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团组织转入新机制

彭明榜

人们从全国各地涌向顺德。

涌向顺德,不只是去看这只广东“小老虎”的经济奇迹,更主要是去看她的体制改革和企业转制——这是党的十五大之后的一个景观。

十五大一开,顺德就向外宣布,她已初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框架。体制创新,顺德人走到了前面;顺德的团组织也因此较早经历了新体制诞生带来的阵痛和冲击。

在内地许多团干正为即将到来的“企业转制冲击波”而彷徨迷茫时,我们的目光投向了顺德——

“我们也是很茫然呀!”

勒流镇团委书记廖耀强是个老团干。1993年底顺德市开始企业转制以前,他就是这个镇的团委书记。

作为镇机关唯一的专职团干,对于企业转制,他最初的反应是“很彷徨”。他甚至还向领导提出,能不能想法保留各企业的团支书在原岗位上,不要让他们太快离开。然而,市场经济不相信软心肠,随着公有企业一个个转制,他熟悉的许多团干部下海的下海、跳槽的跳槽,都流失了,一些团组织也陷入了瘫痪……

感到“很彷徨”的不仅是廖耀强这一级团干。现任团市委书记苏力,1993——1995年顺德普遍实行企业转制时任团市委副书记。他告诉我:作为广东省的综合改革试点市,顺德的改革并非一开始就有一张设计好的蓝图,然后按图施工,而是经历了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面对转制给团工作带来的冲击,“我们也是很茫然呀!”

不可能不茫然。

企业转制对顺德团工作的冲击可以说是全局性的:顺德是一个典型的工业市,工业产值占全市总产值的90%以上,青年的实际分布除了在校学生,绝大部分都在企业,企业转制表面上只冲击了企业的团工作,而实际上等于冲击了全市团工作的大局。

到1995年底,顺德的企业转制基本结束。全市原市、镇两级1001家公有企业中,转为由政府独资经营94家、控股经营50家、参股经营21家、股份合作经营235家、合伙经营249家、租赁经营331家、停产21家。

这些企业的转制,将一系列新的困难和问题摆到了顺德各级团组织的面前——

许多团干下了岗或自谋出路……当了小老板;

部分团员随着企业用工制度的转变——而在流动中流失;

一些团组织未能处理好转接关系,团工作陷入无人管理的困境;

某些企业的新老板对团组织不支持,使不少新经济组织成为团建空白点;

团组织在企业内开展活动受到时间和经费限制;

传统的团工作思路和运作方式已不能适应需要;

……

茫然也罢,彷徨也罢,可困难和问题摆在面前,总得要作出应对。毕竟,敢于迎接挑战,才是共青团的性格。

“团组织和团工作也有多种实现形式!”

去年10月,团市委举办了一期团干培训班,原计划只招100名,没想到通知发下去,响应却很火暴,报名的有170多人。

说起这件事,苏力的脸上全是笑,并得出结论:“大局比较稳了!”

目前,顺德市转制企业的团建工作已逐步得到巩固和发展。更可喜的是,一些原来没有建团的民营企业和合资企业已主动要求成立团组织,一些台商企业也已同意设立团支部。

困境已经走出,但走出困境的每一步仍令苏力记忆犹新。

1994年上半年,团市委召开了一个团建工作研讨会,制定了关于加强新经济组织团建工作的文件,确立了“适应社会发展,理顺组织结构,创新活动方式,拓宽工作领域,凝聚各方力量,构筑共青团工作新舞台”的工作方针。在此方针下,团市委一手抓团的组织建设不放松,另一手抓团工作的社会化,积极打开局面。

抓团的组织建设不放松,他们对原已建团、转制后团组织仍然存在的企业(主要是政府独资经营、控股经营和参股经营的企业),采取“趁热打铁”的办法,指导团组织乘势而上,巩固基础,完善职能,尽快走上工作正轨;对未有团组织的民营企业、三资企业及个别转制企业,采取依托党建促团建、依托工会促团建的办法,立马跟进;对那些既无党组织又无工会的企业,则采取活动先行、联谊沟通,建“青年俱乐部”“临时团支部”等形式,迂回建团。

他们还改革对基层团委传统的行政化管理模式,将原来的行政指令为主转变为指导服务为主,实现由行政管理型向目标管理型转变,通过政策引导、信息引导、目标引导,指导基层团委增强自转能力,并将镇、区辖区内的企业团建工作重点放到镇(区)团委一级,充分发挥镇(区)团委在区域性团建方面的优势,兴镇带厂,辐射和带动企业各基层支部。

“只要有利于带领团员青年发挥作用,有利于对团员进行教育管理,有利于开展团的活动,无论用什么方式建团,都允许探索。我们的体会,团组织和团工作也可以有多种实现形式!”苏力说。

最近几年,团市委依靠社会“搭台唱戏”,先后举办了一系列影响大、品位高的大活动:每年一届的“五四青年节日文化广场”总能吸引数万人参加;邀请广州交响乐团前来演奏的“新年音乐会”开了县级市举办高水平新年音乐会的先河;“学雷锋青年志愿服务日”向人们展示了大片的精神绿洲……

同是大型活动,在内地可能只是为了丰富文化生活,在企业已转制的顺德,目的却更深一层。苏力这样告诉我:“我们举办这些大活动,是为了树立共青团的外部形象,让企业家认同,青年参与。一些企业家特别是外商,对团组织不了解,很敏感,在他们的企业开展团工作,不能一个一个做。通过活动,造成一个好的环境,能对他们有所推动,达到事半功倍。”

名牌活动能够促团建,可算是顺德团组织的一个发现。

“企业老总看团组织的眼光不一样了!”

