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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不寻常

1994-03-31宋知贤

清明 1994年2期
关键词:交谊舞丈夫

王 川 宋知贤

一个人来到世上,从呱呱坠地,到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再赖上十年、二十年,三万来天。在历史的长河中,好比打个露水闪。芸芸众生,庸庸碌碌、平平淡淡,既上不了国史县志,连地方小报、厂志村史也找不到位置。淮北市烈山区文化馆副馆长王文英原来就属于这等寻常女人,只因在十年前出了一点事,挺逗的,于是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从米囤往糠囤里跳

这是她的一张彩照:上着大红滑雪衫,下穿石磨蓝牛仔裤,打一把粉红色折叠伞,背后是一树碧桃。

此影摄于1985年,王文英刚要步入“而立”之年,又是考进杨庄煤矿业务剧团十周年,那辰光王文英还没有发胖,一米六一的个头,四十五公斤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二斤半的鲤鱼——巧个儿。二十多岁的靓女正水灵,又加一副好嗓子;鼓三遍、锣三通、胡琴一响,银环亮相:“……山也留来水也留,好一个难分难舍的朝阳沟。”甜甜的,脆脆的,引得台下那些小伙子半天眼都不眨,追她的人可不少,最后她却嫁给了关新题——老实巴交的工人。男女姻缘就是邪乎。

王文英姐妹七人,她排行老大。弟弟妹妹听她号令,父母信任她,小关更是模范丈夫,百依百顺,七六年生了个胖小子,几年后又添个千金,儿女双全,更巩固了她在这个家庭里的第一把手地位。

杨庄矿是淮北的最大煤矿,有职工及其家属三、四万人。剧团虽名为业余,其实比专业还专业,每星期演个两场三场,到月底一开百多元,那年月真比干几十年的县、区干部还高几档。

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经济宽裕,这日子算是没说的。1985年夏天,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家来,开门见山地说,烈山区成立一个业余剧团,区领导想“挖”她。

“挖我?!”听前辈艺人说过,以前时兴挖角,不想今日挖到自己头上了。她的眸子一下亮了:

“建剧团?!有多少演员?”

“没有。”来人说。

“排练场地?”

“没有。”

“服装、道具……?”

没有——别问了,什么都没有,一切靠你白手起家,若出去挖角,连差旅费都得你先垫上。

哦……

我们调查过了,这等难事,除你没第二个人能办成。

王文英想了一阵子,竟然点了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绕文英的“跳槽”,一家十口沸腾了。不过意见出奇一致:九票反对。

“非你不行?那是给你戴高帽哩!一说你胖你就喘了!”

文英反驳:“戴高帽?人家咋不给您戴高帽?”

父亲干脆:“英子你疯了!”

大妹劝说:“杨庄矿啥地方,烈山区啥地方,哪能从米囤往糠囤里跳!”

二妹说:“真是傻帽……”

知女莫如母亲。母亲摆摆手叹口气说:“别劝了,劝也没用,生就的穷种命,三天福一享,浑身就不自在,唉!”

丈夫虽不言语,态度也明确,把刚四岁的女儿往她怀里一塞。那意思:“你去,得带上孩子!”

就这样在一片反对声中,王文英毅然走马上任。带着小女儿,冒了酷暑高温挤长途汽车,从淮北到涡阳、阜阳,转商丘、太和,走周口、界首,往返一个星期,脱去一层皮,贴进数百元,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硬是把流散在各地的角挖来了。

王文英不辱使命,烈山区业余剧团果然红红火火地成立起来。

但是,难堪的事也来了。在烈山第一次领工资只有五十二大元,比在矿上整整少了一半。小关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说了一句:“你忙得七死八活,就开这几个钱,究竟图个啥?!”

王文英沉吟起来:“图个啥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恐怕就是娘说的,生成的穷命,三天福一享浑身就不自在,越忙越难反而越受用。你说怪不?我这个人就是好强好胜,不服输,总觉得来到世上不能活得太窝囊……”

