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新闻

王景林

在古城西门外护城河旁的白桥上，有个卖冰棍的老关头。他发现有个老太太在桥上来回直转悠，觉得有些反常．正想上前问问缘由，不料，这位老太太猛一转身．“扑通”一声跳进了护城河。老汉不由地大喊起来：“有人跳河啦!快来救人呐……”可巧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由城门里走出—个身穿米黄喇叭裤，头上留着长发，脸上有块伤疤的胖小伙儿。他见老关头大喊大叫，凑到跟前幸灾祸地问：“老头儿，你乍唬得倒挺欢，在哪儿呢?”

老关头手指桥下说：“快，就在这儿!”

由于护城河水又黑又脏，只见落水人拼命挣扎．却看不清是什么模样。胖小伙并不着忙，只是说：“完了完了，快淹死啦！”“小伙子，人命关天，快救人哪！”“老头儿，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你的老伴呀”

一听这话，可把老关头气坏了：“呸！你还是个两撤的人，呐?难道你妈跳河你也这样幸灾乐祸吗?”

说着话，老关头就要往河里跳．就在这时候，一个骑自行车的姑娘飞也似的来到跟前，一把拉住老关头，说了声，“我下去！”她一纵身跳进了护城河。

这姑娘的水性真棒，只见她一个猛子扎下去，然后来个蛙泳，蹭蹭几下就凫到落水者的跟前，猛地潜入水下，双手托起老太太，踩水向岸上走来。

这时候桥下岸边已经围了好多人，一见到这种情况，都忙着帮助往上捞人．正当人们手忙脚乱的节骨眼上，老关头猛然发现那个胖小伙儿，用脚勾起姑娘自行车把上的手提兜，飞快地夹在了胳肢窝里，转身就向城里跑去……。老关头一看气得直跺脚，“你真白披了一张人皮！”他刚要喊抓小偷，只见姑娘在大家的帮助下，已经把落水的老太太抱到白石桥上，刚往地上一放，那姑娘也一下子栽倒了。老关头急忙和大伙抢救老太太，呼喊姑娘……。可巧，就在这时候，开来了一辆大解放汽车，司机一看这般情景，立即停下车。老关头忙招呼大家把两个人和自行李一块抬上汽车，他也不顾自己的冰棍箱子了，随车护理，直奔人民医院．

来到医院，大夫和护士们立刻赶来抢救，一位护土一下就认出那位姑娘来：“呀，这不是郑海燕嘛！”老头忙向，“你认识她？”“她是渤海渔业队的会计，昨天晚上送她妈妈住了医院，她本人也有病，正发高烧．我们让她住院治疗，可她惦记家的事，儿，非回去不可，不想她还带病跳水救人。”老关头听护士这么一说，更是感动得不得了，连连说：“可真是个好样的姑娘啊！”经过抢救，两个人都转危为安，大夫们问请了落水人的住址，立刻打电话通知她的家属。随后又把两个人安排到海燕妈妈的病房里。

老关头见已安排就绪，这才想起自己的冰棍箱子，急急忙忙地跑回白石桥一看，只见有两个戴领巾的小朋友，早已把冰棍卖完，正等他来收钱呐！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落水的老太太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等她弄清情况以后，流着眼泪对海燕说：“闺女啊，你舍命救大娘，是个好人哪，可大娘我真是活得没意思啦!”“大娘，你咋能这么说呢？”老太太长长地打了个咳声，流着眼泪讲起了她的不幸：“我呀，由二十八岁开始守寡，身边就一个儿子，实指望他长大成人，能把我养老送终，我把心血都用到他身上了，真是他要星星，我不敢给月亮。没想到啊，好心不得好报，娇子变成了逆子。他小时候就逃学打架，长大后更是学得好懒馋滑，偷东摸西。我劝他，他只当耳旁风，一句也不听。前些日子，他还交了一个女朋友，更是活活气死人。他说女方有个要求：女方要和他搞对象，非叫我这个老太太改嫁不可，不的嘛，我不出门儿，她就不进门儿。前两天他俩就在外边给我找起对象来了。遇上这样的逆子，我还有什么盼头，倒不如死了省心哪……”

听了老太太这席话，海燕娘俩也都陪着流眼泪儿。海燕妈劝解说： “是啊，摊上这样的孩子是憋气呀。不过呢，你也应该往并了想，说啥也不能去寻短见哪！”

“嗨呀我的老嫂子，我要是遇上你这样的好闺女，我也会象你这样说。”“大妹子，我把实话告诉你吧，她呀，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那她是你什么人哪?”

