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双龙历险记

1985-04-06李梓彬

章回小说 1985年1期

李梓彬

第一回黑龟设计困嘎龙飞龙独胆劫刑场

北江地区,伪满洲国时,同苏联一江之隔,战略地位十分险要。日本关东军驻有重兵防守。那时,这儿活跃一支抗日的队伍,就是中共北江中心县委兼抗日联军第三师。伪康德八年九月间,接到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要求搞到北江地区敌人在国境线上的军事情报。省委强调这份情报,对打击日本侵略者,将起到重要的作用。中共北江中心县委迅速地做了布置,所属各县委、各部队都积极地开展了这项秘密活动。就在这个节股眼上,川江城的地下工作者出了点岔头。

抗联川江支队有个侦察员叫小嘎龙。他为啥叫这么个怪名字?需要做一番解释:因为他是渔民的儿子,从小生在水上,长在江里,能在江水里呆一天一夜。他还专门爱捕捉一种身上长刺,又能扎人的害群之鱼——嘎牙子鱼,所以人们就叫他小嘎龙。至于他的真名实姓叫啥?如今人们记不清了。这天晚上,小嘎龙在川扛南关的一个胡同里,等待川江县委交通员白磊前来接头传递情报,不料突然遭到敌人的包围,小嘎龙拔枪反抗,打伤了两个特务,但由于寡不敌众,小腿负伤而被捕,后来才知道白磊是个叛徒。那时如果党内出了叛徒,不但会使千百个革命者人头落地,同时会使抗日工作难于开展,为了这件事,中共北江中心县委书记、抗联三师政委姜民烽,亲自指挥采取了紧急措施,一方面通知所有的侦察员、交通员暂时停止活动;另一方面设法营救小嗄龙。姜政委还特意指派一名全军最出色的,人称飞行侦察员,参加营救小嗄龙的活动。

那年九月的一天下午,天空乌云飞渡,西北风顺着大江吹过来,北大荒的深秋格外寒冷。川江北大街布满了荷枪实弹军警宪特,敌人实行戒严。川江城日本宪兵队长黑龟次郎少佐,亲自带着三十多个日本宪兵和便衣特务,押着小嗄龙向北江岸走去。老鬼子黑龟抓住小嗄龙后如获至宝,妄想从小嗄龙的嘴里知道抗联三师的秘密营地,然后派大兵围剿,一举消灭这支抗日武装,以绝后患。他认为小嗄龙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打几鞭子吓唬吓唬就可以问啥说啥。没料到小嘎龙却是条当当硬的钢铁孩子。宪兵队的所有刑具,如老虎凳、倒灌腊、烙脊背、夹指甲、刺钢针、上大挂等等。酷刑全用上了都没有使小嘎龙屈服。逼得黑龟实在没有办法,才使出最后的一招。

小嘎龙的双手被反绑着,昂首挺胸地走在敌人队伍的中间。他的衣服破碎了,浑身是伤,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喷射着仇恨的怒火!尽管他的身前身后都是虎狼,但他却表现出一种旁若无人的样子。小嘎龙被押到一个方形江湾堤岸处停下来,他挺身而立,此刻他的心潮像大江的怒涛在翻滚。他环视着四周,堤岸上下堆放着白骨头颅,空气里散发着叫人难闻、恶心的臭味。远处有几只野狗在撕着霉烂的尸体,一群乌鸦在上空盘旋,拼命地哇哇叫着。小嘎龙看到这一切,恨不能把眼前的敌人统统杀掉!摆在他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如何对付敌人……”

黑龟次郎站在小嘎龙的旁边,双手拄着战刀,满脸杀气,用生硬的中国话问:

“喂,小嘎龙的,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的说抗联三师营地的在那里?我的钱的大大的给,官的大大的干……”一连问了好几遍,小嘎龙的声不吭。“呜呀呀!”黑龟急了,嗖的抽出寒光逼人的战刀!双手一抱照小嘎龙的脖子横劈过去!可是,小嘎龙一动没动。原来,狡猾的黑龟次郎是用刀背砍的。

“嘿嘿嘿I黑龟次郎一阵狞笑,用刀背狠狠锯了下小嘎龙的脖子,恫吓地问:“小抗联的,说实话的话,不说的死了死了的!”

小嘎龙强压心中的怒火,把脸扭过来对老鬼子说:

“俺的手被绑着,咋指给你看呀?”

黑龟一听有门,心里话,小东西你到底开口了。他冲一个鬼子宪兵军曹一招手,示意松绑。绳子被解开了,小嘎龙活动了一下他那酸麻的双膀,向前迈了几步,手打凉篷望着江北的群山。突然,他朝黑龟一招手,像叫狗似的喊:“喂喂,快过来,抗联营地就在那!”

黑龟忙凑过来架起胸前的望远镜急问:

“那边的有?快快的说话!”

小嘎龙用手指着江北远山的一条大山谷说:“那不,就在那疙疸,鬼门沟!带着你的鬼子兵们去送死吧!”

“呜呀呀!”黑龟的心像被钢针刺了一下!嗖的又抽出战刀。与此同时,小嘎龙飞起一脚朝黑龟的小腹踢去!老奸巨滑的黑龟早有防备,忙闪身躲过。“哇呀”黑龟怪叫一声,举刀照小嘎龙的头顶劈下来!“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江岸的柳条通里打来一枪,正好打在老鬼子的右手腕上!黑龟怪叫一声,战刀呛啷掉在地下!紧接着又打过来几枪,站在黑龟身后的两个鬼宪兵应声倒下。这时,只见柳条通里有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敌人遭到突然袭击,吓得一阵慌乱,忙趴在堤岸上朝柳条通开枪射击!

“啊!小抗联的那边的走了?”就在黑龟被打伤手腕的一刹那间,小嘎龙纵身跳进大江!几个鬼子和特务窜上去朝江里打枪。

敌人打了半天,柳条通里那个人边打边往后撤退,黑龟怕中了抗联的埋伏不敢追击,只派了几个鬼子和特务到柳条通里搜查了一阵子。除了找到几个子弹壳之外,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天已经黑了,城里的援兵也赶到了,黑龟气得没招,只好抬着两具死尸,收兵回城去了。

再说小嘎龙跳进大江后,有如困龙得水。他凭着一身好水性,逆流往上游游去。不知游了多长时间,把头露出水面一看,天已经黑了,枪声也停止了。这时,小嘎龙被冰冷的江水泡得手脚麻木!心里冻得剧烈地哆嗦着,再加上伤疼,肚子里饥饿,实在不能再在水里呆下去了,拼命游到江岸。他喘着粗气警惕地看了看岸上的动静,直到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才慢慢地爬上水边的沙滩。可是他爬了没多远,突然觉得天转地旋,眼前冒金花,趴在沙滩上不动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觉得胸前暖乎乎的,一个人在抱着他小声地呼喊:“嘎龙,醒醒,快醒醒!”“啊!”小嘎龙忽地从那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在黑夜里惊疑地望着那人问道:“你是谁?”那人高兴地告诉他:“嘎龙,不要怕,我是大飞龙!”

大飞龙是谁呀?就是姜政委指派的协助营救小嘎龙的那个侦察员。他是抗联三师八团的侦察排长,名叫苏飞龙,人称大飞龙,在北江一带颇有点名气。人们传说他像《七侠五义》中的南侠展雄飞那样,来无影去无踪。闯宪兵队,进警察署像走平道一样,打死几个鬼子汉奸像抿几个臭虫,捉几个警察像逮几个蛤蟆。还说他是山林通、活地图,闭上眼睛走夜道也不会迷路。大飞龙那神乎其神的故事是真是假,眼下还说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北江人民都知道,那就是北江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张贴布告,出最高的赏额辑拿抗联飞行侦察员苏飞龙。小嘎龙早就知道大飞龙的为人,只是没有见过面。他激动地扑到大飞龙的怀里,喊了声“苏排长”,就又晕了过去。大飞龙心想,此处不能久呆,必须赶快转移。他背起小嘎龙就

走。突然柳条通外传来了沙沙的响声,啊!敌人的巡逻队?大飞龙心里暗暗叫苦。其实,在大飞龙眼里敌人的辽逻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开枪撩倒他几个再钻柳条通也赶趟。可是小嘎龙怎办?决不能和敌人纠缠,不到万不得已不……。大飞龙想到这,忙把小嘎龙放下隐蔽好,然后拔出双枪准备应付不测。

急促而杂乱的响声越来越近,碰得柳毛哗哗直摇。大飞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是两只恶狼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沈飞龙经常在夜间执行侦察任务,也常和狼打交道,而今晚由于小嘎龙反倒怕起狼来。就在这时,小嘎龙又醒过来:“苏排长,怎的了?”“快,我搀你走,后面有两只张三在盯着咱们,别怕,有办法对付它们。”大飞龙把手中的柳条棍递给小嘎龙说:“喏,当柱棍,也当家伙使,到江岔沟老耿家去。”

大飞龙搀着小嘎龙走出不远,两只凶恶的狼嚎叫着又跟了上来……

第二回双龙密营喜相会负重乔妆踏险途

抗联三师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不知有多少抗日军民历尽千难万险,甚至献出生命,才完成了收集敌人秘密军事情报的艰巨任务。可是情报到手了,怎么送到千里以外的满洲省委呢?敌人的宪兵、警察、特务、山林讨伐队多得像夏天的苍蝇到处都是。城镇车站、码头都在敌伪的控制之下。那时候,抗日联军没有无线电收发报机传送信息,只有派人去送。政委姜民烽在全师的侦察员、交通员中挑来选去,终于选中了两个人。

伪满洲国康德八年仲秋,在完达山东北部的密林深处,悬崖下的一个峡谷里,有许许多多的大小山洞。这儿,就是抗联三师的秘密营地。这天早晨,东方刚蒙蒙亮,在山谷口放哨的战士,突然发现东山坡走下—个人来。他一边走一面东张西望,像似怕有人发现他或有人跟踪他。因为天还没亮看不清那人穿戴,面目长像。等他走近时,隐藏在石砬后面的三个哨兵突然窜出,大声喝道:

“站住,把手举起来!”

