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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文学“国际旅行”

1985-1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5年4期
关键词:王孙庄周伏尔泰

陈 珏

你注意过一种有趣的现象吗?有时候,文学形象会象一个浪迹天涯的旅人,骑上骏马,走过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当他选中某个理想的憩息地点时,就下马换上当地的服装,摇身一变成为该国的公民。这,就是新兴的边缘学科“比较文学”的研究课题之一,叫做文学的“国际旅行”。

伏尔泰的著名小说《查第格》对我国读者来说,不是一个太陌生的名字。欣赏过傅雷译本的人,一定还记得这段情节:一天,查第格的妻子阿曹拉看见有位少妇在新坟边上大哭,一问缘由,原来是祈求河水改道,她就可以早日如约改嫁。阿曹拉大骂这人无情。不久,查第格忽然死了。好友加陶来吊唁。次日,阿曹拉就转悲为喜,爱上了他。这时,加陶突发疾病,非用刚死的人的鼻子摩擦胸口不能治愈。阿曹拉心想,查第格已死,鼻子短些也不妨,过阴阳界河的时候,难道还会因此而被扣留吗?于是,她操刀破坟,正要下手,墓中的查第格突然坐了起来,以手掩鼻,说:“你别骂那个少妇了,你的割鼻术,与她祈求河水改道有啥区别呢?”伏尔泰借此影射当时欧洲教会的虚伪,是何等辛辣,读来多么过瘾!但是,大概不会有人想到,这段情节的构思并非出自伏氏的天才独创,而是从古老的中国辗转“旅行”过去的。

翻开《庄子》,我们会发现一个骨架相同的故事。庄周走过一座新坟,有一少妇挥扇扇坟,因为她与死去的丈夫有约在先。坟土干就可以改嫁。庄周的妻子听说后,大骂那女人无耻。庄周不以为然地说:“要知道人心不可测啊!”不久,庄周病死,一个自称为学生的俊美王孙前来吊唁。庄妻爱上了他,正想强其成亲,王孙忽然心痛欲绝,一定要吃人脑才能治愈。庄妻果然去持斧劈棺,这时王孙隐去,庄周复生。庄妻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庄周施展的幻术,便羞惭自尽了。这两个故事的构思,何其相似,但凭什么说伏尔泰一定是受了《庄子》的影响,而不能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呢?

有证据吗?有。比较文学家的任务,就是沿着文学旅行的曲折途程,去探路溯源,弄清楚它的每一个停靠站。他们的研究告诉我们,《庄子》中的那个故事流传到元朝时先被改编成了杂剧《蝴蝶梦》,又飘洋过海传到法国。当时法国著名的“中国通”杜哈德把它收入法文版的《中华帝国通志》。然后,它又“兵分两路”,一路旅行到伏尔泰的脑海里,有机地溶入了《查第格》的总体构思中;另一路更远地跋涉到英伦三岛,化身为大文豪哥尔斯密的名著《世界公民》中的一段重要情节。

“原型”在旅行中分解出的每一个化身,都会染上浓厚的当地民族色彩,仿佛成了它“落户”的标志。就说上述那个《庄子》的故事吧,比较文学专家方重教授分析得很透彻:它的中国原型,宣扬的是老庄哲学,虚无主义思想;到了伏尔泰手里,便成了讽刺教会的匕首;而在哥尔斯密笔下,又化作抨击社会陋习的喜笑怒骂。从宏观的角度,观察一个文学原型,如何在途程坎坷的国际旅行中,分裂为许多化身,最后因民族精神的差异而表现为不同的艺术,真是一件饶有兴趣的事情。其实,每一条文学的国际旅行路线,都是一串各国大作家们思想灵感交融的无形珍珠。

(白晨摘自1985年1月15日《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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