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吵什么

陈永前

近“知天命”之年，才迁新居而有了自己的“窝”。一切都很如意，掇起笔来似乎也游龙走凤，应该知足了!单元里独家独户，各自为政，清静得很。但是，每当我稍闲时，总忘不了我们那小杂院，尤其忘不了争争吵吵的老夫妻们——包括我年逾古稀的父母。

作家们笔下的老夫妻们，大多是恬淡虚无，宽厚仁怀，互助互爱，相依为命。生活中的老夫妻们，却难以遵循作家的诱导，不时总要发生争吵，大概是艺术高于生活而不等于生活的缘故吧!我思索着，都老夫老妻了，他们还吵什么?就拿小杂院里的林教授夫妇来说吧，有知识。懂礼节，在学院里是最吃得起亏的一对，可回到家里相濡以沫之余，总要为些琐事争吵几句。尽管他们的争吵是隐蔽的。和风细雨般的，但总会被我这细心人听到。在我还未弄清其究竟时，那林教授又在为老伴熬药，那林师母又在嘱咐老头子外出要多加件毛衣了。还有我那年迈的父母，数十年风风雨雨都齐心协力地渡过了，现时不愁吃穿，又何必为电视剧中的床上镜头而争执呢?

翻遍所有资料，总是找不出老年夫妻们争吵的确切动机。还是泰戈尔的一句名言给了我启示：“在夫妻两人的世界中，为宣泄内心的积郁，有时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暴风雨般地争吵了。”老年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思想，有情绪，有见地。虽然他们远离工作岗位，但现代快节奏生活的信息，不时会闯进其生活领地，并与之原有的、习惯的生活方式形成强烈地反差。他们的喜怒哀乐仍然与社会紧紧相连。这种情绪改变，必须有所宣泄，而宣泄的对象自然是老伴首当其冲。若是两人看法稍不一致，便会借题发挥，争吵一番。这种争吵无论谁胜谁负，谁对谁错，或是毫无结果，皆无关大局，都不会因此而影响夫妻感情。因为，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切都会被忘却而烟消云散。但是，由于争吵所致的情绪宣泄，对健康的益处是不可低估的。中医认丸，情绪压抑会影响体内“气机受阻，传化失常”，从而发生心身疾病。现代医学也认为，压抑情绪得不到宣泄，会引起内分泌失调，消化功能减弱，神经功能紊乱，最终导致因郁致病和因病致郁的恶性循环。此种状况下的老人，又何言健康与长寿?

可以这样认为，老年夫妻间有时来点争吵，则是冷清生活的调味品、兴奋剂和促动力。有了这种争吵，让各自的情绪得到一定的宣泄，让双方进一步增进了解，让误会消除，老年生活自然会变得生机盎然。不过，这种争吵，不宜暴风骤雨般进行，免致发生兴奋过度，使老人常见的心脑血管疾病加重而出现危急症状。

我喜欢听老年夫妻们的争吵。这嗑嗑碰碰的心声，让我感觉到老年世界的存在，感觉到老年人思想的存在。老年人和风细雨般的争吵，犹如黄昏中叮咚弹奏的琴声，在夕阳和微风里飘飘逸逸；老年人轻声细雨的争吵，犹如向平静的水面打出漂石，漾起圈圈如幻的涟漪，久久不散。我理解林教授夫妇和父母的争吵了。大概，这也是老年夫妻的一种生活乐趣。当我们步入黄昏路时，说不定也会像小杂院里的老夫妻们一样，争争吵吵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