不愿活得太窝囊,这也是一种活法。

把人们从赌场酒场拉过来

挖王文英是烈山区委、区政府下决心抓精神文明建设的一着棋。

烈山区虽为市辖区,但远离市中心十五公里。若说是农村吧,但境内有六、七个如杨庄这样的部属、省属大煤矿和十几个企业,市属企业则更多,虽自成体系,但职工的吃喝拉撒睡,特别是精神生活、文化娱乐,都和当地“土著”交织在一起。高墙、铁丝网、篱笆都是围不住的。更要命的是上百个市、(濉溪)县、区、镇、村、组及个体办的厂矿企业,特别是十几座小煤窑,职工近万人,竟来自八省、十二(地)市、四十七县。他们多来自农村,文化不高。二十上下正当年,有力气,吃得苦,拿钱也多,一个月能挣三、四百到上千块,光棍汉一条,没家没院,没女人管束。这批人不欣赏传统戏,打打斗斗搂搂抱抱的电影也看腻了,哪里去?就去泡酒馆、泡赌场……在这里他们又碰到了另一批志同道合者——靠开矿、办厂迅速富起来的“土著”和他们的“八旗子弟”。这两支队伍又联合又斗争,酗酒、打架之事时有发生。

面对辖区人员如此复杂的现状,面对经济上富裕了精神上却十分贫穷的现实,烈山区委区政府的头头脑脑们虽然换了一届又一届,却都十分清醒,采取了许多措施,下大力气提高人们精神生活质量,提高人们的精神文明程度。特别是现任领导,文化层次高,问题也看得深透。一次区委书记苏均和王文英谈话,就意味深长地说:“改革开放以来,烈山的农民很快发了。人均收入近千元。钱包鼓了,但精神上却没跟着富起来。相反。不少人还大滑坡,几乎啥文明的东西都拒绝,而腐朽的东西,特别是迷信、赌博,他们不但乐于接受,而且能拿钱去发展。看来,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一定要抓好精神文明建设,老办法不灵了,新办法呢?请多想些渠道,文英同志,拜托了”

分管意识形态的区委副书记李雷同志也打了个形象的比方:“这帮年轻人,能量大得很,好比原子能,如果正确利用,能发电、能治病;如果用歪了,光辐射,沾染物,还有强烈的冲击波……不能让他们洒场发疯,赌场闹事,要把他们拉出来,还要拴住他们的心,让他们把剩余精力痛痛快快地施放出来,舒舒服服地把业余时间打发掉,心甘情愿地把‘惹事的钱掏出来。你一定能有办法!”

王文英经不得“宠”。领导一句话,她和馆内的同志就认真干起来。在厂、矿、农村建起了俱乐部、文化室、图书室、广播室、青年之家、电视游艺室等等,又办起了各类综合性的文化中心。这些组织和设施,在精神文明建设中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但王文英总觉得这些还不够,还有一些人在酒场、赌场流连忘返。这是为什么?还有什么更灵的方法?她架起自行车下去了:下厂矿、下农村、下街道,访俱乐部、文化室、个体书摊,进剧场、影院,看卡拉OK,也闯录相厅、酒馆、赌场……找工人农民谈天,向工会、文化干部取经,向市里老专家请教,但更多的是找年轻人吹牛。白天、晚上、节假日;一天、两天、几个月……调查、研究、探索、再探索,最后竟得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把年轻人从酒场、赌场拉出来,引向哪里?哪里能拴住他们的心?

舞厅!

舆论哗然。

“跳舞?!男男女女搂一起,咱这乡旮旯子,行吗?”

有的领导也说:“舞厅你不是办过?开了一个星期,砸了!跳舞在咱这里怕一时行不通。”

文英确实办过舞厅。那是89年秋,目的是想弄几个钱,以文补文,因两个小痞子争舞伴打起来,领导怕出事一关了之。但那是过去。以前条件不成熟,而现在时代在进步,人民也在缓慢地进步,她决心再试一试。

王文英是唱梆子戏的,不会跳交谊舞。她就偷偷溜进舞厅,认真学起来,很快掌握了基本步法。还觉得蛮有味道,这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机会终于来了。

今年春天,市里要举办首届交谊舞大赛,报上登了,电台、电视台播了,市文化局还下了文件。不久王文英又弄到一份安徽省老龄委和省舞协成立省中老年舞蹈委员会的联合通知。郑锐是名誉会长,跳起了交谊舞。

王文英善于拿根鸡毛当令箭,她开始“反击”了,人家郑锐是多大的“官”?省人大副主任。您这区委书记、区长满打满算靠个七品,人家郑锐带头跳,还有张市长,国务院下派来的,舞跳得别提有多帅。您还能得七个八个的,土得掉渣!

