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礼
1988-08-23巫奇
巫奇
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国家某部委,她被分配到一家报社。首都北京,高楼林立。我们的新房—一间锅炉房。锅炉早已不用,现是仓库兼值班室。
本来,我的集体宿舍在部委司长楼的地下室(地上住的全是司级干部,地下住的是大学生)。承领导照顾,借值班的名义,于是我和另一位男同志搬过来了,中间拉上一层木板(仓库中应有尽有),一分为二。属于我的一半算是我的新房,属于他的一半算是他“不久将来”的新房。
他常出差,于是我妻子常来。这颇合我国古老的生意经:人弃我取。当然,我们更乐于将这种生活起个时髦的名字,叫“文化断层”。
结婚那阵,我们整个婚礼花费9元2角。
我的家产:1000册图书,两床被褥,数件衣服,一个木箱,还有牙刷、水杯等。最适合我做的工作是逃难。
然而,我最大的家产是爱情。
在北京国家机关,父母在外地的单身男女数千。这些能上能下的人,今天可以在人民大会堂吃宴会,明天可以馒头就咸菜;他们可能住过“总统级”房间,但平时却时常是拉上帘子几对夫妻共栖一室;这些仿佛平原君门下的“士人”,对一切都可谓“司空见惯浑闲事”了。我和我的妻子即属于这一类。
婚礼,我的婚礼是美好的。不多的几位朋友后来挺羡慕我们,因为我们的幸福感染了他们。彩电、冰箱、物质享受不一定是幸福;鲜花、美酒、宾朋满座,也许反而带来麻烦。钱钟书先生解放前说过:一切享受完全是精神的。这话不完全正确,易被误认为“唯心”。那么,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就让自己好好地珍藏吧!拿出来炫耀,反会有被“偷”去的危险。现在虽不再批“私字一闪念”,但那种“大摆阔气”,又有谁敢说是“助人为乐”?恐怕是“将欲取之,姑且与之“吧?幸福,抽去了精神,或许人就成了植物人。虽然“精神”有各种各样,但也正因如此,才说明我的精神可以“丛中一笑”。因为我不是欺世邀宠,不是作态唬人;实事求是,不为世俗所动,不为欺人自欺。这种精神、虽说基于孟子所说“不得已也”,但在我的心中,也能够怡然地去“孤芳自赏”。
结婚那天,我从办公室偷偷跑出来,兴冲冲到报社将她叫到婚姻登记处,老太太笑咪咪地问:你们的喜糖呢?我这才发现衣袋里只有自己的5个手指头。
没有人来参加我的婚礼,也没有礼物;双方的家长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恰赶上我祖母去世。老人们说在一年中去一个、来一个不吉利。妻子说:那就让“未来学”专家去研究好了。
晚上,两人吃了一顿饺子,妻子破钞。个体小饭馆的服务态度蛮好。单身汉、集体户口,没有独立的粮本、副食本等购物卡,我们只算半个北京人。
婚后数月,我考取研究生,离北京赴外地求学。自然,妻子送我到车站,最后还是哭了。妻子患有甲亢,但我们从未吵过嘴。贫贱夫妻,文章知己,说的也许是我俩。
我们的思想是自由的,尽管我们身不由己。费尔巴哈讲基督教是人的异化,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是自己套上枷锁?“自寻烦恼”,稍一考究,发现周围尽是这种人。有的矫揉造作,丢掉了天真与美丽;有的无病呻吟,使自己伤心,终归是不知自己的本质,扔掉的恰好是追求的,却不自知。许多古老的哲学在今天大批传统的风气下实际上恰恰是“救世良方”。当人们“现代化”后,又会有种种失落感,反求于失去的文化。而我,这个学习传统文化的人,对结婚就是如此“轻率”!但你知道,这只是形式。
我的爱情存在,我希望别人的爱情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