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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携金闯山

1991-09-27张兴美

章回小说 1991年4期

张兴美

群山,层层叠叠。

老林子遮天蔽日,幽深莫测。方圆几百里,没有人家。

唯独这儿有烟火。浓浓的山雾裹着一个偌大的镇子。

这儿是金沟。

金沟的镇子与别地方的镇子不同——男人多,女人少;跑腿儿的窝棚多,正经八辈儿的人家少;“半掩门”的“野鸡”多,正式的俩口子少。

买卖,最红火的是赌局、酒馆、青楼。这些场所,是淘金汉们发泄七情六欲的地方,金子带不出去,只得疯狂地发泄。

大膀子不服。有了金沫子,就想带出去。每次,都在老林子中被胡子抢劫一空。淘金汉子们给他记着,已经有七次了,死里逃生。

汉子们纷纷劝他:“这年头儿,胡子多如牛毛,别再去玩命啦!”

他却说:“只要我有口气,非把金子带出去不可!”

汉子们都知道他犟。

笑声。淫荡的笑声震撼着荒谷野林。

山雀儿被一帮淘金汉推搡着,猥亵着。一阵阵撩人的声浪,几乎掀翻了草棚子。

“山雀儿,先和我来!”

“雀儿,我今个儿金子多。”

目光。贪婪的、淫恶的、羞臊的、喷火的……

山雀儿得意洋洋.挑逗的秋波在汉子们丑态百出的脸上一一流过。猛然,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汉那汉子慌忙低首,躲闪。

山雀儿绕过那些流着涎水的汉子,突然紧紧地搂住了他:“哥呀,你先来吧,叫他们瞅瞅!”

“哈哈!大膀子,还他妈你行!”

汉子们起哄着,狂笑着。“大膀子,你小子有福气!”

大膀子突然冷静异常,愤怒异常,剑眉倒竖,络腮胡子直抖,好半天,抖出一声喊:“我是人,不是牲口!”

手起掌落,山雀几眼冒金星,脸腮红紫。

醒过神儿,大膀子早已无影无踪。

通往靖口的羊肠小道,弯弯的,窄窄的。道两旁,是山,是林,是枯藤野蔓。

四周静悄悄。白云悠悠,晨雾飘飘。山雀儿的心情却是那般沉沉、忧忧。好个大膀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看他膀大腰圆,都叫他“大膀子。

是他七次闯山的胆魄么,还是那天他那令她不能容忍却又使她十分钦佩的举动,震颤了她破碎的,芳心?

反正,山雀儿爱上他了,而且,爱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按客,汉子们直想疯。她却每天躲在这儿,偷偷等着那个胳腮胡子。

象金沟里那些“半掩门儿”一样,她恨那些男人,又离不开那些男人。可她从来也没有真正为一个男人动过心,现在却怎么了,怎么一时一刻都在想那个胳腮胡子呢?

坐在小道旁的树林中,望着远方淘金的—个硝口,山雀儿酸酸的心儿翻滚着无尽的愁绪。

恍惚是梦,她看见了络腮胡子甩着粗壮的大膀子向这边走来……

急忙去擦泪水模糊的双眼,急忙站起身跃上羊肠小道。呵,看清了,看清了!向她这边走来的真是她天天思、夜夜想的大膀子,那个该死的络腮胡子!

心儿怦怦跳,脸儿直发烧。此时的山雀儿,哪里是敢在汉子们面前赤身露体的轻狂女子?

近在咫尺。大膀子见是她,脸一冷,想侧身而过。

山雀儿柔柔地一笑,拦住了他。

“你……你要干什么?”声音比脸色更冷。

“大膀子……不,膀子哥,”山雀儿从未这么羞涩过,“我,我在这儿已,已等你十几次了。”

“等我?哼,我不是那种男人!”络腮胡子抖起来,“我的金子宁可被胡子抢去,也不会送给你这种女人!你,快走吧!”

“膀子哥,我不是图希你的金子,我看你,看你心好,人好……”

“哼哼,别给我耍花舌子了!你该知道我是人,怎么能和牲口胡扯?快滚,滚!”

“不,不!我不是牲口,我是人哪!”

“臭婊子,是不是这几天听说我金缸子满了?快滚!”

“膀子哥!”山雀儿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大膀子脚下,搂住了抬脚欲走的大膀子,“膀子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我身子埋汰,可我的心是肉长的呵!膀子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这个苦命的女人吧!”