王文英还有个本领,理解文件精神特别快,并善于发挥,这文件只要对工作有用。不管是谁发的,她都敢作随心所欲地发挥,并能解释得面目全非。

她向书记们宣传:“交谊舞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普及推广交谊舞是深化改革的需要。您看人家广东、福建,还有江西、山东,经济跟气吹的样,交谊舞跳得可欢了。交谊舞的普及程度几乎和改革开放成正比。凡是不让跳交谊舞的地方,改革开放都一塌糊涂……。”

书记们也觉得她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只得表示支持。

区长们都是经济迷,满脑子“钱”。她就投其所好;“交谊舞是公关手段,很多棘手的交易都是在。舞场谈成的。咱们不是想引进资金吗?沿海的企业家来了,说不定还有外商,您交谊舞都跳不动,人家把脸一拉;投资环境不具备,吹灯!”

区长们也只好点头。

见了离退休干部她说交谊舞是健身项目,见了文化人说交谊舞是艺术表现形式,见了胖子她说交谊舞能减肥。见了瘦子说交谊舞长肉,见了女人说这是妇女的又一解放,见了男人她说何不潇洒走一回……。

都被打败了,都被说服了,起码表面上不再反对了。

于是,烈山区组队参加了全市交谊舞大赛,其中还有两位副区长。现在,每到星期六下午,区委、区政府机关都能组织起舞会,再也没有人说三道四了。

交谊舞大赛之后,王文英又发高论,她预言,发达国家早已实现了周五、六小时工作制,一些第三世界国家也这样办了。随着改革开放深入发展,人们的经济收入越来越多,要不多长时间,我国也将这样做。人们的钞票多了,休闲时间多了,文化消费要求也越来越高了。人们不但要进舞厅,还要逛夜总会,这是改革开放深入发展的必然经果,是时也、势也l任何人也阻止不住这股大潮!

她在说疯话吧?

这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下海潮中偏登岸

近十年来,商品经济的大潮强烈地冲击着神州这块板结的土地,人们忽然发现,那个被咒骂过、批判过、羞辱过的丑女人——金钱,竟是一位漂亮非凡的仙女!她向每一个钟情于她的人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魅力。为了得到她,多少人纷纷下“海”啊!不久便从“海”里涌出了一批强人、大款,而这些强人、大款,又招引着更多的人下海。

王文英也下过海,那是她的演出队遇到了经济困难。

王文英下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很小就学得了熟稔的裁剪、缝纫技术。当前人们穿衣赶时髦,特别是年轻人。王文英不失时机地在一个礼拜天就赶做出了十三条颇受青年人欢迎的派丽丝裤,交四妹拿到市场上很快便销光,每件净赚七元!

这里不必以“一个鸡蛋发家”的方式去计算,便可以算出,即使她业余下海,每月便可赚六、七百元!如此下去,即使不扩大生产规模、不雇人,不停薪留职,当不成大款、大腕儿,当个小款、小腕儿总是有希望的!

王文英下“海”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儿女们放学回家便帮她拿尺递线;丈夫围起围裙包揽了家务,弟妹们主动帮她推销……

一日,文英做完了最后一件衣服,从从容容地从机子旁站起身,拍拍双手向全家人宣布:“从今日起,我要从海里爬上岸了!”

孩子们以为妈妈这些日子干得太累了,关心着妈妈的身体,赞成说:“对,妈妈得好好休息几天,补补身子再干!”

弟弟妹妹知道姐是活泼好动的天性,也说:“姐最好到外边去旅游,散散心,回来再干!”

文英笑笑说:“我是说不干了!该演出了!”

孩子和弟、妹都不明白,正干得好好的,这是为什么?

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丈夫这时开了口:“我就知道她坐在那里不自在!”说完便扭身走了。

文英知道丈夫说的是气话。但她不能不承认丈夫最了解她。她确实坐在那里不自在。她又越来越感到这样不是她的活法。如果仅仅为了挣钱,当初在矿上也可以做到,她为何还要从米囤往糠囤里跳?她不能离开矿上又坐到缝纫机旁!她的乐趣、她的追求、她的人生价值体现,不在“海”里,而在她挚爱的文化事业上,在舞台上!

第二天,王文英便把暂寄在各个企业里的文艺演出队员集中起来,高兴地向他们宣布:“我们有钱买乐器了!我们有钱添服装道具了!咱们从现在起就开始排练节目,尽快给群众演出!”这些和她有着共同爱好、共同志向的铁歌们、铁姐妹自然高兴万分。但她们哪里知道为挣这些钱,文英熬过多少通宵,多少次扒在机子上睡着了,多少次在睡眼朦胧中让针把手指扎破了!