那人一怔,忙停住脚步,用敏捷而警惕的目光扫了三个哨兵一眼,然后才顺从地把手举起来。代班的哨兵抢上一步,枪口对准那人命令说:

“身上有家伙吗?痛快拿出来,别费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哨兵一会,才撩起衣襟从腰里拔出两支匣子枪,轻轻地放在一块卧牛石上,然后又倒退了三四步停住。哨兵拣起双枪,才端详起这位不速之客来。只见他约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而清瘦,穿一套草绿色的协和服,手里拿着日式战斗帽在驱赶蚊蠓小咬,飞机式的大分头乌黑锃亮,落上个蚊子直打出溜滑。小伙子的长相俊俏漂亮,只是这副打扮叫人怪恶心的,活像个日本宪兵队的特务。哨兵以怀疑的口吻盘问说:

“你从那儿来,谁派你来的,到这儿来干啥?”

“母亲派我来的,来找舅舅。”

哨兵一听心想,这家伙明明是个日本特务,怎么用暗语回答呢?不管他是啥人,先把他收拾起来再说。哨兵转身冲山里打打暗号,不一会跑出来几个战士。“报告连长,有情况?”代班的哨兵用手一指那人说:“把他绑起来,带走!”几个战士忽拉一下上去,用绳子把那人捆绑起来,又用一块黑布把他的眼睛蒙上。

两个战士押着那人进山谷里去了。

在—个山洞里,政委姜民烽伸手解开那人眼上的黑布,惊喜地喊道:“嘿,我一猜就是你小子。”“政委,我来晚了吧?”姜政委一边给那人解绑绳,一边批评代班哨兵说:

“你咋搞的,不问明白就绑人?”

“不,政委,不怪他们。”那人忙替哨兵辩解:“我这副打扮实在太可疑了。”

“噢?这么说委屈你喽?嗯,哈哈哈!”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从洞里飞跑出来,扑上去把那人抱住激动地喊道:“苏排长,可见到你了!”那人一怔神,姜政委在旁插嘴说:

“才几天就不认识了,这说明我们给你保养得不错呀!”

经姜政委一提醒,大飞龙猛然认出来了:

“嘿,是你呀!我的好弟弟,盲从把你转移走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惦念你呀!”大飞龙双手抓着小嘎龙的肩头摇摆着说:“个子长高了,认不出来了。好样的,黑龟没斗过你这条小嘎龙呀。”

“快别说了,要不是你苏排长那一枪呀,俺早就傲了黑龟的刀下鬼了。”

姜政委伸开双臂搂住两个人的肩膀,一边往洞里走,一边风趣地说:

“今儿个,叫你们这两条绞龙汇合,顶着险风恶浪去远游吧!”

姜政委为两条龙准备了早餐,一包日本军用饼干和一瓶五香黄豆罐头。大飞龙走了一夜,肚子早就饿了,见了吃的恨不能一口吞下去。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把已经伸出去拿饼干的手又缩了回来,望着饼干、罐头发呆。他刚才出去小便,正赶上战士们在开饭,战士们有说有笑,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着,像吃肉丝打油面条那样香甜。他凑过去往战士们的碗里一看,心里非常难过,原来碗里全是野菜。这饼干、罐头不知有多少同志流血牺牲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他看看已经消瘦了的老政委,心里泛起阵阵的酸疼。小嘎龙是个专门看别人的动作和颜色行事的机灵鬼,见大飞龙不吃,他也不吃。姜政委不知其故,就不满意地说:

“哎,你俩怎的了?饭菜不是瞅着玩的,是吃的嘛。”

“不,政委,我在路上已吃过了,不饿。”“我也吃过了,不饿。”两条龙一唱一和。这时姜政委已经明白了,拿起饼干分别塞到两个人的手里,他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说:“吃吧,这是中心县委特意为你俩准备的,咱们边吃边谈任务。”

早饭后,姜政委拿出一份材料,交给大飞龙。他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其中有文字,有图表、详细记载着:北江国境线上敌人的总兵力数字、部队番号、布防位置、武器准备以及日伪宪兵队、警察署、特务机关和山林讨伐队的一些情况。

当大飞龙看完材料之后,姜政委对他说:“这份情报既重要又可贵,是许多同志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对打击日本侵略者,将起到重要的作用。不过只能看不能带走,要多看几遍,把全部内容记在心里,印在脑子里,这样最安全最保险。”说着姜政委把千里送情报的重要任务交给了大龙和小嘎龙。

大飞龙和小嘎龙由于过去都参加过这份情报的侦察活动,又在长期侦察活动中掌握一些敌情,所以看了几遍,就全部记住了。然后把情报还给姜政委。这时,姜政委又拿出一块金壳,银链的怀表,这表正在嘀嘀嗒嗒的走着。他对两条龙嘱咐说:

“到达哈尔滨后,假如没有什么危险,可速到南岗小成街十三号老城钟表店,见到一个名叫x x的掌柜,先用手表联系,然后再用这块怀表同他接头。接头暗号是……。”

大飞龙双手接过怀表,捧在胸前,他觉得这块怀表有千斤重,十分感慨地说:只要人在,我们一定把它完整地带回来!”

“好呀,期待你们俩胜利而归!”接着姜政委又告诉两个人—个值得注意的情况:前几天北江县委出了个叛徒……。

这时,一个农民打扮的人闯进洞来。

“政委:”

“噢?金参谋,情况怎样?”

日本关东军集结了五千多人的兵力,可能在最近两天进山讨伐……。”

当天晚上,大飞龙和小嘎龙身负重任,开始了漫长的艰苦行程。时值八月中秋,晴空万里,一轮明月像块大银盘镶在蓝天上,照耀着大地。此刻,他俩正沿着毛道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狼嚎般的吼叫声:“干什么的?站住!”接着就是稀哩哗啦的枪栓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一看,糟了:月光下,一群黑影朝他们俩包围过来!

第三回出山遭遇讨伐队鸣枪报警牵众敌

大飞龙非常机灵,听到前边有动静,忙停步侧身一看,见许多人影迎面走来。他小声地说:“不好,敌人,快隐蔽!”拉着小嘎龙就往高粱地里钻。这时,发现了他们的敌人也叫喊着跑过来。大飞龙敏感地意识到,这就是从北江出来的讨伐队。敌人的讨伐队出动得如此迅速,说明抗联三师的秘密营地被暴露了,这可能与北江县委出了叛徒有关。他担心山里部队没有做好应变的战斗准备。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好主意,悄声地对小嘎龙说:“鸣枪报警,把敌人拖一会!”两个人跑进高粱地,趴在地垅沟里,观察敌人的动静。这时,跑过来的那伙敌人停在地头的道边上,有个家伙嚷嚷开了:“哎,地妈个巴子的,我眼看有两个人影咋就不见了呢?”“侯排长,八成是钻高粱地里猫起来了吧。”“对,弟兄们,快进地里去搜!”敌人刚要进地搜查,从后面又上来一伙敌人,一个骑着日本大洋马的家伙操着公鸭嗓子问:

“哎,猴崽子,你他妈的瞎乍呼啥,暴露了军事秘密,石井太君要你的脑袋!”

“报告营长,有两个人钻进了高粱地。”

“他妈的,两个人算个屁!也值得大惊小怪?快,跑步前进。”

“是!”敌人又继续前进了。大飞龙一看不好,干脆打吧!他命令小嘎龙说:“瞄准敌群,开枪!”哒哒哒、哒哒哒!三支匣枪各扫了一梭子子弹。那个骑大洋马的家伙,惨叫了一声、翻身落马,有几个敌人也应声倒下。其余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惊慌万状,认为是遭到抗联的伏击。有的掉头往回跑,有的慌忙趴在地下,不敢动弹。两个人乘敌人混乱之际向南跑去。敌人经过一阵混乱之后,才架起机枪对着高粱地进行疯狂的扫射?打了一会,不见对方还击,才敢进高粱地去搜查。哒哒哒!“胡子往南跑了,快追呀!”“追呀,捉活的!”敌人边乍呼边打枪往南追去。大飞龙带小嘎龙绕了一个弧形大弯又朝北跑去。这时,枪声十分激烈。日本关东军驾起轻重机枪和八二追击枪,朝高粱地猛烈地开火!这时,两条龙心里乐开了花。大飞龙说:

“部队一定能听到炮声,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快走吧。”

敌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把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地都踏平了,连个抗联的影子也没发现,才知道上了当。

大飞龙和小嘎龙原打算在第二天天亮前赶到北江城南关,再进城去地下交通站接头。可是机警灵活面富有斗争经验的大飞龙,发现敌情有变,敌变我变不,能从南关进城了。想到这,他对小嘎龙说:

“敌人的主力部队进山讨伐,城内兵力空虚,敌人势必安排加强巡逻、戒严和搜查等一系列的防守措施,城南已成为敌人的临时重点防区。咱俩这次行动,尽量少同敌人遭遇。因此,必须绕到城西去北江码头,再寻机找地下党取得联系。”

小嘎龙虽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但他参加抗联已三年多的时间,也算是久经战斗磨炼的老侦察员了。他对大飞龙的分析、推理、判断完全领会,处处都按大飞龙的眼色、表情、手势行事。大飞龙接着又开导他说:

“干咱们这一行的,经常到敌人的心脏里搅混,也难免不碰碰敌人的心肝。肺要学会同敌人打交道,学会对付敌人的各种办法。那就是遇到危险心里不慌,见机行事,灵活多变,得唬就唬、得混就混,得打就打。但不在万不已的情况下,不能同敌人硬拼!”小嘎龙对大飞龙的教育心领神会,——照办。

两个人边说边走,横穿过一片桦树林子,小心面警惕地走着。当绕到城西黄土岗时,突然小道旁的一座破砖窑里,窜出十几个人来,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忽拉一下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站住!把手举起来!”

