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走向决战场

水亭　陈玉胜

有人这样形容：夺得了田径比赛的榜首，就等于夺得了体育运动的王冠，如果夺得的是百米赛跑的冠军，那么就是摘取了这王冠上的明珠。这里将要叙述的，是当今世界上两位短跑巨星为争夺这一明珠，所发生的一系列曲曲折折、恩恩怨怨的故事。

一

1987年8月下旬，意大利古城罗马，一派节日气氛。来自世界各国2000多名田径高手，将在这里参加第二届世界田径锦标赛的角逐。其中，格外引人瞩目的是来自加拿大的约翰逊和美国选手刘易斯。

此二人的鼎鼎大名，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百米赛跑最高水准的代名词。毋庸置疑，这是强烈吸引大量崇拜者的原因之一；然而，另一个也许更为吸引人的原因，是两位巨星自从1980年初次较量以来，渐渐形成的一股尖锐的、谁也不服谁的激烈竞争势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抗次数的增加，这种竞争越演越烈，竟发展到有你无我，互不相容的地步。只要两人相遇，就犹如仇人狭路相逢，不是你讥就是我讽。真象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冤家”。

决战在即，两巨星的心理较量已经展开。刘易斯到达罗马国际机场时，一位记者要他回答，这次大赛谁沉谁浮？他回答：“口头上说没有用，一切要到赛场上见分晓。”接着刘易斯不屑地补充道：“约翰逊说，他要用9秒85跑完100米，真了不起。我知道自己用几秒跑完，等着瞧吧。”

第二天，意大利几乎所有的报纸都以通栏显著的大标题，突出报道了刘易斯要同约翰逊决一雌雄的消息。于是兴奋的人们把目光转向约翰逊。在意大利的“雕塑体育场”，沸腾的青年不断高呼约翰逊的名字，希望这个短跑王子能象18世纪那些将赴决斗场的骑士一样，面对刘易斯的挑战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应战演说。可是约翰逊显得很平静，既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也没有进行大运动量的训练，只是轻松地跑跑步，压压腿，活动一下筋骨。谜。

但是，谜很快就被打破。决赛前夜，约翰逊在埃尔季菲村饭店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斩钉截铁地说：“别信他那一套，你们等着瞧吧，当今世界短跑之王将是约翰逊！”刘易斯不甘示弱，在豪华的密亚迷别墅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宣称：“事实将证明，胜利者是我，而不是他！”意大利国家电视台在当天晚间最主要的电视新闻中，经过精心编排，播放了两位黑人短跑家互不服输、互相蔑视的种种神态镜头，又逗引起千百万观众的异常兴趣和好奇。

二

两巨星的角逐由来已久。刘易斯在1984年的奥运会上出尽了风头。他一人独得100米赛、200米、4×100米接力和跳远的4项冠军。他目光炯炯，步法潇洒，节奏轻快协调，赢得了“火流星”的美称。对于新崛起的后起之秀约翰逊，他一开始根本未放在眼里，对约翰逊的一些随意评论，多是讥讽和嘲弄的言词，什么“他根本没什么天赋可言，跑起来难看得象兔子在蹦”；什么“约翰逊要想达到我的水平，除非重投一次娘胎”等等。当1984年奥运会约翰逊获得100米赛铜牌时，刘易斯依然满不在乎。

刘易斯的这些举动，早已极大的刺伤了约翰逊的自尊心。不错，当约翰逊初入体坛的时候，刘易斯已成为名闻天下的短跑巨星，他那完美慑人的竞赛形象，只能使约翰逊望其项背。约翰逊从没敢奢望过将来要向这样的巨星发起桃战。他出身于牙买加一个贫寒的黑人家庭，儿童和少年时期，几乎是在极悲惨的流浪生活中度过的。少年时期，他酷爱足球，可是他的足球技艺并不出众。在哥哥的帮助下，他又进入一个田径俱乐部。训练中被短跑教练一一加拿大60年代的著名短跑运动员富兰西斯发现。他认定约翰逊是短跑的好材料，于是倾注全部心血，进行精雕细刻。几年之后，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他终于初露锋芒，获得铜牌。

