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吻

〈美〉帕雷·塞勒秋海

我把双腿架在起居室的书桌上，拿起信，用小刀将信口裁开。信是蒙泰尔百货公司寄来的，里面是一张175美元的购物账单，这个数字不禁使我吃了一惊。他们肯定是搞错了。我和珍妮特根本没花那么些钱，尤其是我俩现在正在一分分地攒钱，准备分期付款买一所房子。我又看一眼账单上的数字，他们一定是把小数点放错了位置，应该是17美元50美分才对。我用手揉了一把脸，惊讶便消失了。我抬起头朝卧室望去，看见珍妮特正歪在床上，读着一本杂志。珍妮特是我的妻子，我的伴侣，我俩有着共同的远大目标。

“珍妮特，”我叫道，“蒙泰尔公司寄来一份175美元的账单，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想应该是17美元50美分。你是不是明天给他们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去核查一下。”

珍妮特没有答话。

“珍妮特，你听见了吗?我又说，“蒙泰尔寄来的账单搞错了。”

她慢慢抬起头，把杂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说:“我不想让你见到这封信，本想把它藏起来，可是忘了。”

我感到脸颊发烫，原来她的确花了那么些钱，但她甚至都没跟我说一声。我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紧紧盯着她，我觉得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这么说，”我说，“你连一声招呼都没跟我打就独自花了175美元?”

“为什么非要同你商量?”珍妮特强装笑颜说，“我也工作，我买的东西是自己挣的钱。”

“你买的东西在哪儿?”我说，“我怎么没看到家里添了什么新东西?”

珍妮特垂下眼睑:“我……我不想告诉你，伯尼，只是买了一样我喜欢的东西。”

珍妮特的话简直令我不能相信。她花了那笔钱，已供认不讳，却又瞒着我买了什么，对此我实在无法理解。付这笔钱没有现金，只能从存款里扣除，它意味着买房子又得推迟一个月。这是不公平的，它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更糟糕的是，我将从此失去对珍妮特的信任。她为何这样待我?我变得愈加恼怒起来，决心搞个水落石出。

“珍妮特!”我厉声说，“不要开玩笑了。告诉我那个账单上的钱买了什么，我有权知道。”

她触了一下我的胳膊，说:“不要生我的气，伯尼。这几个月你工作得太苦，性情变得急躁易怒。”

她的话分明是想蒙混过关，这更加激怒了我。

我粗暴地从她身边跳起，怒形于色地说:“听着，珍妮特，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回答不回答我的问题?”

她抬起头注视着我，满脸困惑的样子，似在思索一道难题。最后她终于开口说:“伯尼，我嫁给你并不意味着失去自由，意味着不可以保留自己的私事。是的，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她的话气得我火冒三丈，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怒火。蓦地，我站住了，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甩不着她告诉我我便知道了答案，她买了一条貂皮披肩。一个月前玛丽买过一条，我当时注意到珍妮特眼眸里流露出妒忌的神色。珍妮特原来也是个庸俗女人，首先想到的是她身上应有什么样的穿戴。我又回忆起上星期五下午我们逛蒙泰尔百货公司看到貂皮时，她眼睛中再度流露出的相同神色。没错，她买了条貂皮披肩，我一步冲到她床前。“你这个卑鄙的骗子!”我看着她，忿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你买了什么，我早该料到。你把你的打扮看得比婚姻更重要，家庭在你眼里根本无足轻重。你想要的就是一摞漂亮衣服，”我轻蔑地哼了一声，“但愿那条披肩把你勒死。”

我仍低头注视着她，双眼鄙夷地眯成一条缝。既然她什么都不在乎，我又何必那么认真。“我本以为你是我理想中的妻子。”我说，“可是你骗了我。你和其他女人一样，为了虚荣可以任意挥霍。”

珍妮特的脸上露出惊愕和迷惘的表情，这使我很得意，我就是要让她也受点折磨。

她从床上下来，站在我面前，踏在毯子上的双脚显得很坚实。“你竟这样看我?”她的气忿对我不啻火上浇油。“你说的对极了!”我咆哮道，“我真该早就认出你的真面貌!”这时她也急了，“你这个可怜的傻瓜，”她怒气冲冲的说，“你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懂得什么叫婚姻?迟早你会明白的!我回娘家去住，少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再见到你!”

问题变得严重了，但我无意做出让步，这都是珍妮特造成的，她也知道责任在她。事情明摆着，她明明知道我俩在辛苦地攒钱，也知道攒钱的目的，而她却做出一件卑鄙丢脸的事。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可以随意玩弄于她的掌股之间?“如果你对我不想讲实话，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说罢我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我在淋浴中冲了很久。她爱走不走，她迟早会意识到我是对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回来，女人都是这样。

第二天上午我埋头在工作里，似乎没人注意到我的沉默。吃完午饭返回办公室时，我看到比尔·埃默雷正在向众人展示他新买的一副高尔夫球拍。

“在城里买的，怎么样?”埃默雷说，继而他又笑眯眯地转向我:“伯尼，你过去打高尔夫球，是不是?”

我挤出一副笑脸:“是的。”

说着我从他手里接过球拍，挥了两下。这时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重新拾起高尔夫球。打球或许能驱除家庭所带给我的烦恼。当天下午我就在一家熟悉的高尔夫球俱乐部里买了一副球拍。回到家后，我便挥拍在地板上玩了起来。

无意中，一个球击的过重，它从起居室滚进卧室，接着钻进了珍妮特半掩的衣柜里。这只衣柜很大，里面黑黢黢的，挂着许多珍妮特的衣服。我双膝跪地，在衣柜里摸索了一阵儿，突然手指触到了一个盒子。我把盒子拉出来，打开，里面的东西使我怔住了。那是一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高尔夫球拍，比我挑的这副还棒。盒子里还有一个高尔夫球袋、十来个高尔夫球和一双高尔夫球运动鞋，盒子上的商标写着:蒙泰尔百货公司。

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星期二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眼前这些东西都是为我买的，没有一样是珍妮特的。珍妮特希望届时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喜悦，将她无私的爱展现给我。我多么愚蠢，珍妮特说的对，我是一个可怜的傻瓜。

我只有一件事可做，我想，乞求她回来。我知道我有足够的勇气请她回来。而且明天我还要办一件事:买一条貂皮披肩藏进我的衣柜。

(题图:刘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