第四回机智摆脱巡逻队转危为安进北江

话说大飞龙和小嘎龙,被潜伏在破砖窑里的敌人巡逻队突然包围了。小嘎龙没遇到过这个阵势,心里有点慌张。走又走不脱,打也打不成,这不是老老实实叫人家抓活的吗?倡他十分注意大飞龙的动作。再看大飞龙不慌不忙,若无其事的样子,蔑视地向敌人扫了一眼。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黑灯瞎火的干么到这来了?快说!”一个小头目用手枪对准大飞龙的胸膛威胁说。

大飞龙拉着长声说:

“哦——,我还认为你们是胡子哩,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们是白狼三的山林警察大队吧?”

“他妈个巴子的,老子问你是干什么的。快说,不说就毙了你!”

大飞龙双手掐腰,两腿一岔,又甩了下他那飞机式的大分头,怪声怪气地说:

“哼!他妈的,你的眼睛长在腚沟里了,不会脱了裤子看看嘛?”

“啊!你个杂种,敢骂老子,我……”

小头目气得吼叫了一声,刚想伸手要打,早被大飞龙扒拉到一边去了。

“老实点,别他妈的动手动脚的。甭说骂你,就是骂你们的大队长白狼三,就像骂我小孩子一样,你算个什么玩艺儿?”

嘿!小头目一听心里暗暗骂道,这小子的嘴也太损了?骂大队长像骂小孙子,骂我就像重孙子喽。他不由得火冒三丈,从腰里抽出皮鞭抡起就打!大飞龙早有准备,手疾跟快顺势抓住小头目的右手一拧,只听“咔吧”一声,小头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反转,右胳膊被拧到背后。大飞龙同时又缴下他的手枪,并顶住了他的后背。这些动作干得干净、利索,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再说站在四周的伪山林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在他们清醒过来之后,刚想上前援救时,忽听大飞龙厉声喝道:

“不许动!谁动我就先打死你们的官?”

“哎……弟,弟兄们,别动手,别动手!”刚才还像虎狼一样凶恶的小头目,一眨眼的工夫却变成了小绵羊。小嘎龙也早已拔出手枪对伪山林队们高喊:

“都不许动?快把枪放下!”

伪山林队队员们大部分把手中的大枪放在地下,但是还有四五个仍端着枪向两个人逼近。这时,大飞龙用手枪狠劲地捅了捅下小头目的后背:“是死是活,你快说话!”“哎……老二、老七,快、快把家伙放下!”几个山林队员一看傻眼了,只好乖乖地把枪放下了。

小嘎龙命令他们—字儿排好。这时,大飞龙才把小头目松开。对伪山林队员们冷笑一声说: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兄弟今晚奉讨伐队指挥官石井太君的命令,回城向板田司令官报告机密军情。他妈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把老子的大事给耽误了。

我非把你们押到关东军司令部去,好好地犒劳摘劳你们!”

小头目一听,吓得毛骨悚然,魂不附体,两腿一软“扑通”跪到地下,苦苦地哀求绕命!

这是怎么回事?前回书已做了交代,北江地区是伪满洲国的国境线,这儿不仅兵力雄厚,而且特务机关也多。什么“广野劳工组合”、“横田电气株式会社”、“池田洋行”、“三井渔业组合”、“渡边书屋”等等,都是以经商为名的日本秘密特务机关。此外,还有日伪军、政、警、宪机关中公开的特务课、股、系等组织。这些特务机关中最大的,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就是日本关东军北江驻军司令部的第二课了。他们可以用反满抗日的罪名,任意逮捕任何人。令人可怕的是,凡是被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抓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伪山林队员们深知这个日本特务机关的厉害,尽管小头目对大飞龙有点怀疑,但此时此刻一不能弄清大飞龙的身份,二不能反抗,只好顺水推舟,免吃眼前亏。

再说大飞龙对敌伪的内部情况十分了解。刚才在前面同敌人的讨伐队遭遇时,从敌人的营长和排长的对话中,断定讨伐队中的主力是日军石井部队。所以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应变的计策,果不然在这用上了。

大飞龙见小头目和山林队员们一个劲求饶,心里话,到节骨眼了,该收场了。他理了理大背头,神气十足地说:

“那好吧,看在白三哥的份上,先让你,们的脑袋再多长几天,快给我滚起来吧。”

山林警察,大队白狼三是个土匪头子出身,有许多拜把兄弟。大部分都是警察、特务、土匪。木飞龙见机行事,冒充白狼三把兄弟。小头目信以为真,忙像哈巴狗似的,摇头摆尾地向大飞龙陪罪:

“嘿嘿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自己人,兄弟有跟无珠,冒犯尊颜,得罪,得罪!”

大飞龙哼了一声,把手枪扔给小头目,以讽刺的口吻骂道:

“妈的熊货,枪在你们的手里不如烧火棍,拿回家去拱孩子玩吧。”

小嘎龙也对山林队们喊道:

“喂,快把你们的烧火棍子拣起来吧。”山林队拣起枪又站成一排。小嘎龙又指着大飞龙说:“哎,你们听着,这位是王队长,现在请他给你们训话。”王队长?这派头准是日本军司令部特务队的王队长了。大飞龙心中暗暗高兴,好机灵的小家伙,借题发挥,正是个节骨眼。他昂首腆胸的摆出一副长官的架势对山林队员们说:

“弟兄们,对不起,刚才和大家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嗯,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嘛。”说着他转过脸对站在身旁的小头目说:“你叫什么名字,任何职?”

小头目忙立正回答:

“卑职牛福贵,山林警察大队三中队八分队分队长。”

“晤,好哇。那么今晚的误会就不要向白大队长说了。他要知道你给他丢了脸,非敲碎你的脑袋不可!”

“是是是,卑职尊命!”小头目说着又凑到大飞龙跟前,低声地说:“报告王队长,这几天上司命令严加盘查一切可疑分子,所以刚才拿你二位当……”

“算了,算了,这是你们的防务职责,理所当然的,见了白大队长我还要为你请功哪。”

“多谢王队长的美意,卑职实在感恩不尽。”

“好吧,无快亮了,我要赶快回城。”大飞龙朝小嘎龙一挥手,转身刚想走,小头目忙碱道:

“请王大队长留步,前边林子里还有本队弟兄的潜伏哨。您看,是不是派几个弟兄护送二位……”

大飞龙歪头想了想说:

“不用了,弟兄们很辛苦。那么,今晚的口令是……”

小头目忙献媚地回答:

“后半夜的口令是……”

第五回英雄误入八仙居金虎冒死护双龙

北江是个不大的城镇,它地处伪满国境线的中心,日伪的军政机关都设在这里,又是大江上下最大的码头之一。隶属伪三江省管辖。

话说在城北堤岸大于十字口路东,有家八仙居饭店,这儿是北江抗日地下交通站之一。过去大飞龙经常到八仙居接头、联络,认识跑堂的伙计老耿。他是中共党员,这个交通站的负责人。还有个叫金虎的孤儿,被老耿收养,以卖大块糖、烟卷为掩护,是这个交通站的小交通员。北江城的地下党为了防止遭到敌人的搜捕、破坏,一天要挪几次“窝”。因此,不通过交通站的联系就很难直接找到地下党。

天亮后,大飞龙和小嘎咙绕道来到堤岸大街。又随着吃早饭的人进八仙居。一个瘦黄脸子个头不高的跑堂伙计,把他俩让到靠近账房的一张空桌坐下,问他们要什么饭莱。小嘎龙早就饿了,又闻到这饭菜的飘香气味,恨小能吃上几大碗。而大飞龙却不忙于要酒菜,先叫跑堂的沏了一壶热茶。他借着喝茶的机会,开始对这儿的一切进行了仔细的观察。他首先发现跑堂大部分换了,老耿不见了,当他的目光够到账房时,账房先生也不是原来的王先生。只见这人约摸有三十五六岁,一手翻着账本子,一手拨拉着算盘子,还不断地伸着长脖子向外张望。他发现大飞龙时不由一怔神,马上又低头继续算帐。大飞龙立刻察觉到这儿的情况异常,就用脚尖碰了下小嘎龙的腿,又对他使了个眼色。侦察员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暗号,眼睛会说话。小嘎龙立即明白这是:“危险!马上离开!”这时大飞龙叫过跑堂地问:“伙计,有浇汁鱼吗?”“啊,鱼贩子才把鱼送来,要吃浇汁鱼得等个把钟头。”“不等了,到别处去看看。”大飞龙说着付了茶钱,两人起身往外就走,—到门口时大飞龙借挑门帘的空儿,回头一看,目光同账帐房先生的目光正好碰在一起!

大飞龙在几分钟内所看到的变化,使他十分忧虑,担心八仙居这处地下交通站出了问题,老耿和小金虎哪里去了呢?刚才他那过分的敏感,光喝茶不吃饭就匆忙离开八仙居的举动,可能引起敌人的暗中注意。想到这,他暗暗责备自己,对敌情考虑得不周,后悔不该盲目地直线接头。他决定通过单线接头到另一处地下交通站——刘山东煎饼铺去联系。他告诉小嘎龙拉开距离,注意身后,然后朝东大街走去。当他们走过十字排坊来刊北市场时,小嘎龙突然用暗号告诉大飞龙“后面有三条狗!”他立刻意识到这“三条狗”可能是从八仙居放出来的。咋办?决不能把狗领到第二个接头地点去。他决定到北江岸去转转、设法把狗甩掉。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吆喝声:“烟卷、烟卷哩,金钟、白马、哈德门的烟卷;大块糖哩,又甜又脆,好吃不贵……”大飞龙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心里十分高兴。于是他放慢慢了步子,并用暗号通知小嘎龙:“自己人来了,注意掩护接头!”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右胳膊上挎个糖篮子,左手举着两盒烟卷,一边吆喝一边穿过人流,朝他们俩个人不慌不忙地追了上来。他走到大飞龙的头前,手举烟卷恳求地喊道:

“先生,买两盒烟吧……”

“去你妈的吧,尽卖些冒牌子烟哄弄人。”大飞龙假装生气地骂了一句,并用手将孩子扒拉到一边。

“先生,不怕不买货,就怕不识货,先

抽支尝尝。要是假的,你就把俺的糖篮子砸了!”