为了不影响人家办公,文英一挥手把人引到自家院子里。于是锣鼓声、喊唱声便不分早晚地从院子里传出来,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这种热闹红火的场面,对一个家庭来说却带了灾难:上学的孩子无法做作业复习功课,上班的丈夫回来难以休息,回来看望姐姐的弟妹也难得跟姐说上一句话。这还不说,有的队员住地太远,怕影响排练,文英就留他们在家里吃饭,锅小碗少,开过一茬再开二茬,如人家办喜事一般……逢阴天下雨或排练太晚,文英还要安排队员在家里住宿,有时大小屋里、过道下面都住满人。天凉了,不能让队员冻着,她就赶做被子,前前后后一共缝了十八床(不包括她自家用的)!一个四口之家却有着二十多床被子,这便是王文英!

她的辛苦、她的精神首先感染了一双儿女,他们很快适应了在这种喧闹中完成自己的功课。不满十岁的女儿还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几种乐器,人手不够时就便过来帮忙打梆子,打得有板有眼。

丈夫对打乱家庭秩序的喧闹一直没有表态,文英知道丈夫思想上还没想开。她并不急于向丈夫表白,做丈夫的思想工作。她相信这都无必要,丈夫一定会想开、会支持她的。十几年的夫妻,她了解丈夫忠厚的为人,她也知道丈夫对她的挚爱。所以她相信丈夫能理解她为何从“海”里爬上岸,

再从岸登上舞台。但一天天过去,丈夫仍默默不语。她有些忧心了,再加过度的劳碌,她的身体消瘦了。体重一下从一百二十六斤下降到九十四斤!

一天夜晚,丈夫终于怜爱地望着她说:“文英,你不是上岸了吗,为啥又下海?”

文英一时没转过弯来:“我啥时又下海了?”

丈夫说:“还没下海,你在家里开剧场,又办了饭店、旅社!”

文英忍不住笑了笑说:“可惜就缺你个大老板!”

丈夫说:“唉,我思想落后。不能当老板,只配给你们当个大厨师。”

文英激动得一下伏到丈夫肩上,泪水浸湿了丈夫的衬衫。

第二天文英扯着系了围裙的丈夫向大伙宣布:“喂,我给大伙请来一位高级厨师!”大伙都热烈地爆出掌声,为文英,也为他们的事业多了一分理解。有人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那么反过来,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又何尝没有一个默默奉献的男人?

这支文艺演出队很快便活跃在全区的厂矿和农村,受到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她们坚持送戏上门、服务到人。除登台演出外,还经常到幸福院为五保老人演、到矿井口为上下班的工人演、到学校为师生们演。有时一晚上要骑车跑三十里路! 1985年以来,她们就这样餐风露宿共演出六百多场次。把演出中得到的很少收入全部用于添置乐器和道具,大大提高了演出质量,使这个一无所有的演出队积累了两万多元的家底J还买了两台电视机,为开展更多样式的文化活动打下了基础。不仅如此,文英还甘作人梯,对队员因材施教,严格要求,先后培养出文艺骨干30多名,其中l0多名被各类专业、业余剧团聘用,4名进了部队和省艺校。

王文英永远不会忘记,那次演出,她在舞台上一下看见了曾因收缴黄色录相对她围攻最凶的几个青年。这几个几乎走到犯罪边沿的年轻人今天终于被他们吸引到台下来,并为她们的演出鼓掌。这使王文英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说明她没有辜负区领导对她的信任和委托。几个青年在文英的影响下,积极正干,买了汽车,成了专业户,成了大款,这是后话。

人们不该忘记,这些年,许多人下“海”发了财,成了大款、大腕儿的同时,王文英在文化战线上为你们和你们的兄弟、子女在精神上创造着、积累着财富,她自己在经济上却失去了发财和成为大款的机会。

