背。
你知道他们刚才干什么? 聚在一起哭丧呢!
是我让他们唱的。让他们唱唱没坏处,万一有客人点他们唱歌助助兴,他们唱不出来多让人扫兴。
还把餐馆的门插上,要是有客人来吃饭怎么办?我们还做不做生意啦!
插上门啦?这我得好好查查,练习唱歌我不反对,可不能影响餐馆的生意?
行啦行啦,别装啦。刘秀荣一说行啦行啦事态就缓和下来了,我趁势把手伸出去揽住了她。刘秀荣扭动的腰肢妄图摆脱掉我的手,我的手像深海里的软体动物八带鱼粘住了她的粉腿、软腰、大乳房。大乳房又光滑又温暖,让人摸都摸不够。刘秀荣让我摸得嘴张向天空,还嘶嘶了几声。她最后咧着嘴说,猜猜,我刚才碰见谁啦?她总爱把一件不值一提的小破事弄点神神秘秘、跌宕起伏。她问你两遍,你要是不回答,她就该自己往外吐噜了。我捏着她的乳头搓了一下,她的嘴咧得更大了,还记着王家昌吗?我从床上坐起来,操,怎么不记得?忘了谁我也忘不了他!我拿眼警惕地瞄着刘秀荣说,你也是吧?刘秀荣用那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一眼就把我看透了,德行样!刘秀荣和我同床共枕了一年多,我怕王家昌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刘秀荣说,他说六点钟到餐馆坐坐。遇见就遇见了,怎么还要来坐坐?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这小子有一年多不在这个城市露面了,现在竟拿着一把刀在我身上割开了一道既细又深的伤口,这还不算,还要撒一把盐。我疼呀。刘秀荣看我的眼神有了蔑视,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刘秀荣这么一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想做个男人,尤其是在漂亮女人面前。小肚与鸡肠让我揉把揉把塞入嘴里,嚼都没嚼,咕。咽进肚里。
离六点钟还有半个钟头,刘秀荣还没从家里赶来。都两个钟头了,不知道刘秀荣会把自己臭美成什么样?刘秀荣这样臭美是不是太给王家昌面子了。王家昌,什么东西,上学的时候是个小脏人,上班后是个大穷人。就这么个人还同我争刘秀荣。刘秀荣,我们年级的花,一个年级五个班,能称上花就是百里挑一。你说唱,你说跳,刘秀荣全拿得起放得下,就是不爱学习。真要学习好了,北京的电影学院、上海的戏剧学院还不对她敞开大门。她有戏了,我就没戏了。现在多好,我和刘秀荣还生活在这座说土不土说洋不洋的石家庄。刘秀荣喜爱服装,我就领着刘秀荣逛服装专卖店,她的眼神只要在某一件服装上停上五秒钟,我便指使售货小姐装包。我的牛气是我倒腾摩托车赚来的,王家昌没有资本同我比牛气。有一天,刘秀荣端详着手指上的金戒指说,金戒指粗俗不算还土气。心领神会的我领着刘秀荣进了首饰店。咬着我的后糟牙,买了一对白金镶钻石的情侣戒指。钻戒在射灯下熠熠生光,真是喜煞人的东西。她喜滋滋地戴上那枚女式钻戒,另一枚男式钻戒无声无息地躺在红丝绒衬垫上。钻戒钻透了刘秀荣的心,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捏起那枚男式钻戒说,戴上让我看看!刘秀荣让我戴上,我为什么不戴上。戴着情侣钻戒的手拉在了一起。我盘下黑猫餐馆后,我们的手就天天拉在了一起。黑猫餐馆开业时,我坚持邀请王家昌参加。刘秀荣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知道他暗恋过我,还刺激他!我抬起下巴,人一抬起下巴就显出了傲慢,然后恶恨恨地说,就是要告诉他,让他断了念想!刘秀荣ㄗ诺淖焱蝗贿挚了,那个劲笑了一下,又那个劲瞥了我一眼。你摸不透她什么心迹。没有找到王家昌,王家昌的家人说,他辞职去了南方。好家伙,一伤心就往南方跑。而且一伤心就是一年多。不知道这小子混出点人模样没有?
我肚子里揣着一泡越来越沉重的尿水。我走到卫生间门口,手都要解腰带了,张老胖站在操作间门口喊,都准备什么菜?
我将裤腰带重新系好说,花生米,拌黄瓜,猪头肉。
张老胖眨动着眼睛说,菜单上没有猪头肉?
菜单上没有,肉食店有没有?
张老胖自言自语,这是请谁呀?
张老胖走下了餐馆台阶,我幸灾乐祸的声音才追出去,请谁一会儿不就知道啦!
