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花在光荣与梦想之间
2000-06-13文/瞿长福
文/瞿长福
在佐村,老宫的爱人告诉我们,谁要是想让老宫着急,只要当着他的面说鲁花的不是,说鲁花总经理孙孟全的不是,那样的话,老宫以及和老宫一样的花生种植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对方争论一番。她这样说的时候,老宫就坐在凳子上笑眯眯地抽烟。老宫的烟瘾很大,不一会儿工夫,已抽了3根。
老宫叫宫世雷,在山东莱阳姜疃镇佐村这样近四千人的大村,老宫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常常有这样的情景,在佐村通往村外花生地的土路上,只看见老宫们很早就骑着摩托车往地里去了,太阳出来不久,摩托车就扬着轻烟似的灰尘悠悠然地回村了。阳光打着这群人的背影,这时候一个老宫就成了一群老宫。
老宫后来对我们说,他维护鲁花的想法其实很"农民":这几年老宫凭着和鲁花签订的合同种花生,每年从鲁花净收入八千元左右,而且他的两个尚未出嫁的女儿也都在鲁花上班,每月的15日会稳稳地交一笔工资给这位老爸做"公积金"。老宫明年想和别人一样造一幢小别墅,没有鲁花不行。就凭这些,老宫觉得即使不能替鲁花长长脸,至少也不能让人给鲁花抹黑。
令老宫们真心维护的鲁花,全名是山东莱阳鲁花花生油有限公司,一家在国内食用油行业中打拼的年头不算长,却能排在头几把座椅上的"农字型"企业。
为什么是鲁花
不管老宫们怎样想要替鲁花长脸,总经理孙孟全却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自称农民出身的他,总会在不同场所告诫手下的管理员工,"鲁花能长到今天,绝不是为了让农民感恩戴德。"
理解鲁花的人知道,孙孟全这句话是实话。当初,孙孟全并没有想到要全心全意地进入农业领域,甚至也没有想到会一辈子和农民拴在一起。"其实,我最早的时候就是想脱离农村",孙孟全并不隐瞒他早期的思想。
带着这种对那时候的人来说极为平常的心思,老孙去城里做起了买卖,不过那买卖是在政府的物资部门干。后来,喜欢挑战的老孙就自己出来干了,什么赚钱倒腾什么。说来也奇怪,老孙发现,他的买卖怎么做,总是跳不出农口,就是个农民的命。大概,这就叫情结吧,孙孟全用了一个文人们常用的词汇。
使老孙这种情结结出实质性果实的是1986年到1992年的6年。6年里外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似乎都没有影响到老孙的选择。老孙回忆,那时候做企业的人一抓一大把,反正弄点什么东西出来都能变成钱。老孙也做企业,不过他没有和大家一样去搞来钱快的纯工业,而是做花生油,搞花生深加工。6年里他无数次地实验,无数次找专家,吃尽了苦头,好多次都想放弃了。6年后,老孙的花生油首次卖到东南亚就引来了新加坡商人的投资。这一步,使鲁花跨过了作坊时期。
由一个想离开农村的人重新打回老家,一心一意做农产品加工的龙头企业,孙孟全的路与同时代的许多乡镇企业家有些不一样。这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而已,孙孟全淡淡地说。他不喜欢那种做了一点事就鼓着嗓门唱的做法。事实上他那时侯很痛苦。莱阳是有名的农区,农民历来有种花生的习惯。可是没人往花生地投钱,花生就那么种来种去,不值钱。农民忙来忙去,收获到的除了辛苦还是辛苦。从庄稼地里有没有可能做出点文章来呢?老孙开始在乡下转圈。
转圈的结果就是今天老宫们的现实。孙孟全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几个数字:鲁花年产花生油5万吨,可利用60万亩耕地,这相当于整个莱阳市可利用耕地的一半。花生亩产200公斤左右,毛收入按每亩800元计算,花生农一年的进账已很可观。这还不算鲁花就地招募的上千农民工,这还不算鲁花计划的要在明年把年产量提高到10万吨。
今天,每每谈及这些变化,身高一米八的山东大汉孙孟全一激动就会从座椅上站起来。与许多农民出身的企业家在回答记者是否是一个企业家的提问时表现的谨慎不同,孙孟全很自信地把自己当做一个企业家。他这样自信倒不是想表明自己多么了不起,而是想说明像鲁花这样的乡镇企业太少。要是再多,农村的样子哪能只这样。他很感慨。
说这番话的时候,孙孟全甚至谈到了几个月前中韩之间的大蒜纠纷。这是一个信号,将来的中国农民和国外的贸易之争会更多。农民对抗市场的依托是谁,就是"农头"企业。打个比方,鲁花花生油卖好了,莱阳乃至山东周边省份的花生农就有了进入市场的核心力量,不怕花生卖不出去。这次,他的举证换成了鲁花花生油,而不是金乡的大蒜。
一个正在改变的事实
