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报童梦
1993-01-01威廉·亨得利克斯
〔美〕威廉·亨得利克斯
我满8岁时,开始懂事,确信没有什么比成为报童更加光荣的了。这样我就会口袋里有钱,可以独立,我更希望可以赢得父亲承认我有能力做点事。
每晚我都会躺在床上幻想我的送报大计。然而,要实现这抱负有两个难题:当报童最少要12岁,我还差4年;这工作已经有人做。佛兰基14岁,个子差不多是我的两倍,在我的记忆中,这条送报路线一直是由他负责的,而看样子他暂时不会“退休”。不过,我还是一再请求他,如果他决定不再送报,就推荐我继任。他保证会这样做,于是我充满了希望。
我身为佛兰基的义务助手,对那条送报路线差不多和他同样熟悉。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骑脚踏车到街角的报纸分发站去。到达时,佛兰基和其他报童都已经在那里了。在尘土飞扬的混凝土人行道上,到处都是脚踏车、橘红色的帆布袋、报纸和橡皮筋。
我们把报纸卷好之后,佛兰基会给我几份,然后把其余的都堆了在他自己那辆结实的脚踏车上。他气定神闲地绕上一户户人家的车道,我倾尽全力追赶,才勉强跟上。他毫不费力地把一份又一份卷紧了的报纸抛越粗大的橡树树枝或熟铁围栏,每次报纸都能准确地落在门廊上。
就我所知,送报的唯一苦事,就是要做招揽新主顾这项艰难的工作。在入夜之后去敲陌生人的门请求他买你的东西,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偶尔会有人肯买的。
“晚报?”他们会说,“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送来?”
“现在就开始好不好?”佛兰基会咧嘴笑着说,并且马上赠送一份当天的晚报。我们在街灯灯光下骑车离开时,他会说,“一定要给人家一点意料不到的便宜。”
我这样做了两年多,快乐极了。后来在一个春日的下午,佛兰基告诉了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他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说,“布拉克教练要我担任主投手,可是我们每天下午都要练习,我……我只好放弃送报。”
“放弃……”我说不下去。我仍然太小,没有资格做这工作。我竭力忍着眼泪。
“听我说,不要灰心,”他说,“我对送报经理说了你是个很好的助手,他要见见你。”
那天晚上,我坐在门廊的秋千上,觉得梦想幻灭了。就在这时,我听到父亲穿着他那双沉重鞋子慢慢走的熟悉脚步声。他是出来抽烟的。“你没事吧?”他一面点烟斗,一面问,“晚饭时你几乎一个字都没说过。”
我缩起脚,把双膝顶住胸前,很不情愿地告诉了他这件事。“这可是很大的工作啊,”他说,“你真的相信你能应付得了,能够胜任吗?”
“我能,爸爸,”我虽然不完全肯定,却仍大胆地这样说。星期日的报纸篇幅多得惊人,而且必须在日出以前送完——可是我会想办法。
他点燃烟斗,火柴温暖的光照到他满脸关怀的神色。“我陪你去见那经理,不过我只是去看看。你要自己和他谈。”他说。
我感到很意外,抬起头看着他。在这以前,这件事好像是场比赛——让我向父亲证明我有能力。但是现在,由于他肯插手,我正跨出的一步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了。
他转身准备走回屋里。“还有,去见经理时要穿白衬衣,打领带。”
我的两脚落到了地板上。“但没有人会那样打扮的。”我抗议说,心想别的孩子会觉得我多滑稽。
“他们有工作,你没有。”他淡淡地说。
“可是……”
“别可是了,”他坚定地说,“这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如果你不打算重视它,就不要做。”
两星期后,我紧张地穿上白衬衣,打了领带,还穿了星期天去教堂时才穿的那双鞋。我们默不作声地开车去见面地点——附近购物区里的停车场。那些报童的集会快要结束,父亲蹲下来,轻轻按着我的肩膀。“他如果让你做这份工作,就是违反了法例,”他警告我说,“那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他也许有家人要供养。你一定要做吗?”
现在已不容变卦了。
“是的,爸爸,”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我的眼睛。“那么,进去吧,让他看看你是块什么料子,”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我信心有点动摇,我纤小的身躯挤过其他报童,走近那个身材矮胖、黑发开始稀疏的人。
“嘿,看是谁来了?”那经理问,“打扮得真漂亮。你一定就是佛兰基说的那个年轻人了。”
“是的,先生,”我答,“我知道我年纪小,但是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好的报童的。我熟悉这条路线。我认识各家人。我很可靠你可以问问佛兰基。”
“我问过佛兰基了,”他说,然后身向后靠,打量我一番。“你几岁了?”
“10岁半,”我说,尽力把语气装成像12岁。
他皱起了眉头。“你不认为自己个子太小,处理不了星期日的报纸吗?”
“我知道自己会应付得了的。”
“如果天气寒冷又下雨,怎么办?”他再问。
我的肩膀垂了下来。这一点我是让他难倒了,我知道,佛兰基和其他在四周等待的报童也知道。我默默无语,看着自己的鞋子。”语,看着自己的鞋子。
“那我就开车送他,”我父亲说。我吃了一惊,转身看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一两米的地方。“天气恶劣的时候,许多报童都会有人帮忙,”他补充说。其实我也早想到这一点,只是由于自尊心作崇,我是不会开口请求父亲的。
经理抓抓头,凝视着我父亲,然后看着我。“好吧,我们试用你30天,”他说,“但如果我认为你做得不好,就会找别人代替你。够公道吧?”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向父亲瞥了一眼,忽然对他有了从未有过的看法。我明知没把握也要做这件事,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支持我。他温暖的笑容和迅速的一下点头,使我得到了我所需要的保证。
“公道。”我说,然后把我的小手放在经理的手中。
“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眉开眼笑。“现在就开始好不好?”我说。
3年后我们要搬家,我不得不放弃我心爱的送报生涯。但是我已获得了一些无价的东西:我已了解我父亲,他也了解了我。我们曾一同做一件没把握的事,也一同把那工作做好了。
(徐有张摘自《海外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