大飞龙从小孩的手里拿过一盒哈德门烟卷,抽出一支想点着吸口这时,小嘎龙也忙赶上来打掩护。“我买糖,我买糖?”说着把手伸进了糖篮子:“哎,你的糖块有大有小,我得好好挑挑。”说着把小孩拉到一家木匠铺门旁。一方面闪开过往的人流,另外可以顺便观察到后面的情况。大飞龙激动地低声叫起小孩的名字:“金虎……”

小孩忙摆摆手,小声而急促地说:

“县委出了叛徒。老耿叔、刘山东大爷都被捕了。老爷子在东北隅大街43号等你们,暗号……。”说到这,他机警地往后面望了望又说:“你们在八仙居叫狗咬住了,快走,危险!俺去给你们看狗。”他像下命令似地一气说完。大飞龙拿出几张伪满钱票,小嘎龙也拿了几块大块糖。小孩转身就往回走。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抽一个吃糖,朝前大步走去。当大飞龙回头看时,果然有个高个子的人,穿过人空急匆匆地追上来。仔细一看,才认出这家伙是八仙居的账房先生。他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难道是他……。

“烟卷、烟卷,大块糖……”小金虎迎上去,双手举着篮子把那条狗拦住:“先生,买盒烟吧,买几块大块糖吧……”

“去你妈的吧,快滚开!”那家伙挥起胳膊使劲一拨拉,把金虎的糖篮子打到地下,只听哗啦一声,烟卷和糖撒了一地。金虎也顺势倒在地下。

“啊!你干啥这么蛮横不讲理?”小金虎从地下爬起来抱住那家伙的大腿,又哭又喊:“不买拉倒,凭啥把篮子打掉地下?你赔,你赔!哇……”

金虎的哭喊,大飞龙听得清清楚楚。他回头一看,见许多行人愤愤不平,把几条狗围困住,七嘴八舌地指责他们。金虎的这种惊人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他,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好孩子!这哪像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不正是一位机智勇敢的抗联战士吗?”

小嘎龙用暗号催他快走。两个人拐进一条小胡同,很快消逝在人流中。

话说北江城的地下党,接到中心县委关于保护交通员过境的紧急指示后,立刻派出金虎等几个人四出接应来联系的交通员。并通知他们:八仙居和刘家煎饼铺两处地下交通站,由于叛徒的出卖,已被敌人破坏。大飞龙和小嘎龙在金虎的指点和掩护下,摆脱了险境,顺利地和地下党接上下头,并迅速地研究确定了下步的行动方案。大飞龙根据他平时掌握的敌伪内部情况,提出他化装成日本秘密特务“池田洋行”第二课的胡股长,小嘎龙扮作他的随从博役,可以公开地乘船直达哈尔滨。如果徒步行动,不但路途远、时间长,而途中的危险性也更大。因此,地下党批准了大飞龙的大胆的行动计划。细心的大飞龙,详细地了解了北江县委那个叛徒的一切情况。他还提出,情况紧急,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第二天上午,淡淡的乌云遮住了太阳,西北风吹得人们透骨的寒冷。北江城码头上布满了日伪宪兵、警察,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皮鞭的抽打声、受害者的惨叫、妇女儿童的哭喊、敌人的辱骂和狼狗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码头上显得格外恐怖,水上警察三三两两,在码头上窜来窜去,像成群的饿狗一样,在商贩和过往的船客的身上敲诈勒索,大发横财。一些穷苦的人们,被当作“浮浪”抓去做劳工。这时,一个伪江运局的码头雇员,手拿着白铁做成的喇叭筒,放在嘴边上闷声闷气地喊道;“船客听真,由本码头开往哈尔滨的永安号客船,半小时后开船,望作好准备……”

在售票房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望着从码头外匆匆忙忙拥进来的人群,好像在寻找什么。这时,从东边走过两个水上警察。他们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后,就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起来:“哎,老伙计,你瞧这小子,算他一个行不行?”“嗯,年轻,个头不矮,行啊。”“咱们已抓到九个了,加他十个,送到劳工队,一头赏钱一百块,正好一千块,嘿嘿嘿?”两个水警说着已凑到年轻人的跟前。

“喂!小杂种,你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看了两个水警一眼,没好气地回答说;

“干什么的,上船的呗!”

“嘿!他妈个巴子的,你准不是个好玩艺儿,把他带走!”一个水警不由分说上前伸手抓年轻人,连推带搡地要把他抓走。年轻人双手抓住水警的胳膊使劲一抡,甩出去两三米远!“小杂种!你敢动手,我打死你!”两个水警从腰里抽出皮鞭抡起就打。年轻人毫无惧色,摆开架势,来了个先发制人,挥起拳头照一个水警的脸上打去!只听“啪”的一声打了个满脸开花!“啊……”那家伙倒退几步,用手捂住淌血的鼻子,嗷嗷怪叫:“反、反满抗日分子,快抓住他!”两个水警一前一后,挥动鞭子疯狂地抽打!年轻人顾前而顾不了后,被后面的水警一腿拌倒了。两个水警上前按住,用绳子把年轻人捆绑起来。

“妈的,小杂种,你再敢动弹一下,老子就宰了你!带走!”

两个水警押着那个年轻人,手里的皮鞭不停地抽打,嘴里还不住地骂着。这时,忽听背后有人大喊:

“住手!混蛋~!”

两个水警被这愤怒的喊声弄愣了,忙站住回头看。那个年轻人也转过身来激动而又委屈地说:

“胡股长,快来救救我吧,他们要抓我去当劳工呀!”

这人派头十足,穿一身崭新的绿色“协和服”、头戴日式战斗帽,穿一双高筒黑色大马靴、腰里挎支日式王八盒子枪,手里拎着一个时髦的大皮包,看年纪约模二十六七岁。北江的人都知道,凡是这付不伦不类又十分阔气打扮的人,除了特务机关别无二家。所以两个水警一看就害怕了,心里暗说不好,触犯了日本特务机关,弄不好,不喂洋狗也得被扔进大江里。他们正在想着,那个特务模样的人早已扔掉手的大皮包,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指着两个水警大骂道:

“杂种的,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抓我们?混蛋!还不快点把他放开!”

两个呆愣的水警赶忙把年轻人的绑绳解开。这时,那个特务从一个水警的手夺过皮鞭,年轻人也从另一个水警的手里抢过皮鞭,照两个水警劈头盖脑地抽打!两个水警顿时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劲儿苦苦哀求饶命。

特务把皮鞭往地下一扔又骂道:

“哼!杂种的,让你们俩的脑袋再多长几天吧。等老子回来再找你们算账!”他说完转身朝码头走去。那个年轻人也忙从地下拎起大皮包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水警呆呆地望着两个远走的背影,虽然挨了一顿暴打,但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命。

那个特务和年轻人是谁呀?就是化装成日本秘密特务机关“池田洋行”第二课胡股长的飞龙、随从的博役就是小嘎龙。今天早饭后大飞江因有许多事情还没办完,所以先打发小嘎龙去江岸码头买船票。等他办完事匆忙赶到码头时,正好碰上小嘎龙被两个水警押走,才冲上去为他解了围。

大飞龙和小嘎龙乘座的永安号江轮的上等客舱。开船的时间已经过一个多小时了,为什么还不开船?轮船晚点这是常事,但大飞龙却十分警惕地注意观察船上和码头上的一切

情况的变化。他站在圆形的小窗口前,能看到码头上的一切。上船的船客十分拥挤,水警们挥舞着皮鞭,使劲地抽打船客。人声噪杂,呼儿唤女,喊爹叫娘。船客不顾水警的打骂和阻拦,从各检票口奔了进来,跑向各自的座位。整个码头一片混乱。这时,从码头上匆忙地走过来四个人,为首的是个高个子,驼背的男人,头戴茶色礼帽,身穿紫铜色长夹袍,外套青锻马褂,抻着长长的脖子。他身后的三个人都穿着“协和服”。当四个人顺着跳板往永安号上爬行时,大飞龙不由心里一愣。他用手指着窗外问小嘎龙:

“哎,你看,你认识头前那个大个子吗?”

小嘎龙也早就认出来了:

“认识,八仙居的账房先生。”

大飞龙心中暗想:怪不得客船晚点,莫非是与这四个家伙有关?想到这,他对小嘎龙说:“要特别注意这四个家伙,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四个家伙上船不久,舱外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他们的舱门“嘭嘭嘭”地响了起来。小嘎龙“嗖”地拔出手枪,准备战斗!

