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留言 世纪留影
1999-06-06
世纪留影CENTENARY IMAGES
编辑前言:“世纪留影”这个题目看起来比较大,挺吓人,其实这些照片只不过是我们随意挑选的——其中有大师的名作;有随便某个家庭的合影纪念照;也有名不见经传者的照片,有的甚至出自一些影赛的落选作品……之所以冠之“世纪留影”这么一个大标题,只不过是想表达我们的一种想法:摄影,不仅仅属于少数“贵族”和专业摄影师,它也属于普通大众中的每一个人,任何人拍摄的照片都有其自己独特的价值,都是一种记录,一种纪念,一种“留影”……
有时候是否可以换一换思路,放下我们已经端得疲惫的架子,卸掉高级相机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理论,用普通人的眼光看看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过去和今天。
世纪留言CENTENARY CHATTING
编辑前言:“世纪末”将至,新的世纪也将来临,其实世纪不世纪跟我们本身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既然大家都来凑这个热闹,我们也不妨振作精神,实实在在回顾一下过去或憧憬一下未来。于是我们做了一个“世纪留言本”,邀请了国内外数十位摄影家和评论家,要求他们毫无顾忌地用最真实的语言把他们的“世纪末随想”写下来……
留影:普通人镜头中的普通人
特约撰稿:章开元
摄影是怎么一回事似乎千言万语也难以讲清。说白了,其实它就是记录身边事情或人物的一种手段。比起存世已有几千年历史的笔来,它具有更直观、更易学、更好玩、更省事等特点,日本人管摄影叫“写真”其实是很达意、很形象的说法。
当初发明照相机的人,对我们现在普遍称作“艺术”的这一事物本没有多大讲究,好玩和人类特有的探索精神是发明它的第一动机,第二动机就是商业利益,至于以后它发展成一门有千万人参与的艺术那实在是后来的事。
当年玩摄影那一拨儿人会使用照相机就很不易,胶卷更是不易得之物,无论中国人还是在中国的外国人,出于他们的好奇心、同情心,用照相机作工具,就象泥瓦匠手中的瓦刀,木匠手里的锯子一样,把发生在身边事情记录下来,留到现在,大家一看——好一个艺术品。那些已经在天排位的摄影师们要知道这个来自人间的好消息非捂着嘴偷着乐不可,“什么艺术品”我当时就是随便拍的。
现在的人们用过多的笔墨去形容什么大师,用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当年拍照片是怎么回事儿,当然,这些大师是很有讲头的,但摄影是大众参与最广泛的一门艺术,不像绘画。摄影有其特有的偶然性,尤其在照相机小型化和感光材料进步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照出来的照片像出自于大师之手。而真正出自于大师之手的照片则需要比以往有更多的智慧投入、时间投入、胆量和金钱投入。
无论在昨天还是在今天,普通人镜头中的普通人照片都会有它特殊的地位。这些照片会让一般人大吃一惊,心想:一般人照出来的照片也不软呀!让那些职业的、著名的、大师级的摄影师一看,嘴上不说,心里也犯嘀咕:这普通人拍的照片比我的也差不到哪儿去啊!