一出卫生间就撞见刘秀荣和张老胖推开餐馆的门进来了。刘秀荣让我觉得不像是刘秀荣了。网眼丝袜,黑皮短裙,紧上衣光突出那对大波了。太抢眼了!刘秀荣以为春天来了,她就是少女了,离我有十步远我就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了。我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还没等我喊她却冲我喊上了,你叫张师傅买什么猪头肉?亏你想得出来!我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说,王家昌这样的人,不让他嚼一顿猪头肉垫垫底,有多少菜也不够他吃?我指指自己隆起的肚子说,他的肚里能有多少油水?刘秀荣笑了一下又绷紧了脸,她的手甩动着点着我说,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呀?既然刘秀荣拆穿了我戏弄人的把戏那就别演下去了,我也绷着脸说,张师傅,准备四样你拿手的菜吧。
张老胖看了刘秀荣一眼,没看出什么,又冲着我说,我拿手的菜太多了,不知道该照着什么样的标准做?这就是张老胖的圆滑。我顺嘴说,蒜瓣鸡翅,河北酥肉,爆炒肚丝,水煮花生,张老胖的眼睛又移向了刘秀荣,眼里闪着征询的目光。刘秀荣说,加个鱼丸汤。
我使劲地吸溜鼻子。刘秀荣就站在我面前。刘秀荣从头上拽下一绺头发用鼻子闻闻说,我不想让别人闻见我身上的油烟味、葱花味、鱼腥味,你不知道这些味道多难闻。我就想攥紧拳头击刘秀荣一拳。最好这一拳让她满地找牙。我攥着拳头,攥住的却是自己的十片指甲。
谁也没注意,一个食客已经进了餐馆。他背对着我们看墙上挂着的餐饮执照、卫生许可证、税务证、卫生公约,我喊躲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客人来了,还不赶紧招呼!那个人转过了身,王家昌就是这样闪亮登场的,你说尴尬不尴尬。
这小子没什么变化,像六年前他走时那样。惟一有变化的是换了身说灰不灰说蓝不蓝的西装。那时候他喜欢穿夹克,印象里好像一年四季都在穿夹克。看不出这六年他在南边混得怎么样。我跟他握手时还向餐馆外面了望了一眼,没有看见什么汽车泊在门前。王家昌的手柔软得像是女人的手。这样的手不像是出过力流过汗的手。我们的右手握在了一起,左手却张扬地在对方身上拍打。男人式的久别重逢。但我还是注意到王家昌的眼睛在瞟刘秀荣,刘秀荣吟吟笑着,矜持而又优雅,像是定格了。刘秀荣开始扮演淑女了。
刘秀荣握着王家昌的手不撒了,她引着王家昌进了包间。包间费一餐就是伍拾元。王家昌不是大款,也不是公款消费,凭什么让他享受贵宾待遇?
可以坐十二个人的大圆桌,现在就坐着我们廊恕A跣闳僮在中间,我、王家昌一边一个。我等着空子,刘秀荣的屁股一离开座位我就移过去。他们挨得那么近让我不放心,王家昌只要一探手就可以摸到刘秀荣布满网眼陷阱的大腿。
你一点变化也没有,还像我走时那样。王家昌看着刘秀荣说。
刘秀荣妩媚地笑着说,听说你到了深圳。怎么样,什么时候,给我讲讲深圳见闻?
深圳是个淘金的好地方。改天吧,我会给你讲讲一年多我在深圳的故事。今天我就想听你说说开小餐馆的滋味?
酸甜苦辣能把人淹死。你还说我没变化呢?你什么眼神,没看见我脸上的皮肤又干又燥。刘秀荣说着还扯着自己脸上的皮让王家昌仔细看看。
当着我,刘秀荣就贱上了。
王家昌的手伸了出去,大概想到我在跟前,在空中拐了个弯摸出了一盒烟,他递给我一根烟,然后给我点着,他一点没感觉到我在生气。刘秀荣看出来了,她站起身对王家昌说,你俩坐着,我去催催菜。
就我们俩了,王家昌说,吴言有联系吗?
吴言是他们班的班长,现在在工商局工作,正好管着我们这一片,我们餐馆没少给他找事干。我说,不能说一个星期见一面,起码也得一个月见上三四次。
我给他个电话。王家昌摸出掌中宝手机,我一说完,他的掌中宝也捂在了耳朵上。一下就通了。一下就找到了吴言。王家昌微笑着问候吴言,我都听见吴言在那头喊,你谁呀?王家昌依然微笑着说,王家昌。我现在在咱们班刘秀荣的餐馆,你喊喊咱们五班的同学,能喊几个算几个吧。对,聚聚。这时候王家昌从茶杯里倒出一点水,然后用手指蘸着写了一串数字。他又给一个叫王小京的同学打电话。五班的同学聚聚,这不是把我这个一班的摘了出去。什么意思?
聚聚,从嘴里吐出来,轻巧得嘴都不用张。一个个同学赶来了,却给餐馆带来了一张张大嘴。嘴多厉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不敢吃的。谁买单呀?趁王家昌和王小京通话时我溜了出去。
我都变成了一股风一下刮到了操作间。我站在操作间门口向刘秀荣勾手指示意她出来,我是个要面子的男人,我不能当着员工们问刘秀荣请同学聚聚谁买单。刘秀荣看见我的手指一共向她勾动了十八次,可她就是不过来。我不得不走过去往外拽刘秀荣,我压着嗓子问,谁他妈是黑猫餐馆的主人?他凭什么把同学们约过来吃饭喝酒?刘秀荣被我拽得一溜歪斜还用手背挡着嘴笑,你都不知道她笑什么?