大膀子昂首不答,一脸冰霜。任凭山雀儿泪雨沾襟,百般乞求,他好似什么也没听见,无动于衷。

她绝望了。

她慢慢松开了搂他大腿的双手。

他一句话没说,无声地走了。

她从地上爬起,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撕心裂肺般高喊:“膀——子——哥——”

山谷把她的含泪之音扯得悠长悠长,仿佛在追赶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大膀子又去闯山了。

山雀儿好悲伤,好怨恨。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今生今世,她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冷脸冷面的络腮胡子了。

连日老做恶梦,梦见他血淋淋的,梦见他被胡子抢了金子,梦见在一阵厮杀中哭着跑着喊着:“我的金子我的金子呵……”那声音极恐怖,几次把她惊醒,一身冷汗。

唉?怎么老是赶不跑、驱不散络腮胡子的影子呢?人家不爱你,嫌你是个“半掩门儿”,身子不洁净,你咋还这么掉了魂似的惦着人家?

“我是人,是人!不是野牲口!”

这话,总在她耳畔缠绕。

秋深了,天凉了。山山林林,岭岭坡坡,一片枯黄了。山雀儿挑着担儿,沿着铺满落叶的小道,去坡下的小河里担水。

累的慌,闷的慌,扔下水桶,她坐在河沿儿上。

河水潺潺,飘过点点枯叶,河对岸,望不尽的山峦拥着黑幽幽的老林子。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儿,在荆棘荒草中时隐时现,伸向远远的云雾之中。

山雀儿知道,这就是那条通往山外的路。他是不是从这条路上走的呢?半个多月了,他恐怕早就闯过了那荒山野谷,到了自己的家乡。他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呢?

绵绵的雾缠着那条人迹罕见的荒崖古道。山雀儿的一片情肠又被扯了出来,她越思越忧愁,越想越悲哀。

好半晌,她才撩起衣襟,擦着腮边的泪,站起了身儿。刚拎过水桶,突然看到从山道的拐弯处冒出一个人!

那人、秩撞撞,踉踉跄跄。

身影儿越来越清晰。

山雀儿“咽”的一声惊叫,手中的水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呵!络腮胡子——她心坎上的“膀子哥哥”

不错,那人正是大膀子。

他摇摇晃晃,又一次跌倒在山道上。

是绵绵的幽怨?还是因为他对自己太冷酷了?刚才还在冥思苦想着他的山雀儿,这会儿鼻子一酸,憋着满腹委屈和幽怨,扭过头去……

想走,迈不动步儿,想看,又没了勇气。她泪眼模糊了。

滚来的秋风把他摇醒。可他再也没有力量爬起来。手薅着一绺绺草根儿,他一点点向前爬,爬……

突然,他看见了河对岸站着一千悄俏的女子!

“大——姐——救——救——我——”

喊声,断断续续的喊声如雷电击在山雀儿的身上。

不顾绾起裤角,不顾水冰凉,不顾河深浅,山雀儿只恨不能一下子奔到她的膀子哥哥面前!

“噗噗通通”,水花儿四溅,眨眼功夫,山雀儿飞到了大膀子面前。

他已昏死过去。

天哪!这哪里还是十几天前那个虎背熊腰的大膀子?他遍体鳞伤,惨不忍睹。脸上,裸露出的身子上,全是紫黑紫黑的血岭子,寸把长的络腮胡须上还粘着血滴。

“呵,膀子哥,膀子哥……”山雀儿捧起大膀子的脑袋使劲摇晃着,“膀子哥,你醒醒,你醒醒呵!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又被胡子劫啦,呵?”

山雀儿摇了好久,叫了好久,大膀子才呻吟几声。她瞅瞅四周,没个人影儿。镇子被林子遮住了。她苦叫了一声:“我的冤家哟!”

拼尽全身的劲儿,她背起了他。背上压上一座大山。

山道上,枯叶被一起一落的脚重重地碾碎。

他身上的血和着她脸上的汗一点一点地滴在她湿漉漉的衣裤上。

只有百步之遥,只有一条窄窄的小河,山雀儿却象翻了几座山,过了几道岭。刚刚挣扎着爬上河边,她就两腿一软,和他一同跌倒在草地上。

大膀子跌醒了。看见身边的女子,明白了刚才的一切.瞬时心中涌上一股热流,一股慰激的热流.

山雀儿坐起,扭过脸儿。

四目对视,大膀子愕然。

“是,是……你……”他嗫嚅着。

“对,是我……”她喃喃着。

“看,看来,咱俩,真……真有缘分。”

一句话,叫山雀儿好狂喜。满身疲惫一扫而光:“膀子哥,来,我背你,到我家……”

“不,歇一会儿,你,你搀着我就行。”

“咋伤成这样?”她擦着他身上的血渍。

“妈的,又被‘占山虎那绺胡子抢了!”

“金子又没了?”