发明包子的人就为了它好吃,发明眼镜的人就为了通过它能看清东西,摄影也一样。原来中国处于封闭或半封闭状态,外国人看什么都新鲜,手里拿着照相机,一路走一路拍,带回故国,或偶有发表,或自己留着看,相当一部分至今深藏闺中。西人有用形象记录史实的习惯,写实主义的雕塑、绘画、木刻都甚为发达。中国人古来讲究象征,佛爷观音类的工艺品较多,写实类的较少,有个《清明上河图》就不得了,外国人发明了照相机这玩意儿能让它闲着没事干?拼命照,恨不得把见到的一切都照下来,这样一来,我们后人就沾大光了。我们现代人动不动就把前人的随意之作说成是精雕细啄之品,其实还不如他们自己说的好,尤金·史密斯只说照相机是他头脑中意识的延伸,而布列松干脆就说一切是他的天性使然,当然,他的天性之中就包含着道不尽的艰辛和刻苦,还有就是永无休止的学习精神。
摄影既然是大众参与最多的一种文化艺术活动,故它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是不言而喻的。在大约50年前,平民所摄的照片是不入流的,统统归于家庭照片一类,尽管其中不乏很好看,很有艺术性的照片。本世纪80年代以后,西方国家开始出版一些由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所作的影集(画册),销路还不错。出版者说:人们往往看腻了那些大师的名家名作,偶遇小品会倍感亲切,甚至有一种“早晚自己也试一把”的冲动。
普通人镜头中的普通人,这种题材定位给人以小葱拌豆腐的清新感觉。其实照片以亿万张记,其目的就那么几个,除恶扬善、回盼人生、佐以证据和给人以美的感觉。大师的顶级作品可能面面俱到,而平民摄影如果能给人以美的感觉,那么,仅此一点就够了。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照的老照片开始见天日了,被当今人一概捧为上宾称绝世之作,其实当年方苏雅只不过把笔换成了照相机,记录了一下他所见到的奇闻怪事。试想,既然过去随意拍的老照片今天成了稀世之作,那还有谁不认为我们今天随便拍的一些马路风情在明天也会让后人品味一番呢?
普通人拍照时不要胆怯,因为你镜头里的人物也可能是普通人。拍好了示人以得意,拍不好自己留着。注意学习,模仿也不是一件坏事。无论大师还是平民拍摄一张普通照片的决定性瞬间都是极其短暂的。有区别的是:前者功底深厚、老谋深算,构图用光自成体系,同一场合地点,随手一拍可能就是一张大作;而平民会出于一种非专业的质朴,同一场合难以抓住主题,用光构图也不讲究,拍出来的照片给人以“平常记录”之感,其目的也达到了。就如同肉丸子和白菜,本是两样东西,味道各不相同,可分可合,同样给人以营养。
本来天空是蓝色的,后来由于污染严重变成了灰色。一大群专家学者齐聚一堂讨论如何让灰色天空灰的好看一点;一声惊雷炸开云雾使天空露出了原本的蓝色,这时,大家齐声说天还是蓝的好。摄影已走过150多年的光景,回过头来我们一瞧——还是出于自然的照片耐看。
往事已成记忆上海 陈海汶
页面上密密麻麻记载凡人琐事的旧台历,随着新世纪的到来将被抛进历史的垃圾桶,而摄影所延伸的故事已成为一种记忆。
摄影,我们曾经为之涌动过的心情,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平静,我们再没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想摄影是什么,并被它折腾得死去活来。摄影的精神形态再也不是梦中的那样,当几岁的小孩子拿着相机胡乱拍着他们的东西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是什么东西了。摄影的尊严、价值、标准,当我们走入社会时已不是那么回事了,过去中国摄影的一些现状使我想起了梁山好汉们的故事,不管本事大小、不管有没有本事,各占山头,玩起了自定的艺术。
现实是残酷的,但这种残酷使我们认知了自己。
新年,新世纪,好朋友路过上海时请到我家坐坐,我们只管海阔天空。
保护我们的眼睛山东 李楠
20世纪末是一个图书泛滥的年代。“老照片”火了,“黑镜头”火了,“红镜头”火了,随着出现了“金镜头”、“蓝镜头”、“毒镜头”……“镜头”成了时髦的书名,这鼓励了太多的人用不同的镜头书写历史,用过去的现在的和国外的图片经过剪裁后做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20世纪末还是一个音乐泛滥的年代。传入我们耳朵的是不同嗓音的卡拉OK,很多人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音乐天赋”。影星们也摇身一变成了歌星。音响产品越生产越好,于是乎歌唱家们唱歌也用起了卡拉OK“假唱”,怪只怪我们的耳朵不好,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
而我们的眼睛呢,做为一个摄影人,我们是否有理由认为我们的眼睛也可以不够好呢?摄影家们也可以去拍一些“假照”呢?当我们拜读摄影大师们的作品时,眼睛亮了,读到的不仅仅是历史,还读到了人类的精神,同时也是他们的心和我们在交流。一幅幅无懈可击的画面构成,鲜明的个人风格,似神来之笔。那是等待,那是磨练,那是对人生的感悟,那似乎又是运气,而运气又是给那些正在努力的人们,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听得到、看得到。
作为一个摄影人,假如我们没有资格保护我们耳朵的话,我们是否可以保护我们的眼睛呢?