“我呀，是个没儿没女的五保户，海燕就在我家对门儿住。她看到我身板儿不好，生活不方便，就把行李搬到我家，给我当了闺女，白天帮我干活儿，夜里给我作伴儿，可真比亲闺女还亲哪!”

老太太听了这些话，不由地感慨起来：“嗨，看起来人跟人不能比呀，我的亲儿子待我那样，你这干闺女却是这样好……”

正说着话，忽听门外有人大喊起来：“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正找你哪，你倒自己找上门来啦……”紧接着又听当啷一声响，有人“通通通”地跑下了楼梯．不一会，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卖冰棍的老关头手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

原来老关头是个热心人．他知道海燕娘俩家住农村，吃点啥也很不方便，就叫老伴儿包了点饺子，用饭盒送到医院来了。没想到刚一上楼，就发现偷手提兜的那个胖小伙儿正在屋外偷听说话。老关头不由大喊，扑上前去猛抓。不料一把没抓住，反倒叫他把饭盒撞掉在地上啦！

海燕听关大爷这么一学说，感到很奇怪：嗯？这个小偷跑到这里来偷听啥呢？她忙问关大爷：“关大爷。你看准了吗，真是那个胖小偷吗？”“一点没错，这小子长得胖乎乎的，留着长头发，穿着米黄色的喇叭裤，脸上还有一块疤瘌。”关大爷说完，那位落水的老太太不知为什么伤心地大哭起来了。几个人都感到很奇怪，问她为啥又这样伤心落泪。可她位老太太又摇头又摆手，赵哭赵伤心，就是不开口。

小偷为啥找上门来?老太太为何蹄哭不止?这还得从头来表表那个胖小偷。

胖小偷名叫胖娃，他早就知道海燕是渔业队的会计。他以为手提兜里准有钱。所以当他看到海燕扔下自行车跳水救人的时候时候，他根本没心思着落水者是谁，而是目不转眼地盯住了挂在车把上的手提兜。他一见人们都忙于救人，就想趁火打劫。用脚勾起了手提兜。不料被卖冰棍的老关头发现了，吓得他撒腿就往城里跑。

他依仗自己腿快路熟，三转两绕地就跑回家里，抬头一看．只见门上挂着锄头，妈妈没在家。开门进屋一看，炉子已经灭了火，屋里显得冷冰冰的。锅里也没做饭，心想：我妈可干啥去了呢？嗨！她不在家更方便，省得她管闲事儿。想罢，他顺手拉开手提兜的拉锁，刚中细看．真叫他大失所望，里边只有一个日记本和一片没织完的鱼网．连一分钱也没有。他赌气把日记本往炕上一摔，顺手把提兜和鱼网向门外扔去……，说也巧，就在这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她提兜和网片子正好套在一个来人的脑袋上。只听那人骂了一声。“该死的，你眼睛瞎啦!”随着骂声，来人飞快地摘下手提兜，狠狠地摔在地上，可那片鱼网却是紧紧地挂在她那乱鸡窝一样的脑袋上，左撕右扯弄不掉，急得又喊又是叫：“该死的，你竟瞎胡闹，一进门就给我来个当头炮……”胖娃一看来人是他的女友杨娜娜，赶忙跑上前来帮忙摘网片子．等到连扯带拽地把鱼网弄下来，再瞧这位杨娜娜，嗯！她粘的假眉毛弄掉了一半儿。抹的口红染花了脸蛋儿，再加

上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儿，简直变成个丑八怪了．

这下子可把杨娜娜气疯了。她跳脚撒泼地说：“你小子可真缺德。胡奶奶一进门儿你就下绝情，要是不欢迎胡奶奶，我马上就走!”胖娃赶忙赔礼道歉地说：“好娜娜，别生气，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一时心发烦，正在这儿赌气呢！”“是不是跟我?”“当然不是．”“那跟谁?”“跟，跟我妈呗！”“她还是那样顽固不化不改嫁?”“就是嘛，她人老思想不解放，说啥也不肯搞对象．”“那好啊，你就跟你妈过一辈子吧!”“不．不．不．我还得叫她继续解放思想，保证让她比咱俩先结婚。”“那么．买录音机的钱．你准备齐了吗?”“嗨呀，甭提啦，今天又闹了个猫咬吹泡——白欢喜。”

