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求生的记述(上)
1994-12-30李韦
李 韦
《我的抗癌实录》写了十六年,现在终于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它写我患癌后死里求生的亲身经历,有些章节,我是含着血泪记录的。
我是一个工程技术人员。早在1955年初,我由台湾去美国加州海军学院进修船舶电气专业。对于新中国的建立,怀着无限憧憬,是年7月以后,我终于决定不返台湾,选择了回归祖国大陆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经历了半年多的艰辛曲折,转道菲律宾、日本于同年年底投入了新中国的怀抱,受到了各方热情的欢迎和关怀。此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特别是在十年“文革”动乱中,生活坎坷,经受折磨,精神抑郁,患了高血压、心脏病;1977年底,又发现患了淋巴癌。真是“祸不单行”、前途渺茫啊!1979年时,我已住院1年余,已经历了治癌的各种痛苦(化疗、放疗、手术切除),看到了同病房病友相继离去。有段时间,我觉得死亡已很临近了,也不可怕了。反倒自忖起怎么个死法?我不希望自己在病床上痛苦万状地死去,人要死了,一切都无所顾忌了。我想起古时,屈原放逐,乃著《离骚》;司马迁受宫刑,乃有《史记》。竟萌发出把自己的病情、疗法、心境,乃至生活点滴记录下来的念头,在当时,权作痛苦中的一种寄托。
我的患癌、抗癌经历是这样的:1977年底,我只感觉右肩腋下的淋巴结肿胀。开始时并不以为然,以后淋巴结逐渐扩展,形成大的肿块。经天津人民医院(现天津肿瘤医院)病理切片检查,确诊为“弥漫性淋巴母细胞型淋巴肉瘤”(病理号:98758)。以后开始住院治疗。这时的腋下肿瘤,在短短两个月中,已增长得和鹅蛋一般大,触摸起来,坚硬如石,右臂抬举也受限制。
自1978年1月至1979年3月,我在医院进进出出治疗了1年多,其间共住院四次,经过化疗、放疗(60钴放射)和手术切除等多种医疗手段,另外还加上一些中药治疗。可说几乎用尽了所有现代科学的各种疗法,但腋下肿瘤总是消而复发,而且缓解期间甚短。尤其是在手术切除肿瘤之后,只过了一个多月,肿块又在原病灶处兴起。这时医院也别无良法,只能再用化疗手段来暂时遏制病灶。这样做,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我在医院住院治疗了1年余,于1979年春出院。当时,身体虚弱,全身浮肿,血小板和白细胞已大大降至正常值以下,肝脏也大受损害。由于肝功能不正常,医生认为,我已再也经不起化疗药物的冲击了。不过所幸的是,肿瘤还局限在右腋之下,未转移扩散。但为何未转移扩散,其理至今不明。医生依当时病情估计,我的生命至多还有半年。故而,我当时是既清醒,又悲观——已经失去了信心。
我出院之时,正值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贯彻之际,得到了天津市政协领导同志的关心,初步落实了政策,得以回到江南故乡无锡去养病。本来,我的奢望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家中的亲人,以及故乡的山水,而去上海看中医也仅仅是抱着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可是,人生的境遇,有时就是如此奇特:当你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将生死置诸度外之时,心情反而得以平静且放松,而生命也居然自绝望中爆出了希望的火花。我每日徜徉于故乡的青山绿水之中。在郊外,在湖畔,或散步,或读书,迎朝霞,送落日,不知不觉中,病的缓解期却延长了,超过了药物预期的期限,突破了以往多次复发的规律。欣慰之余,我想,目前在诊治癌症方面,是否尚有若干未曾发现的规律,有待于人类去探索?
1981年4月,我去天津人民医院复查,院长金显宅为我作了会诊。金显宅是著名的肿瘤专家,过去曾关心过我的病,以前住院时的多次治疗方案均是经他决定的。他检查了我的病灶后,认为我的病可以不再用化疗药物了。他说,化疗对癌症的“完全缓解”力,最多是一年半,而我的病情已“完全缓解”达两年了。我理解他的意思,即我的病由于身体免疫功能的恢复,可以不用化疗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