眼睛花了的这一代
河南 于德水
这两年竟然感觉到眼睛不行了。看东西总是不自觉地拉远了距离……别人告诉我:这是花眼啦。早些年,这眼睛是从没出过差错的,当然1.5。可那时候看东西、对焦距都像是隔着层滤镜似的:
最早是红色(RED 25A)
这也许就是当年崔健声嘶力竭地扯下那“一块红布”时,我激动不已的原因。粗糙吵哑的喉音生生喊出了那个年代的色调,恰是对应了我青春萌动的岁月。一路殷红。
25A的红色消退以后,是为“艺术”的追求,笼罩在美的光晕之下,NEBULA(彩虹镜)美伦美奂。热情地、认真地、艺术了好多年……
另一个阶段,是一只POL(减光镜)。跟上了思想境界潮流,反思呀寻根呀,眼光从优美的彩虹走到了社会的另一面,却一下觉得深刻了许多,思来寻去也就没少感受传统文化的苦涩与沉重。
镜头里的各色光斑渐渐消退,影像慢慢地显见出其存在的本来。纪实风骤起。摄影又变得“人文”起来,为史学家留存实证的使命让人觉得快门声都有点儿伟大。套上C·U(近摄镜)是只怕不够贴近现实……铁肩担社会,责任许久久。
镜头的螺环怕是要滑丝了。落尽缤纷。当“摄影”该让摄影“自己”一下的时候,天知道这博大精深的社会文化还潜伏着什么玄机!
摄影“家”……有点儿可怜。
眼睛花了的这一代。
我们已不再年轻
甘肃 吴平关
一年一度又是冬,飞扬的雪花证实了自然对现实的无奈。几乎是同时,带着几分庆幸和悲哀,我们将告别年轻,迈进新世纪。而紧握相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我们已不再年轻。
踏进新世纪的门槛,世界摄影已不再年轻,中国摄影也该不再年轻。一个世纪长远而短暂,中国摄影虽然还有许多的误区,但毕竟已迈出了从年轻走向成熟的步伐,收到了硕硕的果实。
我们不再年轻,就该把摄影视为一种文化,营造一个“大摄影”的氛围,逐步形成严格的科学分类、研评标准,从而助推摄影走向正规。我们不再年轻,就该成熟地找准位置,择定目标,各司其职,或艺术纪实、或新闻商业,把摄影的功能发挥到位,争取事半功倍的收获。我们不再年轻,就该明白摄影不是玩出来的,却是干出来的,踏踏实实而不急功功近利、认认真真而又聪明机灵是摄影家成熟的标志。我们不再年轻,就该明白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真正的摄影家几乎都用毕生精力在相机之外勤奋耕耘我们不再年轻,更应说明白摄影拼到最后往是在拼文化、拼底蕴、拼人格,而优秀的摄影家往往是以他的深厚文化底蕴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创作出撼人心魄的作品,进而献给社会,影响社会。
……
二十世纪悄悄隐去,新世纪缓缓而来。时光飞逝且岁月留痕,天无界定则艺无止境。让我们为新世纪留下值得自豪的影像。
因为,中国摄影已不再年轻!
