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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和一个人的一生

2000-06-14

三联生活周刊 2000年20期
关键词:杨杨德昌婚礼

记者/钟和晏

导读:15年前,杨德昌朋友的父亲陷入昏迷好几个月,后来那个垂死的老人奇迹般地复原,又回到家中。但似乎一些不易察觉的事情已经改变了整个家庭气氛,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弥漫在老人身边。杨德昌说:“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微不足道,事实上却是最根本的。”这件事和对它的观察感受构成了《一一》的剧本纲要,不过影片最后完成并赢得国际声誉是在15年后,“我知道那时我还太年轻,我把故事放在那儿让它成熟,就像把食物一直储藏在地窖里。”

一家人的故事

《一一》是一个家庭的故事,也是人生的故事。从孩子到老人,从出生到死亡,从婚礼到葬礼,各个年龄,各种仪式,各种情感,整部影片就象用张透明纸一笔一划地描下不断变化着的真实人生。

七八岁的小男孩杨杨无疑处在这种人生运动的一端,他爱欺负班上的小女孩,被老师误解批评时会大声抗议,总想用他的眼睛看清世上所有的真相。他问父亲“难道我们只能看清楚一半吗?后背没有长眼睛呀,是不是总有一些东西对我们保密呢?”杨杨用照相机拍下别人的后背、脖子,他说那是任何人都无法亲眼见到的“另一半真实”。

因心肌梗塞陷入昏迷的姥姥处在人生另一端,死亡的影子因此总是停留在这个家庭的某个角落。正是她似乎不存在的存在影响了其他人的生活,甚至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处于这两端之间,处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是那些成年人:杨杨的父亲建,40多岁的疲惫中年人,电脑公司的经理;热衷于静修的母亲民民;和邻居丽丽爱上了同一个男孩的姐姐婷婷;还有民民的弟弟和他的妻子等等。与杨杨的纯净透明相比,成年人的生活就像被遮住一半的月亮,在半明半暗中折衷和妥协。建用他钟爱的音乐来逃避,对民民来说则是安静的庙宇。但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建就是在妻弟的婚礼上,因为回去取忘记的名片时才撞上了初恋恋人Shelly……

家庭一直是不少中国导演偏爱的题材,但对于杨德昌,更多地出于他想讲述的故事的技术需要:“因为在家庭这个单位中每个人物都处于不同年龄。这使我很容易来探求一些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情境。”电影的主题是后来才出现的,“然后我意识到所有这些生命都是互相关联的。每个人都解不开地和周围的人系在一起。从大一点的意义上说,世界就是这样聚集在一起的。”

一个人的一生

《一一》是有点特殊的片名,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并列放在一起,可以说是“一个和另一个”,或者“一个而后又一个”,甚至“所有和每一个”。影片故事也是这样,放弃了惯常的线性结构,看似漫不经心又无序地从这家人中的一个讲到另一个,然后再到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是,这里每一场戏似乎都成了另外一场戏的回音,没有一种体验不是被另一种体验移印或者复制,在时间和空间中互相重复。父亲建借到日本出差的机会和旧日恋人相会,在过马路手牵手这一往日熟悉的动作中,他重新体验到过去的激情。在台北,他的女儿婷婷正以同样的方式体验她的第一次。

在杨德昌看来,生活更像是一种回文,人们可以不加区别地从头至尾或者从后至前地阅读。每个人的生命过程和体验既是独特的,又是相同的。就像女儿重复着父亲,台北重复着东京,杨杨也可以是童年的建。一切都互相重复,互相应答,又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一》只有一个人物,从出生到死亡;他从头至尾也只有一种生活,既是惟一的也是多种多样的。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一一》虽然由大量的人物和他们各自的小故事组成,在看似混乱和离题的立体性结构中,有一种内在的韵律将所有故事和情感连接起来。随着影片时间的流逝,从多个变成一个,从混乱转为秩序,从偶然走向命运。而且它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合唱,《一一》的世界就像一个既没有起点也没有动机的主题,与其说是要解释,不如说仅仅是观察。在影片中,欢乐和痛苦、恋爱与失恋、死亡与温柔,都是同样的态度,同样的景别被同等地对待。影片从一次婚礼开始,到一场葬礼结束,婚礼不是欢乐的同义词,葬礼也不意味着悲哀,它们都包含了更多的模糊性,就像人生本身。

杨德昌,1947年生,广东梅县人。1949年随父母迁台,小学时常随父亲看电影,迷过国语片,但后来失望;酷爱漫画,深受其中对人性光辉的信念及悲剧结局中对人性肯定的影响,中学时自编自画的漫画故事在班上传阅。1965年,入交通大学控制工程系;1970年赴美,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电脑硕士毕业后到南加大学习电影课程,并从德国新电影得到启示,尤其是荷索,因为他证明精彩的电影可以一个人做而不必依赖巨大投资。在美国做过7年电脑工程师。1981年回台开始从事电影工作,成为台湾“新浪潮”电影作者的中坚力量。

作品年表:

1981年,春天参与《1905年的冬天》拍摄,任编剧及演员;秋天拍摄电视单元剧《十一个女人》中的《浮萍》;

1982年,《指望》(《光阴的故事》第二段)

1983年,《海滩的一天》

1985年,《青梅竹马》

1986年,《恐怖分子》

1991年,《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1994年,《独立时代》

1996年,《麻将》

2000年,《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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