第六回将机就计反侦察借酒装醉过色关

话说小嘎龙听到敲门声,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手枪。大飞龙忙向他递了个眼色,他赶忙把手移开。大飞龙又示意他去开舱门。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年轻女人和两个跑堂打扮的人。那女人向舱里扫了一眼,只见大飞龙半倒在床铺上,手里拿着一本《满影画报》,嘴里还用日语小声哼唱着《满洲姑娘》歌曲:“瓦达西九娄枯满小毛斯买……”又见小嘎龙在一旁递烟、点火、倒茶,十分小心殷勤地侍候着。女人向大飞龙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嘻皮笑脸地自我介绍说:

“小女子是永安号客轮上的女招待。先生,您有啥事,需要些啥东西?请尽管吩咐。”

大飞龙停止了哼唱,慢慢地合上画报,卷了个筒拿在手里,然后一鼓身起来。睁大眼睛盯着女招待。可是这个女招待并不感到羞臊,反而流露出一种调情的微笑,用她那淫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大飞龙。大飞龙突然问女招待:

“哎,我问你,船上有啥好玩的、好吃的、好耍的、好抽的?你一一报上来!……”

“这……啊,好玩的嘛,好吃的呀,有,有的是……”这下可把女招待给问住了,她吭哧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完全。

大飞龙一听就明白了,这女人可能有来头,也不再多问,于是就骂骂咧咧地不高兴地说:“他妈的,坐你们这条破船算倒了霉啦!啥也没有。好了,把上等的酒菜拿点来吧。”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厚厚的一迭伪钱票子,“啪”的往小桌一摔:“瞧见没有?老子吃高兴了,这钱都归你们。要是不顺老子的心,哼!别怪我把船给弄个底朝天!”

女招待吓得倒退了几步,一连说了十来个“是”,然后领着两个跑堂的灰溜溜地走了。

陈旧的永安号客轮,顶着逆流行驶,像一头瘦弱的老牛拉着载重的破车,缓慢地、吃力地挪动着。一天一夜过去了,除了几个女招待和跑堂的进舱送水,送酒菜之外,没有发生任何麻烦。这种孕育危险的平静,使一向在紧急关头大胆、沉着、灵活、巧妙地对付敌人的大飞龙,也感到纳闷和烦躁不安。他反复地回忆几天来发生的一切,推测、琢磨、判断着敌人的企图和阴谋,苦思着各种应变的对策。他想,由于不慎误入八仙居,才招致敌人的跟踪监视,给一路的行动带来了麻烦和危险。敌人可能采取欲擒故纵或放长线钓大鱼的计策,也可能因对他俩的身份不明,一时难以下手。还可能……。他把自己的分析与想法,告诉给小嘎龙,叫他注意观察那四个可疑的人和船上的一切情况。

这时,门又开了,那个女招待领着一个船上餐厅跑堂的,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大提盒走进来。打开把上等酒菜摆在桌上,原来是两瓶老窖,八盘妙菜。大飞龙骂骂咧咧地说:

“啥他妈的上等菜?土豆片子、白菜帮子!两瓶尿骚酒够他妈的谁喝的?再拿五瓶来!”跑堂的答应一声,跑出去了。

女招待以挑衅的口吻说:

“先生,您不是要好玩的吗,随后就来,保准使您满意。”

大飞龙早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把右手举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响,用日语说了声“约西,约西!”等女招待走后,大飞龙对小嘎龙说:

“哎,瞧见没有。敌人要对我们进行色情考验了!”

“啊!哪该咋办呀?”

“好办,她们来了咱们就陪着玩玩呗!”

“你,你说些啥呀?”小嘎龙一听这话不对味儿,有点火了。嘴里不说心嘀咕:一个堂堂正正的抗联战土,怎么能同窑子娘们儿在一起鬼混呢?大飞龙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嘿嘿地一笑说:

“嘎龙,你放心吧,决不会给抗联战土丢脸。不过,此时此刻我们所扮演的角色是特务机关的高级特务,也得想办法应付她们,不然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那,那也不能和她们动真的呀?”小嘎龙有点担心了。

“不怕,呆会咱们给她们演戏看看,不过,你也得演个配角,演得越逼真越好。”

大飞龙说着就把两瓶酒打开,先把一瓶顺窗户全倒到江里,把另一瓶洒在地下一半,倒在桌上一半,又把跑堂刚送来的三瓶酒打开一瓶握在手里喝了几口。然后拿起铁叉子,把桌上盘子里的各样菜,拨拉到地下一半桌上一半。接着他用铁叉子使劲地敲打着盘和空瓶子,吓叮当当,乒乓乒乓地打着拍子,嘴里又哼起日伪流行歌曲来:“奴是二八满洲姑娘,三月花儿正开放……。”

小嘎龙一看,大飞龙装得真像个醉鬼,这才明白了他要演什么戏,于是就站在大飞龙的身边伺候着,给他当起配角来。不大一会,舱门外传来了嬉笑的声音。那个女招待果然又来了。还进来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胖女人。两个女人一看,舱里酒气熏人,杯盘狼藉,烟雾弥漫,气味儿难闻,不由得用手绢把嘴捂上。又见大飞龙已醉得不像个人模样了,心晨感到一阵恶心,但想走又不敢走。正在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之时,大飞龙开始先发制人了。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个女人的跟前,血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女招待,接着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舌头像缺了半截似的说:

“嘿嘿……你,你们俩来得正好,陪,陪老子干两瓶!”

女招待吓得直往后退,心里话:“唉哟我的妈呀!喝酒有干杯的,没见过于瓶的!”忙陪笑推辞说:

“不,先生,请原谅,我,我不会干瓶……”

“什么?”大飞龙眼珠子一瞪!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不干瓶,瞧不起老子怎的?妈的,敬酒不吃,吃,吃罚酒!”他说着,伸出左手抓住女招待的一只胳膊,把瓶嘴对准她的嘴就硬灌:“妈的,你,你喝,不干了这瓶酒就甭想走!”女招待把头一歪,酒顺着她的脖子哗哗淌下去!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大飞龙手里挣脱出来,夺门而逃!那个胖女人也随后跑了出去。大飞龙趔趔趄趄地追到舱门口,用协和话骂道:

“八嘎!八嘎!毛斯买的,统统的回来!”

两个女人一溜烟早就跑没影了。小嘎龙忙把大飞龙扶进舱里,又把门关好。小嘎龙

打心眼里敬佩大飞龙,但又憋不住要笑。大飞龙忙瞪他一眼,用双手捂住小嘎龙的嘴,才使他没敢笑出声来。

第七回惊涛骇浪踏不尽牵狗漫游哈尔滨

话说永安号江轮,经过四天四夜的爬行,这天早晨在哈尔滨道外码头停泊了。哈尔滨是日伪统治江北人民的魔窟。大飞龙、小嘎龙像蛟龙游入大海。他们对这儿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为了侦察情况,两个人下船后沿着江岸向西慢慢地走着。大飞龙走走停停,平抚江岸栏杆眺望江北指指江面上,往来的船只说些什么,他趁机用那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小嘎龙:“注意,后面有狗!”小嘎龙借着观赏江边景色做掩护,回头一看,果然有个可疑的人尾随他们。这家伙一身西装打扮,鼻梁上架着茶色眼镜,嘴上捂着个四角形口罩,也像游客似的这瞧瞧那看看,玩得十分有兴趣。但他瞒不过侦察员的眼睛。小嘎龙心里纳闷:奇怪呀!我们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跟踪呢?他灵机一动,假装掏出手绢擦嘴,将手一松,手绢随风飘落在地下。他忙转身去捡手绢,正好离那个家伙不远。小嘎龙不由心里一怔:还是他,北江八仙居的“账房先生”——长脖子。同时还发现长脖子身后不远还是那三个穿“协和服”的人。大飞龙也早就看清了,他心里在暗暗地思考着下步对策。

两条龙悠闲地离开江岸,跳上停在道旁的一辆马车。车老板高兴地问:

“二位,要到哪儿去?”

“没准地方。哪疙瘩热闹,你就往那疙瘩拉吧。”大飞龙幽默地回答。

“好哩,保你二位逛个痛快。”

大枣红马四蹄踢踏着石头路,颠哒颠哒地跑着,脖子上的串铃“丁令当郎地响着,不断地打着喷嚏。车轱辘飞转,发出清脆的声响。车老板手中的小鞭子在空中抽得啪啪直响。这种不协调而又有点节奏的打击乐,叫人听起来还怪有意思的哩。大飞龙坐在车斗里,双手抱着膀子,右腿搭在左腿上,嘴角上叼着香烟,装出一副伪满上层人物那种神气十足的高傲的派头。小嘎龙倒背着脸,站在车老板身后的踏板上,和大飞龙正好对着脸。这样,既能侦察到后面的情况。又便于及时同大飞龙交换暗号。果然,小嘎龙发现,后面有两辆马车飞快地追来。每辆车上坐两个人。小嘎龙向大飞龙伸出四个手指头,大飞龙点头会意,并暗示他注意监视。当马车路过一家日本人开的洋行时。大飞龙突然喊停车。他对车老板说了声:“你等着,我们进洋行买点东西。”就大摇大摆地领着小嘎龙走进这家洋行。小嘎龙隔着门窗玻璃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发现那两辆马车也在路旁停住了,奇怪的是车上的几个人不见了。再看大飞龙,这时正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吹着口哨,欣赏着货架上摆设的那些琳琅满目、五颜六色、古里古怪的东洋货。大飞龙还用日语向洋行的日本女店员询问这个、打听那个的。最后他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两盒香烟,走出洋行,跳上马车,又前进了。那两台马车却没有跟上来。

从道外到道里,所有繁华热闹的地方差不多都逛遍了。天晌午歪时,马车才转游到南岗喇嘛台。这时小嘎龙心里有些烦躁不安了。可是大飞龙却坦然自如,若无其事。他把眼睛合上打着瞌睡。小嘎龙心急火燎,暗暗埋怨大飞龙:好不容易把盯稍的甩掉了,咋还不找地方住下来呀,可你单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瞌睡……”这时,大飞龙突然睁开跟睛,身子往前一探小声问车老板:“哎,老板子,哈尔滨那家旅馆最好?”

车老板歪头想了想说:“洋大鼻子开的马迭尔还凑合,有钱的人差不多都住那疙瘩。”

“好,咱们也住马迭尔!”

