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饮春醪
1993-07-15赵健雄
读书 1993年4期
赵健雄
早逝的才子梁遇春,只有机会写出两本散文,其中之一便是《春醪集》。他在那里把人生看成“偷饮了春醪”醉中做出的好梦,颇为感叹地说:“再过几十年,当酒醒帘幕低垂,擦着惺忪睡眼时节,我的心境又会变成怎么样子,我想只有上帝知道罢。我现在是不想知道的。我面前还有大半杯未喝进去的春醪。”其时他寓居在上海真如,那是远离灯红酒绿的偏僻一隅,若说沉醉,也只有醉于文字。这种处境之可怜,才子是知道的:“只是说几句梦话”令“有些同醉的人们看着或者会为之莞尔”如此已是“最大的希望”。这话未免过于明白了,梁遇春不象个真正的酒徒,浓醉者哪个不是以为“吾独醒”的?并且视春醪如水,只管纵饮,即使醉语连珠,也决不自己去缀拾。
依我看,他还是太清醒。好在上帝帮忙,未让他挨到“帘幕低垂”时节。那一阵,早饮的春醪已经散淡,而俗世如恶梦,诸如文化大革命这样的狂风,会把他卷至什么境地?仅为自己的醉语,恐怕也得搭进命去。这就不如“面前还有大半杯”之际便飘然而逝了。
半个世纪后,或许有点缘份,我每年总要在梁遇春住过的那个角落暂栖,低头寻他的踪迹——自然已不可得。即使《春醪集》,我虽然盛赞其书,至今只读过半本,不知道他那时喜欢喝什么酒?
今天真让人感到有点醉意的似乎只有那个花鸟市场,里边热带鱼如梦如幻,而猫、狗乃至荷兰鼠等各种宠物都可供人醉生梦死。它们,不也都是些春醪?集于一处,实在颇为可观。假如梁遇春还活到今天,我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在这里留连,白发苍苍的他,又会醉于什么呢?
读书短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