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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两依依:国家机构改革中的年轻人

1998-08-20邱四维刘霞

中国青年 1998年5期
关键词:王旭东分流机关

邱四维 刘霞

王旭东是一名普通干部,从1998年3月起,一向生活得很有安全感并颇为满足的他总被这样的问题缠绕:“准备到哪儿啊?”“估计能留机关吗?”有一次坐出租车,司机知道他在一个被撤并的部委工作,言语里不无讥诮道:“嗬,那您要分流到企业,还不成为负担?”习惯被人羡慕和恭维的王旭东颇为尴尬地笑笑。

1998年3月,被人们渴盼已久的国务院机构改革终于出台,国务院15个部门被撤消,同时另组4个新部门,国务院从原有40个部门减为29个。建立办事高效、运转协调、行为规范的行政管理体系是这次改革的目标,这被认为是一场革命。“首先,现有政府机构突出的弊端是政企不分,政府直接干预企业的生产经营,导致政府包揽企业的事务,并造成部门职能重叠,相互扯皮,办事效率低下。其次,把过多的社会责任和事务矛盾集中在政府身上,‘管了许多不该管、管不了、实际上也管不好的事情。还有,机构重叠庞大、人浮于事的现象严重,不仅滋生官僚主义,助长贪污腐败,也给国家财政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中央与地方财政几乎成了‘吃饭财政。”国务院秘书长罗干在谈到这项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时强调说。改革后,专业经济管理部门将不再直接管理企业,政府只按投入企业的资本享有所有者的权益,向企业派出稽查特派员,监督企业资产运营和盈亏状况,以及负责企业主要领导干部的考核、任免。改革将用3年左右的时间把机关干部编制总数“减少一半”,而这场由国务院带头的改革,最终将把全国的党政机关干部减掉400万人。对这项改革,今年35岁、拥有文学学士学位、两年前被提拔为副处长的王旭东“打心眼里赞成”,他认为“早就该改了”。可是谈到自己今后的出路,他却缄口不言,仿佛成竹在胸,也像是茫然无措。

“政府机构改革势在必行”已成共识平静观望中透出部分人心理准备不足

“观望,等待,继续做好手头的工作是目前多数人的状态。”原国内贸易部的金莹说。市场经济运行中,受冲击最大的是流通领域,与之紧密相联的国内贸易部是这次机构改革中裁员最多、分流最大的单位。“虽然明确的编制尚未下来,但按‘以责定编的原则,编制最多不会超过300人,尽管如此,也没人上窜下跳地找人找单位。”

因达成共识而产生的平静是改革能顺利进行的保障,多数青年关注改革,支持改革,当改革和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表现出较强的全局观念。对某国家机关青年干部的调查显示,69%的青年目前最关注的问题是机构改革,有95%的青年认为随着改革的深入,非常有必要进行机构改革。问卷中,“当国家出台的改革措施触及本人利益时”,选择“只要对国家大局有利就支持”的占60%,而选择“只要个人吃亏就反对”“只有给个人带来好处才支持”的只占2%。许多青年认为,如果为了改革的需要,失去一些自己的既得利益,也是值得的。因为,改革最终受益的还是青年。

平静里还包含有恋恋不舍和无可奈何。与过去国务院各部委改革中人人争先“跳下海”相比,更多的青年不愿“盲目下海”。调查显示,明确提出想到企业事业单位的只占2%,某部某司在民意测验中,竟没有一人愿意报名到企业去。65%的青年更愿意继续留在部机关。据称某部开会最后选景合影,在部机关门口的大牌前拍照得到广泛的响应,大家玩笑似地在牌前分成左右两拨,并称“一边代表去,一边代表留,看你是去还是留”。貌似轻松的玩笑里透出些许“流水无情”的无可奈何。对刚刚通过各大部委公务员考试进入机关的年轻人而言,留在机关当然是首选之路;而对另外的人而言,令他们难以割舍的原因很多:喜欢并适应机关工作(74%);机关工作相对稳定;希望机构改革后,公务员的工资、福利等方面能有大幅度的提高。还有一个令人留恋但不曾提起的重要因素,那就是“国家大机关”的工作带给个人心理上的满足感。对此某部科级干部小张深有体会:“我第一次一个人出差到外地,飞机晚点3小时,我想接我的人肯定早就走了。没想到晚上10点了,负责接待我的单位一位处长还一直守在机场,我当时真是感动得不得了。要知道,他的级别可在我之上啊!后来我就明白了,只要走出机关门,小职员也会是一尊神了。”

是走是留尚未决断前瞻后顾重审自身

虽然“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各部委机关青年的情绪比较稳定而且平和,但不同层次,不同经历的青年,有着不同的想法。面对即将到来的人员分流,人们心态各异。

