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与“虎”同在一个世界
1991-09-27刘百汶段斯魏群
刘百汶 段斯 魏群
人们腰包鼓了 老虎眼睛圆了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爱说:“今天的太阳与昨天不一样。”
一位30多岁的大青年回忆道,十几年前,他去当兵,第一年的津贴为6元钱。尽管他很想响应国家积极储蓄的号召,当个好战士,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一个月也只能存4块钱(难为他啊);后来,进了工厂,月工资为385大毛,除了吃饭、穿衣、再抽上几根显示男子气的烟卷儿,几个钱便所剩无几;两年后,该成家娶媳妇了,拿出省吃俭用的积蓄一数,刚刚够买3大件:大衣柜、写字台、木板床。忒惨!
今天则不同了。一位26岁的朋友结婚,新房里糊了壁纸,铺了地毯,摆上了全套现代化电器和组合家具,竟没拉多少饥荒!
比起以前,尽管东西贵了,物价高了,可老百姓手里钱也确实多了。
精明的经济学家们做出这样的推算和分析:1979年改革以前,城乡居民收入水平低,吃用之后很少有余钱,1949年建国到1978年末,城乡居民储蓄存款余额不过210亿元。个人储蓄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因短缺而被迫储存的。
30年未怎么长工资,30年紧紧巴巴地过日子,30年竟也相安无事。
改革开放使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衡被打破了:在有些年轻人眼里,进趟“卡拉OK”拍出几张大团结不足为奇;拿出几千元买条24K金项链不足为怪;即使买辆汽车兜兜风,又有谁会觉得不可思议呢?“万元户”不再神秘,在广东有人说“万元户”不算富人!
于是,经济学家们又告诉我们一组数字:城乡居民个人储蓄每年以20~30%的速度增加。从储蓄总量上看,年净增额从1980年开始突破100亿,1983年开始突破200亿,1986年开始突破600亿,基本上是以3年为1个台阶,呈几何级数增长。截止到1990年9月,全国储蓄存款余额为6630亿。储蓄者由消费型储蓄向盈利型储蓄转变。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没有好事想好事,有了好事怕好事。当人们终于不再经常为“囊中无银”而羞涩的时候,当人们终于挺直腰板不再是前心贴后心的时候,却又为手上有这么多钱而犯起嘀咕:这是一只虎,有朝一日,它冲出樊笼,冲击市场,那真是祸从天降!
这“笼中虎”也着实虎视耽眈地咆哮过几声:1988年物价上涨所导致的4次储蓄挤兑风潮和1989年储蓄保值、物价回落所形成的储蓄迅猛增长,都足以使人们感到威胁!
怎么办?
10年改革开放,使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出现了许许多多令人欣喜又令人困惑的新鲜事。那么解释和解决这些问题的答案无疑也就在改革开放的思路和实践中。于是,关于如何解除虎之威胁,利用虎威,造福于人类社会,也不是什么做不到或不可能的事情。
自古就有“武松打虎”的英雄故事。人不怕虎,古往今来,讲的都是这么个理。这理不该变。人类应该相信自身的力量。
与其面对虎视眈眈,坐卧不安,不如摸一摸老虎屁股,找到驯服它的办法,为它找到应有的归宿。
这也是我们写下这篇文章的动机与初衷。
尽管很幼稚。
伏“虎”有招 面不改色——兼谈我们应有的“掏钱”意识
广东人谈“虎”不变色,因为他们伏“虎”有招。
有机会到珠江三角洲转一转的人,肯定会留下几个很深的印象:打电话方便,“长途直拨电话”的招牌随处可见;公路四通八达,大小巴士来往频繁,招手就上;汽车过桥要交费;各种学校盖得既漂亮又豪华。
集资,往往被人误解为“摊派”,其实,它已成为今天经济建设的一种有效手段。这几年,广东在为发展交通、能源、通讯、教育等事业所花的大本钱中,相当一部分就是来自社会集资。
平海镇,136平方公里,2.9万人口,1989年人均收入1085元。手中有钱,就得干几件大事。
第一件:修建穿城公路。1989年,镇政府决定在城内修一条1.36公里长,8米宽,20.5厘米厚的水泥路,估算需资金97.4万元,除县、镇拨款外,仍有33.2万欠缺。镇干部动员群众自愿捐款并带头捐献,群众为多年来“晴天满路土,雨天一街泥”所苦,纷纷解囊。结果公路当年就建成了。
第二件:修建古城门和城隍庙。据记载,明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明太祖朱元璋命花都司到平海筑城屯兵御寇扰,遂建平海古城,至今4个城门保持完整。从1986年开始,群众自发组织了古城门重修理事会,共集资3600多万元。1990年10月26日,许多港澳同胞纷纷返乡,共同庆祝古城门和城隍庙焕然一新,像过节一样。这对吸引外资无疑具有妙不可言的诱惑力。
第三件:建新市场。新市场总投资844万元,其中群众集资804万元。新市场开张后,极大地繁荣了本地经济。
与平海镇情况不同,惠东县大岭镇集资重点放在发展基层教育事业上。集资方法有两条:①征收教育粮。每人每年15斤稻谷,3年折合人民币共90万元。②群众每人出资100元,3年付清。总款可达500万元。截止1990年9月1日,大岭镇已集资381万,14幢新教学楼已投入使用,另有18幢正在建设中。
