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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岛”的启示

1990-08-28苗凡卒

中国青年 1990年8期
关键词:太湖县养鱼博士生

苗凡卒

安徽省太湖县,有一个漂浮在花凉亭水库中的不知名小岛。1988年6月,岛上忽然间来了两位博士生并在此创业。于是当地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博士岛。

选择——“杀鸡用牛刀”

他们下乡养鱼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大学生还不用为“响应号召”去深入基层。

在北京农业工程大学,他和他住在同一栋宿舍楼。李振海是系统工程专业博士生,朱松明是农业生物工程专业博士生。一个暖洋洋的傍晚,俩人又端着饭碗坐到一块。无意中,朱松明提到刚刚在一本专业杂志上看到:安徽太湖县花凉亭水库自然条件优越,但国家科委星火计划扶贫的项目——网箱养鱼却总不成功。

不就是缺技术吗,为啥咱们不去试试?不知谁多说了一句,一个大胆的计划就从这里开始了。

李振海一直从事贫困地区经济技术开发的系统研究,朱松明则主攻水产高密度养殖。在博士生阶段,李振海曾搞过青海柴达木盆地的开发战略,曾在四川旺苍县蹲点实践一年多,写出了《旺苍县经济技术综合发展规划》,获国务院开发办的好评;朱松明在博士生阶段参加过北京高产养鱼课题组巡回小组指导工作。太湖县是大别山区的国家级贫困县,老区、山区、库区三位一体,到这里搞科技示范刚好是俩人专业的最佳结合点。

俩人都是说干就干的主儿,一边向学校呈上休学3年的申请,一边在国家科委和安徽省走上层路线。在从中央到地方的一路绿灯支持下,1988年6月,“太湖县渔业新技术开发公司”的牌子就挂了出来。不用说,一时间他们出尽了风头。《科技日报》6月19日在头版头条介绍了他们的壮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也纷纷报道此事;《半月谈》在“半月新闻人物”栏目里介绍了他们俩人。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在许多人的心里仍是个谜。李振海是仅剩3个月就要毕业的人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俩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在中国,不少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把一个高雅舒适的工作看得至高无上,不仅是博士,就连本科生、中专生都不愿离开城市、离开机关、离开研究机构,大家要都这样下去,众多的高科技和知识何时才能转化为生产力?

有人用“杀鸡焉用牛刀”来形容他们的选择。他们回答得很妙:既然没有合适的刀来宰鸡,那就只好牛刀马刀一起上了。

在这众说纷纭的起步时刻,国家科委给了他们无保留的支持。国务委员、科技主任宋健写信鼓励他们:“我们的人民,渴望建立新的生产方式,与传统的自然经济告别。只有懂科学技术的企业家,才能引导他们走上现代化生产的道路。那里需要成千上万的播火者,把科技之火撒播至人间。”

播火者,成了他们引以为荣的称号。

“牛刀”不试焉知为牛刀?

尽管是披着满身的灵光,创业之路依然艰辛。

1988年8月,安徽省科委给了贴息贷款,准备工作全面铺开。招工、买船、买网箱、建饲料厂……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一切刚刚有了头绪,麻烦就随之而来。

11月中旬,朱松明病倒了,在医院一住俩月;

11月底,从湖南沅江东方渔具厂预订的网箱运来了,结果,厂家偷工减料,网箱面积严重不足。然后,就是持续3个月的太湖——沅江的往返奔波,最后竟不得不走上法庭;

1989年元旦,一位招聘来的工人划船往岛上送东西,不幸翻船落水、再也没漂上来;

最难以忍受的是,寒冬腊月,大家都窝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帐篷里,冻得彻夜难眠;

…………

在别人看来,这里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他们退却,更何况不顺心的事情远非以上4件。一段时间里,公司里情绪低落,人心涣散,很多人在心里敲起了退堂鼓。——堂堂博士生一开始便面临种种难题,这可大出校园里的意料之外!博士们知道,一旦这个时候松劲,那么他们将一落千丈、名声扫地。更可悲的是:一项有希望的事业就会因为探索者的意志不够坚强而半途夭折。

在岛上,一切清高都不复存在,任何超脱都不现实,有问题你就得解决,有牢骚也只能冲自己发。

上岛之前,大家谁也没学过管理。起初,管理主要依赖员工的自觉,现在看来不行。几位秀才一气之下熬了几个通宵,赶制了22个规章制度。局面很快扭转了过来。在树立信心的同时,大家对成功与代价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水产专业毕业,如今长驻岛上养鱼的严东生告诉作者:“现在,一年365天,如果能有65天在用我的知识干我想做的事就不错了,其它300天都得干一些简单劳动,或者是忙着处理养鱼以外的事。但是,如果没有这300天的代价,也就不会有那65天的价值。”

来自太原的工程师毛建中对此体会至深。当初扎制网箱需要大量毛竹,为省钱他就带着工人自己进山砍伐。几天以后,当他带着满船毛竹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人已被蚊虫叮得“面目全非”。

两位博士和以后上岛的几位大学生心里都清楚,如果你想精力一点都不浪费地去干自己所学的专业,结果将是什么都干不成。但为了理想,付出代价是值得的。在岛上,大家如果想当一个好技术员,就得首先当一个好工人和一个好管理者。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绝不是一开始便是锋利无比的“牛刀”!

