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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的酸甜苦辣

1989-08-24尚绍华

中国青年 1989年4期
关键词:革命家第三者女孩子

尚绍华

春节过后,当大吃大喝和喧喧嚷嚷平息后,她们才出现。陆力岚还似过去那样摩登,不过显得有些疲惫;陈玖玖穿得比过去随意,但精神上却一扫昔日的沉郁,脸上有了光彩,使她那清秀的面庞更显得明净。

她们是我中学时代的女友,多年保持交往,彼此十分相知。在23岁左右,我们都有了男朋友,或许由于我的平庸,第一次恋爱即获成功,很快成为人妻,进入“围城”。而她俩却前后告吹。有一段时间,听说陆力岚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那男人十分杰出,不论相貌、学识还是谈吐、地位,使陆力岚不管不顾地陷了进去。从此,打扮得越发“新潮”了。那一阵,我惦记玖玖的情况,曾去找她,见她瘦了一圈儿。“怎么说呢?”她说,“真的,女孩子找对象不能太迟,挑来挑去,等你再挑中的男人,都是有主儿的了。一言难尽,以后我会把一切告诉你。”她的开场白太含糊,料想也处于与力岚同样的情况。

“现在怎么样?”我问。

“还行。”陆力岚说。

“不错。”玖玖说。

“是说结局吗?”我又问。

“当然是。”她俩首肯。

或许俩人都获得了成功?再细一问,情形却正相反。不过她们这回都向我畅所欲言。

陆力岚——

认识他,是在一次学术讨论会上,他很吸引人,特别是在宣读论文或讨论发言的时候。当时,会上的年轻女孩子都愿意接近他。我感到他对我格外温和。以后,我们便互相打电话,也常常交谈。我庆幸他只对我有兴趣。

在一个黄昏,他向我倾述了他的身世,并讲了他结婚的经过。他说他当时单纯得不能细致地辨清人,可当他成熟了,他老婆已摧残了他好几年了。他想挣脱,但又没遇上值得他去为之挣脱的人,因此他只能委屈自己与老婆在一个屋檐下呼吸。黄昏,是鸟儿回巢的时刻,据说也是人类容易伤感、向往温暖的时刻,反正那个黄昏,我觉得自己同情他,并且爱上了他。

于是,我们往来,当然如你们猜想,发展得很快很深,他有时借口出差到我这里过夜。

开始,我觉得获得了一种巨大的幸福。我爱他,并因我的爱使他幸福,而他爱我,用他的爱使我自信,这难道不是幸福吗?我觉得我不可能离开他了。

为了巩固这种爱,并使他挣脱家庭,终身与我为伴,我开始注重打扮。装束上刻意追求洒脱和高雅,使同事认为我找到的男友很好,值得我如此待他。当然,也是为自己打气。

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他会买那些令我欣喜的小玩意儿,更会常常与我谈论文化和艺术,有时也会忧郁地谈到他家庭生活中的不幸,这些没一处不让我动心。

我不在乎外界对我的各种议论,照样打扮,与他来往,豁出去追求和等待。难道他不值得我追求和等待吗?

力岚的话让我闭上了笑着的嘴。

这显然有点滑稽。我近来听到好几桩女孩子陷入“第三者”境遇的事,过程都惊人地相似。我的一位文学界的朋友,曾幽默地告诉我,那些想在婚外找“调味品”的男性猎取女孩子大多是四部曲:一是展示聪明才智;二是“痛说革命家史”;三是宏观把握人生;四是直奔主题。特别是“痛说革命家史”,讲童年的苦难、坎坷的经历、婚姻的不幸和压抑、凄凉悲怆,往往会引起一些单纯并具浪漫情调的姑娘们内心产生悲壮的美感。许多姑娘为对方吸引,往往不是被金钱、地位、容貌,而是为对方的“痛苦”。这似乎很奇怪,但一点不少见,足以说明有人懂得女性的心理,也说明人世间的确有许多内心善良的女孩子。

看来,有异性向你诉说婚姻不幸时,应该想一想,这是否是陷阱?

陈玖玖——

我爱的那人倒从未给我“痛说革命家史”,也许正因如此,我才爱上他。

认识他时,他已有些成就。我喜欢的倒不是成就本身,而是他的聪明智慧。他长得一点不帅,但机智和含蓄使他显示超越外表的魅力。

当我们已很要好了,把对方都当作爱人时,我最担心的是他向我诉说老婆不好,自己怎样计划离婚,那样,我就会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俗套”。他却从来没有这样做,偶然一次,他告诉我,她在一家医院工作,对他一直很好。这反倒使我觉得选择他是对的,他是一个善良而公正的人,不会因要讨我喜欢而歪曲事实,也不会因我的存在而恶待他妻子。我当然也想像过他离婚,我们结婚的情景,但这一切都是文明和人道的。

他很注重名誉,其实我也是。尽管我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诚的,但我潜意识里有种犯罪感。虽然我一次次说服自己:你没有错。爱,是不会错的。如今80年代了,婚姻更尊重个人的感情和意愿。但我们做不到心地坦然。

也许我不必去爱已婚男子?但我自己也弄不清。我从小就不能与同龄男孩子正常对话,或许是女孩成熟得早,长大后遇上同龄男青年,即使他们高个子留起胡子,我也感到他们像大脑细胞还没发育全一样。所以我只能面向成熟的男人。但成熟的男性多半有了家室,我理解这种现实,试想,一个优秀的男人会不懂得被爱和爱人吗?