自己掏钱给自己办事,大家出力大家受益。这在广东已蔚然成风。一位青年泥瓦工说得好:“50年代干社会主义要出大力,流大汗。80年代干社会主义既要出力也要出钱。”
不要小瞧了这位泥瓦工的话,这无异于一种哲学语言,这其中萌生着一种新思路、新观念。
出力容易出钱难。几十年来“大锅饭”的经济体制,养成了我们一切靠国家的依赖思想。在我们经济生活的词典里,只有“赚钱”的概念,没有“掏钱”的概念。大家拿国家,心安理得;国家拿大家,大逆不道。物价涨了要国家补贴,公路不畅要国家修,学校破了要国家建,企业转产要国家拨款。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呢?说得危言耸听一点,这就是国家养肥了大家,大家吃穷了国家。国将不国,家不成家。
平海镇和大岭镇的群众和青年们在经济变革的新生活中,悟出了这个道理。他们懂得了加速经济建设的步伐,人人有责。别说国家拿不出钱来包办一切,就是拿得出来,国家也不应该包办一切。一切指望国家的思想,只能使我们在消极的等待中被世界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们这一代青年不应该演就这样的悲剧。
现在,一方面国家建设缺少大量资金,一方面6600亿存款又像老虎威胁着市场。试想,假如我们创造条件,把“老虎”引入生产建设和社会公益事业,岂不两全其美吗?
树立“掏钱”意识,应该是当代青年的新的思维选择。
放“虎”归山 智借“虎”威——兼谈我们应有的金融意识
“既无内债又无外债”,曾经是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光荣。天真的人们天真地相信,有着无比优越性的社会主义用不着借钱搞建设。然而,为着这自豪,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受到了无情的惩罚。
是改革开放启迪和打开了一个民族封闭的大门,教会了一个民族应该怎样实事求是地选择图生存,求发展的道路。于是,充满自信的中国人开始向国外举债,为我服务;共和国开始向人民借钱,用以加速现代化建设。一些曾经令人恐惧和不耻的陌生字眼也挂上人们的嘴边。生活在今天的青年人,没有谁再会把“债券”、“股票”当成潘多拉匣子的魔鬼了,尽管对其还不是那么清楚。
处于改革开放前沿的东莞人要在3~5年内集资6亿开发能源、交通。他们成立了开发能源交通股份公司,组织全市各单位、个人(自愿)和现有机动车辆集资,付年息14%。由于采用了还本付息的方式,群众的热情很高。有的乡镇甚至出现几户人家完成全村集资款的现象。从1988年到1990年底,全市已筹集资金3.7个亿。东莞人很聪明,他们是在用发行债券的办法聚集建设实力。
上海的企业家们也转动着脑筋,他们通过银行和证券专业公司向社会发行了大量债券。进入1990年,仅上海石化总厂就发行债券3.5亿元。整个上海已有2700家企业发行了企业债券,证券发行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如今,在上海万国证券交易大楼前,每天都聚集着许多关心债券行情的人们,而股票则悄悄地以带有刺激的吸引力强烈地渗透人们的生活。股票与债券不同,它是一种直接投资。购买股票无本可保,股票的收入是股息,这要由发行股票的企业的经营状况来决定股息。股票的风险性很大,但股票的股息有时远远高于债券的利息,可以使货币迅速增值,因而诱惑力也很大。许多年轻人的内心已激荡起不可遏制的风险躁动。最近,深圳、上海等地的股市发展,说明一部分人拥有大量急需寻求投资渠道的货币资金,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消极的储蓄,而要求寻找投资机会,以便获得更大利益。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信号和兆头。
改革开放搞活了经济,为我们曾经单一而僵固的经济生活平添了七色光彩,然而,真正有价值而深刻的变革应该是在人们的内心世界。
长期以来,在中国老百姓和青年们的眼中,货币只有两种用处:购买消费品和存到银行吃利息。遇有市场风吹草动,除了抢购似乎别无选择。而债券和股票的出现,开阔了人们的经济视野,它告诉我们:货币不仅可以用于消费,改善我们的现实生活,还可以变消极意义上的储蓄为自主寻找投资机会,在为国家建设服务的同时,也使我们自己在未来的生存与发展中获得更大的更长远的利益。我们每一个公民都可以扮演消费者和投资者的双重角色,直接参与调节生产与消费关系的系统工程。这是现代人应有的金融意识。
只是我们这代人还刚刚被启迪,还刚刚在起步,还刚刚在学习,在吸收,在理解,我们的金融意识还淡薄,还脆弱,还不够自觉,因此,面对“笼中虎”的威胁,我们束手无措。假如有一天,我们的每一个青年,每一个公民都有了强韧而自觉的金融意识;假如有一天,我们变得比现在更聪明更机敏,更富有经济头脑,假如有一天,我们手中的存款能以股票、债券的形式,滚滚流进我们的企业,那么,“笼中虎”不就成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不可缺少的支柱了吗?那时“笼中虎”不仅不可怕,甚至挺可爱!
