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 想做“围棋上帝”的青鸟使者

肖庆军　方　向

这是一个真正杰出的青年，一个智商与情商完美结合的典范。对于他，正如日本围棋大师大竹英雄所说：见了美都是要敬礼的。想做“围棋上帝"

公认代表着当今世界围棋最高水平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韩国的李昌镐，一个是中国的常昊。

李昌镐23岁，属兔，常昊22岁，属龙，这一对年轻人以声望战绩而论堪称并世瑜亮。李昌镐号称“少年姜太公”，沉稳坚毅；而常昊则鲜活灵动，以其超卓的棋品与人品。正享誉着世界棋坛对他无与伦比的赞赏。

1998年的8月1日，喧嚣尘世的“龙兔对话”再无前度的浪漫与充满童话。两个年轻的棋界巨人为争夺第十一届富士通杯世界围棋锦标赛，进行了长达八个多小时的对抗。

数分钟后，弥漫对局室的杀气逐渐散退，走出来的李昌镐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动色的脸，而一向冲淡恬静的常昊却略显疲态。这局棋常昊在最后连续两个失误，将世界冠军拱手相让。

然而，这仅是两人争战的开始，同样的具备最扎实的基本功与最强大的后盘力量，又都具有绝好的心理素质，不到其中一人淡出棋坛。谁又能肯定，谁将是世界棋坛的最后霸主呢?

翌日，从东京飞返北京的客机上，常昊紧闭的双唇中蹦出一句话：我在这里失去的，我将要他加倍奉还!

言语铿锵，少年心情。

神童榜少年

几乎每一位职业棋手，都有一个根据棋风得来的雅号，常昊却没有，因为他是继聂卫平、马晓春之后的又一条龙。

聂卫平是中国“棋圣”，马晓春是双料世界冠军，三人依次相差十二岁，都属龙。最小的龙常昊1976年11月7日出生于上海，父母亲都是普通工人。

常昊小时候就表现出过人的聪慧。父母为了节省开支，经常给他买一些玩不烂的木头棋子，有象棋也有军棋。小常昊却从这些硬邦邦的东西身上找到了乐趣，缠着父母学会行走的规则不久，就以惊人的速度掌握了这些古老而充满智慧的游戏。

六岁那年，正好上海电视台在播放围棋讲座，常氏夫妇的象棋军棋早已不是儿子对手，奈何围棋知识几乎等于零，后来四处打听消息，在上海市青少年宫找到了开围棋班的邱百瑞教练。当时围棋班已开学大半年，经过母亲周樾园的几次软磨硬泡，常昊才得以插班进去。可是学棋没多久，常昊竟超过了早他七八个月的孩子，邱百瑞意识到这是一个好苗子，遂制定了重点培养的计划专门辅导。

1984年8月，常昊有幸在杭州结识了聂卫平。当时正如日中天的聂卫平从邱百瑞口中得知，上海有个7岁的小孩十分厉害，见面后两人立即下了一盘让五子棋。棋中聂帅为了考究小对手的天赋，巧妙布置了多重陷阱，殊料常昊年少老成，均一一避过。收盘时虽然常昊还是输了，却赢得了聂帅的青睐，也为两人日后的师徒之缘埋下了伏笔。

两年后，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在上海举行，前来观战的日本棋圣藤泽秀行与常昊下了一盘让四子棋。中盘告负的棋圣回国后在《棋周刊》上详细地解说了这盘棋，并着重写道：“我请大家记住常昊这个名字。”

1985年，常昊以十战全胜的战绩获得中华“棋童杯”冠军。有记者问：你的理想是什么?9岁的常昊大声说道：“打败全世界!”

同年，常昊正式步入围棋圈，入选刚成立的国家少年队。在这里，常昊的棋艺突飞猛进，中国围棋队总教练聂卫平打趣说：“这是一块造原子弹的材料，可惜跑到这里下围棋来了。”

13岁时，常昊被定为初段，成为—名职业棋手。就在这一年，常昊的名字第一次为世界瞩目，他代表中国队参加了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击败许多大他一二十岁的对手取得冠军。当月，他凝神沉思的形象被刊上了许多杂志的封面。

武侠、女孩、足球与酒

1991年一年间，常昊与高段棋手对局33盘，胜负相当，这对14岁的他来说已相当难能可贵。最令人惊奇的是正处于风华少年的常昊形成了一种极其冷静的棋风，具备了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克制力。少年队教练吴玉林说：“作为一名职业棋手，遇到不该输的棋时，常昊总是能强忍内心的痛苦与尴尬。终局后与对手耐心地复盘，直到他独自一个回到房间后，才会掩上门，任泪水放肆地流下来。”