“没、没了。”

她搀起他,他踉跄几步。

“来,还是我背着你吧。”

“你背、背不动。”

“刚才就是我背的。”

一弯腰,她又背起了这个大汉。

“你、心好。大姐,不,不要恨,恨我。”重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大姐,那,那天怨,怨我。”

这回是憋不住的啜泣声了。

“别,别说了!到家再、再、再唠。”

紧靠镇边儿,那间简陋的小马架子房,就是山雀儿的家。

一连几天,她守在他的身旁,眼睛连眨都不眨。熬药,擦洗伤痕,端屎端尿。积存的那点细粮、那一萝鸡蛋,全都喂给了她的膀子哥。

一个月后,他的脸就又有了红润,有了光泽,身子骨又牛一样地健壮了。

她呢,却消溲了,憔悴了。不能再在这折磨她了,该走了。他心想。

秋夜很冷,很黑。细细的月牙儿顽强地透过云翳射出了一丝微弱的清光。

他和她坐在松明子灯下,——他向她讲着自己的身世。他家住辽河边一个水乡小镇。家里有老父亲、小妹妹、俊俏贤惠的媳妇,还有个卖杂货的小店铺。就在前年,小店铺突然失火,倾刻化为灰烬,老父亲一气之下,病倒了。他变卖了所有的家当给老父亲治病求药。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一贫如洗。听说关东这地方出金子,他给媳妇扔下一句话,就去闯关东,找金子……哪知金沟这地场好进不好出。五次了,都在“老虎蛉”被那个“占山虎”抢了金子!唉唉!二年了,和家断绝了音讯。

她揪着心听完。

她陪他叹息一会儿,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个小红布袋。

大膀子一愣,那是淘金人装金子用的“金缸子”。

“膀子哥。”山雀儿双手把金缸子递到他眼前,“这是我几年风尘中的积蓄,你,拿去吧.但愿这次你能闯过老虎岭。”

“不,不要!那是你用血泪换来的,我怎么能忍心要你的金子。我是个男人,我还能去淘。”

“膀子哥,你嫌这金子埋汰么?”

“不,山雀儿,你的心比金子还贵!”

“膀子哥哎!”山雀儿痛苦地叫了一声,一头扎在大膀子的怀里。

“膀子哥,你……是个好人。”

“你,别,别这样。”

大膀子心慌意乱。不敢碰她那软软的乳峰。不敢嗅她身上的粉味儿。任凭她的眼泪雨一样倾泻在他脸上、胸脯上,任凭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臂膀,把她那滚热的嘴唇拱在他浓黑的络腮胡子里……他一动不敢动。默默地听着她小河流水般的哭诉。

“膀子哥,我,我也是个苦命人哪!不象你还有个家,还有妹妹,还有爹爹。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妈妈做了一辈子‘半掩门儿,生下我这个没爹的女儿,我十五岁妈妈就病死了。那帮汉子帮着埋了我妈,就在当天晚上,我,我就被那帮汉子强、强奸了。”

山雀儿泣不成声。“膀子哥,我长这么大也没有人真正爱过我……我也没为一个男人动过心。只有你,你叫我爱的好苦,想的好苦呵!”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大膀子终难抑制自己,猛地搂过山雀儿,疯狂地吻起来。

“膀子哥……你,你带我逃出金沟吧!”

大膀子松开了搂着山雀儿的胳膊,络腮胡子又颤抖了。

他想起了家中的媳妇。

“不,不能那样!你,你给我做妹妹!”

“膀子哥,我什么都给你。这些金子,少说有二十两,全都给你。”

大膀子推开她:“不,你是我妹妹!”这话冷却了山雀儿燃起的爱火。

“也好……我,我给你作妹妹,做……妹……妹……”她哽咽了。

夜,很黑,很凉,很冷。

他和她都不言声,就那么呆呆地坐着,默默的,久久的。

他执意要走,要去金沟找他的淘金帮。她哭着劝他,挽留他。

百般说,千般劝,大膀子还是走了。

脚步沙沙踏着厚厚的落叶。心儿沉沉,压着苦苦的惆怅。

“妹妹,你回吧!”

“不。”

“回吧!”

“不嘛!”

就这么悄悄地走。偶尔有二声叹息,伴着他俩的脚步。

不知不觉,到了那日她向他求爱的地方。

他站住了,回首凝视着她。目光还那么冷。

她落泪了。一脸凄楚,一身温柔。

“妹妹,我有了金子,就来找你。”

“膀子哥,以后,你常来,我给你洗衣,给你做好吃的,给你缝缝补补。你,你答应么?”

“妹妹,我答应,答应。快到金沟那边了,你回吧。”

“再送一段儿。”

“妹妹,甭急,来年开春儿,咱俩就走。”

“淘不着金子也走,我这儿有。”

“……”

“你听着了么?我这有!”

“听见了,就怕,就怕又过不去老虎岭。”

“没有别的道么?”