我俩悄悄幽会,互相叮嘱保密,希望能风平浪静地由“非法”过渡到“合法”。

我从她们脸上寻到了苦苦盼望的痕迹。这盼望,是她们的精神寄托,又是一个沉重的期待过程。她们在这盼望中是升华了还是蜕变了,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

陆力岚——

我落入的恰恰是一个“俗套”,当时却怎么也看不出,真是“当事时迷,事后时清”。

我俩一起去公园玩,忽然发现他眼睛直勾勾向前,转过头,不由自主说:“前面那人真像我老婆,那个穿花裙子的。”那表情让我一辈子忘不了。那里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我也不由自主去打量那个背影:十分苗条、轻盈。

我一下子觉得很受刺激,感到想像中他的家庭和遭遇可能与实际上是两回事。这是由于他刻意丑化了现实呢?还是我由于爱他,在他的诉说里添加进了我的感情因素而丑化了想像呢?这一问题使我震惊。

我像一般的女人一样开口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离成:”他说:“肯定离,得容我处理好一切,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

我等。他仍来,有时过夜,有时不过夜。我开始不安,感觉把握不住未来。

又一回,去商场买手表,他陪我去挑。路过杂品柜台,他停住了,掏出钱买了一个暖瓶塞。我见他自然地将它放进包里,心里一阵酸楚,想说什么,但一句也没说出来。想在一个人内心深处清除他过去的生活是一个大工程,更何况我发现男人是相当实际的,特别是他。当新鲜和期待被岁月磨淡,留给我的就不是巨大的幸福了。好些小事都开始让我感受到刺激。

闹翻同样为一件小事。我们本计划去图书馆,他打电话来说单位有公事走不开。我只好一人去看电影,也巧,在电影院我竟看到他陪着他老婆也在!我想,我得承认,他真是精力充沛,各方面都能照顾好。可我却不行,我照顾不了那么多,特别是感情。

事情就这样结束,回想一下我也够可怜的。不过我不后悔,我总算懂了一些什么。起码再有人“痛说革命家史”,我不会傻感动了。

陈玖玖——

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俩交往就像地下工作者,打电话有暗号,互相拜访都一路东张西望。

没有办法,他单位在给他办晋升,我在学校教书,学校里人们观念最为正统,我们都不希望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这使我们精神紧张。

见了面,本该亲热的,他会迫不急待地问:“你来这,有人看见吗?”

教研室里有老师打量我,或说我“近来脸色不好”,我会心惊,认为人家可能话里有话。

有一回,事先没约好,他来找我,恰与一同事相遇,其实事后那同事什么也没说。可我俩却为此呕了气,我怪他冒失,他怪我不体谅他,两人都很苦恼。

这种情形多起来,我们间再不像过去那样诗情画意。对世俗舆论的恐惧令我们一扫各自的温文尔雅。埋怨,责备,为一句话而赌气,为一个举动而疑心的事也多了起来。到后来,我俩累得要命。

其实从始至终,外界并没非难我们,都是我们内心的作用。我羡慕大街上公然相拥着的情侣,但我豁不出去,只深感作为“第三者”的爱情之花是那么苦涩。

在青春时期,爱情之花不能灿烂开放是多么可悲啊!

终于有一天,我们都感到无法继续了。特别是我,我已不想让他离婚。我发现,运去我爱的那个聪明机智、幽默开朗的男人已不存在,他变得狭窄而猥琐,早不见了昔日的光彩。而我也变了,朋友们都说我总带着忧郁,伤感得不得了。天哪,我们当时互相吸引的地方,在等待与担惊受怕中消蚀了。一旦他真离了婚,我们结了婚,早不是当初的我们,还能相爱吗?

我们只有分手。此时,我已不再单纯,他与妻子的感情早已淡化,重新开始对我们都是个问题,但我们只能各奔东西。

这的确是一个近于残酷的现实:不摧毁家庭,不牺牲别人,他们便得不到。假使动手去摧毁了,他们的生活也许就再没有诗意和安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内心,还有很强的道德感,这与感情时时冲突着,使他们不得安宁。简单说来,他们爱的是他们得不到的东西,而一旦得到了,爱又会变味走样。

我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只轻轻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们在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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