我们为什么不努力向着这个方向放“虎”归山呢?!
引“虎”入房“虎”不足惧——兼谈我们应有的消费意识
在我们的消费观中,住房从来不是生活消费品。
一对对情侣精打细算存一笔钱,为的是一顿体面排场的结婚宴席。一个个家庭日积月累凑个整数,为的是更换过了时的电器和家具。没有谁会想到该存一笔款子去买房。
尽管住房改革已经讲了好几年,但在多数青年和群众心里,这仍然是一个遥远的意识。
是啊,“住房是我们应有的福利”,“分房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表现”,这烙印在人们心底烙得太深太深了。心安理得的分房,怨声载道的等房,哭天抹泪的争房,你死我活的抢房,人们习以为常。
于是,习以为常造成这样的现实,无论国家怎样投资加速住房建设,都无法缓解住房难的矛盾。据统计,从1981年到1985年,我国光是全民所有制住房固定资产投资就达876亿元,占基本建设投资总额的21%还多。“七?五”期间,住宅建设以每年200多亿元的投资规模进行着,可是,还是难尽人意啊!
而且最令人头疼的是用于住宅建设的投资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不少国家住房支出要占到收入的1/3。而我国1956年每平方米使用面积的月租金只有0.29元。当时周总理曾讲过要将房租提高到职工收入的6~10%,但到1988年,全国住房每平方米使用面积的平均月租金反而下降到0.13元,居民用于住房的支出还不到总收入的3%。这样又形成一个怪圈:一方面居民急需改善住房条件,扩大住房面积;另一方面由于房租过低,收不回成本,又使得建筑业萎缩。结果使得国家和企业的包袱越背越重。
看来,不管人们情愿不情愿,住房制度改革势在必行。
1988年以来,全国许多地方如烟台、唐山、江门、锦县等地都试行了住房改革,鼓励职工购买住房,取得可喜成绩。有材料表明,1989年全国30多个地区向私人出售公房1347万平方米,收回资金20亿元。既减轻了国家和企业的负担,又加快了住房建设。
有人说,实行住房商品化居民承受不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北京百货大楼采用的是租赁保证金办法,每建筑平方米交40元。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大概要交2400元,职工都承受得起。这笔钱名为保证金,客观上可用来投资建新房。
北京菊儿胡同危房改造的资金是由国家和住户共同负担的。新房子盖好后按每平方米300元卖给住户,国家虽仍予补贴,到底不是无偿包干了。
写到这里,我们可以发现实行住房商品化,实际上是令人担忧的“笼中虎”的又一条出路。引“虎”入房,6630亿不但不可怕,可能还嫌不够呢!
引“虎”入房,不仅可以解决住房困难,加快资金周转,减轻企业和国家的负担,反过来又能刺激住宅建筑业的发展,加速住宅建设。同时又可以推动水泥、玻璃、塑料等多种行业的发展,对整个国民经济都有促进作用。
看来,“笼中虎”派好了用场,不仅不是一种威胁,而且是一种威力。
愿我们的每一个青年都能自觉地完善我们的消费意识,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不遥远的住房制度改革将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安排我们手中的支出分配,为此不得不减少其它方面的消费,甚至节衣缩食。但是,当我们引“虎”入房之日,一定是经济进步之时。这是我们的欣慰!
一代伟人毛泽东留给他熟悉的国家和人民这样一段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那么,与“虎”斗,也一定会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