“没有,四周全是断崖峭壁,老虎岭是出山的必经之道。‘占山虎那绺胡子就在那卡着,唉!”

俩人的心儿又落上了石头。

“膀子哥,我想出个办法,能带出金子。”

“啥办法?”他眼睛一亮。

“日后,我再告诉你。”

“啥办法,告诉我怕啥!”他着急了。

“不嘛!”山雀儿羞答答地,“我妈活着时讲过,作那种法儿能带出金子。”

大膀子思忖着。

“膀子哥,你走吧,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走了。

她没法儿再送了,河那边就是金沟。女人是不兴进蒲口的。

她一直站在那,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

“大膀子又回来了!”

喊声,震惊了他的淘金帮。

汉子们先后从猜里、溜子上奔过来,把他紧紧围住。

“咋又回来啦?”

“又被胡子劫了?”

“哟!这么多伤疤!”

“金子又没了吧……”

大膀子咬牙切齿:“哼!‘占山虎这犊子!我与他不共戴天!”

“唉!这年头咱能斗过胡子?官府都不敢惹呢!叫你别犯犟,你不听,金子又没了不是?”

说这话的是金帮把头郑海。

大膀子神色黯然。

郑海拍拍他的肩头:“算啦算啦,别伤心啦,不管咋样,能回来就好!”回头对众汉子道,“今个儿都放假!到镇上‘杏花春去,给咱兄弟压惊!”

“杏花春”酒店喧声震耳。

大膀子只顾闷头惆酒。

“喂,大膀子,别愁,金子不是淘的么?有人在,就比啥都强!”

“把你打成这样,能爬扯回来,也算有种!”

“瞅你这伤,好不易啊。”

大膀子感激地说;“多亏山雀儿,她救了我。”

“山雀儿?她不得了杨梅大疮了么?”

“她还能救你?”

大膀子一惊:“你们说啥,她得了梅毒?”

“那娘们自你走后,就没接客!”

“真的?”大膀子似信非信。

“唬你干啥?要不她能熬得住?”

大膀子抖着络腮胡子,“叭”地把桌一拍:“别他妈说啦!”

众汉子哑然失色。

大膀子一仰脖,“咕咚咕咚”惆了一大碗酒,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扔,直奔镇边儿的小马架子房。

山雀几正在窗下独坐,大膀子带着浓烈的酒气闯了进来。

“是你?”山雀儿喜出望外。

大膀子咧咧歪歪。

山雀儿紧忙扶住:“膀子哥,咋醉成这样?”

大膀子胳膊一甩:“我没醉!我不知你有那种病!妹妹,我难为你啦!”

山雀儿明白了一半:“膀子哥,我没病。”

“你别瞒我了,我啥都知道了,我不淘金啦,快点带你出金沟,给你治病!”大膀子十分冲动。

“膀子哥,我给你捂被子,明天再说吧,呵?”山雀儿扶着摇晃着的大膀子,“你先歇着吧。”

他被她扶着躺在炕头上。

他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她仍象他养伤时一样,坐在他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守护着他。

“快点儿带你出金沟,给你治病!”

这话,久久萦绕在山雀儿的耳际。山雀儿春心激荡,情潮难抑,紧紧地挨着他,她悄悄地躺下了。

夜半,他醒了。

女人特有的温馨扑进肺腑。他浑身着了火。不住地颤栗着。

她感到了那热的灼烤。黑暗中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等待着……

他却突然推开她,“忽”地坐起:“妹妹,你是我妹妹……”

黑暗中看不见双方的神色,只有剧烈的喘息声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嫌我有那病?”

“……”

“我没有,真的没有!”

“……”

“我怕那帮汉子纠缠,那是糊弄他们的。”

“你为啥……不干了?”

“我记得你的话,人不是牲口!”

“我,错怪你了。”

“膀子哥,带我出金沟吧。我这有金子,足够了。”

“唉,那怎么行呢?我是男子汉,我自己会挖金子。”

“膀子哥,你听我说,你已经离家二年了,等你再攒足金子,还不到猴年马月?嫂嫂在家还不活活急死?咱们走吧,越快越好。”

朦胧中他看不见山雀儿泪花闪闪的眼睛,却被她那一片纯情,被她发自肺腑的心声深深地震撼了。

她看不见他的冷脸冷面,却感受到他的络腮胡子在抖,抖的比以往都厉害。

“你说,你有啥法子能带出金子?”

她脸儿火燎燎地热:“我是听我妈讲的……”

“用你们女人带?”

“嗯。”

“可那要遭很多罪的!”

