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有感于当前大学生的读书爱好

1982-08-28陈保平

中国青年 1982年1期
关键词:克利斯朵夫亚瑟

陈保平

最近,上海人民出版社《书林》编辑部作了一次读书调查。翻阅着大学生的读书调查表,不知为什么,心里颇有点激动。说不清是惊奇,还是感慨,还是兴奋;总觉得这些大学生已不是一般地在读书,求知,完成学业,他们好象总是在思考着什么、寻求着什么。这些大学生读书之多、之广、之深,不仅与社会其他成员有所不同,与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学生也有很大差别。从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美学、心理学一直到宗教、人才学,他们探索的目光几乎涉及人类知识的各个领域,甚至连那些被恩格斯称作要象“骨头”一样去“啃”的艰深的理论,如马克思的《资本论》、黑格尔的《小逻辑》、爱因斯坦文选等,也成了他们案头、床边的必备书。

在调查表的“您最喜欢的哲学、社会科学书”一栏中,我们看到,填得最多的是西方近代哲学方面的书和马克思主义的一些经典著作,如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斯宾诺莎的《伦理学》、詹姆斯的《实用主义》、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萨特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等。其中,最近再版的马克思早期著作《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占了不小的位置。

也许是因为多年来的闭关自守,所以一旦打开窗子,便感到空气格外新鲜;也许是出于对封建传统束缚的深恶痛绝,于是对这样一些具有反封建倾向的西方学说便一见倾心;但我觉得,这里更多的人是因为有过失落,所以才去苦苦地寻求,就象鲁迅当年失落了“进化论”一样。他们想寻求到一种能真正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新的理论武器。然而,在这过程中每个人看到的、寻求的也并不完全一样,有人看到了金字塔的悠久、尼罗河的富饶,相信万里长城和黄河与它们一样,都是人类文明的组成部分。有人则被卢浮宫的豪华、自由神的耀眼迷惑住了,于是对自己脚下的土地不屑一顾。有人本来就没有认真地读过一两本马列的书,对马克思主义的来源、发生发展过程以及它的基本原理也不甚了解。他们接受的马克思主义无非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革命搞好了,生产自然而然就上去了”之类的东西,要不就是让人奉为“启示录”一般的神学或者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魔术。因此当这一切垮台后,他们就对马克思主义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反感,以为马克思主义过时了,只有到西方自由主义者的理论中寻找救国药方。有人则走了一个“之”字形,由开始对马克思主义的怀疑,动摇,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重又回到了马克思主义。也有不少大学生一开始就是本着寻求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而去博览群书的,这从他们的读书调查表中可以看出,他们既仔细阅读马列原著,又不排斥对西方资产阶级学者的理论的研究,通过比较、鉴别,进一步认识到只有马克思主义才是最先进、最科学的学说。正如一位对马克思主义作了一番深入研究的大学生所说,过去我们在理论上之所以屡屡失误,并不是马克思主义不灵了,恰恰是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没有采取科学的研究态度,没有从事实出发,而是采取了主观主义的态度,把马克思主义当作框框去衡量事实是否对号,这本身就是违背了马克思主义。还有的青年在信中谈到,我们一些长辈长年累月,含辛茹苦,用切得细细的,加了各种作料,烹调得好好的马克思主义把青年喂大,可在不少青年看来,这些“食物”是在保姆的连哄带吓下吃进去的。他们没有经过自己的选择,并不真正了解它的价值。一个人怎么可能真正坚持那不是由他选择的信仰呢?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事实上,一个真正树立起信仰的人,都有一番痛苦的选择过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选择了马列之前,不也曾选择过孔孟、老庄、尼采、康德吗?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每个人的思想发展中,选择的过程是必不可缺的。

如果说大学生对哲学、社会科学书籍的爱好是为了寻求理论武器,那么,从他们对文艺作品的爱好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是在寻求关于“人”的知识,寻求“人的价值”。在“您最喜欢的文学书”一栏中,《红楼梦》《简·爱》《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红与黑》等书占的票数最多,而其中《约翰·克利斯朵夫》与《简·爱》又如出一手地名列前茅。为什么这两部在世界文学名著中并不算第一流的作品,能这样得宠于大学生们呢?显然,这与作品的强烈倾向性有关。这两部书的一个共同主题,就是在于指出生命的意义即是为争取自己做人的权利而战斗,而真理也是通过这样的战斗而取得的。这对在“四人帮”封建法西斯专政统治下,个性曾受到长期压抑、人的价值完全丧失的大学生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他们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精神苦闷后,一旦发现了失落的“自我”,意识到人的价值时,就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情难抑。从这两本书中,大学生们不仅认识到,人类对自己所特有的这种强烈的人的意识,是人的全部价值和尊严的基础;同时也进一步认识到,人的价值的充分实现,走约翰·克利斯朵夫和简·爱的“个人奋斗”的道路还是行不通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奋斗了几十年毕竟还是失败了,他临死时曾痛苦地说:“我战斗了,苦恼了,流浪了,创造了,什么时候又要为战斗而复活罢!”

克利斯朵夫苦恼的问题,《牛虻》中的亚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答复了:只有摧毁个人主义,投身到集体主义的战斗中去,才能复活。脱离群众,个人是无力的;没有行动,真理是虚伪的。亚瑟抛弃了他的神父后是这样行动的,保尔从牢房出来后也是这样去实践的。今天,经过苦难的历程的中国大学生,也正在走这条获得新生的必由之路。我想,这也许就是在“其中对您的思想有重大影响的书”一栏中,大多数大学生至今仍象五六十年代一样,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奉为自己的生活教科书的原因吧。如果说,克利斯朵夫的“个性解放”曾经给予一代大学生冲破封建传统势力的力量,那么,保尔表现出来的思想和对事业的忘我的牺牲精神则更为重要。因为个性的解放首先得取决于整个人类的解放,只有象保尔那样为个性的全面发展创造条件,为解放全人类去奋斗,个人的价值才能得到充分实现。停留在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思想阶段而不前进,或是在个人主义的死巷中作无谓的探索而自以为找到了唯一正确的道路,那既不可能对“人的价值”获得较为完整的理解,也不可能真正寻求到幸福与光明的道路。

当然,作为青年学习的榜样,保尔和亚瑟在这两本书中并没有被神化。他们有着普通人的欢乐、惆怅;有生的热情,爱的高潮;他们也失过恋,犯过难以饶恕的错误,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英雄。正因为他们是在社会斗争的实践中逐步克服了个人的弱点,他们才算得上是强者,才为无数普通的青年所爱戴。

猜你喜欢

克利斯朵夫亚瑟
聂赫留朵夫羞愧中的利他性与利己性
聂赫留朵夫羞愧中的利他性与利己性
——《复活(节选)》中的人性理想寻找
数学老师与达摩克利斯先生
李斯特与贝森朵夫
亚瑟·贾法的非线性叙事述略
亚瑟,收拾房间
亚瑟,收拾房间
ARTHUR'S HICCUPS
达摩克利斯之剑
罗曼·罗兰为敬隐渔译《约翰·克里斯朵夫》在中国发表的题词:《若望·克里斯朵夫向中国的弟兄们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