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往开来

记者附言：

肖力军才16岁，高中毕业不到一年，但他已是天津市和平区小有名气的“镶嵌师傅”。文物店里，那些经他修饰一新的硬木古玩，显示着他初露的艺术才华，赢得了中外顾客的赞叹，也记录了他一段不寻常的生活故事。

我是干“镶嵌工艺”的个体户，从事古老的硬木文物及家具的修饰工作。我学艺的时间不长，正式领照营业还不到一年，但我为有关单位修好的文物，已为国家换取了不少的外汇，受到了社会的称赞，我在生活上也独立了。问我怎么走过来的，还得先从我老爷谈起。

早在解放前，天津就有专修硬木家具及古玩的手艺人。老爷13岁开始跟人学艺。几十年的苦难生涯，他究竟为资本家和外商修饰了多少家具古玩，是难以计数了。到解放时，他在天津市已享有盛名。

我高中毕业后，看到全家人都为工作忙碌，我却成了“白吃”，心里难受极了。父亲看我成天哭丧着脸，就劝我跟老爷学手艺。说真的，我对老爷这一行挺感兴趣，做学生时，每天也不时地鼓捣两下，老爷也常教两手。但我可不愿一辈子跟硬木打交道，我想到国营工厂当工人。有一天，姑姑来串门，父亲说：“如今老爷这样的手艺人不多了，万一老爷去世，手艺就会失传。我想让力军学过来，将来自己干，省得给国家添麻烦。”姑姑不同意，主张让我等招工。大人的争论引起了我的深思。记得有一次我路过信托商店，看见几个外宾围着一些残缺不全的硬木家具转来转去。售货员感叹地对我说：“可惜太破了，否则能为国家换外汇啊！”当时老爷七十多岁了，还不忍心放下工具。他常说：“过去我为了挣口饭吃，不干不行。现在我是为国家干，眼看快入土了，不干也不行啊。”我陪老爷去专售文物古玩的文苑阁送货，那儿的同志也担心地问老爷：“您老年岁大了，将来谁接班呢？”我想，国家多需要老爷的手艺啊，失传了太可惜！我要继承下来，就等于为国家继承了一笔财富，就能象老爷一样为社会和人民造福，同时又能解决自己的生活出路，多好啊。一些待业同伴也羡慕我有这么一个老爷，不愁没出路。我的心活动了，经过反复考虑，决定跟老爷学。

学这门手艺，要有美术底子，会木匠活，还要掌握钳工技术。为了打好基础，我让姐姐当“模特儿”练习素描。三伏天，直画得她热不可耐，向我告饶。我苦学锯、刨、凿、钻等技术。邻居见我劲头儿这样大，翘起大拇指夸我人小志大有出息，我也更来劲了。

不久，母亲厂内招临时工。当临时工有转正的希望，多好的机会呀。可我却犹豫了。为了学艺，我苦干了一夏，淌下的汗水能把硬木泡软了。我已爱上了老爷这一行。可“铁饭碗”总比单干保险呀！这时，老爷病倒了，许多人都为这位老艺人的生命担忧。舅舅说：“你老爷虽是个体户，但倍受党和政府的关怀及社会的尊重，因为他的劳动是整个社会劳动中必不可少的。”我明白了，我应该和人比贡献、比能力，象老爷一样，把自己的能力和技术都奉献给国家。这样，即使干个体也是光荣的。想开了，心里踏实多了。我对父母说：“从国家的需要考虑，我接老爷的班比当工人更重要。”我对文苑阁的同志说：“你们放心，老爷不在了，还有我顶着呢！”

老爷去世后，留下了没完工的活。为了不让国家受损失，我办理了个体执照，操起了老爷的工具。全家都支持我：舅舅抽空为我联系材料，父母为我腾出“工作室”，置备了新工具，未来的姐夫也常来帮忙。修饰古玩和家具要求十分细致，不但要使残部复原，还要雕龙画凤，镶上贝壳做成的装饰。为了让顾客满意，我认真设计，仔细雕凿，精心镶嵌，每完成一件作品，都要翻来覆去地检查几遍，尽量做到完美无缺。

一次，客户送来一块扁额，上面是一幅雕工精细的“八怪图”，可惜有两怪的胡子缺损了。我先将“八怪图”临摹到纸上，然后用废木料反复练习雕刻，有把握了，才在扁额上动刀子。“胡子”修复后，我又在四周镶上了一圈晶莹闪亮的贝壳。复原后的扁额，不但八怪活灵活现，整块扁额也面貌一新，受到了客户的好评。对于一些太师椅，雕花桌、床等大件，我都小心翼翼地拉回家，从未损伤过。我喜欢看电影，但为了及时交活，常忍痛割爱。几个月中，我没歇过一天假，晚上常干到深夜。我决心做第二个“李双喜”（我老爷），把他传下来的技术更好地用到国家建设上。有一次，我接受了一座紫檀座镜的修复任务。这是乾隆时期的镜子，雕有“二龙戏珠”。可惜“文革”中被当作“四旧”砸坏，只剩下一条龙和半只珠。这么复杂的活我头一次遇到。于是，我一边动手画图，一边请教其他艺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座镜修饰一新。用户高兴地说：“和你老爷干得一模一样，真是名师出高徒，这门艺术总算后继有人了！”

现在，我的活越来越多。看到老爷的手艺在我的身上又发挥了它的作用，看到我亲手修饰的文物远销国外，我的心里充满了欢欣和喜悦。我决心在继承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力求创新，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