“我不怕,只要能跟你走。”

东方已发白,两人还在唠着……

山林峡谷,拥着一条荒荒古道。

古道上,两个蠕动的人影。

踩着夕阳,迎着秋风,顶着冷雨。大膀子和山雀儿一连几天部在大山休中跋涉着。

“再过几座山,就是老虎岭了。”

“我说这崖咋越来越陡。”

“你怕不?”大膀子关切地问。

“我,不怕。”山雀儿怯怯地说。”

“闯过老虎岭,胡子就少了。”

说话间,一座大山拦住了他们。

远眺,茫茫的小路在荆棘中挣扎。荒谷幽幽,无边无际。他们俩在这林海中显得那么渺小。

太阳隐进山谷,周围漠糊起来。

俩人找个窝风的山凹,放下行囊,拢起簿火。

火苗儿映着俩人疲惫的面孔,都睡不着,部静不下那颗紧张的心。顺着密匝匝的林梢望,一线夜空中门烁首几颗孤寂的寒星,分不清是什么野兽在嚎,也许是“叫春儿”,听了骇人。

山雀儿紧紧依隈在大膀子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膀子哥,这回咱有了金子。”山雀儿憧憬着未来,“回家后咱再把店铺开起来,嫂嫂受了那么多苦,也该叫她享几天福啦!”

“雀儿,你真好!”少膀子的心一阵激动,忘情地说。

“不知,不知嫂嫂能容我么?”山雀儿忧忧地问。

“唉,这是缘分,你嫂嫂的心和你一样好,她知道你救了我,会容的,会容的。”大膀子吻着她的面颊,吻着她眼窝中滚出的咸咸的泪。

晨雾缭绕,缠住了前方起伏的峰峦。拐过一道道弯儿,影影绰绰地看见老虎岭了。

一条溪涧从道旁的乱石中透出。七扭八拐地向深谷泻去,太阳已跃上头顶,把溪水映得银亮刺眼。

二人匆匆弃向溪涧——已经两天滴水末沾,嗓子都冒烟儿了。他俩“咕咚咕咚”地喝足了水,又灌了满满的一壶。

“那就是老虎岭?”山雀儿指指前面雾气沼沼中的一座冷峭的山峰。

“那就是老虎岭。”大膀子凝视着那山峰,心小涌起悲愤和仇恨。

他和她拐上了崎岖的山道。

嶙峋的怪石几乎封死了这条很少有人涉足的荒路,陡峭的山崖和幽深的树柞挡庄了他俩的视线。几步以外便什么也看不见。

山雀儿累得气喘吁吁,两人不时被山石和枯藤野蔓绊倒。

突然传来放荡的狂笑声和不堪入耳的秽语,听着就在跟前儿!

“不好,有胡子!”

大膀子扯着吓呆的山雀儿就往林中躲。

已经来不及了。迎面而宋的胡匪幻发现了他俩。

“哪路绺子,报子蔓儿!”一声恶狠狠的断喝。

胡匪们端枪抽刀,冲过来。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大膀子一瞅,便知又和“占山虎”遭遇了。顿时心肝欲裂,头重脚轻。

山雀儿心惊胆颤,瑟瑟发抖。

“二当家的,你看,又是他!”

胡匪们也认出了大膀子。

“哈哈!汉子,又送货来啦?”

“嗳!这回还带个小娘们儿!”

“还怪浪的呢!”

众匪都把淫恶的目光投向山雀儿。

“少当家的叫咱下山绑‘花票,这不送上来了吗?”

“妈的!好久没见荤腥了!这回送来了二块鲜肉!”

“他妈的挺嫩绰,咱兄弟先开开荤!”匪徒们直奔山雀儿。

“操你祖宗的,拼了!”大膀子一拳擂倒个胡匪,就往上扑,山雀儿也横冲直撞。

寡不敌众。

四个胡匪死死摁住大膀子,一阵拳打脚踢,大膀子成了血人儿。

狞笑声中,山雀儿早被扭住。

胡匪们上来就亲,就啃,就掐。

大膀子已被捆住。眼睁睁看着山雀儿被撕下衣服,露出小山一样的胸脯。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完了,一切都完啦!”

“慢着!都他妈闪开!”匪首二当家的突然喊道。

山雀儿披头散发,两臂紧抱,死死护着前胸。

“把这个小娘们儿带回去,大当家的一高兴,兴许收她做压寨夫人呢!”

“管他呢,咱先放几炮再说!”

“混蛋!女人不有的是!老四,你带八个兄弟上山去收‘花票,其余的跟我回窝子!”

匪徒们不情愿地骂咧咧地分手了。

按土匪山规,大膀子和山雀儿被蒙上“进山罩”,拴着—根绳子。向老虎岭的匪窟慢腾腾走去。

老虎岭上,是大膀子十分熟悉的那个地方,那个令他感到耻辱悲哀、心有余悸的匪窟。

这是一间一色用红松圆木垒就的木房子。屋中宽敞明亮,烟雾弥漫。

匪首二当家的喜孜孜地闯进屋:“大当家的!下山溜子上抓了两个秧子!”