不再远行
黑龙江 王福春
我步入摄影比较晚,40岁那年才搞专业摄影,可以说是半路出家。去年我退休了,思想上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本想在家陪陪老伴,好好休息一下,可就是静不下来,每天比在职时还忙。
回想起摄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了,是苦、是甜,我说不清楚,总觉得在摄影感情上投资太大,付出太多,险些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摄影也回报了我,不是奖牌,也不是金钱,而是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给我的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笑。摄影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使我这颗挂满伤痕的心得到了一丝甜甜的慰藉。
我不再为获奖而远行,当我站在家乡这片黑土地时,一种久违了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看到什么都可爱,都格外亲切,就象北方那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须表白自多情。真的,就连一束冰凌,一枚雪花,以至一粒小小的北国红豆,都让我感动。也许,这就是我寻觅多年的儿时梦……
我是“草原摄影家”
内蒙古 额博
我搞摄影已有三十年了,拍摄题材十分广泛。但是拍的最多投入最大的还是内蒙古大草原。做为蒙古人,我生于此、长于此、魂系于此。草原,已将我的情感、审美,融入我的血液中。我用我的心去感受我的民族,用一个蒙古人的眼睛去看草原,拍出了一些平实且带有“牛粪味”的作品。没有什么惊世之作,更没有得到炫目的荣誉,人们看了感觉很有“草原味”,我十分满足。牧人及同行又冠我一个“草原摄影家”的美名,我喜欢这个称谓。
热闹非凡
北京 鲍昆
“照相”一词,不知出自何处。也可能是中国一百多年前最早的一拨人见到这玩意时不约而同的一种叫法。后来,书面语叫“写真”,这是东洋话。再后来,文明词是“摄影”。但绝对有一半的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把“摄”字念成“镊(nie),有点用手提(di)拉的意思。这也符合当时绝大多数中国人对照相的理解,就是把你或什么物件拿过来按在纸上。现在,除了是小学没上完的那一小撮外,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摄影”了。其实,“摄”字也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显得文雅了点。所以,见到穿着有很多兜的帆布马甲的人,您一定要说,“您是搞摄影的吧?”千万别说“您是照相的吧?”那他肚子里一定得骂你。
照相机最早人们叫“相匣子”,后来百姓们又大都叫“机子”,发烧爱好者和专业人士则叫“机器”。“相匣子”有点玄乎。“匣子”,六面封闭,里面黑糊糊地装什么都可以,所以变戏法的最爱把盒子说成“匣子”。“机子”,能动的能转的都叫“机子”,虽然没内容但较亲切。“机器”,很庄严,有投入产出和效益的味道。投入的多,机器就好,虽然效益不见得就好,但显得专业。
比划照相机的专业现在很多,有照风光的、有照新闻的、更有专照名人和美女的。至于什么都照的就多了去了。现在别有什么事,只要哪有点热闹,观众头了准是一群端照相机的在转来转去,最热闹的就是他们。因为您除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偶尔,他们给您露了点空子,您看见台上了……,哎——,怎么回事?台上坐着的那位首长突然也掏出一个大玩意儿来,瞄着下面也照上了!