你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食客行不行?
吃完了喝完了,一抹嘴怎么办?
该谁买单就谁买单。到最后,没人买单了,就算我们的?
我终于憋不住了,亮开了嗓子,凭什么凭什么?
王家昌依然对着手机说话。我站在刘秀荣身后,王家昌以为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王家昌没拿手机的左手搭在椅子背上,刘秀荣一进来那只手就不安分地冲着刘秀荣张扬。王家昌的眼睛才是出彩的地方,他两眼含笑地向刘秀荣打了个无声招呼。但是我感觉到地面晃动了一下。我预感到怕人的东西早晚要出现。手机离开了王家昌的耳畔,啪一下,合上了手机,人就站起来发感慨,还是中学同学有感情,一说聚聚,一下就串出二十几个。刘秀荣的面目表情是什么,我看不见,但她的声音我却听见了,真的,我得告诉厨师准备两桌!王家昌伸手拉住了欲要转身的刘秀荣,不要准备了。刚才我们在电话里都敲定了饭店,燕山酒店。
我听出话音了,我该站出来说话了,两桌的饭钱看来是有人出了,不能让它跑了。我同刘秀荣并肩站到了一起,说,都准备了。再说,燕山的饭菜酒水是市里最贵的。一瓶啤燕京竟要15元,我这才八元,快差出一倍啦。
王家昌微笑着说,小意思。有钱人都爱这样说。看来王家昌这小子像是发了点财。人一有财就透出了狂。狂什么?我得杀杀你的狂气,我沉着脸说,都准备啦,你让我们怎么办?刘秀荣的左脚爬上了我的右脚,她踩着我的右脚,使劲踩了一下。刘秀荣脚下埋怨我胡说八道,嘴上却抱怨王家昌说,你看你,早不说?王家昌说,也是电话里敲定下来的。他不说了,伸出手拍着我的肩膀接着说,公司在石家庄设了分公司,以后我招待客人就定在你黑猫餐馆了。这样行了吧。
什么什么?千斤重力兜头盖脸地压了下来,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想我的脸肯定绿了。刘秀荣像少女一样兴奋,脸都红了,她拍着手说,真的?这他妈是我在跟前,我要是不在跟前她还不扑上去亲吻一下王家昌。王家昌点了一支烟,美滋滋吸了一口,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在享受他给别人带来的快乐。刘秀荣一定是晕了头,她说,你们公司招人吗?王家昌说,设公司当然要招人啦。刘秀荣紊纹地旧狭送跫也,家昌,你看我能在你公司做什么?王家昌冲着空中吐了个烟圈,又吐了一个烟圈,第三个烟圈却吐向了刘秀荣的脸上。电影里常有这样的镜头,嫖客一边抚摸妓女一边把嘴里的烟喷向妓女的脸,然后说,小贱货,来呀!王家昌却是这样说的,市场部经理的位置让你来坐。王家昌边说边走动着,眉头皱着,一看就是表演露出的痕迹,我觉得你非常适合做这项工作,而且一定能做大。大字的音刚落下,刘秀荣扑向了王家昌,王家昌的脸颊留下了椭圆形的红唇印。红唇印先是刺痛了我的眼睛,后来又烙印在我的心上。刘秀荣没看见我在痛苦中挣扎,她沉浸在自己欢乐的天地里说,我喜欢穿得干干净净,我喜欢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我喜欢这样生活工作。刘秀荣一口气说了三个喜欢,在她眼里我不存在了。
刘秀荣高兴过了就想到燕山酒店喝杯酒庆贺一番,她挥舞着手说,我们走吧,别让他们在燕山等急啦。
王家昌抬了一下胳膊,刘秀荣的胳膊滋溜伸了进去。小鸟开始依人了。刘秀荣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可爱的小鸟,说话的声音都有了鸟音,我们怎么走?人家都挽在了一起,你说还有我什么事?王家昌摸出手机,对手机下了命令,把车开到餐馆门前!刘秀荣拍着王家昌的肩膀说,太棒啦!然后他们依偎着就走出了餐馆。他们连头也没回一下,好像我根本就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知道这都是什么闹哄的,可我无法阻挡它对人的诱惑。
我关上包间的门,手还没离开门把手,门又被推开了,小丽端着一托盘的菜进来了。我一个人坐下开始喝酒。小丽上一盘菜问一声,还上吗?我说,为什么不上?上!小丽说,你一个人要这么多菜吃不了!我指使小丽往一个空杯里倒了酒,然后拉住她的手说,坐下,不就两人啦。心虚的小丽望着包间的门坐下了,我抬脚把门关上了,喝!小丽脸红红地望着我端起了酒杯。喝!小丽望着我,我望着小丽,然后我们一起仰脖喝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