“带多少货?”从缭绕的青烟飘起处传来威严的声音。

“妈的!还是那个络腮胡子!这次没带金子!”

“什么?”仰歪在虎皮木椅上的“占山虎”霍“地弹起,“那他出山干什么?”

“嘻嘻,这回他虽没带黄货,却拐了个娘们!这小娘们儿嫩得能掐出水来!”

“占山虎”转怒为喜。他把大烟袋锅子一甩:“快把她整过来!妈的,这些日子把老子憋坏了!”

二当家的讨好说:“兄弟们要染,我没让!看她长得水灵,特意给您送回来了!”

二当家的刚迈出门槛儿,“占山虎”脸一沉:“慢!这娘们是那小子啥人?”

“还没拷秧子呢!”

“把他俩都带上来!”

“我说大当家的,叫那个络腮胡子来岂不坏了你的雅兴?”

“那就捏酥了他!”

二当家的一副老谋深算的神态,“好:大当家的,既然他又落在咱手,他的小命岂不被咱攥着?等拷完秧子问出个里表杀他也不迟呀!”

“好啦好啦!那就先把那小娘们儿弄来,快,快!”“占山虎”烦躁得象发情的雄狮。

山雀儿被带来了。

散乱的秀发半遮着她泪痕斑斑的脸。衣衫撕破让裸露出一起一伏的酥胸。看得占山虎两眼发直。

“哈哈!真是个小美人儿!”占山虎色迷迷地端详了山雀儿一会儿,口里嚷着,搂住山雀儿就浑身乱摸起来。

象被黄鼠狼逮住的小鸡儿,山雀儿直扑楞。

“哧哧——”衣裳完全被撕掉了。

二当家的瞪大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雀儿赤裸的身子。

占山虎疯狂地又去扯山雀儿的裤子。

被倒剪着胳膊的山雀儿只能徒劳地挣扎。

“我——求你——啦!”痛苦的哀求。无济于事。占山虎狂吻着山雀儿的身子。

“我,我有杨——杨梅疮!”山雀儿又想起了这一招儿。

占山虎欲火正旺,哪听山雀儿的苦苦哀求。“小美人儿,你有啥我也不怕。”

她被扑倒在地上。

“我——这里藏着金子。”

绝望中端出这句话,山雀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占山虎被这句话弹了起来。

二当家的在一旁也瞠目结舌。

“她、她说啥?”

大当家的,她、她说她有金子!”

“哧——”唯一的遮丑布被剥了下来。

从月经带里掉出一个小药丸似的东西。

占山虎急忙拣起扒开。呵,是金子,黄澄澄光闪闪的金子!

财欲压倒了淫欲。占山虎凶狠地嚷:“搜,这娘们还能有!”

山雀儿疼得大叫一声:“求求你们,给了金子,饶过我们吧!”

她打着滚儿,宁死不肯就范,口中直喊,直骂,直叫着膀子哥哥。

占山虎又起淫心,掏出家伙欲行奸,冷不防被山雀儿死死掐住,疼得他连声大叫!

二当家的见势不妙,立即捅了山雀儿一刀,鲜血溅了占山虎一脸。山雀儿抽搐几下,不再滚动了。

“去,把那个秧子给我整来!”占山虎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冲二当家的喊。

“撕票么?”

“少他妈罗嗦,快去!”

二当家的不敢怠慢,急急出屋,直奔秧子房。

少顷,大膀子被几个胡匪押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血泊中的山雀儿。

惊骇。颤栗。心肝欲裂。雀儿,雀儿,山雀儿!好妹妹呀,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络腮胡子直抖,他只在绞痛的心里哭。

占山虎几步上前,杀气腾腾:“嘿嘿!兄弟,怎么样?你他妈把金子藏在天上,老子都能翻出来!”

金子在眼前晃动,带血的手在眼前晃动,占山虎凶恶的脸在眼前晃动……

大膀子木然,晕眩,颤抖。

匕首逼上胸膛。

“你,还敢带金子么?”

“只要不死,就带!”络腮胡子终于抖出了声。

寒光一闪。大膀子的耳朵被割掉了一只。

大膀子一咧嘴,咬牙忍痛,不动声色。

占山虎虎视眈眈,绕着大膀子走了半圈。突然一把扯过大膀子的衣领:“他妈的,你坯真他妈有个抗兴!小娘们儿是你啥人?”