德胜电机有限公司是由原国营顺德电机厂转制成立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现有职工1050人,团员180人左右,设有1个二级团委,7个支部。该公司党委副书记、办公室主任欧阳振全向我介绍,他们的董事长对团工作比较重视,将公司一辆大客车交给团委经营,创收……作为活动经费,每年至少四五万元,去年有一个车间还拨出经费让团支部集体到桂林旅游。所以能够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团组织能够围绕企业的生产经营开展活动,在企业中有所作为。

“不是转制后团组织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而是团组织能为企业做什么的问题。团工作对企业的生产经营有好处,搞得好,老板肯定会支持,不会认为可有可无。”介绍完情况,欧阳振全向我这样谈他对团组织的看法。

在我采访过的团干部中,相当多的人都肯定,老板是否理解和支持,是一个企业团工作能不能开展的重要因素,而能不能取得老板的支持,关键则在于团组织的活动是不是从经营效益出发,是不是结合生产。

爱得乐集团公司团支部书记温彩梅告诉我,他们设立“阳光加油站”培训青工,中秋夜为外来工举办大型晚会,组织舞蹈队丰富员工生活,老板罗雄花再多的钱也不吝惜。

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团委把团工作纳入企业的管理目标当中,找准了服务企业和服务青年的结合点,公司每年拨给团委的经费达100多万元。这样多的活动经费,就在内地的大型国营企业也不多见。

当然,也有许多企业的团干部平时不敢向老板提“经费”二字,每年只有“五四”敢开口要一次钱了。

团干部敢不敢向老板要钱,老板愿不愿意给钱,一定意义上就可衡量出该企业的团组织有无作为、团工作是好是坏。

“企业老总看团组织的眼光不一样了!”大良镇团委副书记张艳芬说:“转制以前,我们要搞什么活动,往下发个文件,企业领导一般都会在时间和经费上愿意提供,花的钱又不是自己口袋里的。现在就不同,企业主贴身经营,不能光凭我们想干什么,文件发出去可能就得不到响应。企业主要看你的活动对他有没有利。有利的,他可以花很多钱。要是只为活动而活动,下面的团干部首先就不敢应承,他们得掂量老板那里通不通得过。”

为适应企业转制的形势,现在顺德许多企业的团工作已经实现了下列转变在团工作职能上,由“政工型”向“经济型”转变,努力把工作的重点放在促进企业的发展上,渗透于企业科研、生产、经营、管理的全过程;

在团活动的开展上,由“突击型”向“常规型”转变,以党政工团的整体效应为保障,自觉寻找与党、工会等组织的结合点来开展活动,将团的活动贯穿于党政工团的系列活动之中;

在团活动的方式上,由“集中型”向“分散型”转变,以“自主、灵活、实效”为原则,立足小型分散,通过团支部或团小组的“自转”,带动整个企业团工作的“公转”;

在团活动的时间上,由“岗位型”向“岗位和业余结合型”转变,把团员青年的劳动创造活动、思想教育活动向8小时内渗透,而组织建设、文化娱乐等活动,则向8小时以外开发利用;

在活动经费上,由“拨人型”向“自创型”转变,在积极争取下拨经费的同时,8小时内作贡献,8小时外搞有偿创收;

……

企业的经营形式变了,企业的团工作也必须有所改进。

改进是为了适应,适应是为了生存,有了生存的前提才能谈得上发展。

“企业团干的观念也应该‘转制!”

在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4000多名青工和1700多名团员中,主持团委工作的副书记马云霞是个很有威信的领头人。去年,她被评为顺德市优秀团干部。但她并不是专职团干,而是兼职,她的本职是集团行政部副经理……

新力集团是转制后顺德公有企业的骨干,团委书记周敏玲也是兼职,她的本职工作是集团人事行政部的干事……

要在内地,像科龙、新力这样年销售额数十亿的大企业,团委一定会有好几名专职团干,而且团委书记一定是处级、副处,最不济也是科级。但在顺德,没有一家企业有专职团干,所有的兼职团干也不享受这级那级的待遇。

没有级别,没有待遇,人们凭什么愿意当团干?

周敏玲说,她并不是为了以后能当官,而是出于工作需要和自己有兴趣,当团干对工作能力提高很大,以后干什么都没问题。

震德塑料机械厂有限公司团支部书记卢建萍说:“当团干是人生价值的一种实现,大家选我,说明对我信任。”

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团委组织委员霍趣珊表示,她当团干“一是兴趣所在;二是出于一种责任感”。

万家乐集团团委书记、人事部副经理赖小越则更有一番见解:“企业团干的观念也应该‘转制,处级、科级这些级别和待遇与现代企业制度格格不入。你当团干,锻炼了能力,提高了素质,对你本人的发展肯定有帮助,但你绝不能把当团干作梯子,就想当官。企业的团干部就应该是兼职,本职工作搞好了,对搞好团工作更有利,而且还不用担心转业后的出路。”

……

在对这些企业团干部的采访中,我强烈地感到,他们的观念很务实,他们的议论确是出自于顺德的实际,出自于他们对本企业团工作的切身感受。

对内地的企业团干,他们的观念或许有些超前。

但是,顺德的今天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