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致徐锡麟函》是伪作
1982-07-15苏人
苏 人
最近读到书目文献出版社新出版的《辛亥革命四烈士年谱》(徐锡麟、秋瑾、陈伯平、马宗汉),其中收有《孙中山致徐锡麟函》一封,为各本孙中山集所无。《年谱》编者盛赞此信的史料价值,认为这是孙中山和徐锡麟“在革命活动中有直接联系的唯一明证”,把他“一向探索的症结解决了”。
乍一看,这封信确实很重要。研究辛亥革命史的人都知道,徐锡麟和孙中山有矛盾,始终不肯加入同盟会。安庆起义失败,他被捕后在供词中曾说:“我与孙文宗旨不合,他亦不配使我行刺。”然而,此信中孙中山却说:“前读大札,聆悉种切。阁下热心公益,怀雪前耻,抱推翻伪廷,驱逐胡虏之宗旨,坚忍不移,可敬可羡。”可见二人函札往来,感情融洽。又说:“(阁下)辗转设施,得安庆武备学堂之领袖,全体学生感阁下平日鼓舞演说,亦令持报复宗旨。一旦事起,均受指麾云云。”可见徐锡麟在安庆的活动情况是向孙中山作过汇报的。研究辛亥革命史的人也都知道,孙中山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一直将起义重点放在广东、广西、云南三省,忽视长江流域,然而,信中孙中山却说:“弟以为安徽一省实为南省之堂奥,而武昌为门户,若阁下乘机起事,武昌响应,一举而得门户堂奥,则移兵九江、浦口等处,以窥金陵,则长江一带可断而有也。”可见孙中山并未忽视长江流域。
但是,稍加分析,此信实在是一篇伪作。作伪的痕迹很明显:
其一,信末署名为“弟汶手肃”,孙中山名文,从来不写作“汶”。作“汶”,在“文”字旁加上“三点水”,完全是清朝统治者的“恩典”。大概也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吧,清朝统治者好在“乱党”的名字上加偏旁,以示贬抑。例如,在北京正阳门炸五大臣的吴樾,清朝统治者在“越”字旁加了个“木”,成了吴越。孙文呢,则加上“三点水”,以示其“海盗”身份。这种情况,大量见于清朝统治者的官方文书中,也偶见于保皇党攻击孙中山的宣传品中,孙中山自己是绝对不会自署为“汶”的。
其二,信中提到一位“宋卿”:“一面密遣心腹,与宋卿约定;一面先歼恩抚(指安徽巡抚恩铭——笔者),城中必乱;君率全体学生先占抚署,发号施令,安慰军民,宋卿君谅亦由汉阳接济军械以为后劲。”“宋卿”者谁?鼎鼎大名的黎元洪也,宋卿是他的字。当徐锡麟在安庆准备起义的时候,这位“宋卿君”正在武昌当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忠心耿耿地为“大清”训练新军。如果此信属实,那末,岂不是他早就暗通革命党,后来武昌起义时,他怎么会手刃革命士兵,坚决拒绝出任都督,不吃不喝不开口,从而赢得了“泥菩萨”的雅号呢!
其三,信中,孙中山要徐锡麟“严为之备,弗稍遗漏,是为切要”,但是,这封信却将起义计划、关系人员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孙中山是个有经验的革命者,何以疏忽至此!
很明显,所谓孙中山致徐锡麟函乃是辛亥革命之后好事之徒的伪作,其目的在于掩盖徐锡麟和孙中山的矛盾,好让徐锡麟的形象更完美些,所谓“为贤者讳”也。编者不察,误以为真,实在是上了伪作者的当。
徐锡麟和孙中山有矛盾,对孙中山不满,这一点早已为徐锡麟的供词所明白宣示,亦已为陶成章的《浙案纪略》和章炳麟的《太炎先生自定年谱》所肯定。但是,《年谱》编者却认为徐锡麟的供词是一种“权变的饰词”,目的在于“转移和分散”清政府对孙中山的注意。编者并批评陶成章、章炳麟二人“误解”供词,“缺乏深刻思索”,“忽略”了徐锡麟的“命意”。这是把真实可靠的历史结论推翻,“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孙中山致徐锡麟函》最早发表于安徽《史学工作通讯》一九五七年第三期,附于吴健吾等所作《徐锡麟事迹》后,多年来无人注意。去年浙江有的史学工作者去安徽作过调查,得知此函由曾在安徽都督府工作过的吴建吾提供,据说是从清朝安徽巡抚衙门档案里发现的。调查者查阅了有关档案,得不到佐证。调查者怀疑此函的真实性,但又认为,“即使是伪作也不等于凭空捏造。既然来自安徽巡抚衙门的档案,伪作者必然是清朝官吏,所据当来自清朝官府密探的情报。这些情报虽大多是捕风捉影,不甚可信,但多少仍反映了当时的情势。宋卿何许人,无从查考。”(见《浙江学刊》一九八一年第四期)其实,所谓来自清朝安徽巡抚衙门档案的说法也是靠不住的,其证据就在“宋卿”二字上。武昌起义前,任何清吏都不会于伪造此类函件时,把他们的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牵连在内。