大膀子把目光投向躺在血泊中的山雀儿,一时如乱箭穿心:“占山虎!你这个没人性的王八犊子!你他妈连我也杀了吧!”他破口大骂,挣脱匪徒,向占山虎撞去。

匪徒们一拥而上,扭住了受伤的大膀子。

占山虎往旁一闪:“哼!老子偏不杀你!谢你几次送来金子,这玩意给你留个念兴!”

冒血的耳朵在占山虎的手心直颤。

“二当家的,放了这秧子!”

匪徒们都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占山虎眼一瞪,“放了他!”

大膀子被松绑。

“雀儿,雀儿,山雀儿……”他不顾受伤的耳朵火辣辣地疼痛,急步奔到山雀儿尸体前,抱起她,血泪横流,千呼万唤。

“嗳咳,还他妈挺有情的呢!”

“快给她收尸吧!把大当家的惹烦了,让你追她魂去!”

大膀子在众匪的嘲弄声中抱起山雀儿。

占山虎又猛然伸臂一拦:“放下!”

大膀子怒目而视。

“既然你他妈对她这么有情份,你把她流在地上的血给我舔了!省得污了我的门庭!”占山虎阴毒地说。

众匪兽相毕露,跟着起哄:“是呀,把那小娘们的血给我们舔了!舔了……”

大膀子没舔。“不舔,就捅了他!”

大膀子只好慢慢放下山雀儿,俯首看着地上那

滩血。

“怎么样,呵?”占山虎把匕首往空中一扔,顺手接住,阴阳怪气地逼视着大膀子。

大膀子脸色青紫,他突然闭上双睛,趴在那滩血上疯狂地吻着,大口地吞……

众胡匪一时惊呆。黑道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汉子。

犟汉突然跳起,满脸血葫芦似的,竟吓得占山虎连连后退。

大膀子络腮胡子直立,目光咄咄逼向占山虎。

占山虎咧嘴大笑,“你他妈还行,是条汉子!”

大膀子吐口血痰,重又抱起山雀儿。

占山虎和众胡匪闪出了一条路。

“大当家的,就这么放了他呀?”

“放了他!”

“秧子,下次来还得带金子呵!”

“领几个娘们也行。”

众胡匪乱嚷声中,大膀子抱着山雀儿夺门而去。

老虎岭下,碎石块儿垒就了一座孤坟。大膀子把那块当做无字墓碑的青石立在山雀儿的坟前,广头栽倒在荒草地上。

已是黄昏,老虎岭上隐隐传来狞笑声和猜拳行令声。大膀子拼力从地上站起,捂着钻心疼痛的半拉耳朵,仇恨的目光恨不能将黑黝黝的老虎岭吞没!

跪在山雀儿坟前,他磕了几个响头。

他又踏上那条古道,那条不知洒下多少淘金人血泪的荒崖古道。

老虎岭在他身后渐渐模糊了,不见了,黑暗象个魔鬼,铺天盖地扑来,把山山林林,连同大膀子摇摇晃晃的孤影一同淹没了……

十一

岁月悠悠。十几年过去,那条古道上再没见大膀子的身影。

老虎岭仍然那么怪石嶙峋,那么穷凶极恶地窥视着那条通往金沟的崎岖古道。占山虎仍然独霸山林,掐着淘金人通向山外的咽喉,吸着淘金汉于们的血汗。

老虎岭却把那个犟汉淡忘了,占山虎说,那个络腮胡子八成在回金沟路上喂狼了!可惜了一条硬汉子,可惜再没得到他的金子。

青青黄黄,又是深秋。老虎岭上出现了二十几条青衣青帽、持刀端枪、威风凛凛的大汉。占山虎瞭水的胡匪发现这伙好似从天而降的人,惊问:“哪路朋友,露露水头?”

为首的大汉耸着络腮胡须,把大肚匣子一亮,脆生生地答:“你爷的绺子——平山虎!”

瞭水的小匪见来者不善,转身欲逃,早被人揪住,手起刀落,一命呜呼。

络腮胡子带头冲进那幢木房。

胡匪们正在聚赌,酗酒,吆六喝五、乌烟瘴气。

“都他妈举起手来!”一声断喝。

十几个长短不齐的枪口逼住了胡匪们,明晃晃的大刀片儿寒光闪闪。

占山虎一眼看见了大汉脸上黑浓的络腮胡须!他惊骇地向空中一晃匣枪,叭的一声枪响:“弟兄们,抄家伙,顺水呵!”

话音未落,枪声震耳,胡匪纷纷倒毙。

“谁还敢动,都他妈给我趴下!”吼声如雷。

胡匪们忽啦啦地,先后趴在地上。

络腮胡子冷峻的目光在胡匪群中扫视一遍,大喊:“占山虎,有种的你他妈的站起来!”

