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怪才·强翁

郑步华

捷步登上16层楼，总共不到12分钟。朝朝如此，一次不塌。此举并非壮年后生所为，而是81岁高龄的江南名医干祖望的生活一景。

干老早年被称作江南“医怪”，医道“狂徒”，因其病案奇、出方奇、思路奇曾遭到大肆非议。干老的怪还怪在脾气上。人骂他，他也骂人，只是不生气。该到他“唱戏”，脸一抹，便“粉墨登场”，看病讲学依然神采飞扬。干老最突出的怪还在于养身学说的“离经叛道”，独树一帜。干老认为饮食起居严守节律就好似仓库保管员管死货，活人应讲求“任真”——不必刻板守律，一切顺其自然，“生活要野蛮、运动要文明、思想要糊涂”是干老随口道来的名句。每天进多少热量为宜，补多少元素为佳，乃伺弄花草之法。人应随感受而定，冷了穿、累了睡、饿了吃，想怎样就怎样。干老除上班有规律，其余均无规律可言。一连十多天不吃饭，似蚂蚁般少食多餐、吃各类杂食，是干老生活中的常事。

养心比养身更重要，精神健康主宰身体健康，是干老养身之道的核心理论。人，首先意味着思想，心不安，何以安身?干老曾在《医话》中引用古句：“内安于心，外安于目，心目皆安，则身安矣!”只有不刺身心的“病”皆愈，才能得以长生。心静而气合，心旷而神怡。

可是精神愉快。谈何容易?干老主张“三不想”：不想病、不想老、不想为儿孙谋福利。这是老人心胸开阔的首要条件。干老思路敏捷清晰，记忆奇佳，唯独忘却岁月存在，不知自己何日退休。一位学生在作文中记叙道：老先生讲课不但一站4小时不喝一口水，声音宏亮如初，而且诙谐幽默。听来似侯宝林相声一样过瘾。干老还独好辩论，诘词越烈，思绪越广，逼得学生理屈词穷，他也决不掩饰得意之势。偶尔无言以对，便及时鸣金收兵，打道回府，不再恋战。那童心不泯、神采奕奕的样儿早让人忘却了他那个‘老字。干老对自己的估价更是有趣：躺下来像人十，站起来像七十，说起来像六十，看起病来像五十，走起路来像四十。干老从未将自己归为老人之列。眼下他每天照样工作8小时以上，连午觉也不睡。写字诊病尽管光线不好也不用簸老光艰镜。出门旅游、开会不要人作陪，经常弄得外地接待人员大吃一惊。每日晚间写作，至今已发表文稿专著200多万字。小病不足挂齿，感昌咳嗽在他眼中更属正常范围，“三不想”使他思想获得彻底解放。

归纳人生之错觉。干老提醒世人走出5个误区：①进补等于养身；②每病必思虚；③迷信医药；④贪图安逸和休息；⑤狂饮尽兴。干老常反问劝他享受的人：“出门即坐车，登高须电梯，腿能不退化?餐餐佳肴美酒，高盐高糖高脂肪。你能永享健康?”在干老眼中，安逸是催命符、讨寿鬼。

干老一生奉行的养心原则是：不卷入杂事漩涡、不赶潮流、不贪便宜、不与人攀比、不做违心之事、不娇不骄。干老只管自己份内工作，在家是“百事不问”的甩手掌柜，逼得他夫人包打天下。“看你们轰轰烈烈去搞，我没钱也不跟着闹。”这是干老对一些时髦现象的解嘲。他信奉家乡的一句俗语：有财三十老，无钱百岁后生人。有奖销售、新潮时装与他无缘，几十年一贯制的对襟布扣小袄使他在人流中保留着历史的韵味。冷不丁爆出个冷门也能叫人瞠目结舌。1990年他获得个“金陵藏书状元”，早年他还发表过两本小说。干老从不娇宠自己，汽车不爱坐，见楼就想爬。马路边有人拉着问病他不嫌烦。早晨和勤杂工人见面他一样热情问候、心诚色恭。他深信“心底无私天地宽。”

七桩好事对干老独有奇效：早起散步、旅行赶节、聊天漫谈、读书写字、品上等名茗、听有益音乐、多走多跑多爬楼，全国3/4的地方有他的足迹。大好河山尽收眼底。与挚友聊天，海阔天空，犹如驰骋神州，心旷神怡。

除了医学，干老还常偷闲在文学书画中寻求享受。他不仅医学文献写来得心应手，就连病案也写得令人拍案叫绝、爱不释手。碰上机会，他与学生、病人构思小说题材、电影剧本。雅兴所致，信手拈来的诗句也能让人百读不厌、回肠荡气。上等好茶是干老唯一的“奢侈品”，上百元一斤也在所不惜。

干老爱跑路是出名的。寄信路经门前邮箱不投，偏要舍近求远上大街。干老极为欣赏“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哲学思想。古人云：“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怕劳动、求安乐无异干自我折寿、自甘退化。

总结毕生经验，干老拟出八字方针：童心、蚁食、龟欲、猴行。“静漠恬淡，所以养性也。”干老自喻“六白居士”，其中“白丁终身、白痴处世”格外感人。“不痴不聋，做不得阿翁”，难得糊涂的境界使他超凡出俗，得以“天神合一”，在自由自在的世界中徜徉。有人作诗一首送给这位罕见的自强老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勿买帐(不畏权贵)、四化争功、五官开路、六面贯通、七十运转、八旬亨通、九秩不老、十足愚公、百岁退休、千古强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