不过，棋世界之外的少年棋手们也和每个都市少年一样，喜欢看武侠小说，看吴宇森和徐克的动作片。聂卫平在80年代中日围棋擂台赛时，力挽狂澜，“面对日本队五名强手，中方主帅聂卫平毫无惧色，在一片中国队必败的舆论中，他大声地说‘不(日本《棋周刊》)”，成为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而聂“棋圣”就特喜欢看武侠小说，和金庸是至交，金庸也以是“棋圣”弟子而自誉。

常昊和邵炜刚特别欣赏古龙笔下的“天下第一快刀”傅红雪。傅红雪刚一出世，即遇天降瑞雪，遭遇一场大屠杀，雪为之染红。为报大仇，傅红雪从小在密室里每天拔刀上千次。那句“每天做的就是拔剑、挥剑、挥剑、拔剑”也成了常昊与邵炜刚的座右铭。

常昊一米八零的大个子，平易近人的脾气与谁都能侃上几句；洒脱的举止不见一丝傲气，再加上天生一张男子汉脸孔，是围棋界少有的青春派偶像。给他写信的棋迷中不乏中、日、韩三国的少女，里面的内容恐怕只有打开那专门装信的几个大袋子才知道，不过不用看，也能猜出几分。

以前曾有关于常昊的“绯闻”传出。成了大家拿他开心的下酒菜。据说不断有棋队的女孩子有事没事往他房间跑，有的甚至争着帮他洗衣服，弄得脸薄的常昊直呼招架不住。这种生活中的小插曲，是少男少女一生中必不可少的“喜剧”场景，只不过常昊太有名，也太帅罢了。常昊曾笑着说：“卡拉0K和舞厅我是从来不去，别说我给那里的小姐小费，就是她们倒给我(笑)，我也受不了的。”

常昊最喜爱的几项业余活动，都是受中国棋院的大环境影响形成的，譬如足球、篮球，其中尤以足球为最。

棋院的足球风，源于80年代聂帅那班人马，他们经常向中国体操队的李宁、童非叫板，下的赌注为西瓜棋具等。结果常常把一车车的西瓜输给了“体操王子”们。

几年后，棋院的小字辈常昊、邵炜刚开始派上用场，于是棋院队又扬言要打遍全北京的大学。现在北大、清华、北师大等已经踢了几十所，却还没有过获胜的记录。

常昊踢球和他下棋一样，沉着冷静，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后卫。邵炜刚则是锋线尖兵，经常充当杀手的角色。

足球、篮球、保龄球之外，常昊师承聂卫平、马晓春，也是一个酒量惊人的后起之秀。大名曾传人李昌镐耳中，令对方在两人约见时暗暗“计算”了一番可能出现的胜负。

新一代棋王

常昊的真正成名在中日擂争，

在这里，他再现了师傅聂卫平当年横扫擂台的王者气质。

1994年常昊身负中国棋界对年轻一代的厚望，第一次以先锋身份参加擂台赛，然而他太紧张了，3月24日的第一战就让东京成了这位天才少年的伤心地，“当队友告诉我，有一种办法可以一举擒住对方大龙时，我真是难过极了。那是一个并不复杂的变化，可我没看出来。”

1995年，憋足了一股劲的常昊，以超常的冷静连过日方五员大将，一举杀到主帅大竹英雄帐前，开始引起世人的惊叹与侧目。

1996年，第十一届中日擂台赛，日方尽遣超一流高手，上场棋手全是头衔拥有者。小将常昊再演帽子戏法，这一次，竟以一人之力，攻城拔寨，独揽全功!并迫使日方宣布停办这一影响甚大的赛事，20岁的常昊成了它的“终结者”。

在比赛前，日益成熟的常昊曾有一段自白：“我今年19岁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也不该再拿‘神童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了，我要下好每一盘棋，在国际大赛中为国争光!”

常昊自终结中日擂争后，他在职业棋手的等级分排名榜上，仅次于马晓春，小小年纪已隐现“一代棋王”的风范。他称霸国内棋坛的艰难之旅，最主要的对手就是号称“百年难遇的天才”马晓春，及同门师兄弟。

面对强大的对手，日益成熟的常昊表现出强大的实力和过硬的心理素质。1997年伊始，常昊在“天元”战和等级分排名中击败了马晓春。

“天元”对决时，常昊给了马晓春以极大的压力。从首局开始，马晓春就被逼使用“怪招”，却被常昊从容化解。这个五番棋马晓春虽在第二盘利用常昊一个失误扳回一局，终难避过1：4丢失桂冠的命运。

常昊拿到了第一个重要的“天元”头衔，并且在这一年的全国职业棋手排名榜中首次荣登王座。“天元”一战被认为是“马家王朝”衰落的开始。

1998年，常昊已是据有NEC杯天元两大桂冠，在摘取新冠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与自己同列“聂马六大高徒”的好友王磊。