在莱阳市新区,有一片很大的建筑工地,从进进出出的工程车辆来看,工厂的规模不会小。这是鲁花兼并一家国有油厂后正在扩建成鲁花莱阳分厂。按照鲁花的蓝图,工厂投产后,鲁花每年的特香纯正花生油要达到10万吨。这一数字所潜藏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即使莱阳市把现有耕地全种上花生,也不够鲁花一家吃的。
这当然只是想象。事实是,随着鲁花的长大,莱阳以及莱阳周边地区农民种花生的越来越多,连河北、河南的花生也运过来了。莱阳过去就是花生产地,自从有了鲁花这样大规模的开发利用,莱阳的花生产量就没再跌过。老宫给我们算过一笔账,种一季花生比种一季小麦或玉米要少忙活4个月,而每亩地的收入却要增加100多元。放着这样的好活,只有傻子才不干。
孙孟全比老宫的感受似乎更理论了一层。他说这就叫农产品结构调整,不用号召,企业已帮助农民认识了市场。现在一些地方由政府吆喝统一种这种那,很不中。他对那种嘴上说帮助农民进入市场,但又没有实实在在办法的人很看不惯。应付形势搞结构调整,光喊口号有什么用呢,农民相信的是事实。我一个鲁花,抵得上一火车口号。
话是这样说,可鲁花凭什么稳定农民给它种花生?在莱阳淳于镇东王泉庄王福昌夫妇家里,我们看见了鲁花和他家签订的种植合同,合同把鲁花的前期投入和后期收购保证写得清清楚楚。王福昌是当地人所说的花生大户,夫妻俩种了20多亩花生地。王福昌说这几年种花生就没有担心过"卖难",附近的人也都这样。
合同是鲁花连接农民的"定心丸"。鲁花对与农户的合同是下了大力的。每年,鲁花在农民种花生前按每亩180元的风险金交给农户,这一笔投入达4600多万元。以鲁花现在5万吨的年产量计算,在一年5亿元的销售额中,合同金就占了将近1/10,鲁花的压力可想而知。
有了对农民的付出,再加上鲁花的市场号召力、鲁花的产品覆盖率和鲁花的从不拖欠农户,鲁花得到了应有的回报。2.6万个合同户引起连带反响,近10万农民通过鲁花的间接组织进入到市场。鲁花的员工,几乎都成了鲁花的种植合同户。鲁花有了稳定的队伍,有了稳定的基地,收上来的花生质量和数量都有了保证。
鲁花对农民的影响是明显的,但这种影响是渐变的。好像在前天,农民种花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到了昨天,就知道可以卖出去,而到了今天,就发现有人已经把明年田里的"期货"都订了。千百年来农民与市场的连接关系就这样悄悄地改变了。这种改变,甚至农民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命运实际上因为鲁花们的迅速崛起在加速转变。
即使再冷静的人,在发现所做的事情与自己与生俱来的情结紧紧相连,并且实际上与一种前古未有的事业环环相扣,或者本来就在这种事业中发挥着看得见的作用,也难免将这种兴奋表现出来。孙孟全也同样按捺不住自己,他留给记者的豪言壮语就是:再过10年,我对莱阳农民的贡献,我对中国农民的贡献,该有多大?这话,其实不大。
假使有更多的鲁花
1986年孙孟全打定主意进入花生领域时,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做别人做不出的东西。他没有料到,他在定下市场目标时却同时也命中注定地跟随了一个社会目标,而通向这条目标的路上,走的人并不多。
曾经有人问孙孟全,鲁花是否担心WTO到来。和许多人的担心相反,孙孟全觉得像鲁花这样的农业企业正好身逢其时,"别以为WTO来了就怎么着,鲁花有产品优势,有种植基地,正可以带着农民进入国际市场。"他说这话的背景,是因为有专家提出,中国加入WTO之后,农村受到冲击的首先是单纯的种植户,如果没有大的"农头"支撑,极有可能破产。
或许是应了伟大起步于平凡的老话,孙孟全每次得到各种头衔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每当他经过像佐村那样气派漂亮的楼群时,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鲁花给老宫们带来的喜悦。他说这种从泥土中释放出来的喜悦,只是在土地得到解脱时才特有的,只是在土地的主人--农民从贫穷中摆脱出来时才特有的。
当然,如果因此用诸如"光荣、崇高"之类的词来修饰孙孟全,他肯定很不习惯。他说自己习惯的就是做企业,只不过他的企业是在田野上成长起来的,天生就连接着农民,连接着农村,所以企业的每一次跨越都会带来田野的变化,带来农村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于一个企业而言,与其说是光荣,不如说是梦想。
这一点,孙孟全看得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