您说这是什么事?这是“摄影世纪末”。
看法
陕西 侯登科
摄影是看法的传递。我看,你看,所看不同。
解海龙《我要上学》中的小姑娘望眼欲穿,万人看,亿人叹!世上多少大眼睛的娃娃要上学,唯海龙的眼睛幸运,看出了希望。吕楠《精神病院》十七八的大姑娘赤条条锁在铁栅门内,满目滞惘。看客已去,吕楠已不是当年的吕楠。多少经典名作出于灾难,多少不朽源于腐朽,多少关怀仅是眼睛的关怀,被关怀者眼闭了……
宁夏的王征遇上这样一件事:外出拍片,路遇一辆手扶拖拉机上产妇羊水溢破,给照片“接生”还是给人?相机颤,旷野行途无着落,救人要紧,驱车携拖拉机直往医院,挂号、找大夫、跑前跑后人有救,心安。国庆前电视上一位专拍天安门广场的同行讲了另外一件事:一双情侣看升旗,女的突然休克,旁边的“老外”犯急叽哩咕碌紧比划,“没拍上,气得我一屁股坐地上”,太遗憾!谁能说王征对摄影渎职不衷?谁能怨对“休克者”漠不关心?用作品换人命与用人命换作品间,有着摄影观看的良知,就看“怎么看”了。摄影把影像留给看法,让真实自寻短见,建设着平面化的世界。图像传媒、网络信息、文化消费,撑死眼睛,饿瘪心灵,人或为符号,虚拟的时代来了。只因我们拥有了观看者的权利,操刀在手任自由?切割时空,也切断脐带,痛痒全在被看者,残忍吗?我看他看情看欲看美看丑看真看假看传统看现代看“后后看”尽可看。尽看现时,历史没了纵深,人性没了重力,精神没了墓地,一切都得重新看,看作平面,没了究竟。高亢者昂头爽笑,卑下者俯首掩泪,不见血迹。
摄影用“看法”开启阳光灿烂的新纪元,就是看不见自己肚里的蛔虫。
期待·反省
美国 王瑞
身为业余的、个体的和海外的摄影文化爱好者,首先,我期待二十一世纪必然呈现的中国摄影博物馆早日落成,以惠及中国潜在而广大的摄影人士,提升中华民族摄影文化的整体素质。
其次,做为一个业余摄影评论热衷者,我会珍惜摄影媒体予我的发言机会,尽力把相关话题说好。不过,要想较好地从事评论,就不应当光说“好话”。对此,怎么办?实话实说,还是别说?这是个问题。
二十世纪眼看过去。当此之际,思考中国摄影文化表现,就其学术意义的批评性而言,颇为说不过去。世纪交替,既是展望的时机,又是反省的时机。展望勾引喜悦,反省则伴随痛楚。交叠此两种心情,做跨世纪之行,颇为可取。
世纪梦
上海 沈建中
逼近世纪末,只待数日,新世纪的钟声就要敲响,每每想起会激动不巳。
是日晚微醺,从庋藏检得拙作《人道主义》、《世纪肖像》摄影集。长夜茕独,睡眼惺松,仿佛遂携登上高耸云端的世纪塔顶,颇有“五岳寻仙不辞远”的体验。天地苍茫,俯瞰不夜申城,一览灯火荧荧,不禁感慨:这座用钢筋水泥筑起的森林,工人在挥洒汗水的同时,耗费多少胶卷?
穹顶间似乎云雾缭绕,见一长者执“老年摄影团”小旗飘然而至,我迷瞪鱼贯而入的众多耆宿,似曾见过而均不识。长者对我说:“你也好摄影?我叫韦小宝,1988年2月与他们从天津出发”。随逐一为我介绍:蔡元培、康有为、鲁迅、胡适、陈望道、刘半农、沙飞等70位,群贤先哲济济一堂,顿感一股亲和力,如此幸运邂逅,我觊觎聆听教诲。藏拙略迟,韦老翻看我的两本拙作,扔下教训道:“你多大腕?还是请他们每人给你上一节关于中国近代摄影艺术美学的课”。
此时,大厅溟朦,讲课声不断在时空回荡,其意味深长。听得刘同慎老人激昂:“要知道,摄影的效力除了调和人类情感,吸收人类同情之外,尚要改善人生,批评人生”。眼见张大师指着我厉色:“我们的主题,在于社会的动向,现实的写真,促进新时代的光临”。
适值,外国一人蹒跚到来:“我是卡帕,你曾要组织国际老年摄影家曼瑞、史密斯、布兰特、毕肖夫等人来中国,为何只来几位就不继续?”韦老窘迫叹道:“现在是美人值钱,我也无能为力。既然你来了,有劳讲一课吧”。“行,谁让你们在1987年已给过劳务费,”卡帕于是滔滔不绝。
今天,由公共联系媒介产生的对摄影作品生产的要求和控制,正在危及我们的艺术、伦理和职业的标准,而且大有取消视觉艺术个性的倾向……
“全世界的许多人文摄影家将提供我们世纪的视觉的历史将要永远存在下去……
足音跫然,虬髯壮士走进,保安拦阻:“这是摄影活动”。壮士道:“我叫余纯顺,徒步罗布泊刚回,喜摄影。”卡帕忙赞道:“请!请!您是当代杰出的人文摄影家,用最原始的方式——走路,拍摄了最有价值而可惜又被遗忘的照片,荷赛大奖应该给您。”语声蕴含无限的低回和由衷。
倏忽人声鼎沸,久保田博二欣喜欢呼,用相机换得国际政治专业的学位证书。厅隅另有书生面朝黄浦江,凭栏仰天吟诵:“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余音绕梁,我却从梦中惊醒,睁眼晨光明媚,床头收音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摄影:我们所有的批判、愤懑、同情和赞美……