倍受生活艰辛折磨的约翰逊，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的歧视和不公平。他发誓要击败刘易斯，让那个爱口出狂言的家伙在他面前口服心服。但真要赶超刘易斯又谈何容易？不少运动医学专家曾断言：刘易斯有着一个短跑运动家最完美的身体素质。那颀长漂亮的大腿和布局合理的肌肉群，再加上先进准确的技术动作，可以说是专为短跑运动而造就的。尤其是他后半程的加速跑，50米仅用4秒27，也就是说，他能在0.8秒之内跑完10米的路程，简直不可思议。相比之下，约翰逊则有许多不足和弱点。约翰逊深知，要在短期内超过这一水平，是很难办到的，他只有在起跑的技术上大作文章，刻苦磨炼，才能有战胜刘易斯的希望。

恐怕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约翰逊是怎样进行着艰难而痛苦的训练。为使自己的起跑技术达到世界超一流的水准，他不用德国人的训练方法，利用大运动量的杠铃负荷，来加强腿部和腰腹肌肉的力量，另外还发疯了一样，反反复复磨练听到枪响后的起跑反应速度。一年之后，他的100米跑成绩迅速提高，在苏联、日本的几次大型国际比赛中，都跑出了当今世界的最好水平。他的这股不畏困难、勇注直前象“钻石”一样坚强的精神，博得世人赞赏，被冠以“纯钻石”的美称。

就在约翰逊发奋磨砺的同时，刘易斯却热衷于灌制和销售自己演唱的唱片。他几乎完全放弃了训练，一心一意要想再当一个震惊世界的摇滚歌星。可惜他的歌喉并未象他的飞毛腿那样能征服世人之心，他灌制的第一张唱片，仅仅销售出去十几张，而且都卖给了家人好友。出师不利，仍未能减弱他的演唱热情，他满怀自信地灌制了第二张唱片。有一天，他突然发觉那个曾被自己奚落过无数次的小伙子约翰逊，已经开始取代他的100米赛的霸主地位，成为当今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他那颗沉醉的心猛然惊醒。他开始清楚地认识到，那短短的100米跑道，那风驰电掣般的冲刺，那惊心动魄的竞争，才是自己真正的事业和生命。他重新恢复了训练。

然而毕竟今非昔比了。1984年之前，他与约翰逊进行了8次交锋，回回取胜，而现在当他再与约翰逊较量时，连续5次皆败在对方手下。他即使使出浑身的解数，也难以将对手降服。但他仍不肯服输，每一次败给约翰逊后，他总有一套说词为自己辩解，令约翰逊心烦意乱，大发雷霆，也使俩人关系日趋紧张。说也奇怪，多次火*式的交锋，竟使这对见面就眼红的“冤家”产生一种微妙的情感。如果在一次大赛中没能与对方相遇，他们心里都会有一种缺少点什么的失落惆怅感。但无论如何，只要两人相遇，他们的矛盾准会进一步激烈深化。今年5月，在西班牙西维利亚的一次比赛中，两人又不期而遇了，他们的冲突也激化到了极点。在那次比赛中，两人几乎同时撞上终点线，最后没办法，只好借助录像“执法”。结果判定约翰逊胜。对此，刘易斯极为不满，他扬言这是终点录像不准确和裁判们的偏袒。并补充说，要不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和当天气候太凉，他肯定会大大超过约翰逊。约翰逊听了这话极不受用，当即反驳道：“不要忘了，我也是和你在同一条件下跑完100米的。”约翰逊憋着这口气，暗下决心准备在3个月后的世界田径锦标赛上再施报复，让对方输得落花流水，口服心服。

三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8月29日，9时30分。一声枪响，男子100米预赛开始了。刹那间，赛场上硝烟滚滚，风起云涌，只见刘易斯一马当先冲向终点。结果，刘易斯先以10秒05破了10秒07的大会纪录。接着，在半决赛中，刘易斯又跑出10秒03的好成绩，而约翰逊在预赛中却三次没有跑过10秒15。“这是刘易斯在给我颜色看，”约翰逊愤愤地对记者说，“等着瞧吧，决赛中我会让他有好瞧的。”

实际上，从分组预赛、复赛到半决赛，约翰逊与刘易斯非但没有相遇，而且连目光也未交锋过。当刘易斯的目光射向约翰逊时，约躲开了，当约翰逊盯着刘易斯时，刘又转过脸去。罗马一家报纸写道：“两位体坛英雄的激烈紧张的心理战，恰恰反映在四只眼睛上，不交锋比交锋更为刺激人心弦。从表面看，你不承认我，我也不承认你，实际你占满了我，我占满了你，各自都想在罗马创造奇迹，吃掉对方……”

