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
2001-04-29森子
森 子
呼兰
一盒火柴,就能让我想起呼兰
它的名字带有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从康金井乘火车去哈尔滨
我多次途经县城,却没有到城里去转悠
因此,它的模样就像受潮的火柴杆
在记忆中擦不出火花。只有一次
在梦里,我冒冒失失地抵达过县城
一个卖冻梨的老汉对我说
“这就是呼兰,不信你冲河水喊两嗓子,
它会冒出蓝烟。”我捧着冻梨直打冷颤
手脚麻木,满嘴哈气往外蹿
小时候,吃冻梨先用凉水拔一下
等梨表脱掉一层透明的玉衣
再下口。呼兰不会长得像冻梨吧
萧红姐姐、萧红阿姨、萧红奶奶
不会像梨皮一样难看。长岛在电话里
跟我说,他去过萧红故居
看了呼兰河,可我却不能跟他谈论
有关呼兰的轶事,我用钢笔把它写进祖籍
一栏。我确实沾了一点萧红的光,因此
有些脸红,本来嘛,我的脸就像黑土地
一样黑里透红,并影响到了我的女儿
两年前,我曾写下过这样的句子:
“当长长的暗夜,威逼一个少年
成熟、迅速衰老的时候,我掏出一根
火柴,划亮整个县城,她的女儿萧红
用一双审视的眼睛望着我。”
除此之处,我还能对呼兰说些什么呢
钻石王老五
井沿上住着王老五,他最爱
蹲在井台上发愣,披黑棉袄
像一块巨型土坷垃,死活也不肯
开化,他的固执是出了名的
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能想什么,想媳妇呗。”
我从没见过他的婆娘
也没见过他下地干活,他侄子是村支书
谁敢惹他呀。反正没人给他究煌
他在哪儿都是凉的,比井里的水还凉
我在井里拔过黄瓜,又凉又脆口
他想媳妇的滋味也是这样吧
从太阳升起到落下,王老五
像钻石一样一动不动,水井丁冬的
声音在他的心里漾开
他侄子为啥不给他找个婆娘
我也不知道,可能没有合适的
也可能他不想要,他一天到晚守着
井台,就是在等水井一样清冽的
女人,带着丁冬的耳环走上来
我没有更多证据证明这猜想是对的:
他爱的女人早年投井自杀了?
他年轻时在井台上看中一个打水的女子
那女子却嫁到了外村?他一直在等
一个人在井台上出现?可能地点不对
村里总共有四五口井,每口井咸甜不同
丁冬声也不一样。我想跟他说,王五叔
你每天换一口井蹲着,可能会好些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其他几口井
都填住,这样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云雀
下午,一人到村北的玉米地拾柴
阳光灿灿,将玉米秆照射得金黄
头顶秋天悸动,如演草本乱飞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捆柴
蓬蓬勃勃壮大,我用麻绳使劲
杀紧它的粗腰,叫它变成古代仕女
头顶的汗珠流入眼角,蜇得眼睛
发涩,涌出更多的泪水,用脏手
越揉越面目全非,好嘛,成了花脸
没人让我来拾柴,我是自愿的,平时
看到人家从地里背回一大捆柴,我的
心就痒痒,今天是偷偷跑出来
想着自己背一大捆柴回家
母亲定会非常高兴。下蹲,将绳扣
套进左右臂,“一二三”起身,竟没站起来
喘口气,深呼吸,再起,又失败
身体随柴秆的重量后仰,整个
天空像醉汉摇晃了几下,差点落下来
这时,我听到了云雀的歌声
比花腔女高音还要动听,一连串音符
火辣辣灌入胸腔,歌词大意是:
“小伙子,别气馁,攒足力气,挺起来!”
我像吃了兴奋剂,一骨碌爬起
抬头再去找云雀,只有茫茫云影
传说与故事
1
村里有一位业余猎户姓李
打鸟也打野鸡,还喜欢捕杀
黄鼠狼和狐狸,下猎套
埋铗子,无所不精
有一天,他从外面捉回一只狐狸
村里的大人、小孩
都来看热闹,将他家的窗户
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只狐狸在他家的炕上
不停地转圈,临死前
两眼泪花落满炕席
猎户一边磨边,一边嘀咕
上好的皮毛,卖个
几十块钱没问题。狐狸哀求的
眼神越来越黯淡,利刃的
寒光剥开它的厚厚的毛皮
第二年夏天,猎户的两个儿子
淹死在村东的大水坑里
按老人的说法,一只狐狸
有四条腿,因此,报复的
数字也是相等的。
2
我在平原上只见过一次
狐狸,那是我的右眼被玉米茬
刺伤的地方,一只火狐
拖着华彩的长尾向东方逃去
许多人放出院子里的狗
企图追上它,大呼小叫的村民
冲出了家门或爬上了梯子
我只能用一只眼注视火狐卷起
的烟尘,一会儿功夫,几只狗
被火狐施放的烟幕弹ち嘶乩
家狗那能有狐狸聪明,光是
那条尾巴就能逢凶化吉
奶奶说,狐狸刁走了一个孩子
的右眼(我不相信),三天后
它将还给那个孩子一只
幼狐的眼睛,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