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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押运兵

1993-08-27赵桂林

中国青年 1993年2期
关键词:列车妻子

赵桂林

军人有许多难言之苦,尤其是执行特殊使命的军人。当我们揣着厚厚的材料来到北京时,多么希望尽快见到记者,借他们的阵地,为我们赢得更多的理解啊!这样,我们才能无愧于我们的战友——常年与死神为伴的押运兵。

邢吉明退伍了,回家后,见到在工厂当保修工的弟弟邢吉星,兄弟俩唠起来,弟说:“活得真没劲!”哥说:“你去当兵吧!”巧啦!弟弟报名入伍,也分到哥哥干过的押运连。他对哥说:往后,可以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了,真来劲!不料,哥告诉他:你这是异想天开……

而今,邢吉星是连队的押运标兵。去年,他押运列车11趟,历时250天,光方便面就吃掉28箱。他说,他不仅整明白了啥叫押运兵,还整明白了啥样叫没劲,啥样叫有劲……

一、人追火车的故事

王万祥是邢吉星的连长。这一天,他们押运的列车中途站停,连长下车去调度室询问站停时间,刚走出100来米远,只听哐啷一声,列车启动了。他急忙回身追,没追上车厢。他急眼了,瞅准一个机会,纵身跳上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脚登在车钩上,双手紧紧把住列车手动转盘。

正值数九隆冬,北风刺骨。不一会儿,他就冻得浑身打颤,四肢钻心般地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列车还没有停的意思。他知道,一旦冻僵了,准死。他还不满30岁,刚刚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不能就这么去死。更要紧的是,押运任务还没完成……列车终于停下,战士们流着泪把冻僵的连长抱下列车。

开始,邢吉星整不明白:连长干嘛非要追火车呢,押运的不还有其他人吗?而且,在两节车厢中间那疙瘩呆着,多遭罪呀?干嘛不跳车?万一顶不住,冻僵了掉进车底下,不粉身碎骨了吗?连长说:他必须追火车,否则有辱使命;他不能跳车,否则就没脸再穿这身军装!

后来又出了一档子事:

战友罗海生、吴兴国执行长途押运任务,列车行至距终点不远的一个小站时,突然停下了。已经两天两夜没停车了,他们带的水和食品早已经吃光。车刚停稳,两人跳了下来,一个去买吃的,一个去调度室打听开车时间。没承想,两人往回走时,发现他们押运的车皮被另一列车给挂走了。吴兴国扔下肩上扛着的一箱方便面就追,罗海生也玩儿命地在后面穷追不舍。天格外地冷,路基上满是冰雪,他俩不知摔了多少跤,一个跌倒了,另一个马上把对方扶起来再追。两人连跑带颠儿整整撵了一宿,最后终于在某厂的专用线上找到了他们押运的车皮。

后来才晓得,他们俩在这深冬漆黑的铁道线上整整跑了72公里。其实,大可不必,他们完全可以在车站用电话寻找“失踪”的车皮,等到天亮了再去追赶,免受这番皮肉之苦。而他们俩愣就这么死性地玩了一夜命。为啥?邢吉星整明白了:就因是押运兵!

还有一件让他特感动的事情:患胃病住院的叶喜林得知又来了一批押运任务,而连里只剩下7个人了,人手不够。他在医院呆不住了,编了个理由跑回连队,蒙过连长,第二天就带着新兵小王上了路。

冷一顿,热一顿,饥一顿,饱一顿,一日三餐光吃方便面和面包加凉开水。刚走一段,胃病又发作了。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止痛药,加大剂量。药吃光了,疼痛没见轻,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第三天,列车停在一个大站等待编组,小王劝他下车去看病,他怕整不准时间落了车,说:“不用,我死不了,你放心!”

列车在前进,他疼得整夜睡不着,用手捂着肚子在弹药箱上翻来滚去。他对小王说:“我反正睡不着,你去睡吧,我来警戒。”说着,他把车门打开一点缝儿,让冷风猛烈地吹向自己,以分散疼痛感。第四天,他开始咽不下食物,强吃进去的一点都吐了出来,发高烧使他陷入阵阵昏迷。

车到终点,小王把他背进一家医院。夜里,医生把他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由于胃穿孔,他的胃被切掉三分之二。他刚满20岁。

每一件事都强烈地震撼着邢吉星,他懂得:押运兵,把使命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二、炮弹的故事

刚当押运兵那会儿,最害怕的事儿是啥?