文英的付出还远不止如此。有次她在宋庄演出,突然胃疼难忍,但一时又无人顶角,她咬着牙忍着剧疼坚持把戏演完,而她却从此得了胃病。1988年冬,丈夫遭车祸摔断两根肋骨,住院一个多月,而她正在准备元旦演出和文化工作大检查,不能在丈夫身边尽妻子的义务,只得请了一个亲戚去医院护理。有一次丈夫出差不在家,她正要赴土楼演出,六岁的女儿突然发烧至四十度,怎么办?能让数千名等待她演出的群众失望吗?不能,能离开重病的女儿吗?也不能l她恨自己没有分身术,结果还是含泪把女儿拜托给邻居送医院治疗,她照常去演出了。更让她内疚的是那次正在八十里外海孜矿演出,突然接到母亲病危要见她一面的紧急电话,为了不让台下数千名矿工看半拉子戏,她又一次忍着内心的焦急和悲痛沉着地坚持演完全场。赶到医院,母亲已认不出她是谁,她哭得好伤心啊!但这以后至母亲去世前的十几天里,为了演出,她也只能去医院看母亲两次。为了文化事业,为了人们的精神财富,王文英对母亲、丈夫、儿女都欠下了多少情啊!

不怕“火”的女人

笔者曾在北京天桥见过一个不怕“火”的人,他的手指能如火钳一般从容不迫地把烧得通红的煤球从炉中取出来,可以把冒着火焰的煤球放在手心里。

王文英也应该算一个不怕“火”的人。自然这火不是燃烧着的煤球,而是火热的生活,用时髦话说就是生活的热点。

先说两个小故事。

就在黄毒四处泛滥的时候,王文英肩上又压了一个文化市场管理员的重担。谁都知道这是有困难有风险的角色,文英却毫不犹豫地就接下来。一天和几个同志去查处一家贩黄的录像店,果然遇上了火爆场面。店主自恃本地人,上有后台,下有一群对“黄”有兴趣的年轻人支持,哪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一下邀集百多人对他们进行围攻、谩骂。也许正因她是个女的,那骂声更不堪入耳。但为了工作,她咬牙忍着。坚持说理,坚持原则。店主又怂恿人动手动脚,想把她们吓跑。文英恼了,噌一声抓起一条长凳,二目圆瞪,大喝一声:“看哪个敢动手!要怕这一套也就不来了、想试试?走,到街上去!”这一下倒真把那些人给镇住了。不久工商、公安部门赶到,对店主进行了严肃处理。

哪曾想这位店主却是丈夫的一家亲戚,这位亲戚跑来找丈夫说情,想要回没收的东西,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了。文英热情周到地招待了这位亲戚。但断然拒绝亲戚的要求。说:“亲戚归亲戚,工作归工作。”那亲戚也只得叹口气走了。

又有一次,领导让她去做一个计划生育钉子户的工作。计划生育工作号称“天下第一难”,而她又去拔“钉子”,其难度可想而知。但越是难工作越能吊起文英的胃口.她二话没说就走去了。

那位女民办教师的丈夫,有了两个千金还想要儿子,已经吓跑了几个做他工作的人。王文英到了之后,没说上几句话他便果然故伎重演,操起一把明晃晃晃的刀大声吼:“哼,不让我要儿子,没门!谁想让我绝后,我就先要他的命!”说着直奔文英而来。先前几个做工作的人都是此时吓跑的。哪知王文英却稳坐不动,回头不慌不忙说:“放下放下!没听说我练过武把子吗?别说你这菜刀,就是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也吓不走我!”那位丈夫果真就愣在了那里。

文英又说:“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不怕犯法吗?坐下坐下,听我说几句,说得不在理我走人,说得在理你就想一想。”

这位年轻矿工犹豫了半天,还是扔下刀蹲在一边了。

其实王文英并没有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只诚恳地讲了自己姐妹七个给父母带来的难处和老父亲晚年的感触,讲得很动情,这对年轻夫妇竟听得频频点头。临走,还送她到门外。那位丈夫挺不好意思地小声闷:“你怎知道我不会砍你?”文英笑着说:“你不是怕绝后吧,砍了我你爹妈首先就绝后了!”

千万别因两则小故事,就把王文英想像成一个傻呼呼、莽撞撞的粗女子。或者如挨三榔头不眨眼的男子汉。她若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看到一个温柔、文静、虽年近不惑仍不失风姿绰约的弱女子。而且有着普通女子的特点——爱哭。

她为工作哭过多少次,数不清了,颇有“刘备江山越哭越稳”的意味。这里也只说两次。一次她们骑车去几十里外的地方去演出,下了舞台,她觉得身上散了架般的劳累。这时她听见一个队员发牢骚:“天天这么苦活累死,真不知王馆长图个啥?”文英能理解队员的心情,虽然心里很难过,却没说什么。哪知走在路上又一次听议论:“哼,如今谁还讲奉献,没有好处她肯这么干?不知……”一句话如冷箭般穿她的心,想想这些年为工作付出

了多少代价,遇过多少困难,自己图什么了?万分委屈一时涌上心头,再加上全身劳累饥饿难忍,真想跳下车大哭一场,但她忍着。到了家,见孩子和丈夫都早已睡熟。进了厨房,锅灶冰冷,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房里,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哗哗涌出来,……泪水和着烈酒一起灌肚子里,一下子就喝了六、七两!然后便醉倒在地上,直至黎明丈夫才发觉把她抱到床上去,她朦胧中问:“几点了,该排练去了吗?”

