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台风对弈

宛　翊

1944年12月18日，对美国海军第三舰队来说，是一个灾难性的日子。他们没有遭到德国潜艇的偷袭，也没有和日本神风特工队相遇，而是受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台风的疯狂袭击。舰队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风暴包围，陷入了极端困难的处境。官兵们进行了殊死的搏斗。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当时，太平洋战争战事犹酣。第三舰队为配合即将开始的吕宋岛战役，全部集结在菲律宾海上。12月15日，美军为取得吕宅岛的制空权，在吕宋岛南面的民都洛岛登陆，并建立了空军基地。第三舰队参加了登陆战，给吕宋岛的日本岸基空军以沉重的打击。战事进展顺利。随后，美舰队司令哈尔西海军上将命令迅速为舰队补充燃料，以便在19日重返出发点，对吕宋岛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一场强台风正在向第三舰队的集合点逼近。天气愈来愈坏，气压急剧下降。海面上风急浪高，军舰摇摆严重，已无法进行加油作业。但这一切并未引起第三舰队指挥官们的足够重视。他们没有想到这是一场强台风，而只是一味地考虑战争的紧迫性，在不明台风中心位置的情况下，盲目地决定改变集合点，继续加油。这是一次严重的指挥失误。新的集合点虽然对作战行动十分有利，但舰队的航线更接近台风的中心了。

从17日下午开始，天气急剧变化。旗舰“新泽西”号上的气压计读数在3小时内下降了3.3毫米，台风中心已经接近。到18日清晨，海面上除了狂风掀起的长浪外，还出现了交织涌。汹涌的波涛使军舰剧烈横摇，已无法保持稳定的航行。各舰纷纷告急:拖船“杰卡里抗”号发动机出了故障，航空母舰“独立”号上有一人落水，……这时，舰队司令哈尔西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给指挥吕宋岛战役的麦克阿瑟将军发了一封电报:“第三舰队已无力避开风暴，也无力于19日打击吕宋岛上的目标。”并下令停止加油，向南航行。但为时已晚，强劲的台风掀起了层层巨浪，疯狂地向舰队扑来。一场灾难降临了。

首先是航空母舰“蒙特里”号，由于过分颠簸，造成甲板上的飞机脱离固定位置，飞机起火。“蒙特里”号被迫减速、最后不得不停伡。随后是护航航空母舰“埃斯普兰斯角”号和“夸贾林”号的操舵系统出了故障，落在了编队后面。其它各舰也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情况:或人员落水，或舰载飞机滑人海中。舰队的参谋人员对眼前的险恶处境感到束手无策，他们已无法掌握舰队的全面情况。

在护航的驱逐舰中，情况最糟的是4艘法拉格特级驱逐舰(“埃尔温”号，“杜威”号、“赫尔”号和“默讷亨”号)，它们的稳定性本来就差。早在9月，舰上军官和舰队司令就向海军舰船局提出了这一问题，但舰船局出于战事的考虑，未采取任何矫正措施。此时，这4艘驱逐舰处境极为艰难。

18日，“赫尔”号跟随编队航行。它周围的能见度已降至零，海面浪高如山，风速持续为每小时80-90海里，阵风达每小时115海里。在狂风骤雨中，舰上发生多次电气事故，无线电、雷达和操舵系统相继发生故障。舰长马克斯试图保持本舰在编队中的位置，竭力实施机动，以避免风浪的破坏。到11时，舰的横摇已达极限，舰上官兵看到这场面都惊呆了。当风速达到每小时100海里时，甲板上的设备被破坏。先是舰艏小艇被海水卷走，随后深水炸弹脱离发射架。幸亏这些炸弹拧上了保险，否则早把舰炸飞了。

在风暴中，舰上的烟囱是一个负担，它承受的推力很大。马克斯曾几次想放倒一座烟囱，降低军舰的重心，减轻横摇程度。后来，他意识到没有人能在暴露的干舷部停留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项任务。

到12时，“赫尔”号横摇已达70度。风暴暂时减弱之际，它又恢复了平衡。用马克斯的话说，刚才那次阵风，是“各种风暴所能施加的最残酷的惩罚”。但紧接着又一次袭击，却更为猛烈。汹涌的风浪以压倒一切的气势，给“赫尔”号以致命的打击。军舰缓缓地向右舷倾斜下去，这一次，它超过了极限，再也无力恢复过来。海水大量涌入驾驶室，灌入舱内。搏斗停止了，一艘现代驱逐舰在同水兵最古老的敌人——风浪的战斗中被击败了!

另一艘驱逐舰“默纳亨”号也没能逃脱厄运。在18日中午沉没

(下转57页)(上接29页)了。舰上官兵无一人幸存，舰长加勒特任职才一周时间，也在风浪中丧生。

其余两艘法拉格特级驱逐舰侥幸脱险，但也受到了严重毁坏。其中“杜威”号指挥系统和通信系统全部失灵，军舰失去了控制。它径直向右行驶，摇摇晃晃地插入编队，有几次险些和其他军舰相撞。在海面高达18.3米的巨浪中，舰身横摇十分剧烈，达到了70度。但在此严峻时刻，舰上官兵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毅力。他们配合默契，顽强奋战。每次横摇，都有可能倾覆，但每次都奇迹般地恢复了平衡。

到18日晚间，台风才渐渐过去。此时第三舰队已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在将近两天的灾难中，舰队损失惨重，有790名官兵丧生，3艘驱逐舰沉没，100多架飞机被毁。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战斗，是人类和大自然的搏斗，它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其他战斗一样，给每个经历者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事后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组成了调查法庭，调查这次事件。法庭通过查阅记录，传讯证人，最后得出结论:造成如此重大损失的主要原因是指挥失误，责任应由第三舰队司令哈尔西海军上将承担。但法庭对诸如法拉格特级驱逐舰的稳定性方面的问题，却没有追究下去。用“杜威”号舰长卡尔霍恩的话说，或许法庭认为海军舰船局是“一简有虫子的罐头”，还是不掀开为好。

(摘自《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