这一年两个棋界新贵进行了一次超负荷的十番棋决战。第一个五番棋“霸王”战是在美丽的云南丽江展开的。

在常昊连胜二局之后，两人又开始了“天元”战的争夺，两位中国棋界盟主的有力争夺者，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杀成了一团。这其中的鏖战详情众人皆知，结果常昊取得了两个战线的胜利，不仅成功卫冕“天元”，还夺取王磊拥有的“霸王”头衔。

三个头衔与等级分第一的成绩显示，一个新棋王已诞生。

棋界“美”少年

1998年4月，日本著名的围棋大师大竹英雄，去医院探望另一位大师林海峰，与日本名医坂野辉夫有一段感人的传世对话：

坂野：4月13日那天，大竹先生给几百人讲解常昊对小林光一那盘棋，他曾很激动地说如果那盘棋常昊输了，那说明他还只是一个国内的顶尖高手，相比去年没有任何进步，将辜负世界棋坛对他的希望。

至今为止，我还清楚地记得常昊第一次来日本的情景。那是一个13岁的少年，可爱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他对围棋的态度是那么虔诚和热爱。

大竹：小林光一棋到中盘还确实不错，但他忘了，常昊已不是以往的常昊了，无论在技术方面还是在为人方面都成熟了许多。看着他茁壮地成长，我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但有一件事却让我大为不快，他这次来日本不知比刚来时“肥胖”了多少。我现在就怕常昊名声大、钱又多，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如果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前程。

林：我也警告自己，太胖了就会失去比赛必须的精力和体力。

大竹：你都56岁的人了，该胖也控制不了。但我希望常昊能像他没成名时那样律己，还像小时候那样训练、锻炼，再训练，再锻炼……

这段对话情真意切，怜才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每一个棋迷都知道，大竹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又是木谷道场的大师兄，兼之农民家庭出生，保持着质朴率真的性格，因而极少称赞别人，但他对常昊却是例外，他说：见了美都是要敬礼的。

这美既包括了大竹与常昊交手(擂台赛)时，对这个后生晚辈行棋的感想，也包括了在生活中对常昊人品的肯定。

围棋世界是一个斗智的世界，但许多才高智绝之士并不具备相应的人格。最典型的莫过于屡屡出现的“盘外招”。

1997年8月13日，号称“围棋皇帝”的韩国一代宗师曹薰铉九目半败在常昊手中，28日两人再战时，曹使出浑身解数，可常昊下得实在太好了，曹没有任何机会。当常昊利用高级的弃子战术吃掉他的一个角后，常昊又占了绝对优势。这时如坐针毡的曹薰铉突然“灵机一动”，下一手棋哼一支小曲，最后干脆对着常昊扯起嗓门唱起了韩国军歌!

相比之下，常昊的恢宏、豁达和大家风范总是让每个接触他的人感动。

曾有一个叫李锐的棋友，利用全国段位赛的机会，想找常昊下盘棋，以下是他的回忆：“屋里实在太简陋了，三个小床，一张桌子，一台黑白电视机。原本高段棋手与低段棋手分居不同的地方，常昊由于童心未泯，想跟家乡的小兄弟住在一起，才移居此处。

说明来意后，常昊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为了不多占他的休息时间，我说：‘那就向你讨教一盘吧常昊非常谦虚地说：‘共同切磋吧。我听后不由得肃然起敬。我又问：‘摆几个子合适?常昊回答：‘随意，于是我摆下五个子。因为第一次和大名鼎鼎的常昊对局，心里很紧张，又宛如置身梦境，下出的棋都变形了。常昊每落一子我都不知如何应对，直觉莫测高深；反观常昊，端坐在对面俨然一座佛。我每下一子。他都思考成熟后才落子，我心里暗自为他喝彩：真有大将风度!同时也觉得受了很大的尊重。”

1997年7月14日，代表着围棋现在与未来的李昌镐与常昊，在上海进行中韩天元对抗。第一局结束后，翻译第一个走进场，只见两人纹丝不动地还端坐在棋盘前，空气跟凝固了一般。

足有两分钟后，输了棋的常昊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艰难地说了一句：复一下盘好吗?这一句，让看过太多输棋之后拂袖而去场面的翻译，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热流!

棋道是什么?许多终身以棋为业的棋手们，仿佛终日在研究，但他们在对每一盘棋的态度上，对每一步从自己双指滑过的着法，是否都已竭尽全力，竭尽心智了呢?这可能很难做到，然而不如此又何从悟彻棋之大道呢?

今日的常昊，因为走过的是和李昌镐不同的路，还只是处于稍逊一筹的水平。而以他这样的热情，他这样不诡不诈的人格，一旦走入化境，“攻时动于九天之上，守则藏于九地之下”，纯青其技必将成为一代巨匠，实现他“围棋上帝”指派人间的青鸟使者之梦。(任清珍摘自《年轻人》1998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