不过回忆往事,李振海自信地说:在创业阶段,我们尝够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那种感觉,看来,只要有足够的毅力和信心,一切都是能挺过去的。而且,我们总感觉到,只要去闯、去开拓,这些困难解决起来并不难,毕竟你是喝过许许多多墨水的。

对现在的环境,他们甚至有些庆幸,因为,这里的“投资环境”虽然差一些,但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而不像有些地方,让人使不出劲、无法付出,当然也就谈不上收获。岛上有好几位大学生,就是来自这样的地方。

经过这一番磨难,创业者深深体会到:“牛刀”不是自封的,“牛刀”必须磨砺方能成真正的牛刀!

奉献——“牛刀”的价值所在

按照博士们的初衷,建公司是为了形成一个强大的核心,通过这个核心,把技术辐射到千家万户,带动大家脱贫致富。

今年4月,作者到太湖采访。在县委宣传部,一位同志听说我要上岛,立刻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神态告诉我:岛上好像鱼养得出了一些问题。

作者来到水库大坝租船上岛,几位当地的农民七嘴八舌:听说鱼又瘟了。听说鱼又死了一小半。听说赔了多少多少钱。听说……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这样吗?

严东生告诉作者:岛上的经营状况,1989年亩产成鱼12万斤,盈亏持平。为什么没赚钱?因为是创业阶段,一切都白手起家。但现在公司的事业已蓬勃发展起来:已拥有自己的养鱼场、饲料厂、种鱼场、经销部,有一辆卡车和一辆小货车,大小船10余条。

对于那些似是而非且不胫而走的“坏消息”,岛上也时有耳闻。开始,大家曾经为之伤心,因为大家含辛茹苦、殚精竭虑,本指望能从农民那里得一些安慰,可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他们为此赌过气,骂过娘,可冷静下来想想,一切就都不奇怪了: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已经受够了各种各样“致富手段”的折腾,像什么一本万利的“竹荪”、“胆红素”、“白玉蜗牛”等;有的技术虽好,但经过一些“半吊子专家”似是而非的指点,越干越邪门。像这里在1986年就曾推广的网箱养鱼,因为缺少科学指导,花上3块钱的饲料还不能让鱼长上一块钱肉。农民被折腾怕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靠说是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办法——成功,才能最终打消农民的疑虑。

到目前为止,在公司工作、学习过的库区农民已达40多人,经过讲课辅导和实际操作,已初步掌握了网箱养鱼及其配套技术,成了当地的“土专家”。此外,公司还办了两期网箱养鱼培训班,总共80多人,来自大别山区的10多个县。

他们还结合当地资源,研制了5个优化饲料配方,降低了成本,提高了增重效果。

他们根据国外资料研制出一种半自动投饵机,可节省饲料20%。

为便于销售,他们还研制了一套简单有效活鱼运输的装置。

按照他们的想法,还想把库区养鱼的一整套技术总结出来,编成书,或是拍成录像片。当然,这不是为了赚钱,因为他们打算整个公司在一两年后都要无偿地留给当地。

或许,有人会认为他们亏了。对此,朱松明自有一番高论:用普通的得失观来衡量我们的事业已经没有意义。是亏还是赚关键得看追求什么。如果我们以物质利益为追逐对象,那我们是亏了,现在我们每人月工资只不过100元,伙食基本上是一天3顿素菜,和工人一样。而且岛上没有电,没有书,各方面条件都很艰苦。但是,可以肯定,包括我们在内的绝大多数知识分子第一位追求的是创业、成功,是推动社会进步,如果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那我们就是胜利者。这就是我们的价值观。简单的道理是:“牛刀”虽锋利,但假若搁置不用,就很难有真正的价值!

正是有了这样的共识,先后有好几位大中专毕业生投奔到这座小岛上来,他们是太原的毛建中、李永录,兰州的张秀兰和浙江的严东生。更有趣的是,今年春天,又有一位高大英俊的英国小伙子不远万里渡海而来,打算在这里干上两年,他叫安德鲁·阿达姆斯,水产硕士。现在,岛上人员达22人。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共识,在公司今年的一份红头文件上,用这样一句话评价大家两年来的创业史:吃足了苦头,栽足了跟斗,也享足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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