那么预赛中的成绩又说明了什么呢？是刘易斯虎视眈眈以势吓人，想从气势上先摧垮约翰逊的拼搏斗志，还是约翰逊胸有成竹，故意保存实力，施放烟幕，以迷惑刘易斯？这一情况的出现，使整个决赛的形势更加扑朔迷离，也使罗马的报刊评论一时混乱不堪，更使那些在两位巨星身上押有重金赌注的人们惶惶不安。

8月30日下午，被美、英、德、意、法等国报刊称之为“世纪之战”的100米决赛就要开始了。只见身着红色运动衣裤的约翰逊和身穿白色运动衣裤的刘易斯，在万众雷鸣般的欢呼声中，神态自若地走向决战场。真是具冥天意的巧安排，约翰逊在第五道，而刘易斯就排在他身旁的第六道。下午6时40分，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决战爆发了。

好一个约翰逊，在几乎与枪响的同时，宛如一条黑色的闪电飞窜而去，刘易斯也不甘示弱撩起大步狂奔起来。两年前，有人曾这样形容他俩的赛跑：约翰逊在跑，刘易斯在飞；而从今天的情形来看，实际上是刘易斯在跑，约翰逊在飞。

罗马市政府为了保证本届田径大赛能做到快速准确的宣传效果，在能容纳70000人的奥林匹克体育场内设置了2000多个记者专席，并在每两人面前安置一台电视机，可以随便选择，详细观看场内外各个点的实况转播，也可按动电脑索取世界体坛巨星的材料。此时此刻，不仅全场70000多观众的视线，连所有记者席上的转播电视也都对准了那动人心魄的100米赛跑。

约翰逊出色的起跑，使他从一开始就领先其他人1米多，刘易斯几乎把他全部的天才发挥到极限，来拼命缩短这1米之遥。他越跑越快，离约翰逊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但一切都晚矣，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约翰逊率先撞到终点线，而刘易斯也仅以一肩之差冲过终点。奥利韦蒂公司制造的记时牌上，立刻标出9秒83的字样，全场沸腾了！罗马沸腾了！世界沸腾了！

现代化电子计时器和电视录像机准确无误地标出约翰逊这位黑人英雄打破了100米跑世界纪录，把美国选手卡·史密斯于1983年在高原上创造的9秒93的世界纪录整整缩短了0.10秒。罗马《时代报》说，这是“人类跨入第三个一千年的纪录”，是国际体坛在地中海畔的古城创造的“划时代的奇迹”。他跑完100米仅跨了46大步半，平均时速36.622公里，几乎成了科学幻想的话题。而他的对手刘易斯也以9秒93成绩平了世界纪录，跑出了他运动生涯中最精彩辉煌的成绩。

约翰逊的胜利，终于使刘易斯信服了。发奖时，他毫不犹豫地向约翰逊伸出真诚的友谊之手，表示热烈的祝贺。他连说：“这是一场伟大的比赛！”一时间，体育场内的观众和守在电视机旁的亿万观众，无不被这一感人的场面激动了，不少人竟流下热泪。

人生的征途不会永远平坦。体育竞技，更是险情迭出，被无情的竞争规律所左右。但也正是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中，赛场内才会绽放出美丽灿烂的人生花朵来。如果没有刘易斯的咄咄逼人的刺激，也许就不会有约翰逊创造的世界纪录；如果没有约翰逊的坚强拼搏与竞争，也许刘易斯就会昙花一现，庸庸碌碌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正是两位天才的运动员有你无我的拼搏竞争，才换得如此辉煌的业绩，才在世界短跑运动史上共同享有不朽之荣，才揭示了体育竞技那魅力无穷的真谛。

罗马决赛并不意味着两位英雄激烈竞争的结束，相反，是将这场竞争升华到另一个更高的层次。有记者曾问约翰逊“在破纪录和战胜刘易斯这两件事上，你更偏爱那一个”时，约翰逊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后者。”他在记者招待会上高傲地宣布：“我的这个纪录，将能保持50年，甚至100年。”然而，坐在他身旁的刘易斯却针锋相对地说：“这次他赢了，但他是不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在汉城我会用事实回答你们。约翰逊是可以被打败的，我不怕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