同各种炮弹和发射药打交道,是押运兵的主要工作。闷罐车里的弹药箱码得快顶着车顶,唯独车门处有一块2米见方的空间是留给人的。呆在那儿,就像被压进罐盒里的沙丁鱼。最吓人的是弹药箱互相撞击的响声,似头上滚着惊雷,震耳欲聋。光听行,不能琢磨,如果想像头上的炮弹一旦被撞击引爆,非吓得跳车不可。老兵对邢吉星说:听着这动静,几宿睡不踏实,总怕这几十吨炸药响了,没法儿回家见对象。

当然,干长了,对自己的小命儿早就无所谓了,就怕更大的危害。

有一回,张文科、顾金阁、刘顺义三人押运一批发射药。途中,车不知不觉平缓地停下了,拉开车门,见外面黑乎乎一片,分不清天地。跳下车用手电一照,顿时毛骨悚然:这挂在车尾的5节弹药车厢不知啥时候和整列火车脱钩了,300吨炸药被扔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大隧道里。万一别的车开来与之相撞,就是一次车毁洞塌人亡的大爆炸!

快拦住来往的列车,否则300吨药随时有可能被撞响!三人顾不得多寻思,张文科脱下棉衣,将身上的红背心撕成两半,包在两个手电上,交给顾金阁一个,两人分头朝相反的方向猛跑。“停车——危险——”他俩拼命摇动手中的红灯,呼喊声在隧道中回响。跑了半天仍不见隧道尽头,他们咋知道,这条东北铁路线上最长的老爷岭隧道,平时列车至少要跑6分钟。张文科被绊倒了,手电摔出老远,脸和腿流着黏糊糊的血。他跑不动了,就在路基上爬,心里只里有个念头:早一点拦住开来的列车,弹药、隧道就多一点平安……

在相反方向,顾金阁也摔倒了,手电摔灭了。忽然,耳边的钢轨传出隐约的隆隆声,是火车!他吓得一激灵,啥也顾不得了,跃上钢轨中间,摇着红布边喊边跑。顾金阁终于把开过来的列车拦住了!

这样的故事,怎能不让邢吉星和所有听到它的人激动?梦乡里的人,如何能想像,长年滚在弹药箱上伴死神而行的战士,是怎样度过一个个长夜的?若以为太平年间,兵也太平,那就错了。他们没有走进战争硝烟,但他们正以不同方式天天在弘扬爱国牺牲的军魂。这就是押运兵!

这种生活够刺激!来劲!

三、“太阳”与“月亮”的故事

初当押运兵,心里都藏个小秘密:走八方,行万里,说不定哪天转到家门口,顺便回家看一眼。这想法合情合理,但不合铁军规。

这是一段令人动情的故事:

年初一早晨,列车停了。班长华玉柱站在车门口,指着二三百米处的一所房子,告诉新兵段克力:“看,那就是我家!”小段兴奋起来:“车在这疙瘩要停15分钟,你跑回去看一眼来得及!”

华玉柱看到了家里挂的大红灯笼,看到了门上的春联,还有那缕缕炊烟。他真想扑进家门,给父母拜个年,当兵3年了,还没在家过一回春节。然而,他似雕像般一动没动。

小段埋怨班长忒死性。华玉柱说:“我是老兵,在你面前这么干,将来你带新兵时也这么干,那不坏事啦?!”

去年9月,来了一批紧急押运任务,连里让排长谢卫东再增派一名战士。当时排里几个战士执行押运任务刚回来,征尘未洗,他不忍让他们“连轴转”,便打点自己的行装。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这一两天就要来队。

军列在月台边等待发车。忽然,他看到了随着人流准备出站的妻子,一声动情的呼喊,妻子看见了他,以为他特地来接站的,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可是,重逢却是离别时,当妻子得知他就要远行,脸上失去了笑。这是她婚后头一次来队,共有20天的假,而他此去要半个多月。干押运兵的他无法选择,望着泪眼盈盈的妻子,他登上了即将开动的军列。

带队干部崔三河执行押运任务来到敦化,这里有他的家,有他的老婆和孩子。但他无法回家看一眼。妻子听说丈夫回来又要走,急忙抱着孩子去看他。当时三河正在军工厂内装车皮,厂里有规定,妻子进不去。她又抱着孩子赶到敦化火车站,趁丈夫押运的列车在车站编组时,把孩子送到丈夫的怀里。三河使劲亲着儿子的小脸蛋,泪水也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每个押运兵都是普普通通的青年人,也都是一部充满深情的书。每当他们奔波在万里押运线上苦捱那孤独寂寞的时候,慈母的笑貌、爱妻的温存和恋人的喃喃细语都和着“咣当”“咣当”的车轮声萦回在他们的脑际。家,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月亮?但他们与家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难得相见。他们不能投入家的怀抱,是因为他们正在当义务兵,头顶着国家利益。

邢吉星为有这样的战友、这样的生活而自豪而骄傲。他认为:尝过押运兵之苦,才会倍觉人生之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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