不大一会,马车在道里中央大街停住了。车老板指着路东一栋三层楼房说:“到了,这疙疸就是马迭尔旅馆。”两个人付了马车费,走进马迭尔。一个高鼻梁,红头发的女招待领他俩上二楼右侧十号客房。大飞龙一看是三个床位的房间,不满意地说:“这儿不行,要两人的客房,快换换。”女招待忙陪笑说:“对不起,先生,两人的客房都客满了,就剩三个人的啦,”两个人无奈只好住下。

大飞龙、小嘎龙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谈论着那两辆马车上的四条狗的事。小嘎龙刚说要出去侦察一下情况。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屋?那屋?”

“就在十号客房。”

大飞龙、小嘎龙不由心里一怔,都做好应付不测的准备。

要知来人是谁?请看下回书。

第八回唇枪舌剑斗顽敌飞龙冒险除叛逆

十号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洋女招待又领进来一位房客。大飞龙一看,这人大高个、长脖子,头戴战斗帽,身穿“协和服”但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跟踪他们一千多里的北江“八仙居”的那位账房先生。只不过是西装换上了“协和服”,换皮没换瓤。小嘎龙也认出来了,同大飞龙交换了个眼色,冤家路窄,绿头苍蝇叮上肥肉,就不松口了。大飞龙早就料到长脖子迟早会公开露面出场的。他想,一场尖锐的,短兵相接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可避免了。长脖子把东西放在空床上,彬彬有礼地吡牙一笑,表示向大飞龙致意。大飞龙仰在沙发里,好像只顾抽烟、喝茶,根本汉理他那个茬。长脖子点着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客气地问大飞龙:“先生,您从那儿来呀?”大飞龙没有吐声。小嘎龙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答:“我们是从北边来的,今早才下船,坐马车逛了一头晌,刚才到这住下。”

“噢,北边?是从北江来吧?”

“不,我们是佳木斯池田洋行的。这位是我们的胡股长,我是博役。”

大飞龙对小嘎龙的回答感到满意。这回答使长脖子找不到半点可疑的东西。

长脖子惊讶地说;

“啊呀,真巧,小弟也从佳木斯来,中午才下火车。”

小嘎龙一听心里好笑,这家伙开始撒谎了。“哎,先生您贵姓,在佳木斯那疙疸供职?”

“我叫潘德福,在池田洋行庶务课混了个要饭的差事——庶务官,”他说着用狡猾的眼睛看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大飞龙。

“嘿,好哇,咱们都是池田的军人。”小嘎龙紧接着问:“哎,潘先生,您到这里有何公干?”

“这,这……”长脖子突然感到不妙,心中暗想,主人一言不发,小博役的回答点滴不漏,还一个劲地问这问那的。自己的话说多了要……只好吱唔地说:“奉命公干。”

屋子里一阵沉默。双方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都在揣摸着对方,想着对策。小嘎龙借着出去倒洗脸水的工夫,侦察到另外三个特务住在隔壁九号客房。他用暗号报告了大飞龙。情况越来越危险了,一个特务好对付,对付四个就不容易了。

长脖子从小嘎龙的嘴里没有捞到半点他所需要的东西。他想到孩子毕竟是个孩子,还得从小家伙身上打主意。于是他对小嘎龙套近乎地说:

“哎,小老弟,咱们都是洋行的人,出门在外,有啥为难的事,尽管吱声,哥哥一定帮忙。”

“谢谢潘先生。”

“小兄弟,啥时候到池田洋行的?”

“在池田洋行混一年多了。”

“噢,一年多了?”长脖子好像发现什么空子,就借机往电钻:“我咋没见过你呀?”

小嘎龙眼珠子骨碌一转,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口自是个伺候人的小博役,您是庶务课的上等人,那能瞧见咱这下等人呢。”

哟!长脖子心里话,小崽子还挺厉害呢!可他不放松地继续找空子:“你们二位是池田洋行那个课的?”

“第二课。”

长脖子心里一惊,他知道池田汗行的第二课是秘密的特务组。但他还是明知故问,

“第二课是做啥买卖的?”

“做啥买卖?”小嘎龙用机敏的眼睛蹬着长脖子:“这是洋行的规矩,泄露了秘密要杀头的。潘先生,您咋连这个都不懂呢?”

“唔……没,没外人,都是自己人嘛,嘿嘿嘿。”长脖子不但没从小嘎龙的嘴里捞到什么,反而被小嘎龙将了一军,一时没词。

再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飞龙,从长脖子的言行中已分析、判断出他的用心和目的,并发现他的话全是编出来的。大飞龙认为时机到了,应该抓住要害,先发制人。想到这,他指着沙发的空位说:

“潘先生,请这边坐,咱们叙谈,叙谈。”长脖子一听非常高兴,忙凑过来坐下,并掏出香烟递给大飞龙一支,又用打火机给他点着,然后客套地说:“小弟有幸,天赐良机,在此面见股长尊颜。”

大飞龙微微点了下头,喷出一口烟雾,然后单刀直入地问:

“藩先生,此次来哈定有重要公务吧?”

长脖子心里一动,啊,好家伙,刚打了个照面就给了当头一棒!好吧,我也给你来个反戈一击!他既恭维又讽刺地说:

“是的,是的。胡股长不愧为池田洋行的高等官,有眼力,有眼力。小弟正是奉小野课长之密令来哈……”说到这,他故意停住,狡猾地看丁大飞龙一眼。见大飞龙既无表情又没吱声,他接着反问:“那么,恕小弟直言,胡股长此番御驾亲征,使命非凡哪!”

“不,此次周游哈尔滨、新京、奉天、大连各地,是给川岛三郎课长办私人事务。”

长脖子一听,日本人的私事哪敢多问,要问准得碰钉子,于是他想从另一方面打开缺口:

“胡股长在池田洋行供职多年了吧?定是川岛太君手下的得力干将了。”

“时间不长,才两年多。咱只是个马前卒,谈不上什么干将。”

长脖子见有机可乘,以挑衅的口吻说:

“小弟也在池田洋行混了几年,你我同吃一锅饭,共饮一江水,未能早日结识胡股长,聆听教诲,真是遗憾,遗憾!”

“池田洋行遍及三江各地,人员数千之众,况且有公开的,也有秘密的,难道潘先生都认识吗?”

大飞龙的对话像玻璃瓶子装水——点滴不漏,每个字都是通过大脑慎重思考出来的。但他随时注意观察长脖子的言语举动,像个抱着机枪的战士,在长脖子的身上寻找足以击中要害的目标。因此,大飞龙的每句话,使长脖子狗咬刺猥猥——难以下嘴。但长脖子并不死心,而是猪八戒耕地——用嘴硬拱。他翻了下狡猾的眼皮,又欠了欠身子说:

“请恕小弟冒昧。池田洋行虽然人多,但像胡股长这样的显官达贵还是屈指可数的。小弟最熟悉第二课,怎么从没见过……”

“嘿嘿嘿!”大飞龙一阵冷笑,以蔑视的口吻说“连本课的课长都不认识,还谈得上什么最熟悉别的课呢?哈哈哈!”

“这……”

“潘先生,你们庶务课的课长是谁呀?”

“小野虎之助。”

“胡说!小野太君早在半年前就回日本去了,现在的庶务课长是中村太军。”

长脖子被弄得目瞪口呆,十分尴尬。但他定了定神之后又说:

“小野太君是去日本探家,但不久……”

“住嘴!”大飞龙见时机成熟,他忽地站起逼近长脖子,两眼射出仇恨的怒光,刺得长脖子心里直发毛:“你是什么人,狗胆包天,敢冒充池田洋行的人?本人奉命正在追捕一个冒充池田洋行公务人员的抗联交通员。真是走遍天下无觅处,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呀……”

大飞龙的话音未落,小嘎龙早就拔出手枪,顶住了长脖子的后背,又迅速从腰里缴下他的日式手枪。

长脖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会儿没咒念了,只好顺水推舟地说:

“哎哎哎,胡股长,别误会,都,都是自……”

“没误会,抓的就是你!”大飞龙一语双关地说:“千里迢迢就是为你来的,痛快点,说出你的身份、任务。”

“咳,胡股长,误,误会了,我……”

“住口!”大飞龙嗖的拔出匕首,对准长脖子的前胸,愤怒地喝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磨蹭,快说”

不料长脖子不但不慌,反而镇静下来:

“哈哈哈!胡股长,咱们演的这出三岔口戏该收场了吧。”他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小本子,举在大飞龙面前说:“喏,胡股长,请看看吧。”

大飞龙接过小本翻开一看,原来是北江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通行证,心想,你到底自我暴露了,必须将计就计。于是大飞龙故做惊讶地说:

“咳呀,潘先生,你何不早点亮相,差点没把你的‘灯笼挂给掏出来!”

“是的,是的。胡股长真不愧为池田大太君的人,瞬息万变,招术过人。佩服佩服!”

大飞龙一语双关地说:

“潘先生,现在我把你当成真的了。”

“对,对,我也把你二位当成真的了。”

大飞龙听出长脖子的话里带着讽刺和疑心,就岔开话头说:

“潘先生,请问这次来哈要办一批什么货呀?”

“办货?眼下本司令部啥货都不缺,就缺两个……”长脖子说到这儿故意停下,并狡猾地瞟了大飞龙一眼。

大飞龙知道长脖子没说出的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就以引诱的口吻说:

“关东军和池田洋行,为了找两个活宝,煞费心机,不惜重金赏赐的代价,要把宝挖到手。听潘先生之言,运气不错,说不定能献宝发笔大财呀。”

“小弟实言相告,确有两个小山货,身带秘密情报,向哈尔滨方面窜来。胡股长对这个军机大事了如指掌,此次又御驾亲征,恐怕也是为了碰碰运气吧?”