接着．他就把他如何偷手捉兜的经过学说了一遍：杨娜娜一擞嘴儿笑了：“你小子这手可真够缺德的呀！”“嗨呀，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这样吧，过两天我再来取钱。”杨娜娜说着．迈步走出屋门，回头龇牙一笑，一扬手腕儿，说了声“拜拜”。便扭着杨柳细腰，踩着高眼皮鞋，“咯登咯登”地走了。

胖娃送到门外，刚要转身进院子，忽听居委会主任喊他：“胖娃，医院来电话找你。”胖娃不由一愣：“医院里能能找我呢?”他转身来到居委会，拿起话筒：“喂．我就是张胖娃呀．啊！什么?我妈跳河被人救上来了?什么?现在医院二楼三号病房、啊，我知道了……”

胖娃接完电话，心里可就犯了寻思：“难道在白石桥上跳河的就是我妈?可我——”他不敢往下细想，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医院。进了医院大门，又不敢进病房，他想在门外听听动静，结果把他妈妈的哭诉声和一个大娘对救人姑娘的赞美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胖娃不禁口问心，心问口，一时苦辣酸涩全都有了。想进病房又不敢进。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忽见那个卖冰棍的老头走上楼来，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吓得他慌忙夺路而走，—下子撞掉了老头手中的饭盒子，蹭蹭跑到楼下，逃出了医院。

他一口气跑到家里，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冰冷的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女青年跳水救人的姿态。自己偷手提兜的动作，卖冰棍老头的愤怒目光，杨娜娜的那副叫人难以琢磨的笑脸儿……不断地在脑海里翻腾着．妈妈含泪的诉苦声，那位老太太对姑娘的赞美声，也不断地在耳边回响．他不由手拍胸膛向自己，“胖娃呀胖娃，人家是个人，自己也是个人，人家那样，我却是这样，嗨……”

他一夜没合眼，一直熬到大天亮，为了解解心烦，他颠手打开了收音机，可巧广播里正广播本市新闻．题目是：“女青年带病跳水救人精神可贵，胖小偷趁火打劫品质恶劣……。”胖娃听了不由大吃一惊，他好象怕别人听到似的慌忙关上了收音机。但他还不死心，想听听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公安部门已发现他就是小偷，所以又悄悄地打并收音机，放小了音量，偷偷地细听起来：……对于这种舍己救人的精神。我们必顺大力提倡．使其蔚然成风。同时，也向那些社会上的“落水者”大喊一声：你们不要再往污水沟里钻了．应该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否则……”听着听着，胖娃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他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小偷就是我，可这能瞒得住吗?我怎么去见我妈？我和娜娜的事该怎么办呢……”

“这事好办，一刀两断！”一听这话，胖娃不由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啊?不知什么时候，那位杨娜娜已经站在他的跟前了。

原来这个杨娜娜．并不是真心爱胖娃，如今看到他已是声名狼藉，无利可图了．这就找上门儿来要断绝关系。胖娃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地叫道，“娜娜你?”“我呀。这回全都明白了，跳河要死的是你妈，趁火打劫的就是你！”“娜娜，事到如今可该怎么办呢？”“你逼娘跳河，趁火打劫，不说被捕入牢，也是臭名远扬。我这个一身清白的大姑娘．可不能跟你背这个黑锅。从今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咱们各奔前程吧!”说着．杨娜娜举起了右手，阴阳怪气地说了声“拜拜”，真的转身走了。

胖娃连追带喊地赶到门外，只见她扭着杨柳细腰，踩着高跟皮鞋，咯登，咯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胖娃一跺脚回到屋里，急得来回直转磨磨，“嗨呀呀．祸也闯了，人也走了，往后我该怎么办哪？先去看妈妈，—去人家准会认出我来，不去吧，从良心上又说不过去．要不我先躲起来．可是躲了初—也躲不了十五啊……”想着想着，他又琢磨出味儿来了，“ 嗨呀，我所以走出这步棋来，都是这个该死的扬娜娜逼的呀，如今她倒想一走了事儿，叫我一个人活受罪，不行，我得找她算账去！”