占山虎手拎匣枪,从匪群中站起。

二当家的也随后从地上爬起。不知是为他的大当家的助威壮胆,还是想看一看他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络腮胡子。可他还没有站稳,还没看清,就挨了一排枪子儿,他怪叫一声,摇晃着倒在了占山虎脚下。

占山虎一哆嗦,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虎”对视,两枪相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对峙了半晌,络腮胡子哼了一声:“占山虎,还认识我么?”

“妈的,悔我当年没把你撕了!”占山虎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这就怨不得我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少他妈罗嗦,我这枪子儿也他妈不是吃素的!”

“哈哈哈……”络腮胡子笑得好响亮,“你那破玩意儿是他妈‘单眼冲,一回只能打一个臭子儿!”

说罢手一抖,“砰砰砰”一梭子子弹在占山虎耳边尖啸而过,击在身后的木墙上。“你他妈见过我这玩意儿吗?”

“你——你想怎么样?”占山虎软了口气。

“铲子老虎岭,除掉你这只恶虎!哼,为了今天,老子忍了十四年!”

占山虎没了虎威,绝望地叫了一声,瘫倒在地上大膀子一摆手,几个弟兄捆起了占山虎。

吓懵了的匪徒们都举起了双手,被弟兄们押进了他们平时关肉票的秧子房。

屋里,只剩下大膀子和他的金帮兄弟郑海,怒视着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占山虎。

环视四周。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小木房留下了他多少耻辱,淌下他多少血泪?

耳衅影响起山雀儿的惨叫;跟前,飞溅出山雀儿的鲜血。

当年那一幕,那生死离别的一幕,他吞着山雀儿鲜血的一幕……他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他这个不知什么是眼泪的犟汉子潸然泪下了。

“大哥,时候不早了,你看该如何处置?”郑海见大膀子的神色,知道他触景伤情了,便轻口提醒道。

大膀子这才叹息一声,重又把仇恨集在面前的占山虎身上,他和几个弟兄押着五花大绑的占山虎在老虎岭下找到了那座被荒草遮掩的孤坟。

无字的墓碑还那么默默地立着。

大膀子悲愤交加。

“跪下!”他怒喝一声。

占山虎被郑海踹着跪在山雀儿的坟前。

太阳落山了。几缕晚霞在林梢飘动。大膀子清晰地记着,那年也是黄昏。他埋了山雀儿,几天几夜才挣扎到金沟。是郑海这伙弟兄又一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救了过来。已经是第七次闯山了。那一次他最惨,不但在脸上留下一道永久的伤疤,而且在心灵上也留下了永远磨不掉的伤疤。

从此,复仇的烈焰燃烧在他的心底,一熬就是十四年呵!他一刻也没能忘了这个日子,这个复仇的时刻。

“占山虎,你还有啥说的么?”

“我,可是每次都没杀你。我就知道你是条汉子!”

大膀子揪起占山虎:“是的,我是男子汉,可我怎么能忘了你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抢了我的金子,怎样一次又一次地羞辱我,又是怎样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为了雪耻,我忍辱负重十四年,我攒下金子买枪拉了杆子,和你一样当了胡匪!”

“我占山虎服你,要杀要砍,随便吧!”

大膀子抽刀在手,逼视了占山虎一会儿,突然一刀割下了他的右耳。

占山虎毫无惧色,把另一个耳朵转到大膀子刀前。

刀光一闪,绑着占山虎的绳子落在地上。

占山虎怔怔地瞅着这个当年的疯汉。突然跪倒在大膀子脚下,泣声道:“好汉!占山虎蒙不杀之恩,愿跟随好汉牵马坠镫!”

“我大哥要你这个黑心肠的家伙?不杀你就算你捡着了!”郑海踢了他一脚。

大膀子平静了一下情绪说:“你,滚吧!我平山虎也饶你一次!”

占山虎急急爬起:“那,后,后会有期吧。”

“快滚吧!”大膀子不耐烦了。他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这个可憎的瘦脸。怕再勾起他那心底的伤痛。

暮色沉沉,占山虎刚要钻进那密匝匝的树林,“砰砰”两声枪响,他踉跄几下,猛地转过身,捂住汩汩冒血的胸口。

郑海的枪口还冒着蓝烟儿。

占山虎带血的手指了一下大膀子,就倒在了枯叶中……

“大哥,你心软能当胡子么?你忍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杀他吗?你怎么能放了他呢?”

大膀子垂下头,重重地哀叹了一声。良久才轻轻地说:“郑海,咱回吧!”

几十个淘金汉,在大膀子的率领下,从此开始了他们的胡匪生涯。

大膀子很小就从爷爷和镇子上说书人的口中知道了历来落草为寇的都没有好下场。知道了江湖好汉杀富济贫的许多传奇故事,如今命运把他逼上了这条江湖黑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责任编辑李凤臣

插图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