北京 李江树
我们每一次的拍摄都是用图像的瞬间为社会生活进行一次命名。这一过程中,我们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做了最合适的见证人。我们在图像中也不承诺任何终极意义。我们只对毛绒绒的、原生态的生活进行丰满而又结实的记录。我们当然也是以自己的生命经验观照他人的生命,以自己清洁的心灵——果真是清洁的话——去掸拂擦拭他人或清洁或蒙垢的心灵,并且在悲悼自己命运的同时悲悼更多人的命运。然而,在阅读生活阅读众生时,我们所有的批判、愤懑、同情和赞美都曾经由了理性的筛滤。我们只是稳稳地、喜怒不形于色地为社会为历史提供着冷静的证词。从镜筒中回视目镜,你甚至看不到我们瞳仁中的忧郁和苍凉,达观、圆融、平静、超然,浓聚最纯粹的燃烧点和在幽趣微韵中探得事物真髓后的满足在我们心中洋溢着、迷散着。
一个西藏摄影人的话
西藏 扎西次登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一个百年就要过去了,我的人生也走过了半百。前一个世纪中叶法国的达盖尔发明了银版摄影术以后,他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这个发明给二十世纪的文明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力。我能生活在这个辉煌的世纪中真是三生有幸,我能在这伟大世纪中作一名摄影人更是感到由衷的自豪,三十几年前,我第一次从照相机的取景器里看世界,那是一个有别于肉眼观察的精彩世界,年轻的心深深地被那由光、影、色彩组合的童话般的梦幻世界所吸引。从此以后,摄影闯入我的生活,逐步成为我的知已和恋人,成为我的生命和希望,成为我的阳光、空气和水,真是须臾也离开不得了。摄影伴我走遍雪域大地的山山水水,摄影伴我走过三十多年人生的风风雨雨,雪域高原的方方面面被我定格在胶片上。作一名摄影人,真棒!能做一名与亚当斯、布勒松、吴印咸等摄影巨人为伍的摄影人,让人激动得发狂。
二十世纪是个科学突飞猛进的时代,摄影科技更是一天一个样的在发展,传统摄影的那点功底似乎真是不够用了。活到老,学到老,学习、学习、再学习,前辈们的话说得真好。
嘿!新世纪的钟声就要敲响,别磨蹭,挎上相机,背好摄影包,备好三脚架,准备行装出发。雪山草原在等着我,山寨牧场在等着我,牧羊姑娘在等着我,康巴汉子在等着我……,一个更精彩的明天在等着我。
乡土愁怅
北京 李玉祥
预想过要做不少的事,但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飞也似地过去了。追忆似水年华,曾有过太多的盲从与失误,眼瞅着世纪末就这么快来临了,心底里滋生出不小的愁怅。
为了理想,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江南,北上至今已有三年,习惯了静谧的生活,特别容忍不了北京那份喧嚣与嘈杂,为了能找回那份属于自己的清静,我依旧常常回到远离都市的乡野,那宁静与淡然的生活才是我梦魂牵绕的地方,幻想在乡野拥有一块地,养上一头牛,过上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二十世纪科学技术发展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但二十世纪在文化方面在我个人看来似乎没给人类留下什么,人类在经受太多的人为和自然造成的灾难,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中国是一个农业国,遍布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的乡村,昔日曾有过辉煌的积淀,不论我们在何处和我们今天的生活多么的“现代化”,人们都无法与自己脚下这块土地和土地上父老乡亲在精神上绝缘。当我们真诚地进入这片土地(切忌不是带有固有陈见与猎奇)我们便会发现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值得我们为此投入心身去做的课题。
我对早已结束所谓的艺术创作而庆幸,太多太多的技巧与技法沙龙的呻吟显得是如此苍白,太多的理论、主义体系只会徒添混乱。当下,世纪之交的中国正发生着巨大变化、大规模的现代化突飞猛进,对于即将过去了的一个世纪,要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以往说的、看的太多了,当下之急是行动、去做,毕竟我们已不年轻了。