想罢，他顺手操起切菜刀，转身就往门外冲．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开处只见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胖娃留神细看．不由大吃一惊，啊！是她！

她是谁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带病救人的郑海燕。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原来海燕一听小偷主动找到医院来，就感到有些反常，特别是关大爷一说出那小偷的象貌特征和穿着打扮以后．那位落水的老大娘突然大哭起来，就更感到这里边大有文章了。等关大爷走后，她仔细地一盘问，老大娘忍不住，只好说实情话，“闺女啊，大娘我实在对不起你呀，你舍命救了我，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偷了你呀！”“大娘．您咋知道那小偷是您的儿子呢?”“刚才老关头说的那个胖小子，和我家胖娃一模一样啊！”

一夜过去了，胖娃也没到医院来，海燕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了意外．便很策略地问清了大娘的家庭住址，积极地找上门来了。

再说胖娃一见海燕走进门来，还以为她是带着公安局的人来抓他的，便紧握菜刀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海燕一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便坦然地笑了，“我呀，是你妈让我给你送信儿来的，她说她现在已经好啦，叫你不用惦念。”

“噢，是这样！”

“她还说，你自己不会做饭．叫我来帮帮忙．你拿着菜刀是要切菜吧?你切不好，还是我来吧!”说着话，还没容胖娃反应过来，她顺手就把菜刀按了过来，“菜呢?快拿来我好帮你切呀！”

海燕的这一连套的举动，倒弄得胖娃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哦！大姐；你，你可真是个好人哪!”海燕笑了：“哟，一见面你就知道我是好人?”“你，你不光是救了我妈，还来帮我做饭吃。”胖娃说完，海燕又笑了：“哟，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妈呀?”

“是我亲眼看到的呀！”

“哟，这可怪啦，你亲眼看到你妈跳河你咋不去救啊?”

“啊，这个……”他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海燕故意激他说：“哎哟，一个大小伙子，说话咋还吞吞吐吐的?”胖娃吭吭吃吃地说：“这．这叫我怎么说呢?”，海燕说：“有啥不好说的，难道你还把大姐我当外人吗?”胖娃一拍大腿，说：“嗨，大姐呀，我对你实话实说了吧!”

接着，他从头到尾的把事情的经过学说了一遍．最后说，“大姐呀，我不是人，你把我送到法院去吧!”

“依我看，你还是先到医院去看看妈妈吧!”

“大姐呀，我作孽啦，如今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还有啥脸再见我妈呀！”

“话不能这么说呀。比方说吧，昨天我和你妈妈刚从护城河里上岸的时候，浑身沾满了污泥浊水，又臭又脏。但我们经过清水的冲洗，医生的治疗，现在不是又成了干干净净的人了吗?你呢，以后只要痛改前非，不讳疾忌医，也会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

在海燕的带领下，胖娃来到了医院，悄悄地走进病房。他发现妈妈盖着白床单．静静地躲在床上，脸色苍白，眼角上还挂着泪痕，不由心里一阵发酸，羞愧万分，只说了一句：“妈呀，是我坑害了你呀……”说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痛哭起来。

正在暗自流泪的胖娃妈，忽然听到儿子的痛哭声，不由大吃一惊，留神细看，只见海燕正在劝解痛哭失声的胖娃，忙惊奇地问：“孩子，这可是怎么回事儿啊！”海燕刚要搭话，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老关头手拿饭盒又来送早饭。一进屋他猛发现胖娃跪在床前。忙把饭盒往床上一扔，双手抓住胖娃的两只胳膊，使劲往后一背，连连说：“快，快抓住他，他，他就是小偷……”胖娃一看是老关头，乖乖地把头一低说：“大爷，您不用抓了，我不跑啦!”

“你——”

“这个跳河人真是我妈呀！”

“啊！那你?”

胖娃简单地把情况学说一遍。老关头听了不由地把目光转向了海燕．这时，海燕象一只羽毛丰满，洁白无瑕，容颜俊俏，闪烁光华，心身健美，乐闯天涯的展趐海燕！关大爷感慨地说：“好孩子，你可比大爷我强多了，今天你又救了一个社会上的落水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