大飞龙脑子里一闪念,综合了几天的情况,临行前,姜政委向他们交代的那个重要情况,就是中共北江中心县委宣传部长投敌叛变,并详细介绍了这个叛徒的面貌特征,要他们一路上注意。大飞龙在北江八仙居发现那个可疑的账房先生,凭着侦察员的机敏眼力,他就断定这位长脖子账房先生可能是那个叛徒。一路上,对长脖子进行了一系列的反侦察活动。长脖子的身材高、驼背、瘦长的灰白脸,右手缺个小姆指。这些面貌特征,同姜政委说的那个叛徒吴迟一模一样。为了慎重,大飞龙又逼着长脖子出示了通行证,引诱他说出自己的秘密行动。大飞龙发现长脖子并没有解除对他们的怀疑,因此一路上紧跟不放。哈尔滨是敌人的心脏,再要和长脖子周旋下去十分危险。但是要甩掉这个狡猾的叛徒,也是不容易的。为了完成党的任务,争取时间,就不得不大胆地冒险了。大飞龙想到这,强压心头的怒火,扔

掉手里的大半截烟头,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长脖子的对面停住,用低沉而有力地声音说:

“潘先生,我也实言相告,我们要找的不是什么‘活宝……”

“啊!你……”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出卖中国人良心的民族叛徒!”

“啊!你是什么人?”长脖子的心像被钢针扎了一下,忽地站起来,把手迅速伸向腰间的枪套……

这时,长脖子胸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背后一支硬梆梆的手枪。眼下就是一场生死搏斗……

第九回英雄大闹马迭尔险中巧施脱身计

长脖子就是中共北江中心县委那个叛徒,名叫吴迟。他在伪满国民高等学校读书时,为了争姘一个女人,同情敌发生械斗,被人用刀砍掉右手上的小姆指。他也杀死了那个情敌。当时怕吃人命官司,他就跑出来混入抗联队伍。他善于在政治上投机钻营,爬上了县委宣传部长的岗位。当抗日斗争处于低潮,民族斗争十分艰苦的时刻,他动摇了,借去北江检查地下工作之机,叛变投敌,致使八仙居、刘家煎饼铺等多处地下交通站遭到敌人的破坏。叛徒吴迟还向敌人告密:抗联将要派人去哈尔滨中共满洲省委送重要情报。但他不知道派什么人,什么时间出发的详细情况。所以日本宪兵司令部下命令到处堵截,并以五千元的赏额、警佐的官衔,捕捉抗联送情报的交通员。叛徒吴迟积极地向敌人献计献策,由自己化装进入八仙居饭店,引诱抗联交通员上钩。那天大飞龙和小嘎龙来饭店,引起他的怀疑。凭借对抗联内部情况的熟悉,他断定大飞龙,小嘎龙就是往哈尔滨送情报的交通员。敌人才定下放长线钓大鱼,妄图把哈尔滨地下党一网打尽的毒计,并派叛徒吴迟带着三个特务一路跟踪监视,等待时机下手。不料大飞龙早就认出了他,硬逼着长脖子原形毕露,又来了个先发制人,使长脖子心慌意乱,措手不及。长脖子胸前一把刀,背后一支枪,生命只在一瞬间就会被夺去。不知为了什么,叛徒吴迟突然镇定下来,并带着威吓的口吻说:

“哼,这儿是满洲国的天下,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马迭尔。我奉劝二位放下武器,跟我回北江去,我在太君面前保你当官厚禄,享不尽……”

“好吧!”大飞龙那复仇的怒火早按捺不住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代表北江抗日军民,宣判……”

吴迟高声喊叫了两声,无奈马迭尔的房间封闭很严,外面全无反应。他见事不妙,像头凶恶的野兽,猛力扑过去。他身高力大,把大飞龙扑倒在床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大飞龙的喉咙。大飞龙拼命地挣扎着。吴迟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两只手上,大飞龙的手脚渐渐地无力挣扎了。再说小嘎龙毕竟是个孩子,一时不知所措,开始抡起左拳狠打吴迟的后背,又用脚踢叛徒的屁股,可是一点也不顶事。在危急中才触觉到自己手中的手枪。他忙把手枪倒过来,用枪把子照吴迟的后脑勺猛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叛徒吴迟的双手慢慢地松开了。幸亏大飞龙身上有点武功,不然咽喉早被掐断了,他猛一翻身把半死小活的吴迟“扑通”翻在地下,又迅速拣起匕首照叛徒的胸膛,连扎了数刀。然后他气喘吁吁地、低声地冲小嘎龙喊:

“快,快走!”

正在这时,房门呼的一声被踢开了。三个气势凶凶的家伙,持枪堵住门口。

原来,刚才的一场搏斗,惊动了隔壁九号房间的三个特务。他们一直在注视着十号房间的动静,一旦听到长脖子的暗号,就闯过来动手。但长脖子没来得及用暗号通知他的伙伴,就被干掉了。三个特务听到十号房间有搏斗的动静,情知不妙,才赶过来援救。

大飞龙早就料到会惊动三个特务,就被迫作了同敌人进行枪战的打算。一个特务小头目端着手枪刚出现在门口,“啪I”大飞龙举手一枪,特务应声倒在门外。其他两个特务吓得头一缩,赶快闪在门外两旁,一边朝屋里打枪,一边为自己壮胆,声嘶力竭地喊:“抓胡子!抓胡子!”大飞龙和小嘎龙也早已躲在门里两边,沉着应战。门是由里往外关的。大飞龙猛一脚把门踢关上,小嘎龙又忙探着身子伸手把门的暗锁锁上。大飞龙告诉小嘎龙,注意节省子弹,不见目标不开枪。

马迭尔是高级旅馆,住的都是伪满洲国的达官贵人,有日伪的军政宪特,也有大资本家和高级商人。枪声一响,又喊来“胡子了”,那些有钱的商人吓得屁滚尿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抱着装钱的皮包,一头钻到床底下去。有些日伪军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呆了,不知道马迭尔进来多少“胡子”,所以谁也不敢出来,只是房门紧锁,提着手枪进行自卫。在四号房间住着两个日本军官,开始他们不敢出来。但从枪声判断,不过是三五个人发生的手枪战。到底是日本皇军,真有点武士道精神,两个家伙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看有两个人堵住十号房间门口边喊边打枪,才放心地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两个特务正在没有招儿的时候,见来了两日本军官,胆子就大了,忙喊道:“报告太君,屋里的胡子大大的!”两个日本军官也举枪朝屋里射击。打了一阵子,一个日军少佐向另一个日军中尉咕噜了几句日本话,那个中尉跑到楼梯口大喊:“喂——!太君的命令,军人的,警察的,统统的出来,喂——!快快的出来。”他这一喊果然有效,在一搂二楼住的七八个日伪军警,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参战。十几个敌人把十号房间八字形包起来、一齐向屋里射击!不大一会,十号的房门上满是弹孔,变成了筛子网。又打了一阵子,那个日军少佐突然把手一举命令道:“射击的停止!”他凑到门旁侧耳听了听。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呀!统统的打死了。门的打开,进去看看的。”

几个特务和警察一窝蜂似的轮番用脚踢门。可是马迭尔的房门是上等木料制成的,十分坚固,踢了半天纹丝没动。这时大街上传来了警车的吼叫声。哈尔滨日本宪兵队闻讯匆忙赶来了,他们立即把马迭尔团团包围起来。一个日本宪兵大尉,带着十几个宪警跑上二楼。敌人用大枪托和铁锤很快把门砸开了。敌人进屋一看,都傻眼了。屋里除了地下横卧着一具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人呢?哪去了?”敌人忙乱地搜查了一阵子,才发现了两个抗联分子神密失踪的秘密。

原来,大飞龙被迫开枪打死一个特务之后,知道枪声一响用不了多久,马迭尔就会被敌人包围,那时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大飞龙的脑子里像闪电一样,迅速地思考着脱离险境的良策。他望着关闭着的大玻璃窗,对,从窗户跳下去!根据他身上的功夫,从二楼跳下去,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又想到小嘎龙跳下非死即伤,这个一闪念的想法打消了。他抬头看看天花阪,棚顶没有天窗。当他的目光移到墙壁上时,心里豁然一亮,见墙壁底下有块活板通隔壁房间,(这大概也是供特务活动用的)他走过去,两手用力推了推门,门被钉得死死的。大飞龙拔出匕首插入边缝使劲一撬!门,撬开了。他低声地对小嘎龙说:“你掩护,我过去看看。”说完将身一纵,钻了过去。

隔壁是十一号房间,大飞龙一看没有

人,桌上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房客听到枪声后吓跑了。他又看到衣服挂上有长衫、礼帽和文明棍,立刻产生一个脱险之计。他忙从门窗探出头,小声把小嘎龙喊过来,又伸手把他从洞口拉了过来。指着衣挂说,

“快,把衣服换上!”

两个人很快地穿上长衫,戴上礼帽,摇身一变成两个大商人。大飞龙忽然一阵心焦,皱起眉头在想出去的办法?这时小嘎龙着急了。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说:

“快走吧,还等啥呀?”