云南断想
云南 杨杰
我天生不安分,好动而不好静,自从喜欢摄影就浪迹天涯,走遍大江南北。第二次进西藏,差点把命都搭上。说起照片,什么地方的都有一点,可大多都是浮光掠影的东西,没有份量。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负责组织拍摄、编辑了两本有关云南林业和森林生态方面的画册,我跑遍了云南的山山水水和自然保护区。由于这次不再象以前那样浮在表面上,而是沉下去拍摄,拍的照片感觉要比以前的好。这使我深深感到搞摄影,不要好高鹜远,舍近求远、赶潮流,无论拍什么题材都要沉下去,不能象天上的浮云匆匆而过。
我不是摄影家,也没有大师的天资,可我是云南人,我喜欢家乡的山山水水,做我愿意做的事,拍摄我熟悉而又喜欢的东西,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
生日·世纪末·活法……
北京 窦海军
我不过生日,一是认为出生的那天,与后来的所谓生日本没有任何实在的联系;二是觉得我偶然来到这个世上,并不一定就是喜悦之事。因为人的一生本就说不好苦乐谁多,进而“生”也就成了福祸难断之事。尤其是“生”虽不剥夺你死的权利,但也很少给人以死的勇气,这又使许多人的“生”变得苦上加苦。
把过生日提到生死的高度,未免有点过,想说的只是,除去“千年虫”问题,关于“世纪末”的大多行动与说辞本与“过生日”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找个山头、攒个热闹罢了。因为时间虽然是客观的,但纪年体系的制定却是主观的;若按中国的农历,又何来“世纪末”之说呢?
但时间并不是虚空的,它起码是迈向生命终极目标的脚步。而人们的许多想法,则因为不断地接近死亡而变化。想法又支配行动,于是,人世间的好事和坏事就都多了起来。包括我近来想干点像模像样的事情,这同样与死亡的进程有关,——年近不惑,老大不小的了。起初是想将这10多年间发过的稿子攒一本寸厚的书,以示半生成就,但一想到其中配得上出书的文章几乎没有一篇,这劳民伤财、欺世盗名、误人子弟的事情不做也罢。也曾跃跃欲试想写一本“扛鼎之作”,又因自量没有“光宗耀祖、名垂学史”的能耐,而迟迟不敢动手。出画册,不会拉赞助。办影展,又闹又累。思来想去,便觉得维持眼下这散淡的活法挺好,不招谁不惹谁的。其实散淡未必就是不耻之事,况且既然温饱不愁,也没到了民族危亡的时刻,又何必紧张忙碌呢?散淡首先会带来舒服,而舒服的人生正是全人类的美好愿望;散淡还意味着少生产、少消费,而这很可能是环保的根本……
漂泊在边缘
北京 赵铁林
我晚上放照片时,喜欢关起门来,先泡上一杯浓茶,再打开电视机浏览一下有无我感兴趣的节目,结果当然是众所周知的,实在没有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北京有线电视二台近来一直播放着一部叫《科学探索》的专题片,令人饶有兴味,节目无论从选题、内容、拍摄和制作都是一流的。节目的广告词有一句话是:“让你有最美好的视觉享受”。节目每天晚上播出一集,于是我就把放照片的时间顺延,我最喜欢看的是“推理探索”和“医学神探”,原因很简单,在拍摄手法等同的条件下,节目所表现的内容是我决定取舍的根本原因,想想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报道摄影,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很多朋友说“老赵,你是以题材取胜”。当时我心里还真不好意思,好象是投了机,取了巧。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不再这么看这个问题了,就我从事的这个摄影门类来说,给别人表达的主要的还不是光与影与构图之类的,而是内容。摄影手段的运用应该为内容服务,和目前的电视内容相比较,摄影界所存在的问题之一是缺乏刊载阵地,刊物拒绝敏感题材的片子,其结果只能是象目前的电视节目一样千篇一律,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看那些“假、大、空”的东西。严肃摄影这一块怎么往前发展。
两杯浓茶之后,精神也来了,《科学探索》也演完了。灯一黑,阿V姑娘空空落落的大眼睛,无知的面容就在放大机下出现了。我想以后情况可能会好一些,那大概是二十一世纪吧!