对自己转岗充满信心,分流到哪里都无所谓。调查表明,学历在本科以上,年龄不超过30岁,在部工作时间短,专业技术知识运用自如的人对自己信心十足。“本来就是时刻准备着的人,脑子也还未荒芜,前段时间我还参加了一个英语口语强化学习班,我想再加上自己在大机关工作的经历,出去后说不上是香饽饽,至少找个满意的工作不是难事。”蒋斌研究生毕业后在部机关干了3年,“清水衙门”里的他早就向往大企业尤其是外资企业的收入了。这次改革对他“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和部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已幸运地分得一居室住房,只是碍于与部签订的合同尚未到期,无可奈何地留在部里。这次若被分流,他可放心大胆地“为国分忧”了。

如果能解决后顾之忧,离开机关也可以,晚走不如早走。对工作了六七年,到了分房、评职称、升级的关键时候的人来说,正是尴尬时期。张海俊在一个“不肥不瘦”的部委一个“不上不下”的科级职位上呆了6年,结婚一年半才名正言顺地“请”走了舍友,和妻子在8平米的集体宿舍里安扎下来,同时,领导隐约透出他将被提职的口信。“有盼头的日子还没半年,又要不知身在何处了。后顾之忧没解决好,我就‘开路走人是不是有点冤得慌?”后顾之忧对张海俊们而言,一是住房,房子到位了,分流得好不好,总“有安身之地”了,而对许多居无定所的人而言,“房子没到手,还是不要走”,是他们眼前感受颇深的新流行语;二是保险,在机关工作这些年,不知是否也有社会保险;三是职称,机关评的职称,到“社会上”是否能被一视同仁。而在觉得“冤屈”的同时,张海俊们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另一情境:随着机构改革的进一步深化,机构和人员必将进一步减少,几年后分流自己在年龄上将更不具有优势。“早分流还可能有个好位置,晚分流就难说了。”于是张海俊只好在前后左右的衡量中“静候消息”。

对转岗没有把握。调查中,有31%的青年对自己的转岗没有把握。其中,40%的处级干部对自己没信心。一位35岁的助理调研员神情黯淡:“我们年龄不大不小,职务不高不低,与年轻人相比,我们没年轻的优势,与司局级领导比,我们没工作经验的优势。”更需要他们承受的是面子和安置问题。有些处级干部认为被分流,面子不好看,如果要降级使用,就更没面子了。而对“带职分流”,企事业单位所需要的管理干部毕竟有限,效益不好的企业大家又不愿去。

依赖国家,依赖组织,随遇而安。调查表明,一小部分人此刻把领导人的讲话“机关干部是国家的财富”奉为最后的护身符,认为“给我安排满意的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对自身素质缺乏准确的评价。他们“无所谓的观望”里延续了某些旧日作风,演绎着“大锅饭”思想的最新版本。

和另两种“无所谓”迥然不同的是对分流没有信心,自卑心理严重。一是平时吊儿郎当,工作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极少数人自忖这次“在劫难逃”,十有八九会被分流,鉴于平时表现,估计没单位愿意接收,有很强的危机感。二是认为自己除了工作还算勤恳外,没有一技之长,年龄又偏大,不具备任何优势,在机关被视为“负担”,即使分流到企业,又不熟悉基层的工作,企业也一定认为自己是“负担”。

“知识就是财富”再一次成为明证如何走好这一步靠自身努力为时未晚

无论达观还是谨慎,调查表明,机构改革中让人感受颇深的是“年轻只是优势,知识才是本钱”。华中1991年毕业,在外企干了几年后不甘于“受资本家剥削”转到国家某部委工作。他是学计算机的,面对日日更新的专业知识他感到力不从心,工作之余总在单身宿舍努力攻读外语和专业,获取了各种级别的考核证书。现在他不仅手头的工作干得好,而且对新形势颇有临阵不乱的感觉:“有能力有本事在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和华中想法一致的人很多。在某国家机关,学习风气一直很浓,1998年全机关一下子有将近20人读上了MBA。“只要功夫真,是走是留都自由”成为新座右铭。

平静地支持改革,积极做好转岗分流前的知识和技术储备,是多数青年的状态,但也有面对培训的疑虑。不少人对“带职分流,定向培训”这一原则在具体操作上还存有疑问,定向培训,培训什么,培训内容是否能自主选择,以学历为主还是以技能为主,培训之后能否给分配工作等还困扰着不少“伺机而动”的人。某部出台政策,鼓励35岁以下人员参加技能培训,可依然有人不是着急自己是否具有一技之长,而更关心这样的培训“是否有正式学位”。

“天助、人助、更要自助”,这是社会对高校贫困生、下岗职工的勉励之词。如今,“改革钢刀”轮到曾自视或他视为“骄子”的一群人头上,面对“动真格”的变动,王旭东们或许早就整装待发,或许还沉在“震动”里不能自拔。但无论如何,在或轻微或剧烈的疼痛中,每个人都深切地体会到社会前进的步伐,而能否跟上要仰仗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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