还有一次,去市里参加戏剧大赛,急须交参赛费,单位一时没钱,她就跑回家去把父亲要进货的款拿来交了上去。大赛结束后,因为经费困难这笔钱仍难以落实,而父亲却急需进货,气得直骂她太傻。文英夹在中间又作难又伤心,想想自己图个啥呢?泪水就不知不觉向外涌,为了不让家人看见,她偷偷跑到家后大坝子上放声痛哭一场,猛想到晚上还要演出,又急忙往家跑……

女人啊,毕竟是女人!

也许是因她这火一般的生活和火一般的感情,促她成为一个剧作家,她是省戏剧家协会会员呢!

她从小爱演戏,后来也导过戏,在矿上时还编过宣传安全的快板、顺口溜什么的。可那离编戏还差十万八千里啊!当她脑子里冒出要编戏的念头时,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王文英就是王文英,一旦确定了目标,也便有了无比的执著。她朝思暮想,一方面分析、解剖自己演过的戏,一方面捉摸人民群众最关心的问题。区长知道后,大力支持,鼓励她去写人民群众最关心的计划生育方面的节目。几天以后,她便根据自己做计划生育工作的经历,编出了小戏《两亲家》,给大伙一念,都说好,搬上舞台,反响也很热烈,对推动计划生育工作竟起了很大作用。不久市里举办戏剧小品大奖赛,这个小戏一举夺得编、导、演三个一等奖!

初战告捷,更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于是又相继写出了《女炮手》、《悔过》、《市长与市场》等几个小戏,反映的全是广大群众关心的热点问题,上演后也都得到人们的欢迎。

这时候,人们已对王文英刮目相看了。大大小小的各类奖状、荣誉证书接二连三飞进她家和办公室,数一数竟有二十多个。最醒目的是省文化系统的劳模奖碟、金杯和市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以及市三八红旗手奖状,她又连续当选为烈山区政协常委。

王文英喜欢生活得有色彩,也喜欢人们的赞誉,这是社会对她人生价值的肯定。但她并没在成绩面前陶醉,更没减少她爱“火”的锐气。近年来,某些富起来的企业家或大款、大腕儿们,依仗手中有金钱便胡作非为,而有些没有富起来的人又想得到金钱而不择手段。她敏锐地发现金钱——这位美女丑陋的一面并没有消失。在一片对金钱的赞美声中她却毅然拿起笔创作出小戏《蒙面人》,向拜金主义宣战,揭露了某些大款面纱后面的丑恶面目。王文英再次触到了生活的热点。有人担心这么写会不会与当前发展商品经济的政策相抵触,有人好心地劝她小心有人对号入座找麻烦。王文英笑了说,怕了就不写,写了就不怕。坚持上演,不仅受到广大群众热烈欢迎,每次演出掌声都震耳欲聋,而且恰与党中央批判拜金主义的精神一致。这个小戏在市小品大奖赛中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一等奖,紧接着又在省企业文艺大赛中再夺三等奖!

《蒙面人》的创作又一次显示了文英不怕火的性格。

《蒙面人》的创作也显示了她的成熟和潜力。

但《蒙面人》却不能标志王文英的创作顶峰,她坚信她还会写出更好的作品来。为此,她在默默地武装自己。她已在不声不响中完成了中专学业,并且正在攻读大专函授。1993年,对于王文英来说可谓丰收年,她被评为省文化市场管理先进工作者,她所在的烈山区文化馆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授予标准文化馆。

王文英十三岁便扮演《沙家滨》中的阿庆嫂,不知怎的,每当听到刁德一唱“这个女人不寻常”时,她心里总会涌出一种异样感觉,一种振奋,一种豪情。也许正因为如此。在她很小的心灵里便为自己规划了未来的生活道路。后来她便是沿着这条道路一步步走过来。如果读者诸君读后并没有感到王文英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是笔者之拙,于王文英无关了。

责任编辑: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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