摄影新时代
北京 杨恩璞
20世纪,是摄影大显身手的时代。
摄影和文字是人类文明腾飞的双翼,
摄影给我们带来文化、科学和美。
21世纪,是数码摄影大放异彩的时代。
摄影和电脑是人类奔向现代化的两轮,
数码摄影激发我们想象、创造和“酷”。
不敢想象,我们一旦失去摄影和数码摄影,
将如何生活、工作?
一定如同瞎眼一般,寸步难行。
今夕欲醉何处……
北京 杨大洲
●柳永词句:“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予极爱之,有谓过于风流不羁少深沉,笑而答曰:“易为‘今夕欲醉何处,边关外,大漠孤烟。你看如何?!”
●旨在跑马占地,决非认同,那也许是百年以后的事了,布鲁诺虽死,但地心说终被打碎。我要说的是:美,既不是主观的,亦不是客观的,美是一种关系。是主、客观之间一种随机的关系。美的客观物质性是、也只能是这种关系。所谓美在发现,就是去建立这种关系,否则美不存在!!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关系与主体的趣味、修养、心境以至当时的情绪和身体状况都是直接相关的,于是有格调的高下,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杨侃手记:
第005,我渴望简单,在一切领域。
第101,只有真正走自己的路,才叫生活,否则,充其量算是活着,“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而风向标永远在原地转来转去。
第117,囿于国之文字的简化及古文言的幽闭,是以我先天跛足。
历史,传统文化,人格、主体的虚无,是我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余皆无论。
我只用一只眼睛观察世界,于是发见了美。
第199,很多人仅仅是听音响、音质、曲目介绍、评论、风潮、以及录制水平、效果……而不是听音乐。
第256,阅某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却有了后纪实摄影。我想到58年大跃进——粮食亩产10万斤和一天等于20年!
第368,应当十二分清楚的是,一张片子拍得有艺术性,并不等于它就是艺术品。同理,摄影家也不是艺术家,更不用去谈什么独特而不可替代的创造性等等。
第673,所谓内容与形式只不过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它们相互依存,相互渗透,浑然一体,绝不可分,可以说“不知哪个是里,哪个是外”。若非要分而论之:则内容的深厚,必然导致形式的简单,反之亦然。另:简单即是一种平淡。
第904,题材的高级,并不代表制作的高级,更不代表制作它的人高级。事实是,有许多高级题材被粗糙、浅薄地当做大旗拉来谋取名利,真正的高级,在于制作的格调、品味和手法的高级,在于把任何平凡的题材都能做的尽善尽美的高级。
●所居院中有一巨大的标语牌,上书口号,题为“三讲、两不怕”。某黄昏过其侧,夕阳下,一片无比欢悦的童声:“讲吃、讲喝、讲穿,不怕老师,不怕爸爸、妈妈!”
●法兰西学者罗兰·巴特:有一些钱、有一点权、有大量的闲遐时间……
无梦轩主人净海:现今活着,若非出世之道,当宽容、从容、雍容……
●因一九九九所想到的:
“大江东去,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在笑谈中。”
——三国演义开篇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