“往那儿走,外边有敌人。万一叫他们认出来……”

“不要紧,有办法。”小嘎龙把嘴冲到大飞龙的耳边悄声说:“刚才我出去倒洗脚水时,侦察过了,里边丁字走廊的北头,有个小楼梯,下去直通一楼。我们出门往里走,敌人在后面,这样他们就不会认出来。”

“好,太好了!但不要忙,等一会儿,走廊一乱再出去!”果然枪声稍停,各房间的人都跑了出来,走廊几乎被堵塞了。只见大飞龙双手扳住小嘎龙的肩头,摇晃着也混入人流。这个年轻、机灵、大胆、细心的小伙伴,一路上为掩护他,不知做了多少有利的侦察。他从心眼里高兴、感激小嘎龙。他没有时间多想,说了声:“快走!”两个人又通过门窗对着十号房间的门打了几枪,以迷惑敌人。

马迭尔二楼是丁字形的走廊,横廊的北头有个小楼梯通一楼,是为女招待们上下楼方便而设计的,两个人打开门,装作害怕的样子,乘乱之机慌慌张张往里边跑去。守在十号房门口的敌人,光顾打枪了,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人来到一楼,随着往外惊慌逃跑的房客,混出了马迭尔,像困龙又入大海,自由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惊慌的人流在暗淡的路灯下,勿忙地奔向一条阴暗的街巷。大飞龙、小嘎龙往南跑出几条横街后放慢了步子。大飞龙回头望望仍在响着密集枪声的马迭尔方向,蔑视地一笑,心里话:让你们打吧!打吧!突然,三辆警车吼叫着飞驰而过。大飞龙不由心里一怔:“不好,敌人马上要戒严了。”

第十回双龙夜访小成街跋涉千里回北江

小成街北口路东,坐落一处二层小楼房。大门口上坎横挂一块长方形牌匾,在门灯的照射下清楚地看见上边刻着老城钟表店五个醒目的黑漆大字。大飞龙接受在北江误入八仙居的教训,他暗示小嘎龙先进店侦察下情况,自己在一个烟床子上买了一盒香烟,一边吸烟一边观察情况。小嘎龙漫不经心地走进志城钟表店。这时已经是晚饭以后丁,店里冷冷清清,顾客不多,小嘎龙往柜台里一看,有三个人在干活。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修理手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在修挂钟,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在熟练地刻着图章。那个男人抬头见小嘎龙站在柜台前,就忙打招呼:

“小老弟,你……”

“我想擦擦油泥。”小嘎龙举起左胳膊衣袖说:“不知得多少钱?”

“五块五毛钱。”

“唉呀,这么贵呀?”

“小老弟你还年轻,眼下零件都贵呀,一天说不定涨好几次价呀。唉,没法子。”

小嘎龙假装欣赏着玻璃柜里摆的各种手戳、印章等货物,呆了一会,见最后几个顾客都走光了,才转身出店,用暗号告诉大飞龙,店里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他买了几毛钱的葵花子儿,一边嗑一边在门口放哨。

大飞龙进店后。见确实没有可疑情况,就决定接头。那个男人见大飞龙穿戴阔气,像似个买卖人,就忙从柜台里满面笑容地迎出来。“请,先生,辛苦了。”大飞龙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人中等个头,面容慈祥温和,给人一种敦厚朴实的感觉,不过他那双机敏有神的大眼睛在搜寻着什么。从这个人的长相来看,在大飞龙的印象当中是很熟的,特别引起大飞龙注目的是,那人上衣扣鼻上栓的银白色的怀表链,耷拉在胸前,闪闪发光。大飞龙很客气地说:

“请问,您是贵店的掌柜吗?”

“正是鄙人,先生有何贵干?”

大飞龙往柜台看了看说:

“小弟是跑上江的商人。厂号有一笔可观的生意,想和贵店洽谈,不知有没有方便地方?”

“欢迎,小弟高攀,求之不得。”那人说着又回头冲柜台里喊:“哎,贵子,今晚活计不多,你早点回家吧。”等那个小伙走后,他又对那个小孩说:“小二孩,关门上闸板,告诉你妈,多做点晚饭,有贵客。”

大飞龙冲窗外的一个黑影一招手,小嘎龙一闪身又进了店。掌柜的一看心里一怔,啊!这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嘎子吗?这两人……

“这是我的小伙计。”大飞龙介绍说。

“好,请到后院草舍用茶。”

在志诚钟表店后院一间摆设简陋的小客房里,掌柜热情、客气而又戒心地招待着两位不速之客。当贵主就座之后,大飞龙以商人的口气说:

“我带来一批货,不知贵店缺不缺?”

“不知是啥货,先看货再谈。”

大飞龙橹起左手腕,露出于表冷冷地说:“呶。瞧瞧吧,就这个,西洋货。”

掌柜的一看,脸上立刻流露出失望和警惕的神态,但又很快地转为笑容,表示歉意地说:

“对不起,此货厂店积存甚多,买卖亏本,实不能再买了。”

“那么,不缺西洋,缺东洋喽?”大飞龙龙开始用接头暗语。“是的,敞店急需东洋货!”掌柜回答的也是暗语。

大飞龙忙从上衣兜里掏出那块金壳、银链东洋造怀表,拎着表链说:

“你瞧这个,纯东洋,货真价实。”

掌柜也忙拿出自己的怀表,拎着表链举着。两个人互相望着,两块怀表一模一样,都在嘀嘀嗒嗒的走着,时间一对一分不差。大飞龙的心里不由一阵喜悦和激动。他立刻想起临行前,姜政委向他介绍的接头人——中共哈尔滨市委地下交通站总站长,同面前接头的这位钟表店掌柜的面貌特征非常相似。他想扑上去拥抱这位自己不远千里来寻我的人,可是,他又想到反满抗日斗争十分艰苦复杂,不知这位是真是假……

“如果我没找错的话,二位是北江来的吧。”不等大飞龙开口,掌柜的说话了:

“是姜三掌柜的人吗?”姜三掌柜是接头最关键的暗语。姜是指的姜民烽政委,三是指抗联第三师。听到这,大飞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上去抓住掌柜的双手:

“掌柜的.您是……”

“我叫刘志城。”

“啊!刘站长。”

四只大手握的更紧了。大飞龙和小嘎龙不远千里,顶着险风恶浪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找到了党。他俩像见了久别重逢的母亲那样激动、高兴,身上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那样轻松、愉快。可是大飞龙没有忘记自己的神圣使命。他以请示的口吻说:

“刘站长,为了预防万一,这儿不能久呆,立刻把情报转交省委。”

“说得对呀,事不宜迟,今晚就把它送出去。那你把情报交给我吧。”

“不,刘站长。”大飞龙很着急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解释说:“情报装在这里头、眼下还拿不出来。这是姜政委让我们这样做的,他说,把情报牢记在心里、印在脑子里是最保险的。”

“好,好主意,好办法。”

接着,大飞龙把姜政委交给的重任和一路上的风险与刚才大闹马迭尔的经过说了一遍。刘志城用敬佩而又吃惊的目光望着两个勇敢的年轻战士,十分感叹地说:

“我们党有你们这样好儿女,中国就亡不了。我代表省委感谢你们。”他忽地站起来对大飞龙说:“不过,你们大闹马迭尔,捅了马蜂窝,敌人很快要实行全城大搜捕的。快,快隐蔽起来。”他说着,把靠北墙的一个古老式大衣柜门拉开,又把衣柜后面的活板拉开,里面黑洞洞的。刘志城往里指了指说:

“这是夹壁小暗室,你们俩进去一可以隐藏,二可以整理情报……”

“呜……!”突然,从远而近传来了警车的吼叫声!接着是敌人的叫骂声、狼狗的嚎叫声和乒乒乓乓的砸门声……

“敌人的戒严开始了!”

说着,刘志城迅速地拉开桌上的抽匣,找出一迭白纸,两支铅笔,几包香烟和火柴。然后交给两个人,又十分严肃地嘱咐说:“要记住,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情。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大飞龙连连地点头,十分坚定地回答:

“记住了!”

“好了,快进去吧,里边有电灯,开关在门的左上边。情报整理好后,学三声猫叫。”

把两个人隐藏好后,刘志城就很快地回到前面店房,悄声地对叫小二的儿子说:

“快,快到警察署去,告诉你周大叔……路上有人盘问,你就说给周署长送手表。”

话说大飞龙和小嘎龙除掉了叛徒吴迟,大闹马迭尔,轰动了签个哈尔滨,鼓舞了同胞的反满抗日斗争。但是,哈尔滨的人民也遭受了一场灾难,日伪出动了大批军警宪特,连续十几天实行全城戒严,挨门挨户进行大搜捕,抓走几百名可疑分子。

在敌人严密封锁、疯狂搜捕的情况下,刘志城巧妙地通过了敌人内部的内线关系,把北扛的情报转送给地下省委。大飞龙和小嘎龙在地下交通站——志城钟表店的夹壁墙暗室里,度过了二十几个日日夜夜。他俩心急如火,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北江。他们经过反复研究一致认为,再化装成敌人,大摇大摆地坐船或乘火车从原路回北江,就等于自投罗网,所以才决定长途跋涉、步行千里回北江。

严冬腊月的一天傍晚,大风卷着烟炮,雪尘弥漫了天空。在大锅盔山密林深处的一个营地里,哨兵押着两个人来到师部住的山洞。姜政委一打量,见一个脸上长满胡子的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两个人穿得破破烂烂,棉衣、棉裤破得开了花;头上的狗皮帽子破得滴铃当啷的,脚下穿的破靰(革立)头,前面露着脚指头,后面露着脚后跟。两个人脸色灰黑,看不清面目。像是两个要饭的花子。

“你两个从哪来,到山里干啥来了?”

“政,政委……”两个人像小孩子见妈妈似的,猛扑到姜政委的怀里,咽喉哽噎,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顺脸往下淌。

“啊!飞龙、嘎龙!”姜政委双手抚摸着两个战士的肩头,不由心里一阵疼痛,鼻子一酸,眼圈湿润了:“你们受苦了。”

大飞龙猛然想起来什么。他从姜政委怀里挣脱出来,又忙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块金壳、银链的怀表,双手捧着,以军人的姿态,激动而自豪地说:

“报告政委,党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姜政委双手接过怀表,用他那双泪眼望着历尽千难万险,受尽艰苦折磨,胜利归来的英雄战士,心里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他伸开宽大的臂膀,把两个战士紧紧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